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贵妃》
引子:指腹为婚风流贵妃
引子
红颜本命薄,偏又有情丝盘结
以身相许,生死相托,
却落得芳魂绕宫阙。
回首伤心处,只因情太切。
情怨情仇,谁能了结?
迷梦虽醒,情愈难绝,
浪迹千年后,再来赴君约!
一、指腹为婚
宋国宫女与金国寨主成婚,生下一对孪生女儿,昭妃娘娘为媒,指腹为婚。
话说金太宗时期,大举伐宋,执宋徽、钦二帝,将其与宗族470余人及百余车圭璋、宝印、衮冕、车絡、祭器、大乐、图书等押往上京。
这一行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离京都二十余里的海姑寨。由于劳累,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都得了病,其中一个叫芸香的宫女实在支持不住,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走在旁边宫女忙将她扶住,关切地问:“芸香,你怎么了?芸香摇摇头,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位宫女叫住一个监军:“军爷,我这妹妹病了,能不能叫御医给她看看?”
监军也走得筋疲力尽,他没好气儿地吼道:“哪那么娇性!你当这是在大宋皇宫啊?快走!”他的话音还没落,芸香就晕倒了,众人围了上来。监军皱着眉头说:“扔到路边,继续赶路!”几个兵士上来,分开人群,将芸香扔在路边。
宫女们眼含着泪一步一回头,叫喊着“芸香,芸香!”兵士们用枪逼着,催促她们:“快走,快走!”
大军过后,一群村民围上来,看着奄奄一息的芸香,议论纷纷,但谁也不知怎么办好。海姑寨寨主姓唐括,他的家奴孙梅见村口围了一堆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走过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孙梅问。
“好像是个宋国宫女。” 一个村民答道。
“死了吗?”
村民摸摸芸香的鼻孔,“还有气儿呢。”
孙梅分开众人,走近前:“我看看,哟,长得怪俊的,怎么病成这个样子?真可怜!”
这时有人说唐括老爷来了。孙梅听说忙走出人群,报告唐括老爷,那边躺着一个宋国宫女。
“死了吗?”
“好像没……”
“那还看什么?快抬到我家去,兴许还有救。”
众村民将芸香抬到唐括府。唐括老爷一进门就喊:“夫人,夫人,快救救这姑娘!”
夫人裴满氏走过来,掐掐芸香的人中,吩咐家人:“倒杯姜糖水来!”
芸香喝下姜糖水,渐渐苏醒。裴满氏松了口气,念道:“阿弥托佛!”一直旁边看着的唐括老爷也松了口气,对夫人说:“多谢夫人救活这位宫女。”
裴满氏说:“多亏菩萨保佑!这姑娘真是可怜,小小年纪怎么就落到这般地步?”
唐括说:“待她醒来,问问她家住哪里,姓甚名谁,给她一些盘缠,叫孙梅将她送回家去。”
裴满氏说:“她是个宫女,想必是自幼入宫,哪里还能记得家住哪里,姓甚名谁?老爷,想你我夫妻,年近半百,尚无子嗣,不如将她收为二房,将来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接续唐括家的后代香烟。”
唐括不悦,说道:“说的是什么话!那样做岂不是乘人之危?”
芸香已经苏醒,听到这话,强撑着站起来,走到唐括夫妇面前,双膝跪倒,含泪说道:“老爷,夫人,芸香情愿以身相许,酬谢老爷夫人的救命之恩!”
唐括劝道:“姑娘,你还年青,回家去,叫你父母给你选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岂不更好?“
一听这话,芸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自幼入宫,父母早已双亡,无家可归了。”
唐括摇摇头:“可怜,可怜!”
裴满氏又念一声“阿弥托佛!”
等芸香的身体恢复过来,裴满氏就叫她和唐括老爷拜了堂,圆了房。不久芸香就有了身孕。
太宗爷的昭妃娘娘是唐括老爷的亲妹妹,听说芸香怀孕就传来懿旨,恭喜唐括家有后,还要指腹为婚,要唐括与乌带家联姻。
指腹为婚是女真人的风俗,可是芸香不解,她问:“孩子还没生出来,怎么就联姻呢?”
