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3:53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二节 头上鸳钗双翠翘
校场上如往常一般烟尘滚滚,赵丽坐在校场外,仰头看着不时飞过天际的秋雁,不知它们会飞到何处停歇。
从这里到淮南,也许要飞越千山万水,不知道娘的墓是否仍是芳草萋萋,娘住在淮水之滨,每天仰望日升月落,俯视潮涨汐落,江水滔滔,花红似火,娘一般快活得如同神仙,这样也好,娘在生的时候,总是愁容满面,即使二叔的丝弦声再美,都不能聊解她的孤苦。
也许娘还是早早故去的好,在心中,娘永远都是年轻貌美、弱柳扶风、杏脸桃腮的女子,而不会像二嫂一般,蛛丝般的皱纹,早早爬上了眼角。
想到二嫂眼角的皱纹,赵丽没来由的微微一抖,也许终有一天,刘陵也会老,老得如同街上鸡皮鹤发的老妪,时光飞逝,红颜衰老,也许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虽然身处军营,可是外界的消息,仍然不断的传来,燕王刘定国自杀,燕王灭国;齐王刘次昌自杀,齐国灭国;主父偃灭族;淮南国风云突变,淮南王阻挠雷被从军,皇上派遣中尉到淮南国就地查证;淮南王因罪被削夺了五县的封地……,凡此种种,不是灭国,就是绝种,感觉汉地处处血腥,只有这军营,仍然平静。
离家七、八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这样多的事,细细推来,淮南王一家,也不可再交,听说淮南王对宣布赦免罪过,以削地以示惩罚的中尉殷宏说,“我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
看来淮南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失,目中无人到了极点,风闻淮南王策划反叛,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联想到河南之战时期,刘陵频频询问自己卫青军团的动向,难道他们和匈奴人也有所勾结?
想得多了,总是觉得不寒而栗,数次写信回家,隐晦的要他们减少和淮南王的联系,不知父亲看懂了没有,也许家里,只有奶奶一人才能看懂,父亲和哥哥们,唯一懂的,是风花雪月,秦词楚曲,这样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不知奶奶故去后,赵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丽,吃饭了。”
李敢的声音越来越近,快速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满面的笑迎了上去,“今天中午吃什么?”
“不就是那些,都是你不爱吃的,过几天天冷了,河上封冻,我带你凿冰钓鱼,烤鱼给你吃。”李敢伸手拉着他进了营门,黑子拿着碗,早已等在场边。
“赵丽,你上次那篇评论真是你自己写的?”
半个月来,和尚和黑子不断的追问那篇评论的来历,以他们对赵丽的了解,赵丽不要说写评论,就是河南之战是怎么进行的,他都不知道。所以只要逮到机会,他们就会询问,赵丽始终保持缄默。
“你们怎么总问?”
“废话,如果你想得出那篇评论,我把头拧下来送给你。”和尚愤愤不平,他的评论得了最低分,所以提起此事,就怒火中烧。
黑子也笑容可掬,“赵丽,那篇评论不是霍郎官的想法吧?”
李敢拈了一块牛肉给赵丽,“别问了,你们也不烦,一天追七、八遍,连吃饭也不消停。”
黑子眨了眨眼睛,“老大,你还不是觉得赵丽写不出那篇评论,也奇怪是谁教他的,明显口是心非。”
李敢脸一红,默不作声,低下头吃饭,赵丽吃完牛肉,慢慢道:“那篇评论,的确是霍去病的见解,有的时候,他玩沙场玩得高兴了,就会评论各场战役的得失,我听得多了,就记下来了。”
“他说了那些战役?”和尚也眨着眼睛,看上去万分羡慕赵丽能有这样的福气,听霍去病讲解那些战役。
赵丽做了个鬼脸,“和尚,如果有人一晚上不睡觉,在你耳边嗡嗡,你觉得你听得下去他在说什么吗?” “听不下去!”和尚坚定的说,随即补充道:“霍郎官真可怜,和你住在一起,你一讲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从过去,一直讲到现在,有的时候还会讲到将来,谁受得了。”
正在拈菜的赵丽停了下来,神色古怪的看着和尚,“和尚,你不知道我才是受害者吗?从过去,讲到现在,再引伸到将来的,是霍去病。”
讲完话,他环顾四周,见人人脸上写着不相,气得放下碗,“黑子,你相信吗?”
黑子嘻嘻一笑,“我坚信。”
赵丽长出一口气,黑子又嘻嘻一笑,“是你骚扰了霍郎官。
” 赵丽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时候,就是能连说一夜……。”
旁边桌上有一个人伸过头,“赵丽,你看,你看。”
“看什么?”
“霍郎官从早上到现在,最多说过三句话,你说他连说一夜,鬼才信你。不过……。”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丽,“霍郎官挺有耐性的,听你说一夜的话,也不心烦。”
众人笑了起来,赵丽面上神色变幻,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低下头大大的咬了一口牛肉,李敢见他满嘴的牛肉,连嘴都张不开,眼神又恼怒、又委屈,低声安慰道:“我相信你。”
吃过午饭,赵丽仍在生气,李敢将他拉到一边,“赵丽,霍郎官一天难得说三句话,你告诉别人他说了一夜的话,谁相信?”
赵丽拉着草茎,低头一言不发,李敢轻声道:“再说那评论,你和他住在一起,不参加任何操练,整日里在营里游手好闲,本就有人不服气,现在又把别人的评论当成自己的……。”
“什么自己的?那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又没说不准写出来,我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偏要别人管那么多。”赵丽将草茎扔到地上,双眉微扬,显是生气了。
李敢无奈的看着他因生气而涨红的脸,和小的时候一样,他的七情六欲只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表露,忙从怀里掏出一只草编的蚱蜢,“给,你不是想要吗?”
“编得这么难看!”赵丽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你自己编的吗?”
“是啊!在河岸边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种草,昨天晚上编好的,你看看,我特地找了两颗小黑豆用来做眼睛,今天还擦过。”李敢有些得意。 赵丽把蚱蜢系在自己的腰带上,“下午练什么?”
“队型,你也来吧,晚上去摘红果,和着糖一块煮,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李敢拉着赵丽向校场走去,才走了两步,就听见马车的声音,两人不用回头,就知道静月公主又来了。
校场里一时安静下来,众人被静月公主的容光所摄,只觉得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缓缓而来,如踏波行雾一般,衣襟上的黄花清香幽幽,发髻中的发钗闪闪发亮,笑意盈盈,轻衫飘飘,香气馥郁,有的人跟在她身后,似乎她走过的道路,都带着幽香一般。
“走吧!伸这么长的脖子,也不累吗?”黑子拉了拉和尚。
和尚突然看见赵丽跟着李敢进了校场,不由一声叹息,“今天下午又得推迟收工了。”
练了一下午队型,赵丽不想回去面对静月,就邀约李敢、黑子、和尚到营外钓锦鸡,到了山上,和尚用树枝挑着几条虫挂在早就准备好烧弯的针上,丢在锦鸡常常出现的地方,等了一会儿,锦鸡果然出现,吞了诱饵的锦鸡,吐不出弯曲的针,只在原地咕咕的叫。 一下抓到了七、八只鸡,李敢笑道:“赵丽,今天晚上就在营里用晚餐,我烤鸡给你吃。慢点儿回去,再摘一些红果。”
四个人拿着鸡和红果回到营里,天已经快黑了,各队的人都回了自己的驻地,李敢留下两只鸡,其他的都送到了四队的伙房,准备晚上熬汤。
赵丽喜气洋洋的站在厨房外,看黑子和李敢烧水褪鸡毛,和尚把红果洗净,丢到锅里熬煮,回过身,“好家伙,这两只鸡真肥。”
赵丽才点了点头,就听御厨的声音从走廊边传了过来,“李敢,李敢,静月公主想吃锦鸡,你那两只留给她。”
看着消失在走廊里御厨的身影,李敢笑嘻嘻的转过头,“我们吃红果吧!”
啪,还未等他回过身,赵丽已经将那锅红果端出来,扔到地上,红果滚了满地,刚刚融化的糖流了出来,一地的粘液,李敢有些胆怯,“怎么了?”
赵丽怒形于色,“我看你怎么把这些红果拿出孝献给别人。”
李敢讷讷不能言,半晌才说,“人家都来要了……。”
“别人来要,你不会说已经下锅了吗?还把鸡洗得那么干净,你怕我们的手脏,你的美人儿吃不下去是吗?”赵丽简直怒发冲冠。
和尚和黑子本想帮李敢说两句话,一见赵丽发火,忙转移了阵地,“老大,你也真是的,我们一身臭汗的跑到山上捉鸡,好好儿的你送给别人吃,现在天都黑了,营里也开过饭了,我们吃什么?”
李敢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正在尴尬的时候,静月的侍女跑了过来,“赵丽,公主听说你们还摘了红果……。”
赵丽猛的转过身,“你回去问你的公主,她要不要我的命?”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3:5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三节 秋夜兰灯灯九微
静月的侍女哭着跑开了,赵丽在黑暗中站了半晌,才慢慢道:“走吧!呆站在这里干什么?”
和尚和黑子四周环顾一下,“到哪儿去?再上山钓锦鸡?”
“这么晚,只有一个地方有东西吃?”赵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和尚和黑子看他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又是那个满面笑意的赵丽,只有他的眼睛,还在闪烁着微弱的怒火。
三人跟在赵丽身后,进了霍去病专用的膳食间,静月公主正在和霍去病说笑,刚刚受了委屈的侍女站在她身后,一见赵丽,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脸。
赵丽大方的坐了下来,“坐吧!”
“你们干什么?”静月公主的侍女急了。
赵丽拿起筷子,观察了一下桌上的菜,“吃饭!还能做什么?那两只锦鸡呢?”
静月公主微微一笑,“桃花,没关系,让他们一块儿吃吧,这样热闹一点。”
桃花瞪了赵丽一眼,“那两只锦鸡要熬汤给公主补身子……。”
赵丽眯着眼睛笑了,“姐姐说话真好听,早说话,我们在山上多钓几只鸡献给公主。”他突然面露坏笑,“不知公主有了几个月身子?”
屋内的人都愣住了,静月的脸色绯红,眼泪盈盈,几乎要哭了出来,李敢轻咳一声,“赵丽,吃饭的时候别说话,饭含在嘴里,话都说不清了。公主,赵丽的意思……。”
李敢挠了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帮赵丽圆过场去,霍去病拿起筷子,“吃吧!”这才解了围。
一顿话说完,静月觉得自己留给霍去病的耐心已经被赵丽消磨了一大半,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竟然如此能说,从吃饭开始,一直说到吃饭结束,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说个不停。
席间只有他一人指手画脚,其他四个男人,闷头吃饭,开始李敢本想说什么,结果他眼睛一瞪,李敢就乖乖的低下头,自此,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吃完饭,李敢带着和尚和黑子逃命一般回了营地,只留下赵丽和桃花大眼瞪小眼的斗气,霍去病也不理睬他们,只是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洗澡的时候,赵丽仍在生气,就连放在浴桶边李敢编的那只小蚱蜢,也被他扔到了地上,整个人埋在漂着厚厚的玫瑰花瓣的热水里,只余两只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
竹帘早已换成了棉制的帘子,吸收了外屋所有的声音,屋里静得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赵丽不由有些恐惧,今天已经这么安静?
“霍去病……。”赵丽怯怯的叫了一声,外屋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赵丽放下心来,自小就怕一个人,只要屋里有一人,就觉心安。
舀了两勺水,心中的怒气也平息了,难怪李敢会喜欢静月公主,那个女子虽然刁蛮得紧,可是也美貌动人,难得一见,不像涵香阁的姑娘,永远带着媚人的笑,那看似妩媚的笑容里,却隐藏着冰冷的眼神。
“洗完了吗?”
霍去病问这话的时候,赵丽已经躺在床上,正准备睡觉了,“什么事?都这么晚了。”赵丽闭着眼睛。
凭感觉,霍去病站在帘外,“今天晚上小校。”
“什么?”赵丽跳了起来,“这么晚了,还校什么?”
半晌,屋外都没有任何声息,难道他已经出去了,赵丽跳下床,胡乱套上鞋子,跑了出来,结果一看,差点儿气得昏倒,霍去病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不是说要小校吗?自己倒睡下了。”赵丽气得几乎吼叫起来,霍去病懒洋洋的睁开眼睛,“我没睡。”
又中了这个人的奸计,赵丽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只觉得前面这个高大而年轻的男子,此刻虽然沉默不语,可是浑身都透露着笑意,他又戏弄了自己一次,这个该死的家伙。
到了校场,果然八百人已经列队完毕,待赵丽看见点将台上的静月,这才明白,这次的深夜小校,是为静月公主进行的。
看见他,李敢远远的跑了过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就跑来了?”
赵丽不理睬他,“怎么不骑马?”
“今天晚上只比射箭。”
跟在李敢身后,就像从前无数个月夜,和他夜游完毕后,相携回家的情形,也罢,既然李敢喜欢静月,今天晚上就让他威风一次吧!
回到队中,才低声问,“为什么又比射箭?”
“是公主要求的,她还给了彩头,是她自己做的一个荷包。”李敢有些向往的说。
月光中的静月,美得超凡脱俗,只见她满眼的脉脉,妩媚的注视着坐在身边的霍去病,就是瞎子,也看得出静月公主对霍去病的情意,李敢和这场中许多人一般,都是一厢情愿。
和往常的比试不一样,今天的小校进行得异常激烈,也许是因为静月公主在场的缘故,所有的人都亮出了看家的本领,校场上羽箭横飞,场边不时爆发出阵阵的叫好声,除了射箭,所有参加比试的人,都刻意的表现着自己,以期给公主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三队过后,竟然每队只射失了两箭,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赵丽见和尚和黑子摩拳擦掌,不由冷笑,即使他们射中七箭又能如何呢?于静月公主而言,他们只是普通的士兵,霍去病的下属,就像明月旁边的星星那样不引人注目。
李敢上场后,赵丽屏住呼吸,虽然今天的比试是参加骠骑营最轻松的一次,可是心里仍然感到无比的紧张,看见李敢站在靶前,只觉得心跳加速,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七箭,几乎如百年一般的漫长,直到最后一箭射完,赵丽才轻轻松了口气,李敢仍然是所有人中,最引人注意的,虽然要得到静月公主的垂青不可能,但总可以让他得到公主亲手做的那个荷包。
“赵丽,赵丽,发什么呆,到你了。”黑子轻声的提醒他,“想什么,快上场。”
穿这样宽大的衣服,真麻烦,赵丽背着箭筒上了场,本来喧哗的校场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男子,翩然若仙般的走到场中,看他衣衫宽大,迎风飞舞,看他黑发如云,明眸似火,看他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哪里是人间的男子,分明是天上的天神下凡。 只见他轻轻的拉开了弓,嗖嗖嗖七箭接连发出,箭箭正中靶心,尤其是第七箭,竟然直接射中第六箭的箭尾,余势不消,竟把靶心射脱了。
众人心中诧异,他何时变得如此神射?从来比试,他都是错漏百出,就连射箭,也是偷懒取巧,能混则混,没想到今天,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七箭,才显示出他的真正实力,众人不由都呆住了,这场中神仙般的男子,如此的捉摸不定,莫非他真的是大智若愚吗?
场外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只让赵丽冷冷一笑,这些人怎么知道,为了练习射箭,他吃了多少的苦,受了多少的罪。有的时候,在睡梦中,也看见娘将金线挂在桃树梢上,面上满是淡淡的笑,“丽儿,只要你射中金线,娘就带你到长安……。”
这句话,从来没有忘记过,就如同深刻在心底一般,如果当初不是能够箭箭射中金线,娘不会带自己到长安,自己也永远不会失去娘,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果,没有因,就没有果,为了从小和李敢长大的情谊,为了一个永不会爱上李敢的女子,今天就破例显示自己真正的实力吧!
“好小子,真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一手!”和尚和黑子喜形于色。
赵丽微微一笑,将箭筒还给李敢,袍袖轻轻挥动,转身慢慢向住处走去,在安静的月光下,他孤单的背影显得异常的孤寂。
见他慢慢消失在远处,李敢忍不住想追过去,与他并肩同行,如同以往的岁月中,那些无忧无虑的月夜一般,可是校场中,海啸般的欢呼声留住了他的脚步,男子的青春,就应挥霍在这辉煌的战争中。
伏坐在窗前,窗外月影浮动,桂花的残香幽幽飘过,不由得泪流满面,这样的孤独,这样的恐惧,天地间只余下自己一般的孤独和寂寞。
不知什么时候,霍去病安静的坐在自己身边,无论平日里如何的讨厌他,厌恶他带给自己的屈辱,此时,看见他微黑的面庞,清澈的双眸,竟是这般的亲切。
“你哭了。”声音很犹豫,也许他从来没有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
伸袖抹了抹眼泪,就如同流泪是男子的专利一般轻松自如,“是啊!我想起了娘。”话出了口,才觉得诧异,为什么会告诉他呢?娘是心里的秘密,就是喝醉了酒也不会轻易说出口,可今天,竟然对他说了,也许在这样的静夜里,才会对他敞开心事吧!
一开头,再也收不住,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起来,从淮南的风情,一直讲到娘带着自己四处卖艺,都告诉了他,高兴的时候,手舞足蹈,讲到悲伤处,潸然泪下,长久以来,都没有这样轻松自若的倾诉,没想到今天,竟然会对霍去病说出了那些似乎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人的秘密。好奇怪啊!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3:58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四节 何当共剪西窗烛
自从静月公主在营中住下,赵丽觉得营中的气氛慢慢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的,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期盼和幸福的神情,外营的人偶尔到来,回去的时候都觉得这一营的,虽然他们并不经常见到静月,一天中很多的时候,静月都在陪伴霍去病读书。
有的时候,赵丽也觉得奇怪,静月那样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子,和霍去病这样沉闷的人呆一天,竟然不会生气,而自己却常常被她无缘无故责难,从她的语气中听出,自己和霍去病简直是天渊之别,霍去病是天上的凤凰,自己是地上的蚂蝗,真真气得浑身血液都要倒流。
每天晚上睡下的时候,都会看见静月在灯下陪伴霍去病看书,往往那一瞬间,会被她脸上充盈的柔情所感动,但仅限于那一瞬间。
下雪了,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天,赵丽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密集飘落的雪花,猜测着明天校场雪层的厚度,一室的静谧,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的灯花的声响,霍去病突然扬起头,“赵丽,你睡着了吗?”
“什么事?”这么晚叫他,肯定没有好事。
果然,霍去病走了过来,“梅花……。”
赵丽立刻闭上眼睛,“我睡着了。”
桃花笑道:“睡着了?你不是还在说话吗?”
赵丽怒气升腾,只要看见静月和桃花,总是忍不住的想生气,“这么晚了,看什么梅花?你们明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知不知道别人还要早起?我不去。”
说完,他又倒了下来,裹紧了被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赵丽听见脚步声,知道他们自己出去了,便伸出了头,看来这里是不能住了,再这么烦下去,非烦死不可。
他跳下床,两三下收好的自己的东西,踏着雪径找到了李敢的住处,和往常一样,李敢正在屋里研究李广各场战役,赵丽万分不明白,那些无聊的战役竟然能够研究这么久,看见他,李敢吓得跳了起来,“又和公主吵架了吧!”
李敢快速的将屋里收拾干净,帮赵丽铺好了床,“你睡吧,我睡在旁边的小屋里,有事你推开窗子叫我一声,我就过来了。你过来住也好,免得和公主呕气。”他转头看见赵丽的脸色,忙笑道,“我的意思是公主气你……。”
第一次发现雪花飘落竟然有声音,并且那样的清美,想必明天的校场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一定也很美吧!赵丽舒心的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来。
火盆里木炭正静静的燃烧,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天仍然阴着,昨天来得晚了,竟然没发现窗外有一棵树,落满了雪花……。
李敢窗外也有一棵树?赵丽转过头,霍去病正坐在沙场旁边,皱眉埋头苦思,赵丽坐了起来,昨天晚上清楚的记得是在李敢屋里睡的,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醒了?”赵丽转过脸,竟是桃花的笑脸,他一时觉得自己眼花,看错她脸上的表情,忙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真切切是她的笑脸,手上抬着一盆热水,热气不断的升腾。 “你……。”
桃花把木盆放在旁边,从衣架上拿起他的衣服,“昨天你到李将军哪儿玩,睡着了,是我们把他搬回来的,洗脸吧!”
洗完脸,桃花竟然拿着篦子,竟然帮他梳头,赵丽大为奇怪,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好?以前主仆俩,看见他,就像看见一只臭虫,恨不得把他踩死一般,为什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难道另有阴谋吗?
一想到此,他浑身的汗毛真竖了起来,忙拿过桃花手中的篦子,“桃花姐姐,不用劳烦你了,我自己梳就可以了……。” 桃花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看霍去病,“我来梳吧,今后你的事,我都帮你做了。”
不知他们又在搞什么鬼,待桃花帮他梳完头,不由赞叹道:“赵丽,你的头发长得真漂亮,又黑又亮,柔软得像丝绸一样,梳完之后,手上还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就像女孩子一样,你抹了什么油?”
“桃花油。”赵丽嘻皮笑脸的走到案几旁,伸手拿了一块糕,看着桃花油涨红的脸,得意洋洋正准备放进嘴里,却听霍去病微微一咳,他忙低头细看那碟糕点,从形状和颜色上,立刻推断出是静月的手笔,忙笑道:“这糕做得这么漂亮,真不舍得吃……。”
赵丽慢慢的放了下来,认真的辩认了一下案几上其他的糕点,拿起一块比较放心的咬了一口,在心里欢呼一声,太好了,不是静月做的。
走进营地,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在营边的河面上,不由奇怪,急急的赶了过去,找到黑子,“黑子,怎么回事?”