裴满氏说:“这是女真人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芸香仍然不解:“也不知生男生女啊?”
裴满氏说:“那有什么关系?如果生出来的是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如果都是男的或都是女的,就结成兄弟,拜为姊妹。”
芸香问:“那乌带是何等人家,与我们唐括家可般配?”
唐括说:“乌带家是世袭猛安,他家老爷在朝为官。”
裴满氏安慰道:“妹妹放心,昭容娘娘做媒还能错吗?娘娘惦记着娘家人,这是我们唐括家的荣耀啊!”
芸香明白了,忙换衣服,随唐括夫妇进宫去谢恩。
就在唐括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芸香生产的时候,常来府里走动的慧明慧圆二位比丘尼前来问安。她们刚一进屋,芸香就生下一对儿千金。唐括老爷认为这是“佛缘”,就求二位小师父给两个孩子起名字,好叫求神佛保佑她们长命百岁。
二尼商议一会儿,说:“一个叫定哥,一个叫石哥吧,菩萨会保佑她们长命百岁的。”
唐括老爷喜形于色:“好好,一个叫定哥,一个叫石哥,好好,这两个名字好!”
裴满氏没想到芸香会一胎生两个女儿,她想起指腹为婚的事,忙问:“老爷,我们如今有两个女儿了,不能都嫁给乌带家吧?”
唐括说:“明天还得进宫,请昭容娘娘做媒,再为二小姐找个如意郎君。”
唐括夫妇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忽然,里面有人大喊:“老爷夫人快来,二夫人不好了!”唐括夫妇忙跑进里屋,几个侍女和产婆围着躺在炕上的芸香,芸香已处昏迷状态。唐括夫妇急切地呼喊芸香,芸香慢慢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夫人,芸香无福,辜负了老爷夫人的救命之恩。”
唐括说:“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年青,会好起来的。”
芸香继续说:“芸香别无所求,死而无憾,只求老爷夫人善待我的两个女儿。”
裴满氏忙说:“妹妹放心,我夫妻半百无子,这两个孩子,就是我们的掌上明珠,我们不会亏待她们的。”
芸香从怀中拿出一对儿白玉雕,说:“这对儿玉雕牌饰是宋宫的贵妃娘娘所赐,把它留给我的两个女儿,做个念性儿,让她们知道,她们还有一个苦命的妈妈。”
裴满氏眼含泪安慰道:“妹妹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你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多漂亮,方才,二位小师父给她们起了名字,一个叫定哥,一个叫石哥……”
“噢,定哥,石哥,好,好,唐括定哥,唐括石哥……”芸香喃喃地念着两个女儿的名字,慢慢闭上双眼。唐括夫妇急呼:“芸香,芸香!
芸香在两个孪生女儿的啼哭声中魂归天国…… 2、上元灯会
二、上元灯会
在上元节的灯会上,已长大成人的唐括定哥遇见风流倜傥的完颜亮,二人一见钟情。
2.1、北国,雪原。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风雪中一挂马车从远处驶来,赶车的是海姑寨寨主唐括老爷的家奴孙梅,车上坐着的是唐括老爷的一对孪生女儿定哥、石哥,还有她们的侍女贵儿和习撚。他们是到上京去逛灯会。
定哥和石哥已长大成人,亭亭玉立,美貌端庄。她们平时很少出门,今天破例出来逛灯会,而且老爷夫人都不跟随,让孙梅有些不解,他悄声问坐在身旁的贵儿:“今个儿,老爷怎么这么开恩,让两位小姐单独出来逛灯?”
“还不是因为大姑老爷来拜年,让大小姐不开心。”贵儿悄声回答。
孙梅不明白:“姑老爷来拜年是喜事,大小姐怎么会不开心?”
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定哥听到了,定哥烦躁地说:“你们瞎嘀咕什么?什么姑老爷,姑老爷的,今后少在我面前提这几个字!”