黑子脸上的笑很古怪,“捕鱼。”
放眼望去,整个河面上被凿开了数十个大洞,一盏盏灯放进大洞里,冰面上立时变得澄黄的一片,煞是美丽,“捕鱼?捕什么鱼?”赵丽的眼睛从河面上收回,才看见黑子脸上的笑容,“你怎么了?肚子痛吗?”
“是肚子痛,是笑痛的。”黑子拉着赵丽走到一边,伸手从树上摘了一根冰棱递给他,“吃吧,下雪前下了雨,这些冰棱很干净。”
赵丽咬了一口冰棱,立时做了一个鬼脸,“这么凉?笑什么?”
“昨天晚上,我听老大说了,你和公主呕气,跑到他屋里睡了是吗?”
赵丽点了点头,“我听皂角说,昨天晚上郎官陪公主看完梅花回到屋里,一看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连夜潜逃回家了,派了五队、六队和七队的人,出营抓你,我们看见晃动的火把,以为营里着火了,衣服没穿就跑了出来,老大跑得晚了,撞在营门上,脸都撞青了,你看,是不是很大一块?”
从远处看过去,李敢脸上的於青虽不明显,可是隐隐约约看上去,有巴掌那么大,可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仍可看清形状,显是伤得不轻,可想而知昨夜的惊惶程度,赵丽不由莞尔一笑,“傻瓜。”
黑子接着道:“待我们跑出来,才知道是去抓你,老大告诉赵破虏,你在他房里,他死活都不相信,硬说你潜逃回家了,带着五队和六队的人追了出去,没有发现脚印,才跑了回来。这个时候,你已经回到郎官的住处,五队和六队的人冻了半夜,又有几个人掉进了雪坑,回来时,浑身都是雪沫,赵破虏掉在河面上,腿摔伤了,回来一瘸一拐的,本来心里就窝火,一听说你根本没有离开过营地,气得把马鞭都撅断了。”
赵丽笑了起来,“也算他恶有恶报。”
“更好笑的还没说,郎官把你抱回去之后,公主问他为什么要带你回去,你猜郎官怎么说?”黑子满面的笑。
赵丽想了想,“不知道,那个人的想法古怪得很,我猜不到。”
黑子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猜不到,如果你猜到了,就不会这么好心情了。”
赵丽侧脸看了看黑子,“他怎么说的?”
“郎官告诉公主,每天他从用完晚膳就开始不停的唠叨,一直要唠叨到睡觉,他已经习惯你的噪音了,听不见你唠叨,他睡不着觉。”黑子抱着肚子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古怪至极,想是真的笑到了肚子痛。
黑子捧着肚子大笑,赵丽站在他身边,尴尬不已,什么不停的唠叨,每天晚上就和他说几话,他还爱理不理的,有的时候,你和他说话,连眼睛都不抬一起,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竟然说自己唠叨。
灯放进洞里后,河面上的人渐渐少了,众人回到营地里,开始操练队型,赵丽坐在河边的柳树上,含着冰棱,就是冷了点儿,不然冬天也不难过。
可能是洞凿得太多,再加上刚才那么多的人在冰层上走动,冰层隐隐发出沉闷的声响,赵丽皱了皱眉,看来得提醒李敢,不能再让人到河面上走动了,刚起了念头,静月和桃花两人相跟着走到河面上,站在最大的冰洞前,向里面张望,对于这些住在宫里的人来说,从前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捕鱼方式,更不可能知道,目前看似平静的河面,早已危机四伏。
赵丽轻盈的跳到地上,小心的走上冰层,看来冰层还挺结实,应该不会很快破裂吧!他含笑走向静月,“公主,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静月和桃花的脸已被风吹得发白,瘦弱的身子在厚厚的袍子里瑟瑟发抖,相对于她们而言,赵丽显得潇洒多了,站得笔直,满面的懒洋洋的笑容,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在乎一般。
“你怎么没去操练?”静月一脸的奇怪。
“我来看小鸟。”
“什么小鸟?”桃花显然不信,“这种天气里,怎么还会有小鸟?”
“红嘴绿毛的,很漂亮,不信吗?”赵丽侧着头,“要不要一块儿去看看?”
看他说得这么肯定,静月和桃花动心了,异口同声的问道:“在哪里?” 好了,再走十几步,就到岸上了,赵丽跟在静月和桃花身后,就在他正要长出一口气的时候,河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冰层破裂了,被禁锢已久的河水显得异样的汹涌。
“快跑!”赵丽大叫一声,虽然不清楚情况,静月和桃花仍然飞快的跑了起来,跑到河边,桃花突然摔倒了,静月弯腰正要扶她,赵丽早已冲上前,将静月推上岸,又把桃花推到大的冰块上,他正想跳上冰块,脚下一软,已掉进了河里。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0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五节 一白遥含远天碧
河里的水刺骨的凉,落势很急,一下几乎沉到了河底,赵丽屏住呼吸,两手轻轻的打水,身子慢慢向上浮了起来,棉披风吸饱了水,一下变得沉重了,赵丽伸手轻轻脱掉披风,一回头,却看见娘和二叔踏着水走了过来,二叔怀里抱着丝弦,娘穿着舞衣,他们都是满面的笑,“丽儿,我们回家吧!”
回家?好久没有人带他回家了,久得几乎已经忘了建在水滨的那幢木屋了。赵丽飞快的向他们游了过去,和梦中不同,娘没有走,她温柔的向他招手,“丽儿,来啊!来啊!”
“来了,我来了。”娘和二叔就在前方,娘向他伸出手,“丽儿……。”
水中,眼泪迸流而出,他大叫着,“娘……。”双手伸向她……。
手握住他手的,不是娘,是李敢,他用力把他拉上了水面,满面的惶恐,“赵丽……。”
裹在李敢的棉披风中向营地走去的时候,赵丽频频的回首,娘和二叔已经消失了,就在刚才,那么真切的感到他们的存在,连娘鬓边的红花都看得那样的清晰,娘舞衣上的珠翠,在水中闪闪发光……。
忍不住的想流泪,尽情的流,把隔绝了千年的眼泪全部流完,可是不能,面对霍去病、面对静月和桃花,只能笑,满面的笑,心无城府、潇洒自如的笑。他是谁?他是赵丽,谁都知道,赵丽永远都面带微笑,永远都游戏人生,谁知道那璀璨的笑容里隐藏着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呢?
水很热,水汽不断的升腾,整个屋里充满了氤氲的雾气,赵丽呆呆的坐在水中,窗外又在飘雪,娘和二叔在那冰凉的河水里,一定很冷吧!
眼泪还是滴落了,一颗一颗的落在水中的花瓣上,缓缓滚动,就像透明的珍珠,如果娘不死,情愿她优雅的衰老……。 “赵丽……。”
静月带着哭声,“我们熬了鱼汤……。”
“……”
“赵丽……。”
听上去,她们就要冲进来似的,赵丽的声音似乎在笑,“公主,我不喜欢喝鱼汤。”
静月的声音很小,“是御厨熬的。”
原来静月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难怪最近总往厨房跑,原以为是自己做东西,原来是在学艺。
乳白色的鱼汤,熬得很鲜美,喝了两口,嘴里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好喝吗?这些鱼,是李敢他们在冰层上捡的。河面的冰层破开后,很多鱼都跳到冰层上,很容易就捡到了,还有很多,你多吃点。”桃花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赵丽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只觉得心烦,在家的时候,从来没人敢这样的烦扰他。
睡着后,只觉得冷,就像全身仍然浸泡在冰水里一般,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星光很微弱,远远的地方,有一棵巨大的柳树,娘推着木盆,艰难的向河流漂去,一边漂,一边轻声安慰痛哭的自己,“丽儿,别怕,我们很快就到岸边了,别怕……。”
一个浪头过后,娘不见了,只有她鬓边的红花顺流而下,“娘……。”
醒过来时,却在马车里,一车雪白的貂裘,听声音,似乎已经进了长安,听见小贩叫卖的声音,然后是翠儿和二嫂的哭声。
回家了?只是车帘紧紧的关闭着,不辨真伪,赵丽轻轻的闭上眼睛,不知这次,是不是仍是李敢带自己回家。
暖阁里满是淡红的火光,怒放的梅花随意插在落地的花瓶中,发出阵阵的幽香,赵丽时睡时醒,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时似乎仍在军营中,听见雄壮的歌声;一时回到淮南,花红柳绿,娘穿着鹅黄色的舞衣,站在船头迎风起舞;一时仍在水底,成群银梭般的鱼围在身旁,这些场景,来回交替,如同梦魇。
无论何种场景,总能看见霍去病似乎坐在屋中,摆弄着沙盘,他的神情、动作和从前在宫中和军营中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改变。李敢在厨房奋力洗鸡的场面也频频出现,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似乎手中的那只鸡,就是他的天下一般。
更多的时候,总是无声的黑暗,他只是沉沉的昏睡着,不知道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静月和霍去病搬进了自己的小楼,与自己朝夕相伴。
对于静月而言,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和霍去病在一起,她都觉得那是天堂,尽管除了赵丽居住的小楼和翠儿之外,赵家其他的地方和人,都让人觉得那样的庸俗和粗鄙。
赵家的人每天都忧心忡忡,除了老太太、赵丽称为二嫂的初雪和翠儿,没人敢直接上楼来看他,他们只是站在楼下,听初雪从楼上传来消息,再慢慢的散开。
赵老太太是静月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具威严的老人之一,她的面容严峻,两只眼睛神采奕奕,充满了智慧。她的生活很有规律,清晨微明的时候,她已出现在赵丽的房中,两个时辰后离开,这段时间里,她只是坐在赵丽的床边,无论他是否清醒,她都温柔的对他说话,两个时辰后,就离开,从来没有耽误过片刻。
而初雪,在老太太离开后,就会出现,静月觉得她总是香气盈人,带着一种难言的风情,她总是欢言笑语,温柔可人,与她交往,觉得如沐春风,可是霍去病并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厌恶,每次听见她的脚步,他总是微微的转过身,以示厌恶。
住了十几天,赵丽的病渐渐有了好转,他不再呓语,不再发烧,甚至能喝完一碗稀粥,又能看见他脸上惹人厌恶的笑容,没过多久,静月就敏感的发现,赵丽也不太喜欢初雪,每次看见她,他的神情总是淡淡的,没有丝毫表情般平淡。
有一天早上,赵老太太来得很早,却没有去看赵丽,她将霍去病叫到庭院里,摒退了身边的所有人,与他谈了很久,然后给了他一个东西,就走了,那一天,赵老太太没有来看赵丽,而是自行出门,去了长安城外赵家的别苑。
静月一直想知道赵老太太到底给了什么东西给霍去病,可是他总是讳莫如深,总不提起,当赵丽身体好转,他就带着他住进了宫里,静月并不知道为什么无论霍去病到何处,他都会带着赵丽,可是她知道,霍去病心里,一定对赵丽有一份非凡的感情。
“霍去病,我们在宫里住了半个月了,你不想回军营吗?”赵丽坐在床边,正慢慢的吮吸手中的柿子。
被问话的人,认真的将手中的石头放进沙盘,又一次以沉默回答了提问,赵丽放下柿子,用绢巾擦干净手,对霍去病招了招手,“霍去病,你过来。”
等了很久,玩够了沙盘的人才慢慢走到他身边,赵丽伸手抓住他的耳朵,“伸出舌头来。”
犹豫了片刻,霍去病终于伸出了舌头,赵丽看了良久,“原来你长了舌头,为什么不说话呢?”
霍去病拂袖而去,重又坐回沙盘旁边,认真的将沙盘旁的另一颗石头放了进去,又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重复做了几次,然后才说:“我的舌头,长给你了。”
“嘿嘿……。”赵丽笑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差点儿掉到床下,却看见一双粉红色的鞋走了进来,他知道是静月,便抬起头了,满面的笑,“公主,今天怎么这么晚?”
静月没有理睬他,“去病哥哥,娘想要梅花,你陪我去摘好吗?”
霍去病将手中的石头缓缓放进沙盘,“不去……。”
静月眼睛一红,赵丽笑道:“公主,皇后今天早来过了,顺手摘走了几枝梅花……。”
“我和去病哥哥说话,要你插什么话?娘娘腔。”静月满面的恼怒。
赵丽看出静月的心情不佳,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又滑了下去,闭上了眼睛,“我和你说话,你装什么死?”
静月冲了过来,看着她气势汹汹,赵丽吓得一抖,忙睁开了眼睛,“公主,怎么了吗?我今天可没得罪你。”
“你,你是个男人,你刚才……,刚才……。”静月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发抖。
赵丽向床里缩了缩,赶快想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让静月生气的事,可是想来想去,似乎自己除了说过几话嘲笑霍去病的话,就没做什么事。
看着静月不停的发抖,赵丽忙跳下床,“公主,我刚才可没做什么?”
“你还说没做?”静月几乎在吼叫,“你是一个男人啊,你……,你竟然摸去病哥哥的脸。”
赵丽这才明白静月生气的原因,他忙跳到一边,“公主,我和霍去病说话,他不理不睬的,我只是看看他有没有长舌头……。”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赵丽跳得慢了,枕头正扔在他怀里,接着几个杯子又扔了过来,赵丽一边跑,一边躲,“公主,公主,我是男人,就是真的摸了霍去病的脸,也没什么,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不行,就是不行。”静月跺着脚,几乎要哭出声来。 赵丽躲在柱子后面,“公主,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断袖癖好,霍去病那么闷,我就是女的,也不会喜欢他的。”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0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五节 沉舟侧畔千帆过
大闹了一场之后,静月痛哭着离开了,赵丽回过头,霍去病安然坐在案几边,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叹了口气,走到霍去病身边,怜悯的看了他半天,“霍去病,你真可怜,如果真要娶静月,我看你不如先和一只老虎住在一起,习惯一下。”
霍去病猛的把竹简放在案几上,赵丽吓了一跳,赶快跑到一边,偷偷的察看了一下霍去病的神色,他虽然又低头看书,可是神态和往常大相径庭,赵丽眼珠一转,微笑着凑到他身边,“霍去病贤弟,我知道刚才我说的话你生气了,可是只要有眼睛和耳朵的人,都知道你比我受女孩子的欢迎多了,你没听静月说过吗?你是天上的龙,我是地上的虫,你在天上飞……。”
赵丽正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却见霍去病脸上渐渐显出怒色,赵丽便停了下来,无声的坐在他身边,低下头,向上仰望着他的脸,笑嘻嘻的说:“你生气的样子,真难看。这样,我请你到涵香阁喝酒……。”
霍去病转过身子,啪一下把竹简扔到一边,赵丽灵光一闪,跳了起来,“霍贤弟,其实静月也挺好的,长得漂亮,人又贤慧,除了脾气大了一点,可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女子,难得贤弟有这样的知己红颜……。”
未等他说完,霍去病已经恍若不闻的走到了沙盘旁,坐了下来,聚精会神的摆脱着沙盘上的军队,赵丽这下生气了,不就是说了静月的一句坏话,至于生气成这个样子吗?
心里窝了火,也不理睬他,自行回到床上躺下,才闭上眼睛,就听霍去病道:“你回家去。”
“真的吗?”赵丽兴奋的跳了起来,“霍贤弟……。”
“我不是你贤弟,你奶奶给我的东西……。”
霍去病啪的一声,把从怀里掏出的玉佩扔到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幸未摔破,赵丽上前捡了起来,却是燕双飞中的另一半,他默默的将玉佩放进怀里,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霍去病微微一笑,“我走了。”
走出宫门,赵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无论军营,还是皇宫,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连霍去病、卫青和静月,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几个月的的相处,无论多少,心里对他们已有感情,可是自己很明白,他们和李敢,和其他认识的人都不一样,无论相处多久,他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可能像与刘陵,或与李敢一般的亲密。
走了一段路,买了翠儿爱吃的罐罐糕,才租了马车回家,奶奶看到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亲手将两块玉佩合在一块,结了一个穗子,重又挂回他腰间,“丽儿,以后,就留在家中读书,不要再出去胡闹了。奶奶老了,赵家的,迟早要交给你。”
看着奶奶满头的白发,赵丽突然觉得奶奶竟是这样的衰老了,似乎一天之内,奶奶就老得让人认不出来了,说完那番话,奶奶疲惫不堪的靠着锦垫,半眯着眼睛,行了千万里路般的疲累,赵丽坐在她身边,轻轻为她捏着双腿。
手中的腿,那样的削瘦,那样的虚弱,赵丽再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奶奶老了,也许她说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可是自己显然撑不起这个家,自己不懂如何做生意、自己不懂如何管理淮南的产业、自己不懂和官府打交道,自己唯一懂的,只是如何花天酒地的过完这一生。
奶奶休息了很久,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摸了摸他苍白的脸,“丽儿,别害怕,奶奶一时不会死,奶奶在把所有的家业交给你之前,是不会死了。”
眼泪滴落在奶奶满布皱纹的手背上,迅速的渗进了每一根摺皱里,奶奶微微的叹息,“奶奶知道从小就委屈了你,你娘也是因为奶奶而死,对于这件事,奶奶从来没有后悔过,你娘,怀着目的接近你爹,就是为了赵家的产业,丽儿,你不知道,奶奶有多么难。”
知道,自己当然知道,娘为什么要接近爹爹,因为爹爹是淮南国最富有的商贾,娘不爱他,娘爱的是二叔,虽然二叔瞎了眼睛,可是娘仍然爱他,这一点,娘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在这世上,娘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二叔。
奶奶的手,冰凉刺骨,可是她眼中,仍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你娘,很爱你,这一点,我比不上她,当初她把你送起赵家,是因为你病得很厉害,我还记得她送你来的那一天,正是夏至那天,太阳很大,她抱着你,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有三岁了,可是我看见你后脑的那块蝴蝶型的胎记,我就确认你是我赵家的子孙。
当时,你蜷缩在她里,不停的发抖,我把你抱在怀里,想给她一笔钱,她只是哭,说她不要钱,只想我让她来看你,我答应了,没想到,第二天就听说,当晚她竟被那个男子杀了,如果当时我把她留下来,她也许不会死。”
那个男子,奶奶不知道,那个男子是谁?是二叔,是娘深爱的二叔,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二叔要杀娘,只是隐约的听大哥说起过,当时,淮南王的国相,很喜欢娘,想娶娘做填房,可是娘不愿意,只是陪他说过一餐饭,不知怎么让二叔知道了,二叔以为娘想抛弃他,绝望之中……。
可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二叔不会杀娘,即使年纪再小,也仍然知道二叔是如何待娘,他情愿自己挨饿,都会把最后一片馒头留给娘,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生病的时候,二叔在淮南国街头卖艺筹钱时,被人欺侮的情景。
那些人,欺侮自己是野种,拳头如雨点一般的落下,二叔紧紧抱着娘和自己,不让他们伤害他,可是回到家,才知道二叔的肋骨被他们打断了,那么痛,他竟没有哼一声。
“丽儿,奶奶已经把那个男子和你娘葬在了一起,奶奶想,你娘,一定不是那个男子杀的,能够照顾你娘四、五年,仍能与她守之以礼的男子,一定不是那种卑鄙的市井无赖……。”
眼泪终于滂沱而下,这世上,还有奶奶能够明白娘和二叔的真情,奶奶的手,慢慢的变得温暖了,“奶奶见过你娘跳舞,她很美,是奶奶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你啊,长得和你娘有七分的相似,可是你比你娘英气,你比你娘聪明。”
奶奶仍在叹息,她将他抱在怀里,仿若一个珍宝般不忍释手,“奶奶这一生,见过的人太多了,只有你娘和那个男子,奶奶看走了眼,可是你,奶奶绝不会看错的,丽儿,赵家的人,只有你能够担起这副家业。”
赵丽紧紧的依在奶奶怀里,似乎她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支柱,“奶奶,我能行吗?”
“行的,奶奶相信你,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合适的人选了。”奶奶坚定不移的说,语气充满了自信,“奶奶会把赵家的一切都交给你。”
天黑了,雪也渐渐大了,赵丽躺在床上,看着屋外静静飘落的雪花,这一天的经历,如同闪电一般的从脑海中掠过,奶奶说的每一句话,都回旋在脑海中,奶奶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么多关于娘和二叔的事呢?从前,这个话题在奶奶口里,是永远的禁忌。
燕双飞青翠欲滴、温润如水,两只燕子相依相偎,连头颈,都是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块玉佩合二为一,结合处竟然天衣无缝,没有一丝的缝隙,更神奇的是,两只燕子眼中的那一抹淡淡的黑,竟然交相辉映,呈现出眼波流转的痕迹,真是巧夺天工。
不知奶奶为什么要把燕双飞的另一块给霍去病,奶奶和霍去病相交甚短,应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喜爱,虽然奶奶有些势利,但也不至于一见面,就将这价值连城的宝物送他,难道奶奶是因为他是卫青的外甥吗?似乎也不像,难道她看出了静月的身份?
一定是的,以奶奶的聪慧,她怎会看不出静月的身份和她对霍去病的喜爱?也许奶奶已经看出了赵家积弱难返,希望借助政治势力来挽救赵家的颓势,可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唯一能够拯救赵家的,不是霍去病,也不是静月,是自己!
想得累了,便坐了起来,自进了军营,如同打仗,除了大小校,和霍去病的相处,也是斗智斗勇,真是累了,以前,一定不要再和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吧!
远处传来狗的吠声,爹爹和两位哥哥终于回来了,待一切安静下来,突然觉得那样的孤单,娘、二叔、李敢,统统不在身边,而他们三人,是在这世上,除了奶奶之外,自己最相信的人,猛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仍然站在淮水边,看着白帆点点从身边经过,可是没有一只,会为自己停留。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0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六节 莫愁前路无知己
转眼到了腊月,营中训练从体能和队列演变成战术、战略,每天都在研究大小的战役,李广、卫青、韩安国,大汉朝的精英指挥官的每场战役,都有详细的解说和评论,指挥的得失、战机的选定,不一而足,常常在教官的解说中,神驰塞外,似乎自己也在浴血沙场。
每次讲解李广的战役,李敢总是觉得异样的骄傲,一个月前,皇上重新启用了父亲,现在他正在右北平驻守,也许再过几个月,就能在他的麾下,为皇上效力,那火一般的激情,就是大漠凛冽的寒风,都不能吹灭。
一切都很美满,除了一样,赵丽离开军营后,再没有回来过,只有他的消息零星的传来,他惹怒了静月,随后又惹恼了霍去病,被赶出了皇宫,再不能回骠骑营……。
每每想到赵丽一个人在长安游荡,李敢总是觉得很难受,从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认识了,除了他之外,赵丽没有其他的朋友,他似乎从不相信他人,就连从小把他带大的二嫂都不相信。
对于李敢而言,赵丽就如同生活在迷雾中的神秘生物,他能够看懂的,只有他美艳的外表,虽然他不愿意过多的谈论自己,可是李敢仍然从他的只字片语中,推断出他内心的孤独,表面上,他似乎拥有了常人期望的一切,英俊潇洒的外貌、冠绝天下的财富、还有他深藏不露的智慧,旁人都认为,他是世上最幸福的那一类人,可是他知道,赵丽总是生活在恐惧中。
李敢也许是世上唯一知道他内心秘密的人,赵丽偶尔喝醉酒,会泪流满面的讲述自己的童年,从他简单的描述中,李敢听出了其中的幸福与不幸,他也听出了赵丽的母亲与被赵丽称之为二叔的瞎眼男子间的爱情,尽管听了无数遍,他仍然会为他们的爱情流泪。更多的时候,他会为赵丽悲惨的童年热泪盈眶。
除了酒醉,赵丽在清醒的时候,从不提任何的往事,他总是喜笑颜开,像一个孩子般顽皮,也许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因为他把所有的人,都摒除在自己的心门之外。
和他从小一同长大,李敢心里,赵丽就是自己的弟弟,无论他做什么,自己都应该附和他、陪伴他,在自己心里,他永远是那个站在涵香阁外,被人围观,而手足无措的孩子,自己理所当然的应该保护他。
由于霍去病自带着赵丽离开后,一直没有回来,李敢并不清楚赵丽如何惹恼了静月和霍去病,以他对赵丽的了解,他是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的,可是这次,他竟然一反常态,其中必有什么缘故。
“李敢,李敢……。”
黑子轻轻拉了拉李敢的衣袖,“老大,发什么呆,教官叫你。” 李敢这才清醒过来,站了起来,“在。”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围在窗前看立在校场中的李敢,他双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双臂伸展,如同一条直线,单腿直立,身上落满了雪花,赵破虏微微的笑,对于他而言,自赵丽离开骠骑营后,李敢率领的四队,重又成为五队最大的竞争者。
“老大,刚才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黑子笑嘻嘻的拿了一个馒头给李敢。
李敢狠狠的啃了两口,噎得伸长了脖子,“我在想,霍郎官什么时候回来?” 黑子微微一笑,“老大,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就是郎官回来,赵丽也不可能再回来了,你想,他一下得罪了两个不能得罪的人,尤其是触怒了郎官,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
黑子总是那么明智,感觉上,他和赵丽是那么的相似,他总是满面的笑容,可是城府很深,行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赵丽刚进骠骑营里,提醒过自己,要小心提防黑子,可是相处下来,黑子是整个四队,最受人欢迎的同伴。
即使和黑子成了朋友,赵丽似乎也并不完全相信他,他情愿相信鲁莽的和尚,就如同在上林苑中,他情愿带着和尚涉险,也不愿和黑子单独相处,竟然是什么让赵丽如此的惧怕黑子呢?难道是因为黑子对于家仇的执着吗?
就在李敢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武帝看着淮南国相呈上的折子感到万分的苦恼,年前,为了安抚因为主父偃连灭三国给诸侯各国带来的恐慌,武帝赐给各诸侯王中,声望最高的刘安一根节杖,许他不到长安朝见,免除了他的奔波之苦。
没想到刘安并没有因此而心怀感激,武帝紧皱着眉头,淮南国相折子的话,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流过心头——
伍被曾劝谏淮南王:“皇上刚刚宽恕了大王,大王又在谋划亡国之事,臣听说伍子胥曾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对吴王说,‘臣即将看见麋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臣也将看到淮南王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
好一个比喻,只不过,吴王最终未听从伍子胥的劝解,仍然我行我素,就如同刘安一般,武帝暗暗将自己放在刘安的位置上,潜心的思索伍被的话,看自己是否会如刘安一般执迷不悟。
“如今大王只看到高皇帝得天下之易,却未看到近代吴楚的覆亡。吴王曾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如大王一般,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钱币,在东方可以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库丰盈,百姓众多,反叛计划成之,吴王发兵西进,可是却兵败狐父,吴王逃至丹徒,被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朝好万倍。下臣肯请大王能够审时度势,不要自绝于天下人。否则,臣将不得不暗自悲哀大王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荣,而步上身死绝国的绝途……。”
这样的一番话,能让入了魔的刘安幡然醒悟吗?不,不会,不可能,对于一个已经密谋叛近十年的诸侯国君,这字字珠矶的劝谏之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的影子,但是齐王和燕王刚死,如果要下重手处置淮南王,难免会起内战。
虽说目前是太后的守孝期,与匈奴无大的战役,可是自己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战役,这场战役将决定汉匈之间的命运,原想守孝期满期后,立即开展,看来淮南的问题不解决,这场战役,就不能如愿进行。
想到此,武帝只觉得恼怒万分,如果不是主父偃逼死了齐王,现在岂会对淮南国束手无策?如果主父偃仍然在生,是否有更好的方法解决这个难题? “父皇,父皇……。”静月连声的呼唤着,跑了进来。
看着她大红的宫衣,武帝首次觉得那颜色,是异样的刺目,就连她精致的脸庞,也显得有些讨厌了,“父皇,去病哥哥要回军营了。”
“是吗?下这么大的雪,让他明天再走吧!”武帝看着窗外的雪,有些担心,转过眼,上下打量着静月,“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这点衣服?”
看上去,静月平静了许多,“我这就去告诉去病哥哥。”
“行了,到这儿来,和朕说说话。” 武帝指了指火盆,让静月坐了下来,回过头对元宝道:“元宝,你去告诉去病,让他明天再走,对了,让他把那个赵丽也一块儿带走。”
“皇上,赵丽早就离开皇宫了。听说是回家去了,不回骠骑营了。”元宝轻声的说。
“什么?”武帝看上去异常的恼怒,“朕早已下达诏令,适龄的男子,都应参加到抗击匈奴的战争中,他挺会享受的,去赵家宣旨,让他马上到军中报道。”
元宝仍然低垂着头,“皇上,是让他到大将军军中报道,还是仍然回骠骑营?”
“当然是骠骑营。”武帝说得异常的坚定,“让他到卫青那里,不是给卫青找一个爹吗?卫青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忠厚老实,那个狡猾的小子,左一句卫兄,右一句卫兄,他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同时,让人警告李敢,朕要再听说赵丽在骠骑营享受特殊的待遇,朕饶不了他。”
元宝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武帝转头训斥静月道:“你一个女孩子,一大早,衣衫不整的跑到去病的精舍干什么?朕给你选定的夫婿,你怕他跑掉不成?你看看,你看看,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哪里有你娘一丝一毫的温柔娴静。现在回去,不许再到去病的精舍捣乱。”
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骠骑营门口,李敢兴奋得迎了上去,车帘掀开,果然是赵丽含笑的面孔,他接过赵丽的行李,大笑道:“小子,皇上下了旨,这下你可逃不掉了吧!”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1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五章 第七节 黄鹤已随云烟缈
天气渐渐变暖了,营外的柳树抽出了新的枝条,绿色的树芽,害羞似抱成一团,粘在淡白色的枝条上,点点的绿,河面早已解冻,不时有浮冰从上流飘过,河岸边的嫩草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姹紫嫣红,春风吹过,花朵轻轻摇摆,令人心旷神怡。
赵丽屈身躺在柳树的枝条上,呆呆的看着天上懒懒的飘过的云彩,怪不得人都说光阴似箭,回到军营,眨眼三个月又过去了,在宫里和家里的那段时间,就像梦境一样的不真实,腰间悬挂的玉佩,早已被霍去病抢走了一块,燕子又变成了一只,孤傲而又凄怆,就连自己,也似乎从它无神的眼中感受到那无可奈何的悲伤。
自天气转暖后,校场中,又响起了各队人马操练的声音,李敢的声音,在各种声音中,显得异样的突出,赵丽不由莞尔一笑,这个傻子,上次虽然夺得了小校的第一,可是静月并没有把荷包给他,他现在才期待着那个刁蛮女子的垂青。
赵丽知道队中的人,除了李敢、和尚和黑子外,都不喜欢自己,谁希望操练了一天之后,还要帮别人处理内务呢?自己和霍去病住在一起,可以免除这些杂务,可是其他的人,都得遵循他们口中他至今没有搞明白的规则,也许这就是军营吧!永远和他格格不入的地方。
天空中,大雁飞过,发出呷呷的声音,它们成群结队,悠然自得的向家飞去,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些大雁,至少它们有家可以回,每次回到长安,除了想见奶奶和翠儿,都不想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家中,与其他的家相比,那个家,缺少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温情。
“赵丽……,赵丽……。”
是李敢的声音,看看太阳,似乎还未到吃饭的时间,难道又要什么大小校了?真无聊,自进了骠骑营,除了一个月进行的大校,期间还有无数的小校,似乎除了对战之外,再没有别的竞争方式。
“大将军,大将军下午要到营中,赶快回去准备一下,下午骠骑营要和大将军的人比试。”
李敢的脸早已被兴奋点燃了,虽然不甚英俊,可是此刻,竟也发出迷人的光彩,赵丽从树上跳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不又是一次比试吗?有什么可兴奋的?”
“你不知道,大将军可是咱们大汉百战百胜的战神,收复河南地,那几场战,可是打得绝了,他的手下,个个勇猛无比,如果能击败他们,我们就可以上战场了。”李敢眼中燃烧的斗志,几乎让他变了一个样子,赵丽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面前这个从小就结识的朋友。
进了校场,赵丽才真切的感受到卫青的到来,给骠骑营的士兵带来多大的兴奋,就连一向矜持的赵破虏也如李敢一般,兴奋得满面潮红,大声的吆喝着自己的手下,做好准备,调兵遣将,就如同马上要攻击匈奴的王庭一般。
“赵丽,今天下午你可以继续休息,你想到哪儿去,都可以。”赵破虏第一次将自己从比试的名单中划除。
“你怎么行?我也是骠骑营的一份子,无论如何,都要为大家分担一点责任,我主动参加越野……。”赵丽还未说完,其他几个队的队长忙抢着道:“你的病才好,需得好好休息,下午你就好好的观战就行了。”
赵丽眼珠一转,“这个嘛,这个月,我们队还在做杂务……。”
李敢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其他几个队长面面相觑之后,一起笑道:“这个月你们太辛苦了,这样吧,所有的杂务我们自己做。”
赵丽又咳了一声,赵破虏一咬牙,“你们队的,我们五队包了。”
直到吃饭,赵丽仍在为自己取得的小小胜利感到兴奋,可是一见到队中其他人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以触犯了这些人的骄傲,不由偷偷对黑子道:“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继续做杂务,我又没挡着他们。”
黑子递了碗汤给他,“快吃吧,话这么多。人家为了不让你上场,才委屈答应的,只有你洋洋得意,其他队中的人都为你感到耻辱。”
赵丽大怒,也不接汤,转过头看着和尚,“和尚,你没看见黑子拿了碗汤给你吗?”
和尚接过汤,一口喝完,“赵丽,你说下午我们能赢吗?”
周围的人都转过了身,赵丽也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快走吧!你看其他队的人,都到校场了。”
赵丽从来不知道,春天太阳也会如此的炎热,他只觉得耀眼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皮肤就像被火针刺到一般的疼痛,而正接受卫青检阅的骠骑将士们,只是期盼着待会儿的比试,根本没人注意到阳光是否灼热。
卫青满面的含笑,这骠骑营的军士,果然如传说般一样,高大健壮,士气高昂,阵法转动间,井然有序,显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再加上这些年轻男子的勃勃英气,尽管只有八百人,也觉得士气如虹。
见到李敢,卫青对他微微一笑,李广曾随他两次出征,他非常尊重那个被匈奴人称为飞将军的老将。
走了过去,卫青才发现赵丽跟在队后,正眯着眼睛,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上前两步,微笑道:“赵丽,几个月不见,你结实多了。”
正被太阳烤得七窍生烟的赵丽,听见卫青敦厚的声音,不由怒上心头,如果不是这个人巴巴儿的跑来,现在自己正躺在树下睡午觉,干脆讽刺他两句,但一抬起头,看见卫青忠厚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又说不出那些已涌到嘴边的刻薄言语,忙笑道:“谢大将军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卫青转身走了,黑子在赵丽身边,微笑道:“赵丽,似乎大将军和你很熟悉。”
赵丽早已低下头,躲避灼人的阳光,只是轻声道:“认识,但不熟悉。”
“赵丽……。”有人在队后轻轻唤道。
赵丽和黑子回过头,却是霍去病的传令兵,“郎官传你上点将台。”
点将台布置得很简陋,两把椅子,一前一后,连茶水都没有,唯一的好处,是头顶有遮阳的布篷,阳光再下照射不到了。
赵丽站在霍去病身后,只觉得身边的苏建,不由斜着眼睛看自己,他转过头,怒视着苏建,“你干什么?老盯着我看?”
苏建冷笑一声,“就凭你这样子,还是精英中的精英的骠骑营的军士。”
赵丽大怒,“我什么样子?”
苏建一翻白眼,两眼看着顶篷,“你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拿得动兵器,上得了战马吗?再看看你那张小白脸,连点儿阳光都没照到,这一阵一阵的香气,不是你擦了香粉之类的东西,军营中,会有这种怪味儿吗?我看啊!你还是回家娶老婆,抱孩子吧!”
赵丽冷笑一声,“以将军的看法,就得长得像将军这样,雄壮有力,和上林苑的黑熊差不多的人,才能打胜仗吗?将军长得这么黑,如果晚上行军,不小心摔到马下,要寻找,可得废一番功夫。”
苏建也不生气,只是冷笑,“牙尖嘴利,我看你,就没什么真本事。”
赵丽可气得够呛,转身走到另一边,太阳却射了进来,赵丽又转了回来,苏建笑道:“看看,看看,像驴拉磨似的……。我说赵兄弟,这太阳,就那么可怕吗?”
“既然苏将军不怕,为何要站在这里呢?”赵丽冷冷的说。
苏建嘿嘿一笑,转身站在阳光下,“看见了吗?谁像你这个娘娘腔。你敢出来和我比试吗?”
赵丽冷笑一声,“我又不是驴,干嘛要拉磨?”
台上的人,小声的笑了起来,苏建脸一红,低下头走到卫青身后,眼珠一转,笑道:“赵兄弟好机智啊!既然你我,都身负保护上峰的责任,不如比试一下剑术如何?”
卫青微觉不妥,却听赵丽又是一阵冷笑,“何必要比试呢?霍去……,霍郎官,你说我能保护你吗?”
点将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一起大笑起来,就连卫青,也抿嘴而笑,霍去病起身,他身材高大,赵丽身材矮小,众人更觉滑稽,大笑不止,赵丽涨红了脸,只想转身到台下去,情愿被太阳烤得冒烟,也不要如此的尴尬,却听霍去病淡淡道:“能。”
台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只是一个字,可是霍去病说得异常的坚定,似乎他真的相信这个矮小的男子,能够保护他一般。
卫青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一点儿比试吧!”
众人重又站好,整肃了神情,只是一看见那个矮小的身影,就觉得好笑,这孩子长得瘦弱,站直了,只到霍去病的胸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如同宋玉再世,潘安重生一般,看上去,就像浊世的翩翩佳公子,哪里有半点铁血军人的气质?天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竟然把他安排进了骠骑营。
他们都不知道,站在霍去病身后的赵丽,早已气得发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给这些嘲笑他的人,知道他真正的本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13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一节 高台明镜秋霜雪
锣响过后,第一场比试就开始了,这一场比的是角力,双方各出二十人,站在粗绳的两端,绳中系以红巾,红巾下方是一个圆圈,一方只须将红巾拉到自己一方的圆圈外围即为获胜,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一柱香过后,便视为平局。
赵丽看见和尚参加了第一比试,跳到台前大声喝彩,“和尚,加油!”
苏建冷笑一声,“郎官的下属真是纪律严明。”
赵丽回过身,站在霍去病身边,卫青见他神色不愉,微微一笑,“苏建,赵丽只是小孩子心性,与军纪无关。”
苏建低声道:“诺。”
待他抬起头,却见张次公对他挤眉弄眼,笑得甚是暧昧,他不由想起听过的一个谣传,有人原想将这个小子弄到大将军军中,可是皇上英明,说如果这小子到了大将军麾下,那里给大将军找了一个爹,他两句好话,就会让大将军俯首。此话虽然夸大,可是大将军言语中对这小子颇多维护,想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缘故,而郎官又是他的亲外甥,刚才失言了。
和尚和七队的一个人,将绳尾系在腰间,两人凝气半蹲下来,对站在旁边的赵破虏一点头,赵破虏手中手旗挥动,两队的人,立时开始用力,苏建和张次公见场中的红巾僵持不动,不由有些着急,手下这些身经战阵的军士,竟不如这些娃娃兵?
两人冲到台前,指手画脚的指挥了起来,两人才说了两句,只说身边一声冷笑,两人同时回头,赵丽脸上的笑意还未隐去,“郎官,看来有的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是军纪。”
苏建恼道:“你小子懂什么?咱们可没站在自己的领将身前,你看看你,站得像什么样子?”
由于累,赵丽斜靠在霍去病的椅子上,手中的矛也已经交给了旁边的人,那人手持两支长矛,尴尬之余,也有些得意,可是苏建一说,帐中所有的人转眼看了过来,赵丽还不怎么样,他却觉得台上应该有个缝,让自己钻进去。
霍去病对手下微一示意,那人抬了一个凳子上来,放在他身边,霍去病用手指了指赵丽,赵丽有些不能置信,“让我坐吗?”
霍去病早已转过头,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赵丽虽然胆大,可是帐中都是有军功的将军,此时众人都盯着那张凳子,显是万分不解霍去病对他的“厚待”。
犹豫再三,赵丽斜着身子坐了下来,假装没看见苏建和张次公瞪起的眼睛,这一折腾,第一场比试已经结束,骠骑营以微弱优势取得了胜利,赵丽大喜,对和尚竖起大拇指,和尚挥了挥手,回到队中,赵丽心情大好,指着地上的地印对霍去病说:“看,那些脚印,快踏进土里了。”
霍去病没理他,只是看着远处赵破虏的旗语,赵丽叽哩呱啦说了几句,回过头,看见霍去病并没有听他说话,不由有些生气,“喂,你没长舌头,连耳朵都掉了吗?”
点将台上所有人睁大眼睛,紧闭了嘴,装做没听见赵丽的话,这个小子说话没大没小,毕竟这在军中,他以为自己还在长安的市井之地吗? “不想听。”
霍去病说的话,永远是最简短的,他对这个赖皮的家伙,也没什么办法吧!众人还未松一口气,赵丽的话就破堤而出,从刚才第一场比试的布局、人员的挑选,一直说到比试中各人的神情,脚步的移动,说话间,手脚并用、嘻嘻哈哈,也不管身边的霍去病有没有听,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说到最后,他猛的转过身,“卫兄,刚才你们那个绳尾定力的人选得不好……。”
卫兄?苏建和张次公对视一眼,苦笑起来,这个小子,还是把大将军拖下了水
。 就在赵丽滔滔不绝的讲述中,第二场比试已经准备好了,锣响过后,赵丽突然闭了嘴,开始认真观看场中的比试,苏建偷偷看了一眼帐内众人的神情,除了霍去病神色不变,仍然沉毅外,包括卫青在内,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那小子,真的太能说了。
苏建不由有些怜悯起霍去病了,听说他和那小子住在一起,偶尔这么说也就罢了,天天有人在眼前指天画地、唾沫横飞,那还不烦死?