石哥知道姐姐心情不好,忙接过来说:“就是,大过节的,说点什么不好,干嘛老说姑……”她见定哥瞅她忙打住,“孙梅,说点别的吧。”
孙梅说:“好,好!说点别的,说什么呢?”
石哥想了想:“嗯,说,说灯节,对,就说灯节吧。”
孙梅知道石哥是为了哄定哥开心,就加油添醋地夸起上京的灯节来了。他们说说唠唠,不知不觉就来到上京城里。
上京城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彩灯,金碧辉煌,锦绣夺目。定哥生性活泼,爱凑热闹,她来观灯只为感受一下灯市的热闹气氛,对灯的好坏并不上心。石哥做事认真,她看灯要一盏一盏仔细观看,连上面的人物、图案的颜色、线条也要熟记在心。不消一刻,定哥便把妹妹甩在后边。贵儿又想看灯,又怕丢了小姐,跟在后面喊道:“我的好小姐,你慢点儿走行不?让我好好看看这盏灯。”定哥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一会儿,便没影儿了。贵儿紧赶慢赶,好容易赶上了,定哥脚步不停,又要往前走。贵儿为稳住小姐,指着一盏灯说道:“小姐,你看这散花的天女,好像是照你画的,多像你呀!”没人答茬,贵儿一回头,定哥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定哥摆脱了贵儿,消遥自在,边走边看。这时有一个富家公子带一仆人也在观灯。富公子看见定哥,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为见到了天仙。富公子要过去和她玩玩,仆人急忙阻拦:“少爷知道她是谁家的小姐吗?可别惹出事来。”富公子说:“她就孤身一人,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过去……”富公子附在仆人耳边说几句,仆人就走过去,伸脚去绊定哥。
定哥边走边看灯,没提防,一个趔趄将路边茶摊上的一只泥茶壶碰掉在地,摔得粉碎。
茶摊掌柜埋怨道:“这位姑娘走路也不看着点儿,看把我的茶壶打了。”
“一只茶壶有什么了不起,赔你就是。”定哥满不在乎。
茶摊掌柜说:“呵,口气不小,拿银子来吧。”
定哥身上并没带银子,她说,“我到后边给你取去。”
茶摊掌柜不干:“蒙谁呢,想溜啊。”
定哥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多大个事儿,至于嘛。”
茶摊掌柜说:“事儿是不大,把银子拿来呀。”
“我身上不是没有嘛。”
“没有你还说大话。”
他们正不可开交,富公子趁机插进来:“算了,算了,我替这位小姐赔了。”
“用不着。”定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一口回绝了。
仆人在一边不满意了:“怎么,不领情,也不道谢呀?”
富公子说:“不用谢了。在下想请小姐喝一杯香茶,不知可否赏脸。”
定哥说:“你我不认不识的,为什么请我喝茶?”
富公子说:“喜欢呐,本少爷就喜欢像姑娘这样花容月貌的美人。”
“没空,我还要观灯呢。”定哥说着就要走,仆人伸手把她拦住:“怎么,不识抬举?”富公子说:“哎,小姐这是客气。来来,随我进去。”富公子欲拉定哥。
“放肆!请放尊重点。”定哥生气了,柳眉紧锁,杏眼圆睁。
富公子笑了:“呀呵,小美人生起气来也挺招人希罕。”富公子上前欲抱定哥,定哥抬手给他一巴掌。仆人嚷道:“你敢打我家少爷,真是反了。”
这时从后边闪出一个人来,说:“你家少爷为什么就不能打?”
仆人回头一看,那人一身戎装,是个军爷。 仆人冲他一瞪眼:“有你什么事儿?挡横啊?”富公子也瞪着眼睛说:“当兵的,你少管闲事!”
“光天化日之下,你调戏良家妇女,这事儿我管定了!”那个军爷并没有把这对主仆放在眼里。
茶摊掌柜见他们要打起来,急忙说:“行了行了,这壶,你们谁也别赔了。要打架,快到别处去打吧,我这小茶摊可经受不起呀。求求各位爷了。”
富公子说:“咱们到别处去打。”
军爷说:“在下奉陪!” 3、一见钟情
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地方。军爷一抱拳:“请!”