第二场比马术,两边各派五人出战,场中的障碍早已加高、加阔,难度极高,赵丽暗中推测了一下,最高的一个障碍,几乎有自己两个那么高,不由问道:“那个障碍怎么那么高?打仗而已,又不是马术比赛。”
不知不觉间,赵丽抓住了霍去病的胳膊,就如同晚上吵了架,两人互不理睬,可是山中传来狼嚎时,赵丽惊惧之下,往往会抓住霍去病的胳膊一般,赵丽放开手,伸手掸了两下,“郎官,你的袖子有些脏了。” “小子,你不知道了吧!打仗时,急行军为了抄近路,往往会纵马跃过障碍,有的障碍,比这还高,你这小子懂什么?”苏建目不斜视,仿佛不屑于看见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娘娘腔。
他的话音才落,赵丽的眼睛已经发亮了,“霍……,郎官,你听见了吗?急行军是要纵马跃过障碍,不是自己走路去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家伙原来打的是将徒步越野,改为骑马完成的主意,苏建不由为之气结,这个小子,竟然如此懒惰,不知在骠骑营,是怎么混的? 和往常一样,霍去病一言不发,只是看了赵丽一眼,眼中带了笑意,“不行。”
赵丽转过头,看着场中的人比试,“你现在不用说话了。”
第二场由于过于惊险,无论是观看的人,还是比试的人,都捏了一手的汗,待最后一个比试完毕,场中为参加比试的人,爆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赵破虏是唯一一个完全完成的人,他得意的骑着马,在场中绕场一圈。
张次公看着他矫健的身影,赞道:“好一个壮士。郎官,你这里可是卧虎藏龙,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猛的想到赵丽,忙补充道:“绝大部份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天色渐晚,校场中燃起了篝火,众人用过晚餐,又集中在校场中,看第三场的箭术比试,和平常的大小校不一样,这一次,箭靶仅放在了三丈开外,赵丽看了半天,“郎官,为什么靶放得这么近?”
霍去病指了指放在一边的弓,赵丽这才发现,那些弓竟是以黄铜特制的,又长又大,应是非常沉重,弓弦不知用什么筋腱制做的,虽然粗,却是透明的,要拉开这样的弓,再射中三丈外的箭靶,应是非常不易。
赵丽跟着卫青和霍去病走上了点将台,除了篝火,场中点燃了无数支巨大的火把,整个校场有如火昼,赵丽没有坐到霍去病身边,而是将凳子抬到了靠近火把的地方,苏建原以为受了霍去病的申斥,才坐到一边,观察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他觉得冷了,所以特意坐在靠火比较近的地方。
第一个上场的,是李敢,他凝神静气,走到弓旁,伸脚将弓挑起,然后拉开铜弓,稳稳的瞄准靶心,箭射了出去,开始时,有破空之声,可是两丈过后,箭势减弱,最后勉强射到靶上,却没有命中红心。
李敢失望的放下弓,对候在一边的赵破虏点了点头,赵破虏微微一笑,侧身让他走回队中,此时,卫青麾下的军士已经抬弓瞄准,半晌才发出,箭势凌厉,可是却射偏了,没有中靶。
赵丽看那人满面涨红,似乎不能置信一般,不由笑了起来,“霍去病,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一个猴子……。”
“什么?你有本事,下场去射一箭,别在这儿,说风凉话。”
赵丽转过头,却是卫青手下的匈奴降将翕侯赵信,他满面怒气,想是刚才那人,是他的手下,赵丽微微一笑,偷偷的将凳子搬到霍去病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
霍去病侧头看了他一眼,“很难。”
果然很难,陆续下场的人,不是射脱靶,就是箭枝中途坠落,由于赵信在一旁虎视眈眈,赵丽再也不敢开口评论,只是变换着脸上的表情,等到最后一人,众人看他的表情,也看得眼花了。
最后一人也是赵信的手下,这人长得很高大,一看就非常有力,只见他轻轻拿起弓,在身前抡了一圈,拿起箭,就射了出去。
箭才射出,就听满场的惊呼,那人昏了头,竟然将箭射往点将台,赵丽听见破空之声,又见羽箭迎面而来,吓得呆住了,一动不动,箭射到眼前,身边早有人挥剑将那支羽箭斩落在地。
半晌,赵丽才回过神来,霍去病站在他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下欢呼的众人,在他身后的阴影中,赵丽清晰的看见血从他的虎口奔涌而出,那支羽箭的力道太大,竟震裂了他的虎口。
赵丽情愿那一箭将自己射死,也不要像现在一样的帮霍去病梳头,面对那满头的黑发,赵丽只觉得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处下手,半晌,他才拿起梳子,随意在他头上梳了一下,“霍去病,你有白头发。”
“不是,生下来就有。”
也许是胎记吧!梳完头,那片白发显眼的出现在霍去病后脑上,“像一片羽毛,以前怎么没看见。” 赵丽眯着眼睛,就像一个老人一般,赞叹的看着那片自己梳出来的羽毛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15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二节 断鸿声立尽斜阳
刚躺到床上,赵丽就听见赵破虏兴奋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赵丽,赵丽……。”
静夜里,他的呼唤声传得很远,赵丽觉得他难听的声音,简直可以和山中的豺狼相媲美,不知又得了卫青什么好处,这么的兴奋,还是要和卫青的下属再比试一场,这么晚了,难道是黑夜行军? 听声音,赵破虏已走到门边,“赵丽,大将军请你去喝酒。”
躺在床单下的赵丽一愣,喝酒?这么晚喝酒?
“我已经睡下了。”
“那你起来……。”
赵丽生气了,“那你就告诉他,我死了。”
屋外没了声响,赵丽偷偷的起身,以他对赵破虏的了解,此人一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嘭……。
一声巨响,赵丽吓得一抖,不用伸头,他也知道赵破虏踢破了门,他正想跳下床,但透过帘缝,却看见赵破虏垂手站在门边,神情似乎很尴尬,转眼,却是霍去病坐在屋中,正低头凝神细看那个新做的沙盘。
赵丽微微一笑,赵破虏这下可倒霉了,他一定喝多了,忘记了自己和霍去病住在一起。
等了很久,赵丽几乎都睡着了,才听霍去病轻声道:“修门。”
很快,门边就传来木锤的声音,赵丽暗自想像赵破虏修门的样子,不由觉得很好笑,转了个身,正想闭上眼睛,却听霍去病在帘外道:“赵丽,去喝酒。”
小心翼翼的走上屋顶,春风迎面而来,感觉还有些凉,屋顶正中摆了一个小几,小几上有几壶酒,看样子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霍去病已坐了下来,手中拿了一本竹简,赵丽坐了下来,才发现小几上竟然摆放了刀箭,不由有些失笑,这种地方,还需要防备吗?
酒很好,又清又冽,连着幽幽的清香,也只有霍去病能够喝到这样的酒,喝完一小壶,赵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霍去病,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没有回答,霍去病很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简,赵丽听着静夜里传来的敲击声,叹息着躺在了屋顶上,头枕在霍去病的腿上,舒服的叹了口气,“风清月朗,如果在涵香阁,还能听听唱曲儿的姑娘清唱的小曲儿,可惜,现在只能看看你了。”
霍去病微微一笑,“话真多。”
没想到武帝竟然这么晚出现在骠骑营,看上去,他并不太高兴,下了马车,四处扫视,“去病呢?怎么没看见他?”
“去病累了,正休息。”卫青跟在他身后。
“累了?看看他去,朕还不知道,去病竟然会累。”武帝熟悉的向霍去病的住处走去。 看到了,满目飞舞的衣襟,白色的细布衣服,在夜风中飞舞,如同迷离的夜色,还有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如同水中随着水波摇摆的蔓藤,在夜色中缓缓飞舞。
“去病……。”
武帝的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容,他正想上前,却听卫青大声道:“皇上小心。”
夜色中,出现了无数黑衣的武士,一身紧身的劲装,深黑色,如同最深沉的夜幕,脸上蒙了黑巾,只有闪闪发光的眼睛显示着他们的存在。
“去病……。”
黑衣的武士挥刀上了屋顶,李敢大声叫道:“是匈奴人,长安竟有匈奴人。”
屋顶上的打斗进行得很激烈,开始,赵丽并不相信这些蒙面的黑衣人是匈奴人,可是数招过后,他不由得相信了,这些人每出一刀,都凶狠无比,直取要害部份,刀风凌厉,他竭力的左抵右挡,终于和霍去病一同逼退了第一轮的进攻。
看着又向上攻来的匈奴人,赵丽和霍去病对视一眼,霍去病转身向前,赵丽转身向后,从小几上拿起箭筒背在身上,手持长弓,瞄准了越靠越近的匈奴人,他们到底是从何处来的呢? 庭院中,众卫士护着武帝,向安全的地方退却,退了几步,就听耳后有杀声传来,救援的人已经冲杀了过来,匈奴人渐渐向后退却,武帝站住了脚步,仰头向上张望。
屋顶上,羽箭如同流星般急促,每一箭发出,都有一个匈奴人中箭倒地,霍去病站在屋顶,衣襟当风,威风凛凛,那股迫人的气势,仅匈奴人竟不敢上前与他厮杀,只是在不远处呐喊。
另一边,赵丽却应付得颇为吃力,虽然箭矢纷飞,匈奴人一时不敢逼近他,但是围攻他的人,却丝毫没有退缩,赵丽看着箭筒中的箭越来越少,不由有些惊慌,百忙中四处张望,屋顶有一根绳索,系在庭中的树上,平时嫌这根绳子碍事,没想到今天竟能派上用场,转过身,霍去病神态自若的背手站在屋顶,似乎在观望风景一般,他要如何脱身呢?
赵丽拔出腰间的刀,胡乱的切杀着冲到霍去病身边,“霍去病,我想到下去的办法了,你跟着我一块儿来吧。”
两人退到绳边,赵丽从腰间抽出汗巾,那汗巾很长,白色的细布,绣满了红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赵丽将汗巾递给霍去病,“你拉住这根汗巾,沿着绳子滑下去。”
霍去病低头看了看绳子,接过汗巾,很快滑到了地上,此时,屋顶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的匈奴人,他们手持弯刀,围了上来,赵丽微微一笑,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最后几枝箭,连珠似的发了出去,然后向后跃到绳索上,左腿踏蹋,右腿在屋檐上轻轻一蹬,他如同燕子一般的滑了下来。
众人见他空中,转动自若,神态潇洒,待滑到绳子,屋顶上的匈奴人抽出弯刀,一刀就绳索斩断,赵丽凌空落了下来,众人一阵惊叫,李敢冲上前,似乎想接住他,没想到赵丽轻盈的在空中抱膝翻腾,减缓了坠落的速度,虽是如此,他还是重重的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李敢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急速的向后退去,“快走,匈奴人又来了。”
果然,屋顶上的匈奴人已和庭院中的会合,一同冲向了他们,赵丽顾不得身上的痛,拔出了长刀,“李敢,呆会儿别管我,你只管自己顾自己。”
打斗中,谁都没有注意到,平日里那个喜欢偷懒取巧的家伙,竟然如此神勇,赵丽的长刀上下翻飞,舞得花团锦簇,匈奴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武帝站在一边,看了很久,“卫青,你看他真的像平常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吗?”
卫青也在看他,看了许久,“皇上,下臣认为,赵丽的武功,在骠骑营不算是最好,但绝不是最差,下臣看他这一路刀法,出刀速度,收刀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极具威势,看上去很花俏,可是很实用。”
“实用?不止是实用,而且相当狠毒,他在屋顶,数箭连发,精确无比,那些箭,不是射中肩膀,就是射中大腿,让中箭的人,无法动弹。你再看他从屋顶落下的姿态,相当的纯熟,显是练习了很久。这一路刀法,如同你说的一般,朕不断的从骠骑营收到消息,说这个人金玉其外,坏絮其中,不堪大用,可是朕看,这个人心机之深,简直令人诧异。”武帝冷冷的看着赵丽,目光阴鸷。
卫青转头看着赵丽,他知道武帝说的都是真的,渐渐的,他也看出这个满面笑容的孩子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他似乎很刻意的在接近去病、利用去病,那样的不着痕迹,如果不是平阳提醒他,他根本看不出来。
想到此,总是觉得很难受,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可是现在想想,自己并不真正的了解他。
匈奴人渐渐退了下去,赵丽靠在树下直喘气,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发软,不知道这些匈奴人怎么那么的顽强?
“赵丽,你没什么吧!”黑子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煞白,唇色发青,不由有些担心,“看你,满脸的冷汗。”
赵丽伸手向腰间拉汗巾,拉了两次,都拉空了,这才想起刚才借给了霍去病,只得伸袖拭了拭脸上的汗,黑子持刀站在他身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匈奴人,这么凶狠。”
赵丽靠在树上,只是喘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单独和黑子在一起,他总是觉得很不安,似乎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恐惧的邪气一般。
转眼,李敢就跑了回来,“赵丽,你怎么样?没想到你的刀法那么好,刚才我在旁边都看见了,又快又准,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练过刀,谁教你的?”
赵丽将手中的刀插进土里,“在淮南时,跟一个人学过,学了玩的。”
“玩的?这么厉害?刚才你从绳索上滑下来,就像街头的杂耍。”李敢不知怎的,今天这么多话,他正要问下去,霍去病走了过来。
“门修好了。”
终于躺下来了,只是觉得冷,就像回到了从前,二叔和娘带着他,在淮南街头四处卖艺,二叔轻轻的拉着丝弦,他走到高高的木竿顶端,然后从顶端踏着绳索,飞速的滑落下来,身后是如血的残阳,每一次,都很害怕,因为从高空坠落的速度,如此的迅速,甚至连风都追不上。
赵丽惊叫着从梦中清醒,浑身被汗湿透了,帘外,霍去病淡淡的问,“你做梦了吗?” 是梦,都是梦,再也不会从高空坠落了,永远都不会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18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三节 无言谁会凭阑意
由于武帝的到来,第二天一早,所有人的很早就集中在校场,为武帝表演着各种技能,赵信的部族看上去伤痕累累,昨夜为了检验骠骑营临机应变的能力,赵信的部族临时充当了袭击者的角色,没想到骠骑营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盛,以八百人,对三千人,竟打了个平手,连平日里不起眼的小角色,都战斗得异常出色。
一早知道了真相,骠骑营里议论纷纷,喜笑怒骂,充斥着整个军营,赵丽一反常态的没有参加到议论中,只是低头喝着白粥,和尚坐在他身边,慷慨激昂,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赵丽沉默的听了半天,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和尚手里,“和尚,馒头都冷了。”
和尚咬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赵丽,你昨天那一路刀法,是谁教你的,很不错,上三路,下三路,非常厉害。”
赵丽从碗沿白了和尚一眼,“和尚,如果你马上没命了,会不会拼尽全力的挣扎求生?” 和尚点了点头,赵丽放下碗,“这就对了,当年我在淮南的时候,只是因为好玩,才学了这路花俏的刀法,昨天晚上,那么凶险,稍不留神,就得挂彩,甚至为骠骑营捐躯,我不得拼命?那路刀法,如果你感兴趣,我教你,不过没有太大的用处。”
和尚又点了点头,“我就说,你平日里那么懒,怎么可能偷偷躲着练刀,就是射箭,也是霍郎官逼你,你才会去。对了……。”
和尚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给你,从长安买的。”
赵丽打开纸包,是一包恒杏斋的糖果,几片密杏脯、几颗金丝枣、几颗糖莲子,连有两片莲花糖,都是自己想吃的,不止一次的对和尚说过,没想到他竟然能买到,恒杏斋东西本就贵,这一包糖果,是他们的招牌,更是贵上加贵,赵丽知道和尚有钱都喝了酒,不知他从哪里弄的钱,“你哪儿来的?”
和尚咕嘟嘟的喝了半碗粥,“前些日子,我托人到长安买的,钱少,没买多少,你和我弟弟一样,爱吃零食,可惜他没吃过恒杏斋的果子……。”
和尚的眼睛突然红了,赵丽知道他又想起自己被匈奴人杀了的弟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尚,你弟弟和你爹娘,说不定在上面过得很幸福,等我们出边关的时候,我把恒杏斋所有的糖果都买一包,拿去给你弟弟,让他吃个够。”
和尚抹了抹眼泪,“谢谢,弟弟不爱吃糖莲子。”
“那我们多买几块水晶饼,可惜罐罐糕带不了那么远,不然,让你弟弟也尝尝罐罐糕,他一定喜欢吃。”赵丽眼睛一红,娘也喜欢吃甜食。
和尚突然无声的哭了,赵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劝解,让他尽情的哭,似乎想让他把所有的悲伤都用眼泪倾泻而出,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的痛哭……。
“丽儿,你乖,不哭,你看,娘买了糖果子,如果你不哭,娘给你果子吃。”
看着娘手里的糖果子,只觉得委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都青了,娘还不准哭,娘把他抱在怀里,“丽儿,你是男孩子,男孩子都不哭,情愿流血,都不要哭。”
不哭,一定不要哭,即使娘不在了,也不能哭,让娘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不哭的男孩子,流血不流泪的男孩子,待有一天,再见到娘,那时,才将心里所有的眼泪和委屈,都哭诉出来,娘一定会再买糖果子给自己吃。
站在点将台上,睥睨台下的众生,所有的人,异样的兴奋,皇上的到来,是否是带来出战的消息?皇上如此的喜爱霍郎官,想必一出战,就是大仗吧!
武帝微微的笑着,看着台下生龙活虎的将士,这些人,就是大汉的将来,朕将要依靠他们打通河西走廊,击败匈奴,完成前无古人的绝世伟业,他转过头,身边是意气风发的霍去病,他年轻而充满活力,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果敢和冲劲,他如同这初升的朝阳,总是让他觉得澎湃的活力。
武帝指着台下的将士,“去病,朕对骠骑营非常满意。”
说到满意,武帝的眼睛不由又转到霍去病身上,连他自己也不说清为何如此的喜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他总让人感到一种信心,似乎无论将任何的事交给他,都可以高枕无忧的等待最终令人满意的答案一般。
没有回答,霍去病只是淡淡的笑着,对于他而言,他并不满意昨天骠骑营的表现,开始时,应战慌乱,没有一点儿章法,直到冲进敌人中,队列还未完成,虽然一以敌众,可是全凭个人勇力,完全没有发挥团队的优势,虽是速战速决,可是战场清理得不够干净,遗留了很多的不应该留下的东西,下一步,得加强团队作战的训练。
“去病,朕和你说话,你怎么没什么反应?想什么?”武帝虽是斥责的口气,可是脸上仍带着笑,“不是在想静月吧!朕不许她来烦你。如你想她,今天随朕回宫。”
“禀皇上,下臣只是想,昨天骠骑营的表现。”
“朕问你想不想静月?”
“不想。”
武帝奇怪的转过头,“为什么?”
被问话的人,突然不说话了,武帝的面色渐渐阴沉了,盯着他看了半天,“为什么?” “烦。”
卫青心中一惊,这个去病,什么话都敢说,虽然静月是有点烦,可是怎么能当着皇上面说,而且看皇上的意思,是想把静月许配给他,他这么说,不是削皇上的面子吗?卫青想为他补救两句,可是情急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烦?”武帝回身坐在椅子上,“你觉得谁不烦?你连朕都觉得烦。”
霍去病笑了,看着他年轻的笑脸,武帝不由有些出神,怎么转眼就老了呢?如果像去病一样,永远这样青春年少,壮志凌云该有多好?
“行了,行了,朕看,只有那个赵丽,你不觉得烦。”武帝拉长了声音,故意显示着心中的不满,“朕可听说了,赵丽一说话,三四个时辰都停不下来。你也好耐性啊!平日里,静月多说两句,你拔腿就跑,就是朕,多说两句话,你也不耐烦,为什么那个小子说话,你不烦?”
霍去病又笑了,“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皇上,下臣听说匈奴又进犯边境了,下臣肯请皇上能放任下臣到边境……。”
还未听霍去病说完,赵丽就被这个笨蛋气得半死,自己还没有找机会从骠骑营开溜,这个家伙就说什么匈奴扰边,要上前线,这不是摆明了要自己去送死吗?
赶快看皇帝怎么说,如果他答应,自己得赶快想个办法开溜,等了半天,武帝才慢慢说:“太后国孝未除,朕不想在国孝期间与匈奴开战,别着急,有的是机会。”
赵丽轻出了一口气,气还未出完,就听身边有人道:“长出了一口气不是?”
又是苏建,这个家伙怎么这么讨厌?看来,得找机会教训一下他才是。
“赵丽,赵丽……。”
赵丽回过神,却是武帝想见他,赵丽诧异的上前,“下臣参见皇上。”
“朕听说苏将军想和你比剑,朕也想看看你的剑法,今天你们就下场比试一场吧。”
赵丽眼睛一亮,机会来了,就让这个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吧!
校场非常的安静,众人都看着点将台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成名以久的将军,另一个是常常偷奸使滑,却又经常出人意表的“新秀”,皇上下旨让两人比试,这场剑,一定得好好欣赏才行。
赵丽率先向苏建行了一礼,“苏将军请。”
苏建回了礼,长剑挥出,赵丽回身急退,苏建冷笑一声,追了上来,两人长剑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赵丽不断后退和躲避的身影,和尚和李敢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看了一会儿,赵丽只是躲避,很少还击,和尚不由有些着急,“这个赵丽,昨天那么厉害,今天怎么又软了下来,我看这场比剑,输定了。”
黑子冷笑一声,“和尚,你好好看看,赵丽是在逗苏将军玩。”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都看了出来,赵丽在场中四下窜跳,苏建跟在身后,追不到他,两人根本无法过招,跑了一会儿,赵丽突然停住了脚步,“苏将军,承让了。”
苏建莫明其妙,“什么承让了?”
赵丽歪着头,“你低头看看?”