“真,真打呀?”仆人先害怕了。
“不打也行,你们给这位小姐赔礼道歉。”
富公子却不知天高地厚:“打就打,谁怕谁呀!”他脱下外衣,冲着那军爷的前胸就是一拳。他自觉着出拳很重,没想到被那军爷轻轻一挡,差点跌倒。军爷上前,三拳两脚就把他打翻在地。然后拍拍身上的土说:“回家先学好本事,再出来整事儿。”富公子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说:“好,今个儿算你能耐。咱们后会有期!走。”主仆狼狈而逃。
定哥上前深施一礼:“多谢壮士解围。”
“定哥小姐,受惊了。”
定哥大吃一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定哥?”
军爷道:“姑娘不是太宗爷的昭容,唐括娘娘的侄女吗?娘娘每年过生日,你不都要进宫祝寿吗?我见过你多次。那时你还小,还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
“你是……”
“在下完颜亮……”
“噢,原来是完颜将军。”定哥早有耳闻,知道他是当朝太师的二公子,也知道他一直跟随梁王完颜兀术讨伐宋国,于是问道:“听说将军随梁王伐宋,把康王赵构撵入海岛,此事可是真的?”
完颜亮道:“这还有假?”
定哥敬佩地说:“你们可立了大功啦!”
“都是梁王用兵有方,在下只是一随从而已。” 完颜亮说得轻飘飘,可眉宇间却透露出几分得意。这个完颜亮从小随父习文习武,既有马上功夫,又懂得汉人文化礼仪,使他英武中带几分儒雅,儒雅中又有几分英武。今天他一身戎装,头上雉尾高挑,足下乌靴生辉,腰间挂一把鸡舌木柄牌刀,漆黑锃亮,在满街红光绿影的映衬下,更显得雄姿英发,定哥顿生几分爱意。
完颜亮从军前也曾见过定哥几面,只不过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儿。如今的定哥可大不相同了,一身雪白的紵丝面青鼠皮大袄子,配一顶雪白的羔皮帽子,在灯光月影下,亭亭玉立,完全不似女真人的细眉秀眼,樱桃小口和粉嫩的脸蛋,分外动人。完颜亮看在眼里,爱在心头。
完颜亮问:“大老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逛灯?”
定哥答道:“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妹妹,还有家奴孙梅……都被我甩在后边了。”
“你妹妹?和你是一对双吧?”
“你好像对我们家的人都很熟悉。”
“当年唐括老爷收宋国宫女为二房,又生了双胞胎,这事可轰动了京师。”
定哥的脸微微一红:“让你们见笑了。”
完颜亮忙说:“这是件奇事,喜事,人人都羡慕呢,怎敢见笑?”他见定哥想走,又急忙说道,“在下有个请求,不知姑娘可应允?”
“什么请求?你说吧。”
“可不可以让在下陪姑娘观灯?”完颜亮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定哥的神色,怕她有恼意。谁知定哥天生就是个大方的人,今天又是完颜亮替她解了围,她不但没恼反而高兴地说:“你要是有空,就随你的便吧。”
这时贵儿喘嘘嘘地跑来:“小姐,小姐!你叫我好找。”
定哥不高兴地说:“找我干什么?你看你的灯得了。”她小声吩咐贵儿,叫她在后边跟着,别吱声。
完颜亮一边陪定哥看灯,一边给她讲灯节的故事:“这灯节的风俗也是打南边传过来的。早年,咱们女真人没有文字,也不知怎样纪年,仅以草青一次为一岁,也不知有灯节这回事。太宗爷坐殿时,有个中华僧人被掠到上京。灯节这天,他就按南边的习俗,用长竿挑着一个灯球,走到大街上,以此取乐。太宗爷在宫中见街上有一个火球在流动,大吃一惊,忙问左右:那是什么星邪?左右回答:是一个中华僧人挑灯为戏。不对,太宗爷说,前几天有几个南人谋反,被砍了头,这僧人一定是他们的同伙,是以灯为号,聚众造反。来人,把他抓起来,杀了!”
“怎么,杀了?” 定哥十分惊讶。
“真杀了?”贵儿也有些不信。
完颜亮说:“可不是吗。过了好多年,都元帅粘罕南伐,在燕京赶上了上元灯会,才知道有灯节这么回事,便带了几盏灯回来,第二年上元日,命人挂出。从此以后,上京的灯会就兴起来了。”
定哥说:“现在,我们这儿的灯会一年比一年好看。”
“是呀,灯会是一点也不比南边差。可是风景就不如南边了。”完颜亮接着又说,“你知道这么一首诗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就是大诗人东坡居士笔下的临安美景。”
“临安?”定哥听阿民(女真人语,意为父亲)说过,那是她厄宁(母亲)的家乡。
完颜亮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就是现在的临安。等咱们大金国打下临安,你们就到临安去看看。”
正说着,忽听有人喊“大小姐,大小姐!”定哥回头一看,是孙梅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小姐,让我好找哇!”
“找我有事么?”定哥有些扫兴。
孙梅说:“该回家了。二小姐请您回家。”
定哥正听得神醉心迷,不愿与完颜亮分手,仍继续向前走,“忙什么?不忙!我还没看够呢。”
“大小姐,回去晚了,老爷夫人该惦念了。”孙梅知道定哥的脾气,只好耐心劝解。
完颜亮也劝她:“定哥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
定哥叹口气:“如此,只好与将军拜别了。”她恋恋不舍地与完颜亮施礼告别,完颜亮也依依不舍,说:“待我送你一送。”完颜亮送定哥到车上。定哥说:“将军请回吧,定哥拜别了。”完颜亮说:“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4、不能退婚
定哥上了车。石哥问:“那个人是谁?”
“完颜将军,他是太师府的二公子。”
“他怎么认识你?”
“才刚有个小子对我无礼,完颜将军打抱不平来着。”
石哥不再多问,就叫孙梅赶车回家。孙梅长鞭子一甩,“咔”地一声,马儿扬起四蹄在雪地上飞奔起来。马车离灯市越来越远了,可车上的四个女孩子仍然沉浸在观灯的欢乐中。石哥的侍女习撚和贵儿,一个说那八仙过海灯有趣,一个说天女散花灯好看,争论不休,她们叫定哥评判,定哥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知道什么,那临安的灯市才叫好呢。临安,那是我们厄宁出生的地方。我们这儿的灯市都是跟那边学的。”
习撚说:“这么说,我们这儿以前没有灯市了?”
“当然没有。有一年,一个中华僧人在上元节挑灯游戏,还叫太宗爷给砍头了呢。后来,都元帅粘罕南伐,从南边带回来几盏灯,我们这儿的灯市才兴起来。”定哥这是现买现卖。
习撚说:“我们这儿的灯市都这么好看,那南边的灯节一定更热闹,更好看。要是能到南边去看看该有多好!”
定哥说:“等我们大金国占领了临安,我们就能到南边去了。”
习撚说:“大小姐,到时候你可别拉下我呀。”
贵儿笑了:“看你急的,就像真事儿似的。”
石哥也说笑着说:“我们习撚呐,给个棒槌就当针纫。”
孙梅也笑了,又抽了一个响鞭,马车载着欢笑,直奔海姑寨。
到了府门外,定哥在刚一下车,一眼就看见两位姑老爷乌带和完颜文站在门口迎接,脸色立刻转阴,“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们来看我二位小姐,顺便送点儿元宵。不想小姐们逛灯去了。”乌带陪笑道。
“这会儿,看到我们了,赶快回去吧。”定哥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转身进屋了。见姐姐这个态度,石哥也不好多说话,只得随她进屋了,两个侍女自然也跟随各自的小姐进去了,只把两个姑老爷晾在那儿了,乌带和完颜文尴尬地互相看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多亏孙梅过来才解了围。孙梅卸了车,走进院,见两位小姐都不在,只有两位姑爷脸对脸地在那儿站着,就知道定哥又在使性子,便笑着说:“请二位姑爷客厅用茶!”