苏建一低头,气鼻子都歪了,原来赵丽刚才引着他在场中跑动,竟然令两人的脚步在地上形成了四个字——苏建认输。
“你这小子,竟然耍赖。”苏建咬着牙,正想冲上去,却听卫青在台上道:“苏建,你已输了。”
苏建不服气的停住了脚步,恨恨的看了得意洋洋的赵丽一眼,回到了台上,这下丢人丢大了。
张次公慢慢走到他身边,“你还是认输吧,那小子,聪明得紧,那么短的时间,他不仅算出自己应该走的路径,还算出你的落脚处,每一步,精确无比,可是跑动间,动作麻利,真的交起手来,你不一定能赢。”
苏建不太相信的看着台下的赵丽,他不是完全靠取巧才获得胜的吗?他转头,正看见霍去病看着赵丽的眼神,那无言的眼神中,有淡淡的欣赏,难道他真的很厉害?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20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三节 指暮天空识归航
走出骠骑营的大门,武帝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正在操练的校场,“现在,朕一直很想回到从前在上林苑狩猎的日子,跑马南山、无忧无虑……。”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微微一笑,武帝接着说:“去病,你随朕回宫去住两天吧!皇后和静月想你了。”
霍去病还未说话,武帝接着道:“让赵丽也去吧!听说你听不见他说话,就睡不着觉。”武帝微笑着,带着戏谑的神情。
跟在后面的赵丽微微一抖,这一句戏言,怎么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可是皇上当面说出,显然安排此人,不是为了监视,难道单纯是为了关心吗?
骑马进了长安,赵丽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似的,这街景、建筑、植物,甚至是街道两旁的商铺都觉得那样的亲切,在骠骑营生活了数月,每天能够看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景色、一样的河流、一样的大树,他无聊得连河边那棵柳树抽了几个芽苞都数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庭中那棵树上那几只鸟,长了几根羽毛都了若指掌。
骠骑营每次进城,都是呼啸来去,根本不管马蹄之下是否有人,长安的百姓早已习惯,于他们而言,那个英俊的少年将军带领骠悍的骑兵,头插白羽、身穿金甲、意气风发、纵马急驰,也是长安城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可是今天,他们却从那一队人中看到了一个异类,此人身材不高,可以说得上矮小,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滴溜溜乱转,左顾右盼,看见漂亮的姑娘,笑得弯若新月的眼睛瞬间变大,直从街头看到街尾。
眼看此人与大队的人马越离越远,他却毫不着急,只是拉着马在长安街头慢慢踱步,再细看他虽身穿骠骑营的盔甲,可是从头看到脚,除了那匹红马神骏异常,再也看不出与骠骑营神采飞扬的骑士有任何的同通之处。
“小舅舅……。”
赵丽回过头,却是翠儿捧着一块糕站在赌坊门口,看到他,兴奋得小脸通红,赵丽跳下马,“翠儿,你爹呢?”
“爹在里面,他说一会儿出来……。”
赵丽大怒,二哥和大哥真是一模一样,这赌坊是什么地方,竟然将翠儿单独留在这里,赵丽将翠儿抱在自己的马上,对站在赌坊的人说:“去叫赵二爷出来。”
早有人认出了他,飞跑着进去了,不一会儿,赵广武瑟瑟缩缩的走了出来,“三弟……。”
空中一声脆响,马鞭子一抖,直接打到赵广武脸上,血立时流了下来,赵广武不敢用手擦拭,只是闷声低头站头,任赵丽鞭打。
打了几十鞭,赵广武脸上、身上都是鞭痕,赵丽放下马鞭,“二哥,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进赌坊,带翠儿回去。”
赵广武如蒙大赦,从马上抱着翠儿,飞一般的跑了,赵丽骑回马上,正想离开,却听刘陵的声音缓缓响起,“丽儿,你偷跑出骠骑营了吗?
” 赵丽回过头,却是大哥陪伴着刘陵从旁边的首饰店铺中走了出来,赵丽微一皱眉,瞬间却是满面的笑容,“大哥,陵姐姐,皇上召霍郎官入宫,我落后了。”
正说着,首饰店的人捧着一个布包走了出来,刘陵对身后一示意,早有侍女接了过去,“丽儿,相请不如偶遇,一同去喝杯酒吧!”
赵丽微微一笑,“不了,我要追赶大队了。”他转过头看了赵广文一眼,赵广文微一抖,“我……。”
刘陵含笑向前,似乎想说什么,黑子却急驰了过来,“赵丽,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归队。”
赵丽走了,赵广文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翁主,你还想买什么?”
刘陵微微一笑,“今天算了,你回去吧!”
“翁主生气了吗?小弟和奶奶一样,恨不得把钱都藏起来……。”
本想安慰刘陵,没想到刘陵的脸色更差,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连刚才买的那包首饰都没要,赵广文失落的站在原地,这个女人又怎么了?
赶上大队,所有的人都对赵丽怒目而视,这个家伙,自由自在惯了,连保护皇上都这样三心两意,霍去病紧皱了眉头,“你到哪儿?”
“市集。看见翠儿,打了个招呼。”赵丽有些忐忑不安,他着实有些害怕那个军法,再打五十军棍,他真要自杀了。
“进去吧!”霍去病转过马头,当前冲进宫门,赵丽偷偷出了口气,打马跟了上去,在心中暗想,还是赶快想办法离开这个倒霉的军营。 霍去病走进建章宫的时候,张汤正在向武帝禀报什么,武帝的神情相当的愤怒,但那愤怒之下,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哀,当看到他的时候,武帝的眼中有一丝光芒,尽管一闪而过,快如闪电,他还是看清了那光芒的蕴意。
“去病,想随朕到淮南去吗?”武帝淡淡的说,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愤怒,可是张汤还是从那平静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颤抖。
“皇上,从长安到淮南路途遥远,霍郎官的八百骠骑尽管骁勇,可是难免会有缺失,李广将军曾任朗中令,现在与匈奴的战事告一段落,何不调李广将军进京,与霍郎官一同保护皇上。”张汤小心的说出建议。
“好吧!去拟诏,任命李广为郎中令,随朕一同前往淮南。去病,你也不要回骠骑营了,派人回去传令,命他们准备,你就在宫里住着,等李广一回长安,就随朕出发去淮南。”武帝站了起来,突然长长的叹息,“好一篇屈原赋啊!”
看着他的背影,霍去病转过身,正想向宫外举步,张汤微笑道:“郎官留步。”
霍去病不解的看着张汤,他和这个有名的酷吏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偶尔从赵丽的唠叨中听过他的名字,同时也知道了他审案的手段毒辣,廷尉署的牢狱是多么的恐怖。
“郎官,皇上令你护送他到淮南,以在下看,赵丽就不必跟随了吧!”张汤微笑着,也许那张脸,从来没有过今天这么多的笑容,所以看上去,那么的僵硬
。 霍去病没有说话,看样子,也没有话要说,张汤继续笑道:“赵丽自小在淮南长大,与淮南王一家的关系非浅,皇上此行,可说得上是冒险之举,再将他留在营中,恐有不妥。”
看上去,霍去病似乎在沉思、犹豫,片刻之后,他淡淡的说:“赵丽是骠骑营的人。”
待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张汤转过身,武帝出现在宫门口,“张汤,你伤害了去病的骄傲。”
张汤笑道:“下臣只是将皇上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相信霍郎官会理解的。”
武帝跨进宫门,眯着眼睛,注视着霍去病快步的走下建章宫第一层台阶,“张汤,你不了解去病。去病不是一个太多情的人,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打仗和获胜,你和他说什么安全、什么信任,他统统当成废话,与他毫不相干。
如何的操纵战局,如何的派遣人员,是他的骄傲,别说是你,就是朕叫他不要带赵丽去淮南,他也不会听的。赵丽是他的手下,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与其他人无干。”
张汤躬身走在武帝身后,“皇上,下臣觉得皇上太宠霍郎官了,下臣日前又收到近郊县丞发上来的告状文书,说骠骑营的人,将军马放至农田中,损毁了几十亩的青苗。上次骠骑营毁坏了农田一事还未解决,此次又损毁了青亩,这近郊的县丞可是怨声载道了。”
武帝笑道:“去病这愣小子,净给朕添麻烦。”转过脸,却是满面的骄横,“什么怨声?不就是要银子吗?此事,由廷尉署出面,踏坏了多少农田,损毁了多少青苗,赔偿他就是了,什么事要这么大惊小怪,告状都告到朕这儿来了。”
张汤知道武帝要维护霍去病,早已做好了准备,“下臣已着人算过了,总共要赔偿四千二百八十一两银子。”
武帝一愣,“这么多?对了,听说骠骑营有一个人叫赵丽是吗?”
张汤知道他打的主意,“皇上,下臣已打听过了,赵丽全未参加过这两次损坏行动,要赵家出钱,于情于理都不相符……。”
武帝冷眼看着张汤,“什么不相符?赵广文给刘陵买首饰,一次就买了近万金,让他们出点儿钱,就那么难?”
张汤笑道:“这个下臣知道,不过赵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吝啬……。”
“可朕听说,赵老太太对赵丽可是一掷千金。”武帝有些恼怒,这个张汤,平日时挺精明的,今天怎么木了?
“皇上,下臣听说霍郎官已下令,不许骠骑营的人涉及地方事务。”
武帝明白了,这个张汤,原来在这里等着朕,看来他还是希望自己处罚去病,即是如此,这件事就交回给他吧,“是吗?既然如此,那些银子,就由廷尉署出吧!”
张汤眼珠一转,“皇上,廷尉署可没有余银,就是有,也是皇上的,下臣不敢私自挪用,下臣听说淮南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淮南王以仁义治国,不如请淮南王体恤体恤长安的百姓。”
武帝真心的笑了出来,这个张汤,真是一个鬼才!“好吧!” 看上去,赵丽似乎刚从水里掏出来一般,浑身都在滴水,霍去病微笑着走到他身边,“你可回淮南了。”
正在拧衣角的赵丽没有抬头,“李敢去吗?”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25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四节 一叶扁舟轻帆巷
半天没有听见霍去病说话,赵丽抬起头,满脸的青紫,嘴角的那块於痕特别的明显,“你怎么了?”
赵丽伸手摸着脸上的伤,“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群疯子,我刚走到太液池边,数十个水瓢从天而降,十几个女人追上了上来,又打又踢。”
脸上的伤尚且如此,想必身上的伤更严重,霍去病微微一笑,“像猪头。”
赵丽叹息着,“没想到宫里也有疯子。” 话音才落,一个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偷看李夫人洗澡。”
两人回过头,却是几个太监拥着元宝,赵丽认出,当前一个,就是刚才追打自己的太监头领,他长眉一轩,“谁知道那是李夫人在洗澡,再说了,几十道幔帐,谁看得见是谁在里面洗澡。”
那太监恼道:“小子,你还嘴硬,就是你故意跑到太液池偷看。”
赵丽大怒,“什么偷看?你自己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偷看的,又瘦又老,哭的时候那么难看,谁愿意去看她?”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半天才回过神来,那太监大叫道:“好小子,你竟敢……,竟敢……。”
赵丽急怒之下,那些言语冲口而出,不由有些心惊,正发愣,那太监已冲了上来,伸手正想打他,霍去病伸手推开了他,“干什么?赵丽说那个又瘦又老的女人,你说是谁?”
元宝立时醒悟过来,“刘金,你疯了吗?”
刘金一愣,转头看着元宝,猛的醒悟过来,“是啊!奴才头昏了,今天这太阳真大……。”说着,回到元宝身边,侧手立在他身边。
霍去病看了刘金一眼,“什么都没听见,瞎说什么?”
元宝和众太监们瞪大了眼睛,他们谁都没有听过霍去病在一天之内,说过这么多的话,转过头,那个小子摸了摸脸上的伤,对太监们说:“下次那个什么夫人洗澡时,早点通知我。”
元宝笑道:“赵爷,奴才们知道你不是故意,你看看,打得这么伤,快去敷药吧!下次,奴才们一定提前通知你,让你绕道走。”
赵丽扶着霍去病,倒了倒靴子里的水,笑道:“谁要绕道走?我今天白被打了一顿吗?”
元宝和太监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见过有这样赖皮的小子,元宝轻轻咳嗽了一声,“赵爷还是赶快去治伤吧!”
霍去病和赵丽走了两步,赵丽眼尖,看见武帝站在不远处,知道他早已听见了所有的对话,忙轻轻拉了拉霍去病的袖子,“贤弟,皇上来了。”
霍去病抽回自己的袖子,“你为什么去太液池?”
赵丽生气了,连他也觉得自己是跑去看那个女人洗澡,“去自杀。”
霍去病笑了,“你?不信。杀人,我相信。” 赵丽气得说不出话来,板着脸,走到武帝面前,他站在霍去病身后,随他向武帝一块儿行礼,武帝斜眼看着赵丽,“小子,行啊!敢说朕的李夫人又瘦又老。”
赵丽忙拉了拉霍去病的袖子,霍去病正想说话,武帝道:“行了,去病,你每次说话,就几个字,朕听着累,赵丽,朕可想听听你眼中的女人,什么才是绝色佳人?”
赵丽偷眼看了看武帝,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便笑道:“说到女子,下臣以为这世间的女子分为四种,第一种,为下下品,此种类型的女子,凶狠丑恶,脾气暴烈,凡男子遇到这种女子,无不是抱头而逃;第二种,为下品,此种类型的女子,很得柔美娟秀,可是一肚子鬼蜮伎俩,以为天下的男子,无不是她掌中之物;第三种,为上品,这种类型的女子,长得温柔可人,娇俏甜美,可是一副大家闺秀的臭架子;第四种,为上上品,这种类型的女子,倾城闭月之貌,性情娴淑,万里挑一。”
小跑着过来的元宝,听得张大了嘴,不由打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还是孩子的男子,他怎么对女人有这么多的见解,武帝皱了皱眉,“刘陵是属于那一种。”
赵丽想了想,“陵翁主嘛,第二种。”
武帝微感诧异,“第二种?”
赵丽很坚决,“对,陵翁主长得狐媚迷人,可是心机太深。”
武帝笑道:“朕听说她很喜欢你。”
赵丽也不隐瞒,“是的,下臣也很喜欢她,如不是因为年龄相差太大,下臣原想娶她为妻的。”
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他喜欢的人,竟是人尽可夫的刘陵,武帝目光炯炯,“你喜欢刘陵?”
赵丽点了点头,“你真想娶她为妻?”
赵丽想了想,“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看上去,赵丽有些落寞,“急景凋年!美人儿衰老,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武帝一愣,“急景凋年?”
万人的护卫队,列成长龙,保护着武帝的车鸾向淮南国进发,李夫人依偎在武帝怀里,欣赏着沿途的风光,对于她而言,这沿途秀美的景色,丝毫也不逊色于后宫精心布置的庭院,“皇上,真美。”
在车鸾旁边,是那天想偷看自己洗澡的骠骑,他骑着一匹火红色的战马,一身白色的战甲,显得威风凛凛,再加上面若冠玉,唇若涂朱,虽然有些脂粉味,却不失为一个镶金嵌玉般的美男子。
“皇上,那孩子……。”
武帝没有转头,他知道是赵丽在护驾,出于厌恶,他根本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接触,可是偏偏去病将他安排在鸾驾旁边,也许他认为这里相对于其他地方安全一点,难道去病不知道此人的武功不差,心机深沉,值得提防吗?
中途休息时,武帝本想叫来霍去病,将赵丽调走,可是霍去病早已率了五十骠骑上前探路,只得作罢。
赵丽拿着水囊,走到溪边打了水,小心的走了回来,拿给李夫人的侍女环儿,他松了口气,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却听环儿道:“喂,再去打点儿水来。”
赵丽只得接过另一个水囊,又走向溪边,心里只觉得李夫人和她的侍女都很讨厌,也许这宫里的女人,除了卫皇后外,都像静月一样的烦人。
交了水囊,赵丽又被指派去拿糕点盒,拿完糕点盒,又要去打水,来回折腾几次,别人都上了马,赵丽连口水都没有喝到。
本想启程后,能够休息一下,结果那个讨厌的环儿,又让他到山边帮夫人摘几枝野花,赵丽只得打马到了山崖边,挥剑斩了几枝野花,刚送到鸾驾前,就被一通责骂,“怎么这么慢?你不知挑选吗?这几朵都蔫了。”
赵丽大怒,转过脸,再不理睬这个讨厌的女人,过了一会儿,她从车内探出身子,递了一块糕点出来,“夫人说你忙了半天,这块糕赏给你。”
赵丽忍气接过糕点,却是自己最恨吃的红豆糕,看形状,不是李夫人做的,就是这个侍女做的,怎么能吃?赵丽无声的将糕点放进包囊中,准备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到没人的地方扔掉。
“你怎么不吃?”环儿奇怪的看着他。
“我还不饿。
”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下一次休息时,一定让霍去病把自己从鸾驾旁调走。
行了一会儿,赵丽觉得心情稍稍好了一些,环儿又挑开了车帘,“赵丽,皇上问你是否看见田间操作的夫妻?”
田间操作?应是那对老夫少妻吧!“看到了。”
“皇上要你吟诗应景,不然,中午不许吃饭。”
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升腾上来,赵丽想了想,随口吟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刚吟完,就听武帝在车中笑道:“什么君不君?老不老的?吟得那么快,唱歌吗?”
李夫人似乎也在笑,她的声音很清、很美,“皇上,真的很应景。环儿,再给他一块糕吧!”
又递了一块糕出来,赵丽万般无奈,只得接了下来,这倒霉的差事!
听上去,武帝心情很好,“赵丽,夫人出个灯迷,你猜一下,猜中有奖。”
还未等赵丽说话,李夫人已经缓缓念出了谜面,“自古有聚必有散。”
赵丽一愣,这是什么谜面,这么简单,犹豫着,“憩。”
车内的人,又笑了,“真的是憩,你真的很聪明。”
不会又是一块糕吧!赵丽恨恨的想,没想到车内的人轻笑着,“赵丽,如果你猜对了这个字,我就把环儿许配给你。”
天啊!这女人莫不成疯了,她以为那个讨厌的侍女是宝贝吗?
“夫人,不用出题了,赵丽认输了,今天中午不用餐就是了。”未等李夫人开口,赵丽抢先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没人稀罕那个讨厌的侍女。
车内一下就安静了,早知道就早一点说了,转过头,河面上有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心旷神怡间,连中午不许吃饭也忘记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41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五节 飞云黯淡夕阳间
没想到没吃午饭竟会如此的饥饿,赵丽在马上弯着腰,尽量的减少自己活动的次数,原来在营中,不吃晚饭,只要躺在床上不动,多喝几口水,也不觉得过份的饥饿,可是今天这么大的运动量,想不饿也难。
到了下午,只觉得头晕眼花,偷偷的跑到一边,把和尚送的糖莲子塞了四五颗到嘴里,慢慢的嚼碎,吞进了肚,本想会好些,没想到越饿得更加厉害,赵丽可怜巴巴的看着远处,希望看见霍去病的身影,不知这个人上前探路,什么时候才回来。
好容易到了傍晚,终于扎下了营寨,赵丽飞快的跑回了骠骑营,远远的看见和尚,大叫道:“和尚,有馒头吗?”
跑到近前,黑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听说你一口拒绝了李夫人的侍女……。”
赵丽看着他面上的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黑子,先给我吃的,那些事,呆会儿再说。” 和尚和黑子对视一眼,“刚刚才安完营,哪里有吃的东西?”
赵丽差点儿坐在地上,黑子眼珠一转,“有吃的,等一会儿。”
火点燃后,赵丽催促着和尚将洗好的鱼放到火上,和尚快速的洒好调料,将鱼放在火上,“饿成这个样子?”
黑子侧眼看着赵丽,“赵丽,看你的样子好像十多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似的。”
赵丽只是看着火上的鱼,眼泪都快等出来了,黑子怎么会知道人能饿成这个样子呢?恍惚间,又回到小的时候,最后和娘在一起的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几乎把街道都淹没了,娘丢失了二叔留下来的银子,那一天晚上,娘和自己都没有吃饭,那刻骨的饥饿至今记忆犹新,就和今天一样,可是今天,再没有娘的呵护了。
鱼终于烤好了,烫烫的、香香的,赵丽咬了一口,只觉得满口的香汁,再咬一口,简直不舍得吞下去,“和尚,你烤的鱼这么好吃。”
和尚有些得意,瞬间眉眼间的神情黯淡了下去,“我弟弟很喜欢吃鱼。”
赵丽的动作放缓了,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和尚,你看天边的那片晚霞,像不像涵香阁里的那片杏花……。”
和尚转过头,看了很久,一直没有回过头,赵丽知道他在哭,也不劝阻他,只是闷闷的将手中的鱼吃完,黑子无声的递了一个水壶给他,压低声音,“今天是和尚弟弟的生日。”
天慢慢的黑了,星星升了起来,赵丽坐在河边,无聊的将手中的石子扔到河里,不知道和尚跑到哪里去了,吃完晚饭,他就不见了,也许偷偷躲在什么地方哭吧!在印象中,和尚总是无忧无虑的,没想到,他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赵丽转过头,却是黑子,他手中拿了几个野果子,“呆坐在这儿干什么?”