定哥被乌带他们搅了兴头,回到屋里烦躁不安:“呸,呸!昨晚没做好梦,出门就遇丧门星。”
贵儿明知她指的是乌带,却故意问:“小姐说谁呢?你出门遇到的可是完颜将军。”
定哥忙改口:“我是说进门,进门。”
贵儿说:“小姐,你就那么不待见姑老爷,我看他也挺好的。”
见贵儿竟然替乌带说话,定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好你嫁,反正我不嫁。”
贵儿也不相让:“你不嫁也得嫁,这是指腹为婚。”
定哥说:“我让阿民退了这门亲事。”
贵儿说:“那你想嫁给完颜将军?我听孙梅说他和徒单家的小姐也是指腹为婚。”
“那我不管。” 定哥说着就到上房去找她的父母。
这时乌带和完颜文刚走,定哥直闯进来:“阿民,我不嫁给乌带,我要和他退婚。”
“这是从那儿说起,怎么忽然想起要退婚?”唐括惊奇地问。
“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嫁给他。”
唐括说:“不愿嫁也得嫁,这是指腹为婚。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何况还是皇妃为媒。”
定哥说:“什么指腹为婚,什么不能反悔,都是你们总想攀龙附凤,求什么昭容娘娘为媒。你们可曾替我想过,如果乌带生来就是个瞎子、瘸子、疯子、傻子,我也得嫁给他不成?”
唐括严肃起来:“是的,他是瞎子、瘸子、疯子、傻子,也得嫁给他,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裴满氏在旁边说;“那就怨你命苦了。幸亏乌带不瘸不瞎不疯也不傻。”
定哥不服气,质问道;“既然是老祖宗的规矩,当初昭容娘娘指婚时,我和妹妹都在厄宁肚子里,为什么不让妹妹也嫁给乌带?”
“这……”这句话可把唐括问住了。
定哥随家人走了,撇下完颜亮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当街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在心里念叨着:定哥,我要娶你! 完颜亮回到家里,走进母亲大氏的卧室,给母亲请安。
大氏问:“亮儿,你到哪里去了?”
完颜亮回答:“孩儿去逛逛灯市。”
大氏问:“灯市可比往常热闹?”
完颜亮回答:“热闹极了,人多极了。”
“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给我听听。”大氏说。
“今个儿,在灯市遇见了海姑寨的唐括定哥。几年不见,她长成大姑娘了。”
“唐括定哥?”大氏一时想不起来,“谁叫唐括定哥?”
“厄宁,你怎么忘了?十几年前,都元帅粘罕伐宋时,把宋朝的两个皇帝都抓住了,连同皇妃、宫女和金银财宝,装了上千辆车子,运往上京,路过海姑寨时,一个宫女生了重病,被海姑寨寨主唐括老爷救下,收为二房……”
大氏想起来了,说道:“那唐括老爷好像年近半百还无儿女……”
“就是”,完颜亮急忙说道,“那宫女一胎就给唐括老爷生了两个千金。”
“可惜那宫女难产死了。”大氏问,“那唐括定哥一定长得很美吧?”
“是呀,是呀,她像她厄宁,长得美极了。”完颜亮连连称赞。
“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大氏有些疑惑。
完颜亮急忙跪下恳求道:“孩儿想娶她为妻,请厄宁成全。”
“原来是这样。”大氏明白了,“不过,这事儿有点难办。”
“为什么?”完颜亮急切地问。
大氏说:“亮儿,你忘了?你已与徒单斜也之女指腹为婚啊。”
完颜亮说:“那就退了这门婚事。”
大氏说:“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再者,听说那唐括定哥也是指腹为婚,还是太宗爷的昭容娘娘做的媒,许配给大理卿乌带的,都在同朝为官,怎能夺人之妻?” 纵偷节
完颜亮回到自己的卧室,烦躁地来回踱步,“什么指腹为婚,什么不能反悔,简直荒唐之极!”
他的贴身家奴药师奴跟在后面小心地侍候着:“请少爷喝茶。”
“不喝!”
“那您吃烟。”
“不吃!”
药师奴说:“少爷,我知道您的心事。可您总这么唉声叹气也不是事儿,总得想个办法呀。”
“夫人不同意我娶定哥,说是指腹为婚是祖宗的规矩,我能有什么办法?”完颜亮说。
药师奴说:“小的我有办法呀!”
“你?”完颜亮惊讶地看着他。
药师奴说:“少爷,您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吗?”
“今个儿?正月十六呀。”完颜亮回答,他闹不清这跟娶不娶定哥有什么关系。
“正月十六是什么日子?” 药师奴又问。
“正月十六,正月十六……”完颜亮还真想不起来了。
“是‘纵偷节’呀!” 药师奴说,“您怎么连‘纵偷节’都忘了?也难怪,您打小生在这豪门贵族之家,不知民间之事。‘纵偷节’在民间可盛行了,只不过,近几年差了些。”
完颜亮不解:“是‘纵偷节’,那又怎样?”
药师奴说:“我们老辈子治盗很严,偷东西要是叫人逮着,除治罪外,还要有七倍的责偿。只是在正月十六这天,纵偷一日,以为游戏。”
“药师奴,你给我说说……”完颜亮来了兴致。
药师奴说:“这一天,妻女宝货车马为人所窃皆不加刑。所以人们都要严加防范,遇到偷者,则笑呵呵地赶走。偷者既无所获,连畚箕、钁头也要拿走。也有的妇人到别人家串门,待主人出去接待客人时,叫其婢妾盗窃茶具。第二天,或是失窃者知晓,或是偷者自言,便要携带茶食、打糕去赎。也有的青年,事先与人家女孩儿约好,到这天窃之而去,女的愿意就留下。这个风俗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只是近十年,我家老爷主张学习汉制,改革旧俗,在京城已经不大时兴了,可乡下还挺盛行呢。”
“纵偷节,纵偷节,纵偷……”-完颜亮忽然大悟:“药师奴,备马,跟我到海姑寨去。”
药师奴会意:“是!”
定哥在父母那儿碰了钉子,心情沮丧,来到后花园散心。石哥、贵儿、习撚在玩捉迷藏游戏。见定哥进来,石哥不容分说就把她的眼睛蒙上。正巧,完颜文从花园门口走进来,被蒙着眼睛的定哥抓个正着。定哥大叫:“抓住了,抓住了!”
完颜文说:“大小姐,是我。”
定哥拿下蒙眼布,一见是完颜文一脸不高兴地走开。
完颜文是石哥的未婚夫,也昭容娘娘做的媒。完颜文文才好,自幼就喜欢诗词歌赋,而石哥也喜欢诗歌,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唱答,十分和谐。习撚受他们的熏陶也爱上了唱歌。她一见完颜文来了十分高兴:“文姑老爷,你上次填的那首鹧鸪曲,我和二小姐都唱会了,让我们唱给你听听。”
完颜文说:“我又填了一首新词,让我来教你们。”
习撚招呼贵儿:“贵儿姐,你也来听听。”
贵儿说:“不知大小姐到哪里去了,我得去找大小姐”便急匆匆走开。
石哥接过完颜文手中的歌词,轻声念起来:
“丝丝柳线,难牵春色驻芳年。
叹杜鹃,生生逼得个香魂散。
红杏一枝残,浓李半堆蔫。
桃晕红霞暖,梨凝白雪寒。
疏疏密密,浓浓淡淡,不用绣针穿。
愁绪成丝,泪痕如线,一片幽怨对谁言?”
石哥笑道:“你这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
习撚说:“我喜欢!我就喜欢苦歌词。”
石哥说:“你知道什么叫苦吗?你们姑爷这是无病呻吟。”
完颜文说:“不呻吟,那叫唱歌吗?快过来唱罢。我吹箫,你们唱一唱。”
三人来到一暖阁,专心地唱起来。
定哥从花园出来,悄悄来到父母卧室,刚想敲门,忽然听家奴喊:“骠骑上将军,完颜亮到!”她赶紧退回花园。
唐括老爷疑惑地说:“完颜亮?他来做什么?”