赵丽轻轻的啃着果子,有些怅惘的看着河水,“黑子,你说和尚跑哪儿去了?这么晚了,也没回来。”
咚,黑子将手中的石头用力扔到水中,激起了很大一朵的水花,“不知道,和尚是一个直性子的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来没像今天一样奇怪。”
黑暗中,两个人并肩而坐,赵丽吃完手中的果子,突然觉得黑子一直盯着他,不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黑子早已转过头,他脸上的神情很奇怪,似乎带着一种无法压抑的厌憎。
赵丽缓缓回过头,他不知道别的人是怎么看待黑子的,他总是觉得黑子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虽然他总是笑容满面,有时也会讲述自己的过去,可是给赵丽的感觉,黑子似乎有很多的秘密一般,那些秘密,永远的藏匿在黑子心中,不会向任何的透露。
“你去过草原吗?”
黑暗中,黑子的声音很小,就像吹过的微风一般,草原?从小,只见过阡陌水田,桑树成林,从没见过草原。
“草原是什么样子的?”赵丽兴奋的问,真的很感兴趣,似乎二叔就是从草原来的。
沉默了很久,黑子才慢慢说:“草原很辽阔,一眼看不到头,静止的时候,就像碧绿色的毯子,风吹过后,草浪起伏,洁白的羊群在草海里游荡……。”
黑子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种掩饰不了的怀念,很强烈,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赵丽也能听出语气中蕴含着海一般的深情,难道在草原的,是黑子爱人吗?
“黑子,总有一天,你会回去的。”赵丽跳下礁石,深深的吸了两口清冷的空气,心情突然好转了,“黑子,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去草原的。”
“赵丽……。”环儿跑了过来,“皇上要你去保护夫人。”
站在李夫的帐蓬外,赵丽环顾左右无人,悄悄的将戟插进土里,然后斜靠在帐蓬的支柱上,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戟上,看上去,他是在很认真的守卫着李夫人。
夜渐渐深了,赵丽痴痴的看着夜空,星星很明亮,远处有淡淡的花香传过,这样的情景,小的时候,夜归的娘的抱着自己走在淮水边回家的时候,无数次的经历过,那个时候,听着淮水拍击河岸的声音,总是很害怕,只能紧紧的蜷缩在娘的怀里,无助而又忧伤。
不知道这次回淮南,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往日里,总是希望能快点回到淮南去,看看娘和二叔的墓,可是真的向回走了,却觉得那样的害怕,每走一步,都觉得心惊肉跳,怕得几乎无法呼吸了,到底在怕什么,却不知道,只是模糊的怕,怕得几乎都要发抖了。
星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赵丽突然听见一声脆响,几乎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的想握紧戟,却握了个空,低下头,却是戟倒了,碰到一块石头,发出的声响,赵丽长出了一口气,抬起头,却见霍去病站在远处,正看着他。
“你们这么晚才回来?”赵丽吃着李敢从前方集市买的米糕,头也不抬的问。
“是啊!郎官急着赶回来禀报,所以连夜就赶回来了。”李敢靠在帐篷的支柱上,“你怎么被弄来站岗。”
赵丽咽下一块米糕,“别提了,总之是做了一天的噩梦。对了,这糕怎么还是热的?”
听着李敢的声音,他非常的得意,“我们路过的时候,我就告诉老板帮我包好,回来的时间,我用剑把包挑了起来,然后放在怀里,所以才没冷。”
“你放在怀里?”赵丽拿着米糕,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怎么了?”李敢不解的问。
“你这来回一跑,汗都浸进去了。”赵丽的表情,似乎想呕吐。
“我用油纸包了的。”李敢用严厉的眼神制止赵丽将米糕扔掉,“我都没舍得吃。”
刚吃完米糕,霍去病就走出了大帐,“回去吧!”
跟在霍去病身后,赵丽奇怪的看着他走向河边,走到礁石上,他坐了下来,赵丽奇怪的看着他,“你干什么?” “看河。”
赵丽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咳嗽着,“霍去病,现在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
江风迎面吹来,话语被吹散了,霍去病早已转过头,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赵丽叹息着爬上礁石,他却躺了下来,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两只眼睛仿佛深黑色融化了的宝石,发出晶莹的光芒。
赵丽也躺了下来,头枕在他的肚子上,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里只是奇怪,平日里,只见他对书册沙盘感兴趣,不知道今天怎么会突然浪漫到要看河。
刚躺下,赵丽就听武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去病,这么晚,你躺在礁石上干什么?”
赵丽欣喜的爬了起来,看来,皇上也不全做讨人厌的事,“你累了一天,回帐篷去睡。”
直到躺下,赵丽还在想武帝在河边说的那几句话,从来不知道皇上竟然有这样的柔情,竟然还会关心人,真让人感叹。
连梦都来不及做,天就亮了,朦胧间,赵丽还以为是在长安的军营中,转了个身,正想再睡过去,却掉到了床下,发出一声巨响,吓了服侍霍去病的侍女一跳,待看到他从地上苦着脸爬起来,揉着身上被摔痛的地方,才笑了出来。
还未梳洗完毕,霍去病已经到武帝处报道了,听到出发的号角声,赵丽快速的吃完早膳,将衣袋装满糕饼,快步的跑向鸾驾,怎么就像打仗一样的忙乱。
有霍去病在身边,武帝的兴致非常高昂,甚至弃车从马,与霍去病并肩而驰,喜笑颜开,用马鞭指点着道旁的风景,谈论着从前在上林苑狩猎的日子,听上去,他真的很怀念那段岁月,尽管那是一段受人制掣的岁月,可是在他口中,那才是真正人过的日子。
赵丽偶尔会看见和尚和黑子骑马从道旁驰过,然后再飞奔回来,他们正布置驰道两边的保卫工作,和尚和黑子都是精神焕发,满面的笑容,丝毫看不出他们心里的痛苦和秘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47
卷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六节 追往事空惨愁颜
连续不断的走了一个多月,久得赵丽认为这条路永远都到不了头似的,直到有一天,李广飞驰着跑了过来,“皇上,已进入淮南国境内。”
空气中,有熟悉的花香味儿,和梦中的一模一样,真的回来了,看到熟悉的山恋和植物,赵丽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再走几天,就能看见淮水了吧!也许那幢绿色竹屋的残骸还在淮水之滨吧!
一路上,赵丽异常的沉默,有太多的话,总在心中徘徊,却不知道该向谁说,也许唯一能听他讲讲心事的,从前还有李敢,可是近来,他很忙,每日里纵马呼啸来去,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再有就是和尚和黑子了,可是他们有那么多不想对人言的心事,他们的心,也许没有空间来听他的故事了吧。
偶尔看着霍去病灯下沉毅的面容,也有向他讲述的冲动,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他不爱听,每天听皇上讲那么多的话,他一定也厌烦了吧!
所以,所有的种种,只能在心里,自己讲述给自己听,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讲述着过往的岁月,所有快乐的、悲伤的,重复着交替在心中上演,没有一刻的停息。
马蹄幽幽,一步一步的将自己带回过往,飘过眼前的柳絮,如同纷飞的雪花,多少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冬日里,离开了淮南,离开了娘,离开了赖以生存下去的一切动力,从此漂泊无依,如果水中无根的浮萍,总是飘飘荡荡,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夜深的时候,总是无法入眠,常常在帐边,痴了一般的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群星,这样的美丽,美丽得几乎想流尽眼中的热泪。
“你怎么了?”
回过头,却是霍去病,他默默的坐了下来,就坐在身边,感觉上,他也没有平日里那么讨厌了,从前在军营的时候,偶尔他睡不着,他会拉着自己讲上一宿的话,打仗、打仗、打仗,他的话题,永远都是打仗。
赵丽微微的笑,“看河。”
“你的家乡?”
忍不住的想说,“是啊!很小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你知道吗?我、娘和二叔,住在淮水边的一幢竹屋里,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住在哪里吗?”
霍去病静静的摇了摇头,赵丽转过头,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因为我们很穷,那幢竹屋,是别人丢弃的房子,我们住进去的时候,连门都没有。”
不知不觉的,就把心中的话讲了出来,“那个时候,我才三岁,娘每天带着我,清晨走路进城,到酒楼跳舞,深夜的时候才回家,二叔是个瞎子,看不见路,他总是跟在娘身后,听着娘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跟回家。你知道从淮水走进城要多长时间吗?”
不等他回答,自己便说了下去,“要走两个时辰,过四座桥,无聊的时候,我也数过自己的脚步,可是数到一半,就乱了,因为那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每次走,都觉得走不到头一般的漫长。”
尽管拼命的忍耐,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落下,无声无息的被脚下的土地吸收,没有一点的痕迹,就像春天的杏花雨一般,静夜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身边的霍去病,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你娘呢?”过了许久,他才问。
“娘已经死了。”又是一阵伤心,原不该提起这个话题,可是眼泪涌出,再也无法忍耐,就如同涌上唇边的话,“娘是被二叔刺死的。”
霍去病伸出手,轻轻的握着他冰凉的手,“说吧!”
“二叔原不是淮南国人,听大哥说,他是从草原来的,遇到娘后,便在淮南住了下来,和娘相依为命,娘被爹抛弃后,他们就在一起,我记得,娘和二叔的感情很好,他们几乎从不吵嘴。
二叔对我也很好,有的时候,酒楼的生意不好,他们没有钱买吃的东西,二叔就会向酒楼的老板讨剩下的馒头,二叔总是等我和娘吃完了,他才吃。有一次,我在街头被几个地痞欺侮,二叔为了保护我,连肋骨都被他们打断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后来我生病了,奶奶说我病得很重,所以娘就把我送回了赵家,奶奶给了娘一千两金子,要她和二叔离开淮南,永远不准回来,娘没有答应,也没有要金子,只说要奶奶好好的待我。 后来,我们要到长安的时候,我对奶奶说,我要和娘在一起,我要留在淮南,奶奶才告诉我,娘把我送回赵家的那天晚上,就死了……。
开始,奶奶只说她是病死了,后来,我才听大哥说,娘是被二叔刺死的,我不相信,就去问奶奶,奶奶当时很生气,她用荆杖打我,不准我再提娘,可是我一直都想知道娘是怎么死的,我一直都不相信二叔会杀娘……。”
说完了,才觉得诧异,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说起这些呢?这些事,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连李敢都没有说过,怎么会告诉他?是因为闷在心里太久的缘故吗?
“不是。”
“你说什么不是?”
“娘不是二叔杀的。”
星夜下,他的脸庞显得那样的清晰和迷人,“你怎么知道?”
“不是。”
在这世上,也许只有他和自己才坚定的相信二叔不是杀娘的凶手吧!赵丽感激的握着他的手,过去所有的厌恶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无论他打了自己多少的军棍,都及不上此刻,他对二叔和娘的感情那种信心。
“你陪我去看娘好吗?就在淮水旁,我偷偷让人去看过,画了画像回来,娘和二叔长眠在一起,他们的墓上,绿草长青,开满了白色的情人花。”
“好。”
远处传来李敢的呼唤声,“赵丽,赵丽……。”
赵丽忙擦干了眼泪,“李敢……。”
李敢走过来,才看见霍去病无声的站在赵丽身后,忙行礼,霍去病淡淡的点了点头,走到赵丽身边,看着李敢,一言不发。
李敢有些尴尬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看看。
赵丽打开布包,再打开油纸包,才看见那张薄薄的绢巾,上面写满了字,画满了线段,“这是什么?”
“你娘的墓。”
天色渐渐发白了,却没有一点儿的睡意,也许是因为恐惧吧,也许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娘和二叔,就会看见二叔用剑刺穿娘的身体,尽管不相信,可是眼前还是忍不住出现那血淋淋的场面,如果,仅仅是如果,真是二叔杀了娘,娘的心,该是如何的疼痛。
从车帘的缝隙看过去,看个调皮的骠骑,今天异常的安静,他的双眼红肿,无精打采,看上去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一般。
“环儿,你在看什么?”李夫人明知故问的打笑着自己的侍女,她知道环儿很喜欢漂亮得有些妖艳的赵丽。
“娘娘,你看赵丽,是不是又被皇上罚了,没有一点儿的精神。”环儿转过头,带着一丝关心。
“放心吧!皇上这几天,都和霍郎官在一起,讨论打仗和狩猎,没时间惩罚他,不过我看他今天精神萎靡,是不是生病了?”李夫人转头看着赵丽,她觉得这个孩子挺招人喜欢的,不知为什么,皇上一直都不喜欢他。
“娘娘,要不让他坐在车辕上休息一下?”环儿大着胆子提出了建议。
李夫人犹豫不决,过了很久,“这不太好,要不我和皇上说说,让他在后面的车上休息一下。”
躺在车上,赵丽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是一片雪白的花,开得如火如荼,自己孤身一人行在其间,彷徨而孤寂,如同行走在一个透明而华丽的牢狱中,无法挣脱。走了很久,久得自己都忘记了时间,才看见李敢站在远处,对自己频频招手,虽然自己拼尽全力的向他跑去,他还是消失在了远处。
清醒过来,却是在武帝的御帐中,霍去病背对自己坐着,聚精会神的看着绢册上的东西,武帝与他相对而坐,正在讲解什么,双目发出兴奋的光芒。
听到声响,武帝抬起头,“你醒了,一下就睡了两天,去吃饭吧!顺便叫李广来见朕。” 赵丽一回到骠骑营,就被各种声音包围了,和尚激动的冲了上来,“赵丽,我们还以为你会睡死过去,一下睡了那么久,我们都被吓坏了。”
赵丽微微一笑,如果可以,他情愿永远的就这么睡下去,永远也不要醒过来,可是不行,他还有奶奶,还有翠儿,为了他们,他也要醒过来,继续面对悲伤的往事。
喝完汤,赵丽慢慢走到营外,看着漆黑的夜空,今天没有星星,只有浓厚的黑云,难道它们也知道自己心里的悲伤吗?为什么回到淮南,会这样的哀苦呢?不是一直都想回来吗?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赵丽。”回过身,却是笑容可掬的黑子,“你还好吧!”
赵丽点了点头,“你怎么不睡觉?”
黑子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夜空,“明天也许会下雨。”
心中对黑子那种空茫茫的感觉又漫了上来,这个人,总像隐藏在雾里,让人捉摸不透般神秘.
高西 发表于 2007-9-24 14:54
一:淮南风云 第六章 第七节 南来雁向沙头落
终于到了淮南城外,淮水滔滔,江流不息,武帝心旷神怡站在江边,“去病,咱们就住在这儿吧!你说呢?”
霍去病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传令下去。让人去宣刘安。
” 刚走进大营,刘安就被霍去病吸引了,他站在武帝的御帐外,高大英俊,气质鹤立鸡群般的出众,刘安眯起了眼睛,“那位少年是谁?”
“父王,他是霍去病。”刘陵轻声的说,眼睛却在四处搜索,赵丽也应该同行了吧!
“朕听说王叔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完成了屈原赋,朕细细观读,简直是字字珠矶,段段锦绣,王叔,不愧被誉为当代的文豪。”武帝的神色不辨喜怒,背靠在礁石上,眼睛却看着远处的赵丽。
赵丽和李敢一起,不知在说什么,一会儿满面的激愤,一会儿又喜笑颜开,就如同未长大的孩子,到底他在说什么呢?
“去病,去把赵丽叫过来,让他也一同参加游戏吧!”
空阔的河面上,架起了两根粗绳索,在夜风中轻轻飘荡,河岸燃起了篝火,映得有如白昼,赵丽走到武帝御驾前,恭身道:“皇上。”
正在和刘安说话的武帝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来了,坐下吧。”
赵丽双眼一溜,坐到李广身边,才坐下,就听武帝道:“皇叔,你既答应了,朕明天就派人到你那儿去取。” 刘安尴尬道:“是,是,我这就回去准备。”
武帝昂头,“等等吧,听说淮南最近兴起一种新游戏,还是由你的太子刘迁创造的。”
刘安一愣,“新游戏?”
武帝道:“抢花球,没听说过吗?”
刘安释然道:“小儿无知……。”
武帝冷冷一笑,“开始了。”
众人转头看着场内,已有几个军士将从河岸斩下的花枝抬到场中,开始派发给每个人,赵丽分到一朵,随意就放在身旁的石上,令他惊讶的是,走到场内的竟然是黑子,他先对武帝一礼,然后大声道:“遵皇上令,今天晚上的游戏是抢花球,在开始之前,我先说一下游戏规则,游戏开始前,我们会征募二十名士兵,分为两队,一队由李贵妃带领,另一队由刘陵翁主带领,分别来抢场中各人的花球,以二十朵为最低限制,抢到足够数量的花后,扎成花球,然后从绳索上过河,将花球放到对岸的岩石上,大家看看。”
众人随着黑子的手向对岸望去,两条粗绳的尽头,果然是一块大石头,石上燃着一堆篝火,火旁站了一个士兵,黑子继续道:“两队只要有一人通过粗绳将带球带到达对岸,就算胜利,但是,当两队的人爬到绳上后,河岸边的弓箭队就射出折了箭头的箭枝,大家都看到了,河上风很大,中了箭后,在绳上立足不稳,就掉到河里,河里的水流相当湍急,虽然有竹排在河上接应,也难免会有危险,所以两队的队员,都在以自己的性命捍卫队长的美丽。当然,如果两队同时到达对岸,就以花球中,数量多的一队为胜,贵妃娘娘和陵翁主只作为象征性的代表,只需将花朵扎成花球。皇上,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武帝点了点头,李贵妃和刘陵风情万种的走到场中,立时有人下到场中,走到她们身后,黑子站在两队之间,清点着人数,“现在李贵妃和陵翁主各差一人,还有谁愿意下场。”
赵丽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两人之间,他转头对李贵妃笑了笑,李贵妃正要报以微笑,他一转身,走到刘陵身边,刘陵忍不住笑了。
李贵妃脸色一变,却见霍去病走到李贵妃身边,恭身一礼,“娘娘。”
李贵妃露出笑容,霍去病站到她身后,刘陵低声对赵丽道:“从长安到淮南,千里迢迢,风餐露宿,你呼得消吗?”
赵丽嘴色挂着一丝顽皮的笑容,“陵姐姐放心,我一定把花球给你赢过来。”
两队人分开,赵丽站在健壮的军士中,显得特别瘦弱,他又没穿军装,墨绿色的罩衣在夜风中猎猎飞舞,他的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笑容,与两旁神情肃穆的军士相比,显得异样的潇洒。
刘陵在远处看着他,不由有一点儿担心,一声锣响,两队都开始抢花朵,赵丽不紧不慢的走到李敢身边,李敢早已收集了大束的花,伸手递给他,大声道:“河面上风大,抓紧绳子,别掉下去了。”
赵丽点了点头,捧着花走到刘陵身边,刘陵已经快速的将花扎成一束一束的花球,赵丽等她扎了几个,他脱下罩衣,露出里面穿的长袍,雪白的长袍配着五彩的丝绦,吸引了场中众人的目光,武帝转头对刘安说:“认识他吗?”
刘安仔细的看了看赵丽,笑道:“似乎是赵常德的三少爷。”
武帝目光炯炯,“你也认识他!”
刘安道:“两年前,小儿到长安请亲,结果这个逆子在长安城结识了一个歌妓,在她那里盘桓了数日,没想到那歌妓的哥哥是个无赖,竟想要小儿娶了那歌妓,小儿气不过,派人打了那歌妓和她的哥哥,没想到那歌妓与赵丽相熟,赵丽得知后,大怒,带着家丁围住了小儿在长安的住处,痛打了小儿一顿。事后,赵常德带着他,曾上门致谦,所以见过。”
武帝笑道:“这小子,到处打人,朕第一次见他,就见他打人。”
刘安笑道:“这赵家的小三儿,是赵常德的手中珠、心头肉,家里又有钱,父母又宠着,所以从没让他受过委屈,闯起祸来,胆子大得很。”
武帝漫声道:“是啊!谁让人家有钱呢?”
此时,两队人都已到了岸边,李贵妃一队的人已爬上的绳索,武帝见霍去病身背花球,似乎想上绳索,不由有些紧张,转眼一看,赵丽也身背花球,站在众人之后,上了绳索的人走得很慢,风越来越大了,绳索摇摇晃晃的,让人一看一惊心。
开始有人走得很缓慢,也很安全,但走到最前头的人,中了一箭,很快就掉到河里,被竹排上的人救了上来后,绳索上的人,接二连三的掉了下去,人群一阵阵的惊呼。
赵丽突然分开众人,走到绳上,武帝站了起来,霍去病跟在他身后,也上了绳索,赵丽走得很慢,边走,边避开飞箭,霍去病在他身后,也走得摇摇晃晃,却比赵丽得很快,很快他就走到赵丽身后,不知对他说了什么,赵丽停住了脚步,霍去病走到了他前面,不时伸手拔开飞来的箭枝。
赵丽跟在他霍去病后,显得非常的紧张,两人很久才走到绳索中央,风更大了,绳索摇晃得相当厉害,箭虽射出去,往往被风吹开,没人再敢爬上绳索,众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两人绳索上走得相当困难的两个人。
相对而言,霍去病走得非常镇定,他利用了绳索的摇动,又向前走了两步,赵丽却没那么自若,他几乎寸步难行,待风吹过,他脚猛的一滑,掉了下去,他机警的用脚勾住绳子,单薄的身体挂在绳上,白袍散开,在夜空中,就像一朵盛开的白合花。
听见惊呼声,霍去病回过身,似乎想走回去救他,武帝大叫一声,“不,别回去。”
那微小的声音,很快就散落在风中,岸边的军士,很尽责的还在射箭,赵丽镇定了一下,然后突然向上举身,似乎想伸手拉住绳子,可是绳子随着他的动作,快速的震荡,赵丽虽然碰到了绳子,却没有握住,只得放了手,用脚勾住绳子,随着风来回的飘动。
来回荡了几次,霍去病已走到他身边,他正想如何拉他上来,却见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赵丽束发的玉冠,赵丽的头发散开了,在夜风中飞舞,他头上的几根宝石链也在风中飘荡,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在风中急速的旋转。
霍去病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正想伸手去拉赵丽,赵丽却掉了下去,霍去病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武帝看着河面上两朵巨大的水花,“来人,去救郎官上来。”
竹排在河流中来回旋转,掌篙的军士竭力的将竹排划到霍去病和赵丽落水的地方,可是水流过于湍急,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皇上,水流太湍急,根本没有办法接近……。”李广很惊惶的。
武帝看了一眼河面,几乎在怒吼,“什么没有办法,你没有看见去病就从哪里掉进了河里,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到他,听见没有,必须找到他。”
营地里慌乱成一片,各营的人轮流下河寻找霍去病,武帝在御帐里彻夜不眠,等待消息,每一次听到李广的声音,他都以为是霍去病有了消息,可是每一次的消息,都令他万分失望,眼看时间越来越久,霍去病生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他烦躁得几乎杀人。
天微微亮,武帝走出御帐,“李广,随朕一同去找去病。”
李广大惊,“皇上……。”可是武帝的神色异常坚定,李广知道无法劝阻,转身正要传令,却见李敢快步跑了过来,“皇上,我们找到霍郎官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09:11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一节 双燕归来细雨中
马队沿着河岸飞驰,身旁的景物飞快的倒退,怎么会被水流冲得这么远?武帝有些吃惊的想,“李广,这条河里有暗流吗?”
“禀皇上,从他们发现霍郎官的地方与他落入水中的位置来看,河里的暗流力度很强,他们虽然爬上了岸,却有人受了伤,骠骑营的人,在河岸发现了血迹……。”
武帝心中一紧,这个去病,怎么就不能让朕省心?看他跟着赵丽走上绳索时,就猜到那个赵丽一定会惹出麻烦,果不其然,自己掉进河里也就罢了,偏偏去病这个傻子也跟着跳了下去,看去病的样子,莫不是迷上了那个妖艳得如同女人一般的男子。
想起那个男子妖艳的面容,武帝只觉得心中一阵郁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比女子更加的美丽,至少在武帝的生命中,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娇媚”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吸引了去病。
“到了,就在前方。”
终于到了,河岸边可以看出有人挣扎着上岸的痕迹,果如李敢所说,斑斑的血迹,从河岸边,一直滴落进了树林。
“进树林找。”武帝沉声下着令,尽管他知道,李广早会派人在林中四散开来,寻找去病和赵丽,可是心里总是发慌,那些血渍无限的放大,每一个,都如同一个小小的湖泊,让武帝陷入其中,他不停的安慰自己,去病不会有事,那些血,一定是赵丽受伤所致。
林中的道路很狭窄,几乎无法骑马,武帝脱去了身上的长衣,跟在李广身后,沿着时断时续的血迹艰难的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觉得听见有人在前方道:“皇上,他们在这儿。”
林中小小的空地,被火烧了一个圈,满地的乌黑,有些恶心,霍去病靠在圈中的大树上,似乎正在沉睡,赵丽蜷缩在他身边,睡得很熟,听到脚步声,霍去病睁开眼睛,看见武帝惶急的面孔,微微笑了,“皇上。”
武帝终于镇定了心神,有些倨傲的看着霍去病,这时,他才发现霍去病的手臂上,包扎着似乎从赵丽衣服下撕下的布条,虽然那布条裹得很厚,可是武帝仍然看见有鲜血的印渍,“你受伤了?”
霍去病轻盈的站了起来,看他的动作,似乎不想惊醒沉睡中的赵丽,武帝厌恶的看了看那个满面肮脏的男子,这一刻,他是那样的丑陋,令他万分厌恶的丑陋,“李广,把赵丽叫醒,回营。”
回到营中,武帝看着医官为霍去病清洗伤口,只觉得心惊,那样深的伤口,怪不得一直在流血,这个傻小子不赶着回营疗伤,竟然带着那个赵丽在营外滞留了一夜。
“郎官,我已经替您清洗了伤口,幸好您及时处理了伤口,不然,伤口可能已经恶化了。”医官一边上药,一边说。
“处理?去病,你怎么处理的伤口,就是用碎布捆绑一下吗?”武帝有些惊诧。
“……。”
医官忙道:“皇上,您看郎官的伤口边缘是不是有绿色的汁液?这是一种野生的草医,下臣也不知道名字,只是听人说,这种医叫牛马草,一旦牛马受了伤,他们会自己把这划咀嚼碎了,吐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武帝颇不是滋味的看着那些泡在水里的布条,那些布条上,染着淡淡的绿色,难道是那个小子救了去病吗?
医官走了,霍去病拿起案几上的糕点,快速的吃了几块,“问赵丽。”
梳洗过的赵丽,面色仍然苍白,他淡笑着坐在武帝对面,缓缓的讲述着昨晚的经历——
绳子脱手后,赵丽来不及反应,已坠落进水里,巨大的冲力,几乎让他落到了河底,幸好水里有一股暗流,将他轻轻的卷起,他竭力的拍打着水,向河面游过去,刚拍了几下,一个身影冲天而降,径直从他身边,向下坠落。
赵丽微一犹豫,转过身,追着那人游向了河底,待赵丽勉强抓住那个人的手臂,这才发现原是霍去病,此时,两人几乎已经触到了河底的沙石,他们正想向上游,一道暗流冲了过来,两人紧紧的挽在一起,才没被冲散,可是却被向下游冲去。
那也就是一瞬间所发生的,待两人被暗流带上水而,他们几乎都已经窒息了,待回过神,才发现距离落水的地方已经很远了,根本无法看见水面上漂浮的竹排,就连那成串的火把,看上去,也只是淡淡的一条光带。
到了下游,河面渐渐宽敞了,水流的速度也放缓了,赵丽半抱着霍去病,挣扎着游到了岸边,爬上岸,赵丽转过头,这才看见霍去病手臂上的伤口。
伤口很深,不知道是什么划开的,血不停的涌出,赵丽解开腰间的丝绦,系紧了他的手臂,然后在岸边摸索良久,走回来时,嘴里不停的咀嚼着什么,嘴角有绿色的液体流出,走回霍去病身边,赵丽吐出嘴里的药草,细心的塞进伤口里。
伤口渐渐不流血了,赵丽将衣袍撕成布条,包扎好霍去病的伤口,就扶着他向林子里走去,在这个时候,留在河边是相当危险的,因为不时有野兽会到河边饮水。
走进林子里,两人分辨着方向,走了半夜,找到那块空地,放火烧出一片焦地,两人就在那里休息,准备天一亮,就回营地。
武帝皱眉听完赵丽的叙述,“行了,你下去休息吧!”
赵丽刚离开,霍去病就站了起来,看样子想走,武帝摇着手,“坐下,坐下,朕还有话对你说。”
看着霍去病年轻的面孔,武帝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那样的难以启齿,犹豫再三,武帝还是问了出来,“去病,你喜欢赵丽。”
被问话的人,没有犹豫,直接就点了点头,武帝看着他近乎透明的双眸,“他是男人!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霍去病有些犹豫,半晌才说:“可以的。”
“怎么可以?你们都是男人,你和他在一起,会被人耻笑的。”武帝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话,“朕,已经决定把静月许配给你,一旦你在战场建功,朕立即赐婚……。”
霍去病眨着眼睛,根本无法理解武帝的苦心,“皇上,下臣不怕别人耻笑。”
“你喜欢他什么?你说,你说……。”武帝跳了起来,极端的恼怒,这个愣小子,怎么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呢?他只看到那个男子温顺、阳光的一面,却没有看清他阴险、虚伪的真面目。
“不知道,只是喜欢和他在一起。”
“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有什么好?会说话?还是会撒赖?你知不知道骠骑营的人,是怎么议论你和他的关系?朕,羞于启耻。”武帝的语气很沉痛。
“不知道……。”
声音很坚决,没有一点儿的犹豫,武帝失望的坐了下来,凶恶的凝视着那张黝黑的、带着阳光的光泽年轻的俊脸,“去病,你难道想一辈子和那个男人混在一起吗?”
霍去病面上的神情变得很诧异,“皇上,您在说什么?”
武帝有些气恼,“说什么?朕问你,是不是想娶那个男人?”说着,武帝不由也笑了出来,多滑稽的话语,一个男人娶另一个男人,从此生活在一起,这个念头,也曾在心中泛起,那是为了……。
“下臣没想过。”
武帝猛然间明白了,去病口中的喜欢和自已心里认为的喜欢,完全是不同的,去病从小在宫里长大,没有任何的朋友,唯一同龄的静月,由于自己和子夫的宠爱,非常的刁蛮任性,而那个赵丽,对去病百依百顺,又年龄相当,去病不知不觉间将他当成了朋友……。
一定是这样的,不会错,去病这样一个的男子,怎么会喜欢那种阴柔的娘娘腔,只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朋友罢了。
虽是哪些,仍然不放心的追问,“真的吗?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霍去病抬起头,英俊的脸光彩夺目,散发着难以言诉的魅力,这世上只有去病,也只有去病具有那种属于男子惊心动魄的美,“皇上,下臣最想要的抗击匈奴。”
武帝大悦,这样的雄心壮志,与朕小的时候,一模一样,也许霍去病就是世上的另一个自己,上天就是借助他,来完成自己的壮志,也许真是时候将他放上战场了,他将是大汉另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比卫青更加完美的战神。
“你想去,朕不拦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朕,一战成功。有信心吗?”武帝含笑看着他。
霍去病的眼睛立时发出光来,“真的吗?皇上真的让我上战场吗?”
武帝点了点头,“朕从不骗你,待我们回到长安,太后的国孝就该满了,朕立即下诏,让你到卫青的军中,随大军一同出征。” “谢皇上。”
霍去病雀跃的走出武帝的御帐,武帝微笑着,他也许是去找赵丽了吧!这样的好消息,怎么能不和好朋友分享呢?那一刻,武帝为霍去病感到心酸,这样的一个伟男子,竟然只有一个那样丑恶的朋友。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09:15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二节 回首向来潇洒处
霍去病回到帐中,赵丽已经睡下了,却没有睡着,双眼紧盯着帐顶,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他,他立即跳了起来,“你回来了,我正在等你。”
看着霍去病咬了两口糕点,赵丽笑道:“看你满面喜气,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不等他回答,赵丽接着道:“我知道,是不是皇上答应你可以去打仗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眼睛却盯着身边的沙盘,赵丽拍了拍他的肩,“霍去病,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眼睛仍然盯着沙盘,这样说出来会容易一些,赵丽紧盯着他的脸,“霍去病,你应该知道一个男人应该有恩必报是吗?”
“是。”
“那昨天晚上我救你,应该对你有救命之恩了,对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不解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想为让你怎么报恩了。”
“说吧。”霍去病回过头,全神贯注的看着沙盘,赵丽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听好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
“不行。”
赵丽惊奇的看着他,“我还没说,你就拒绝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不是想退出骠骑营吗?”
赵丽眼珠一转,回身倒了一杯茶给霍去病,嘻笑道:“你的手受伤了,我喂你喝茶吧。”
霍去病转过头,嘴里喝茶,眼睛却看着沙盘,赵丽微笑道:“霍去病,皇上派你上战场,是希望你能获胜,我带着我去,只会拖你的后腿……。”
“不行。”
“为什么?”赵丽似乎已经预想到他的答案,也没有生气,只是追问着原因,“当初你把我召进骠骑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原因,你告诉我吧。”
霍去病双眼盯着沙场,看上去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赵丽看了他半天,他都没有任何的动静,渐渐有些生气了,“霍去病,你知不知道别人和你说话,你没有回应非常没有礼貌。”
没有礼貌的人仍然没有礼貌,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赵丽气得第二个选择也说不出来,回身又睡到床上,刚刚闭上眼睛,就听霍去病慢慢说:“第二个选择呢?”
赵丽有些生气,“没有了,只有那个选择。”
偷偷的转过眼,霍去病仍然全神贯注的看着沙盘,看样子,就是天塌下来,这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第二个,你答应过我,让我去看娘的墓,我想离开两天。”
“行。”
翻过身,赵丽只觉得眼睛都在燃烧,这个人可能早已想到自己要提出这个要求,所以一直不动声色,只等自己自投罗网,正在生气,突然想起忘了让李敢和自己一块儿去,正要说话,霍去病已经站了起来,“睡吧!” “你要出营?”武帝奇怪看着霍去病,“是那个赵丽的主意吧!是不是说对你有救命之恩,要你报恩?”
没有回答,霍去病的神色已经告诉武帝,他猜对了,武帝只觉得胸中一阵一阵的怒气上涌,那个小子,竟然开始利用去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他想你跟他一块儿去?而不是李敢?”
仍然没有回答,武帝看了他半晌,“行了,滚,快滚,朕不想见到你这副窝囊的样子。”
霍去病走到帐门,武帝叫住了他,“去病,多带几个人一块儿去,明天日落前一定要回来。”
果然是传说是最为富庶的淮南国,街道整齐,民风淳朴,一路上的人,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与长安街头那些神采飞扬的汉子大相径庭,赵丽拉着霍去病欢天喜地的走在街上,左顾右盼,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周围的人不时的转眼盯着他们,当他的眼睛转过去时,那些人飞快的转过头,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
赵丽压低声音对霍去病道:“霍去病,你觉不觉得周围的人很奇怪?”他知道霍去病不会说话,接着说道:“咱们这一路走来,安静得让人压抑,大家似乎都在匆匆赶路似的,连话都没人说,看着我们,他们似乎很诧异似的。”
他转过头,发现霍去病也在观察四周的人,手中握紧了长剑,“你也觉得奇怪是吗?前面有一个酒楼,我们进去歇歇,顺便问一下。”
两人走进酒楼,挑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坐了下来,立即有小二跑上前来,“两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赵丽转过脸来,店小二脸色微变,赵丽有些不高兴,“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可是店小二盯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赵丽怒道:“你看什么?”
店小二一抖,“客官,客官是男子,还是女子?”
赵丽奇怪道:“当然是男人。有区别吗?”
店小二长出一口气,抹了抹桌子,倒了两杯茶水给他们,四周张望,小声道:“二位客官一定是新到淮南的,如果这位客官是女子,一定遭了毒手不可。”
赵丽喝了口茶水,“那是什么缘故?”
店小二道:“客官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们的太子——刘迁。”
听到刘迁的名字,赵丽看了霍去病一眼,店小二的声音更小,“太子三年前曾到长安向人求亲,可是听说那人竟然嫌弃太子,说他粗俗不堪,不配为夫,太子大怒,回到淮南后,就发下大愿要娶胜过那人容貌的女子为妻,开始是应者如云,可是渐渐的,却没有人敢去王宫了。”
赵丽瞪大眼睛,“为什么?”
店小二看了看四周,几乎耳语般,“这是因为,凡是见过太子的美女,都失踪了。后来才听说,太子见过那些美女后,竟然没有一人能与那人的容貌相比,所以勃然大怒,就把那些美女或杀死、或卖到军中充当军妓。”
赵丽侧头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对小二道:“我们知道了,谢谢小二哥,这些钱,给你买酒喝。”
店小二大喜过望,双手接过铜钱,“客官,你们还没点菜。”霍去病道:“你们有什么推荐,尽管说。”
店小二下楼去叫菜,赵丽转头看了看窗外,“霍去病,你看对面有家布店,吃完饭,我们去布店看看。”
看样子,霍去病根本不感兴趣,喝了一口茶,转过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动不动,赵丽撇了撇嘴,也转头向楼下张望,看了一会儿,店小二抬着一个盘子跑了上来,“客官,你们的菜,您看这味烧腊鱼,看上去黑乎乎的,不好看,可是特别好吃,您尝尝。”
赵丽尝了一口,“真的挺好吃的,没有一点儿腥味儿,有一股儿特别的清香,吃到嘴里,有点儿酸、还有点儿辣,怎么做的?”
店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道菜可不是寻常日子就吃得到的,首先,要把打到的鱼,挑大个儿的,去内脏、去鳞,抹上作料,包上香叶子,放在风口风干,待要吃了,先放水蒸,然后再放到辣椒油里炒,最后再能上盘,虽是家常小吃,可是也凑巧才能吃到。”
赵丽吃了几块,直叫好,转头叫店小二,又要了三份,霍去病不解的看着他,赵丽道:“带给李敢、和尚和黑子。”
霍去病闷头吃饭,再没有抬头,赵丽喝了口茶,也不说话,没想到吃了两口,霍去病突然道:“很好。”
赵丽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吃,小的时候,奶奶带我来这儿吃过饭。”
霍去病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小的时候,我们在乡下,经常没饭吃。”
今天怎么了?霍去病竟然会对他说小的时候的事,从前,他睡不着的时候,也这样说话,绝大部份时间是在谈论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战略设想,只是极少的时候,偶尔,他也会谈论皇后和皇上,可是从来没有谈论过自己的过去,也许是一路走来,自己滔滔不绝的回忆往事,他有感而发了。
说完那句话,霍去病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吃饭,结果两人一言不发的吃完了那餐饭,赵丽结了帐,又给老板和店小二几十文赏钱,才和霍去病走出酒楼。
刚走到街面上,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嚣,两人挤进人群,几个恶少围住一对卖菜的父女,那老父头发斑白,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而那幼女,虽是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倒长得明眸皓齿,颇有几分姿色,两人正苦苦哀求几个恶少放过他们。
恶少中一个看上去似乎是首领的人,伸手抬着那女子的脸颊,“菜头儿,看你女儿的份上,我饶了你,不过,你女儿可得做我的小妾。”
菜头儿捣头就拜,“求求您了,我们欠您那十两银子,一定会还给您的,小青已经许了人家了,不能……。”
那恶少抬腿把菜头儿踢倒在地,正要去拉那少女,赵丽想也不想就跳了出去,“住手。”
恶少抬头,一见赵丽,不由愣住了,“那儿来的娘娘腔,敢管老子的闲事?”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09:22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三节 望断处雨收云散
平日有人称赵丽为娘娘腔,他一定万分恼怒,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生气,只是悠闲的围着那个恶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那个恶少,“好小子,这生意原是我常做的,今天却轮到你了。喂,这姑娘值十两银子,是吗?”
那恶少被他打量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个比女子更漂亮的奇怪男子要做什么,不解的看着他,“对啊!”
赵丽转过头看了看卖菜的那个姑娘,拍了拍手,“真是一笔好生意,小子,好眼光。”说着,赵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二十两,姑娘归我了。”
恶少一愣,随即大笑道:“小子,想捡现成的便宜不是。” 赵丽上下掂了掂那锭银子,“嫌少吗?那好吧,我再加一锭子,四十两银子,怎么样?四倍的价钱你都不愿意?你说吧!你想要多少?”
恶少仰天笑道:“想四十两银子就要带人?你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赵丽把银子放到怀里,笑道:“还未请教。”
恶少道:“我就是太子刘迁的家人。”
赵丽冷笑起来,恶少脸色一变,霍去病已走到赵丽身边,赵丽转过身,指着霍去病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霍去病无声的站在赵丽身边,尽管围观的人都很害怕那群恶少,可是看到他出众的气质,还是忍不住发出阵阵的赞叹,“好一个相貌出众的伟男子。”
那群恶少上下打量着霍去病,看着他纯真如水的双眸,都有些自惭形秽,可是领头的那个恶少怪笑道:“这小子,还真没见过,谁啊!太子的男宠?没见过啊!”
众人大哗,霍去病不动声色,待那恶少怪笑着走到他身边,猛的伸手给了那恶少一巴掌,那恶少毫无防备,这一掌正中他的脸颊,霍去病用力又大,一下子打得嘴角溢出鲜血来。
恶少一下被打得愣了,待回过神来,大叫道:“来人啊,给我打,打死这两小子。”
一场混战,卖菜的父女吓得缩在一边儿瑟瑟发抖,赵丽和霍去病一个打几个,霍去病还不怎么样,可是赵丽却很吃力,他从来没有真刀真枪的和那么多人打过,在长安时,每次打架都有李敢帮他,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真是疲于应付。
另一边,霍去病虽想帮他,可是被八、九人缠得很紧,虽然应付有裕,可是也不能抽身而出,一时间整条街鸡飞狗跳。
斗了几个回合,赵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一不留神,被一个恶少刺伤了手臂,鲜血立时流了下来,赵丽看见血,眼都红了,挥着剑,全无什么章法的乱刺,那几个恶少本想教训教训他们,被赵丽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那对父女就此趁乱跑了。
霍去病抽身走到赵丽身边,赵丽的眼珠乱转,看上去正在想办法脱身,冷不防一队人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淮南国太子刘迁,他一见赵丽,满面堆笑,“赵丽,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位是谁?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人,还是那么爱撒谎,几天前在军营刚刚见过,他虽然说不认识霍去病,刘迁早已跳下马,跑上前来,“前日到军营,本想与你说说话,可是父王临时要我回去拿渔网……。”
原来是这样的,怪不得不认识霍去病,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讨厌,如果不赶他走,肯定会被带到淮南王宫,想做的事,就没办法做了。
“刘迁,你特地跑到这儿来,就要想和我们说说话?”赵丽斜着眼睛看着他,但暗暗拉了拉霍去病的衣袖,让他准备跑。
刘迁笑道:“不是这样的,我原是……。”
赵丽抢道:“你原是想在大街上随意抢一个女子,当老婆的。”
才说出口,赵丽就看见刘迁的面色变了,一时潮红,一时苍白,回过身,盯着那个恶少,两眼直冒火,冲上前去,迎面一拳。
看刘迁打得热闹,赵丽慢慢向后退,霍去病却站着不动,赵丽只得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快走啊!笨蛋,站在这儿发什么呆?” 趁刘迁不注意,赵丽忙拉起霍去病的手,退到两匹马旁,两人翻身上马,正想绝尘而去,刘迁猛的转过身,“赵丽,我就知道你使的移花接木,你可跑不掉的。”
他还未说完,霍去病已挥剑斩了过去,刘迁向后急退,挥手道:“上。”
接着又是一场混战,这一次,赵丽却觉得比上次轻松得多,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只见剑光如雪,赵丽和霍去病很快就冲杀了出来,打马小跑着,逃出了城。
刘迁看着两匹马冲出包围,笑得将手中的剑扔到地上,“笨蛋,一群笨蛋,坏了我的好事,来人,到王宫调人,一定要抓到那两个小子。”
逃出城,两人打马小跑,终于来到了淮水边,江水滔滔,江花似火,赵丽有些伤感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指着远处的竹桥对霍去病道:“看见了吗?每天娘和我,还有二叔,就是从这座竹桥进城的,你知道那座桥由多少根竹子搭建而成的吗?”
马蹄落在竹桥上,发出清脆的空响声,那响声在河面回荡,赵丽看上去非常高兴,“好听吗?”
赵丽灵敏的跳下马,在竹桥上来回跳动,竹筒发出更加清脆的响声,赵丽在竹桥上跳了跳去,跳了很长时间,然后他俯在竹桥上,向前张望,刘迁带着人,正向远处追去,他回过头对仍然骑在马上的霍去病笑道:“看见那个笨蛋了吗?他们不知道这里有座桥。”
说完后,赵丽又转过了头,“霍去病,前面就是竹屋了,我们今天晚上就住在那里吧!虽然竹屋损毁了,可是还能住人。”
骑马过了竹桥,就是一片翠绿色的竹林,竹影婆娑,映得两人的身襟上,满是翠绿色的光影,霍去病偶尔转过头,赵丽的脸也是一片苍翠,额上和脸颊上的汗水如同玄青色的碧玉,他漂亮的脸,也变得有些诡异了。
再走过三座隐蔽的小桥,果然有一幢被树木几乎完成淹没的竹屋,竹屋已经损坏了,又破又脏,两人将马系在竹屋外,赵丽抱了两抱草放在马前,霍去病已用木桶从江里提了两桶水上来,看来他也知道今天得在这里住宿了。
忙了一下午,太阳落山后,终于收拾出一块可以睡觉的地方了,铺了厚厚的草,头顶上是满天的繁星,江水拍击河岸的声音幽幽传来,赵丽坐在火边,看着瓦罐里熬的汤,“真香,霍去病,把干粮拿过来。”
喝着热汤,就连微微的寒意也没有了,霍去病无声的看着赵丽,他很高兴,自认识开始,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也许是因为火光的缘故吧,他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嫩白的肌肤,透明如玉。
这一刻,他真的很像一个女人,霍去病低下头,喝一口汤,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听他说话,平日里,听他说话,有时也觉得烦,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可是细细想来,他说的话,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所有一切有关他自己的话,他从来不说,只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他的心事,几天前,他的哭诉,似乎是遥远的事,可是他说的每个字,都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说起来,赵丽哭的样子,很难看,皱着眉,满面的泪,连肌肉都扭曲了,可是仔细的看,他的脂粉气真的很浓。
忍不住转过头,再看他一眼,可是才看到他的脸,心就一阵急跳,止都无法止住,他突然很想摸摸赵丽的脸,那种感觉如此强烈,他根本无法压抑,他伸出手,赵丽正在此时转过头,看见他的手,惊奇的看了半天,“你干什么?”
霍去病收回手,注视着跳跃的火光,可是心一直在跳,就像屋外的风声一样,无法静止,为什么会这样呢?
吃完晚饭,赵丽拉着霍去病到河边梳洗,然后坐在河边的礁石吹风,看赵丽呆呆的看着天空和河流,霍去病只觉得无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赵丽的话特别少,感觉上,有点儿奇怪,可是星空下,他的脸异样的明媚,花香阵阵飘来,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他的皮肤这样细腻,摸上去,一定像玉一样的柔润吧! 坐到半夜,两人才回到屋内,虽然没有屋顶,屋内比江边暖和了许多,赵丽和霍去病无声的和衣躺在草垫上,赵丽低声的说:“这里,已经没有娘的味道了。”
霍去病伸手将他拥在怀里,赵丽不停的颤抖,也许是因为冷吧,还是因为他在哭呢?手上都是他的泪水,樱红色的双唇沾满了晶莹的泪水,真想吻吻他。
霍去病没想到赵丽竟然会烧毁那幢竹屋,可是昨夜他说的话,犹在耳边,“这里,已经没有娘的味道了。”
的确,这里不过是一幢破烂而肮脏的残骸,能够毁掉,就毁掉吧!那样,赵丽也不会触景伤情了。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09:27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四节 水风轻蘋花渐老
天色渐渐晚了,可是营门口仍然空荡荡的,元宝有些不安,这么晚了,霍去病都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元宝公公,皇上问您霍郎官回来没有?”
元宝摇了摇头,那小太监正要走,元宝拉住他,“别回去,霍郎官一直没有回来,你回去不是讨骂吗?真是的,这么晚都不回来。”
小太监有些不安,从下午开始,武帝的脾气就变得很焦躁,一点儿小事,都会发火,到了傍晚,不断的追问霍去病是否回营,一旦得到的回答是没有看到,铁定会被责骂。
两人在营门口又等了半天,霍去病和赵丽仍然没有回来,元宝急得直跺脚,正想叫那个小太监回去,转过身,却见武帝正从御帐中走出,李夫人跟在他身边,虽然笑意荡漾,可是隐隐有些惊惶,也许武帝连她也斥责了吧!
“回来,元宝公公,霍郎官回来了。”小太监惊喜的叫了出来。
元宝急速的转过头,果然是霍去病和赵丽,两人一前一后,打马驰来,待来到近处,元宝迎了上去,“郎官,你终于回来了,快去见皇上。”
看着霍去病向自己走来,武帝的心情豁然开朗,“夫人,你看看那小子,玩得沉身都是泥,还那么高兴,好像得了蜜一样。”
终于看见武帝的笑脸了,李夫人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是啊,郎官看上去,就像是挖了一天土似的。”
武帝呷着酒,注视着霍去病,他坐在案几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竹简,满面的兴奋,“怎么样?这是韩非的亲笔手札,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喜欢吗?”
霍去病点了点头,“喜欢。”
“你不是去玩吗?怎么玩得满身都是土?”武帝假装不在意问,可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的不像自己想伪装的那样轻描淡写。
“没什么?帮赵丽挖坟。”回答的人,却是轻描淡写,毫不在意,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武帝口气里的虚伪程度。
“挖坟,挖什么坟?”
假装睡着了,李敢、和尚和黑子在帐外转了个圈就离开了,赵丽睁开眼睛,看着帐顶的花纹,也许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吧!
他想起自己和霍去病挖开二叔的坟的情景,那被青草和忘忧花掩盖的土堆下面,竟然是一个空空的洞,根本没什么尸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娘真的是被二叔杀的,不知道为什么二叔要杀娘,难道真是那个原因吗?
想得久了,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娘真的很傻,也许至死,她都是爱着那个瞎眼的男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瞎了。
雨下得很大,李敢和刘安走在淮南国的王宫中,不时寒喧着,进到室内,分宾主坐下,李广道:“大王,臣奉皇上之令,特来向大王表示谢意。”
刘安道:“待奉皇上,是我们为臣子应尽的责任,何来道谢之有。”
李广道:“是啊!我们为臣子,都得依从皇上的指令行事,想来,皇上真的是想谢谢大王的款待。”
刘安一拍手,侍女双手捧着一盘白白的东西走了上来,放在李广的几上,李广凝神细看,奇道:“大王,这是何物,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刘安拈须笑道:“这个唤作乳脂。”
李广仔细看了看那白白、方方的东西,啧啧称奇道:“俺老李广也算得走南往北,到过不少地方,可真没见过这种乳脂。”
刘安笑道:“这是本王的门客做了,献给本王的,本王尝过之后,味道极美,不如李将军也尝尝?”
李广拿起筷子,小心的夹了一块,没想到还是夹烂了,豆腐掉了下来,李广笑道:“这什么东西?一夹就烂了。”他又小心的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果然好味道,怎么做出来的。”
刘安笑道:“其实也简单,就是用黄豆做的,将黄豆泡开,不长不短要泡一个晚上,然后上磨拉成浆,放在锅里熬,直到熬开,停火。然后过包。过完包,渣就和浆完全分离了。将浆放在大缸里稍微凉一下以后。豆腐倌将卤水盛在一个小碗里,往缸里边倒一点,就用木棒在浆中搅一搅,这时注意浆的变化。再放一点卤水,再搅一搅,直到认为满意为止。然后把缸的盖子盖上,等一会儿,看到浆已经成了脑了,里边有一朵一朵的乳脂花,与清水相伴的时候,用木框将其压成块状,就可以食用了。”
李广感叹道:“真是绝了,俺老李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太娇嫩,一碰就烂,不然,俺也带点儿回去。”刘安笑道:“如果李将军喜欢,本王就送一些给你。”
李广喜道:“多谢大王。”
刘安叹息道:“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有一天,本王到了长安,李将军不就时时可以吃到了吗?”
李广心中一惊,面上却笑道:“这也是,那天皇上颁了恩旨,各地的诸侯王爷们回到长安之时,俺老李广再来叨扰大王。”
刘安侧眼看了看刘迁,刘迁笑道:“其实也不用等那么久。”
李广斜眼看了看他,“难道太子想不奉诏就回长安吗?”
刘迁指着乳脂道:“其实咱们大汉就像这乳脂,看上去好看,一碰就碎了。”
李广变色道:“太子是何意思?”
刘迁索性道:“皇上现在淮南,我父王想到长安走一走。”
李广瞅了他一眼,冷颜道:“大王还是留在淮南的好,毕竟长安是皇上的地方,呆在长安,不像在淮南这里舒坦。”
刘迁接口道:“皇上可以留在淮南做客。”
李广怒道:“太子,您这是什么话?淮南也是皇上地方,怎么是来做客呢?而且皇上想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都随他的意思,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安忙道:“小儿无礼,请李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李广放下酒杯,“大王,我也叨扰多时,害怕皇上挂念,就此别过。”刘安正要留他,他已走了。刘迁啪一声把酒杯掷到地上,“好一条顽固的忠狗。”
下雨了,河水拍打河岸的声音越来越大,元宝撑着伞陪武帝走在河边,武帝看见赵丽一个人站在河边,呆呆的看着对岸,不知在想什么,武帝看了元宝一眼,“过去看看。”
元宝撑高了伞,随武帝走上了河岸,武帝走到赵丽身边,“赵丽。”
赵丽回过身,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不住的滴下水来,那颗红色的宝石,像血一样的红,映在他身上黑色的军衣上,“下臣参见皇上。”
武帝笑道:“不用行礼了,你呆站在这儿干什么?”
赵丽起身,有些怅惘的说:“臣在看对面的山崖。”
武帝看了一眼对面的山崖,果然,昨天山崖上开满了嫩黄色的山花,可是一场过后,这些花都凋谢了,河水里飘满了黄色的花瓣,“有什么奇怪的吗?”
赵丽笑了,皇上当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因为皇上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没有爱过吧!赵丽长长的叹了口气,“下臣昨天看见崖上有一株黄色的花树,可是今天却不见了。”
果然如此,他不仅长得像女人,而且和一个女人一样多愁善感,武帝有些讥讽的笑了,“这也能看那么长时间?”
赵丽闭了闭眼睛,“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
武帝不说话了,雨越下越大,河面激起了层层的水雾,武帝看了半晌,“好了,回去吧!”他一边走,一边问:“听说你和霍去病住在一块儿?”
赵丽跳下岩石,“应该说霍去病和我住在一块儿。”
武帝笑道:“有区别吗?”
赵丽不说话,武帝转过身,见他站在雨里瑟瑟发抖,“回去吧,告诉去病,让你休息几天。另外,小子,这世上漂亮姑娘多的是,不值得为一个女人拼命。”
赵丽行了礼,慢慢走了,武帝指着他的背影对元宝道:“听见没有,口气多大,‘应该说霍去病和我住在一块儿’,去病干嘛和他住在一块儿。”
元宝笑道:“他一直都是这个样的。”
武帝道:“不知道去病还有这脾性,改天朕也见识见识。”
话音才落,就见李敢冒着雨大步走了过来,老远就大叫,“皇上,皇上……。”
武帝转过头,“怎么了这是?”
元宝仔细看了看李敢的神情,“皇上,似乎有什么变故,很少看见李将军这样惊慌失措。”
御帐中一片寂静,武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敢,李敢似乎有些心虚,“你说鸾驾提前回长安,为什么?”
李敢恭着身子,“臣觉得皇上已经到淮南很久了,是回去的时候了。”
武帝仰着头,看着帐顶,“朕还想在淮南多留几天,淮南王答应的事儿,还没办妥。”
李敢有些急了,“皇上,鸾驾还是提前返回长安吧。”
武帝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说什么理由,又让朕提前回长安,朕总得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
李敢低着头,“臣只觉得提前走,要好一些。
高西 发表于 2007-9-25 09:29
卷一:淮南风云 第七章 第五节 红烛自怜无好计
沉默,令李广窒息的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武帝的神情也很安详,可是他却觉得异样的不安,他惴惴不安的看着武帝,他却闭上眼睛,“知道了,你下去吧,朕考虑考虑。”
李广判断不出武帝的喜怒,只得低着头走出了御帐,待他的脚步声消失,武帝睁开眼睛,“元宝,你说说出了什么事?”
元宝小心的猜测着武帝的心思,看样子,他是不太相信李广,但是元宝却相信李广,无论如何,李广肯定知道了什么,或者感觉出什么异常,他才会这样突兀的建议,元宝低着头,“今天李将军代皇上到淮南王宫致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李将军觉得不安。”
看来元宝也相信李广说的话,武帝面目阴沉的想了半天,“传旨霍去病,随鸾的禁军,分一半给霍去病指挥,内营的安全,由霍去病全权负责,李广负责外营的安全,除霍去病外,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调动禁军。”
元宝领了旨,正要出去,武帝叫住他,“元宝,让人替换李敢值夜。”元宝心领神会的退了下去。
营地里很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隐隐传来,赵丽轻盈的走到河边,李敢坐在礁石,正闷闷不乐的将手中的石头扔到河里,发出咚咚的声响,听见脚步,他回过头,“你醒了。”
赵丽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你怎么了?”
从来没有见过李敢这样的郁闷,他阴沉着脸,“也许爹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皇上把他调去防卫外营了。”
风从河面吹了过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水沫飞溅,染湿了他的面颊,如同他在流泪一般,赵丽注视他良久,轻声道:“我想皇上一定会明白你父亲的苦心。”
没有回答,这一刻,李敢似乎变成了霍去病,他闷闷的看着河面,过了许久,“赵丽,你去看过你娘的墓没有?”
那一刻,赵丽很感动,李敢也是心事重重,却仍然关心自己的事,和从前一样,他的心从不向李敢设防,他慢慢的说:“去了,娘的墓木早拱,我一直托刘陵帮忙照顾娘的墓,可能是她手下的人不知道娘的墓在何处,所以……。”
李敢倒在礁石上,发出一声冷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刘陵。”
原来他也这样聪明,在看到娘的墓地的时候,赵丽早已明白刘陵从来没有将自己的托付放在心上,如果真有人打理娘的墓,那墓地里绝对不会杂草丛生,鼠蚁成群,他也没有真的相信过刘陵墓,这世上,除了奶奶、翠儿和李敢,没有人值得相信。
流星一颗一颗的滑过天边,就像不停坠落的眼泪,“今天的星星真美……。”
河水慢慢的上涨,淹没了远处的礁石,一支又一支竹排顺流而上,有雄壮的歌声从竹排上断断续续的传来,那是正在巡河的战士所唱的战歌,所有的人似乎都喜欢那只悲壮的歌,在那只歌里,有没有完成的爱情,有壮志未酬的悲哀,有生离死别的绝决,有勇往直前的悲壮,一切的一切,所有军人应该具有的感情,都有了,唯一没有的,是退缩。
空气中轻轻斩响起了李敢的声音,他在哼唱那支歌,“你喜欢吗?小的时候,我常常想纵马在草原上呼啸来去的情景,遇到静月以后,我想,能为她出战,也许是做为一个男人最大的骄傲……。”
不知道怎么了,两耳翁翁作响,什么都听不到,赵丽惊慌的挣扎着站了起来,“李敢,我听不见了……。”
可是自己说的话,那么的清晰,难道是在做梦吗?可是风吹过河面的声音,却如此的清晰,“李敢,你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躺在礁石的李敢,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慢慢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一点一滴,也许这些是他从不曾向他人道出的秘密,原来他也有秘密,赵丽觉得李敢的面容慢慢的变得模糊不清,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李敢,好吧!那么从今天开始,就让自己真正的了解他,所有的一切,都统统的了解吧!
“你知道吗?当我看见她的时候,我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变得美丽了,花是五颜六色的、天空是碧蓝的、水是清澈透明的……。”
看来,他是真的爱上静月了,赵丽安静的坐回在礁石,听他讲述自己心中最深刻的秘密,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的深爱着静月,那般的刻骨铭心,也没想到,他也不像表面上那样的洒脱,至今还在为错失了静月的荷包感到遗憾。
明白了,都明白了,这个傻子,爱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女人,可是他仍然无怨无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李敢,你觉得静月会喜欢你吗?”
从来没有问过他这么伤人的问题,可是这是做为一个朋友应该为他做的,为他的热情,泼上一桶冰水,让他清醒的了解这世上的真实,残酷的现实。
良久,李敢都没有说话,他是知道的,静月的心属于谁,他会为此放弃吗?
“知道,她喜欢霍郎官,可是没关系,即使她不喜欢我,我也仍然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一切,你明白吗?”
李敢翻身从礁石上坐起,凝视着他,似乎期待从他嘴里能够得到对自己爱情的肯定,对,他确定这是爱,真实不虚的爱,这种爱令他勇敢,令他有勇气面对所有的一切。
“你说呢?”赵丽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走吧!该睡觉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是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为什么要担心呢?李敢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睡下来,才觉得彻骨的痛,二叔那空空的坟墓又浮现在眼前,如果没有掘开,自己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为什么那个时候,那样的想把二叔和娘合葬在一起呢?也许是娘在冥冥中给自己的指引吧!不要相信感情,这世上,绝对没有值得信任的感情。
心痛的睡不着,独自跑到河边的竹排上坐下,仰望着天空,不知道二叔杀死娘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也觉得心痛吗?是不也像自己现在一样泪流满面?真的有点儿恨自己,虽然明知道二叔杀了娘,可是仍然对他恨不起来,一直的想,他一定是有非杀娘不可的理由,为什么呢?一直在为二叔开脱。
竹排慢慢的滑进了河里,在河里慢慢的飘荡,“想什么?”
回过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霍去病上了竹排,他仍然是春风满面,自从皇上答应让他上战场后,他一直都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尽管那笑容,令人觉得如此的不快,“我在想……。”
侧身滚入河里,这才发现河水不如想像中那般寒冷,毕竟已经春暮了。
武帝看着那个男子翻身跳下河,然后从水里穿了出来,他精致的面容沾满了河水,在星光下妩媚得令人心跳,他看他对去病轻轻的招手,然后去病蹲了下来,侧耳倾听着什么,那个男子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去病的脸上一片迷惘,然后,那个男人伸手抱住了去病的脖子,似乎想吻他,武帝的心猛的一跳,这个疯子!
他没有吻他,而是猛的将他拉到了水中,然后愉快的笑了起来,笑得就像一个偷了糖,却被父母原谅的孩子,可是很快,他就变得惶惑不安了,去病久久的没有浮出水面,武帝看着他一头扎进水里,才觉得不妙,“来人,来人,去把郎官救上来……。”
赵丽抱着霍去病,踏着水向河岸游去,“霍去病,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睛。”
直到上了岸,霍去病都没有睁开眼睛,赵丽又气又怕,自己只想捉弄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出事了,应该想到的,如果他会水,几天前,就不会要自己帮助才能爬上岸了。
霍去病直挺挺的躺在岸边,武帝气急败坏的冲上前来,“怎么回事?”
赵丽不停的用手挤压他的胸部,“你快醒醒……。”
霍去病始终一动不动,难道他真的死了,赵丽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前,仔细的聆听,真的没有心跳了,怎么办?
一着急,眼泪流了下来,突然想起二叔教过的一个方法,转过头看着和尚,“和尚,你来救他。”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对着他的嘴吹进去,霍去病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和尚跌坐在地上,霍去病跳了起来,有些顽皮的看着武帝焦急的面孔,“皇上,下臣没事。”
武帝松了口气,随即又怒上心头,这个小子,竟然连朕都骗,可是看到他没事,那种喜悦是任何的怒气都无法扑灭的,“行了,你也会骗人了……。”
回到帐中,赵丽和霍去病都浸泡在热水中,赵丽隔着帘子看霍去病在外帐得意的面容,这个人在几天的表现,大大的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来自己也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他们到底有多少张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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