“是呀,我们平素与他家也没来往呀!”裴满氏也有些奇怪。
可是不管怎么说,完颜亮也是朝廷命官,他父亲又是当朝太师,唐括只得换上朝服出去迎接。唐括来到客厅,完颜亮早已等候在此。唐括道:“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完颜亮一抱拳:“在下唐突来访,搅扰,搅扰!”
唐括道:“将军请坐。”又叫家奴。“上茶!”
定哥又回到花园,只见完颜文、石哥、习撚三人正在暖阁内吹拉弹唱。她悄悄走到另一边的一个小亭子里,暗自伤心。贵儿过来劝解她。
定哥说:“看人家二小姐,夫唱妇随的,多美满!我们是一奶同胞,想不到,我的命这么苦。”
贵儿说:“小姐千万别这样想,大姑老爷虽然容貌抵不上二姑老爷,才学也稍稍差些,但论家势、地位,可都比二姑老爷强,大姑老爷对小姐也是尽心尽意的。”
定哥说:“我的夫君一点也不能比别人差,特别是不能比二小姐差。像昨天灯会上遇见的完颜将军,论容貌,论才学,论家势,哪一点都比完颜文强。”
贵儿说:“可他已经和徒单家订亲了,包子再好也是人家碗里的。”
“唉!我的命真苦哇!”定哥难过得几乎掉下泪来。
贵儿劝她:“别净伤心了,快回屋歇着吧,这儿太冷了。”
定哥不愿回屋,叫贵儿娶把手炉给她拿来。
见贵儿走了,药师奴悄悄走过来:“给大小姐请安!”
“你是谁?”定哥吓了一跳。
药师奴说:“我是太师府的家奴,我们二少爷……”
“你们二少爷?”
“就是灯会上您遇见的那个完颜公子。”
“啊,完颜将军!他来了?”定哥想起在上房,听家奴报说是骠骑上将军到,原来就是完颜亮来了啊。
药师奴说:“他在前厅和唐括老爷一起喝茶呢。他要我把这个交给大小姐。”
定哥接过包袱,打开一看,是一套男仆的衣服,她不解地看看药师奴。
“先委屈一下小姐,我们少爷……”药师奴上前在定哥耳边低语几句,定哥立刻喜上眉梢。 定情
客厅里。完颜亮正和唐括老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唐括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
??完颜亮说:“早就听说海姑寨的唐括老爷为人仗义,只是无缘一见,今日相见,果真名不虚传。”
??唐括说:“将军过奖了。”
??完颜亮问:“老爷夫人的身体可好?”
??唐括说:“多谢将军关怀,我二老都还康健。”
??完颜亮问:“老寨主常去上京吗?”
??唐括说:“偶尔走走而已。”
??这时药师奴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完颜亮一见忙说:“今日闲暇,来海姑寨闲游,多有打扰,万望见谅,就此告辞。”唐括欲送。完颜亮说声“请留步。”就带着两个男仆,扬长而去。
??唐括老爷满脸狐疑地目送他们:“这小子是不是吃错了药?这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他到底想干什么?”
??贵儿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老爷,大小姐……”
??“大小姐怎么了?”唐括急切地问。
??贵儿好容易才缓过气儿来,说:“大小姐被偷走了!”
??“啊?”这是唐括老爷作梦也没想到的事,“一定是完颜亮!我说,凭白无故地,他怎么会来拜访我?原来是黄鼠狼给小鸡子拜年,没安好心!”
??“怎么办哪?”贵儿焦急地说,“老爷,快派人把小姐找回来呀!”
??“叫孙梅备马!”唐括吩咐道。
??“是。”贵儿转身欲走。
??“慢!”唐括拦住她,泄气地说:“算了吧,她会回来的。”说罢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老爷,怎么能算了呢?”贵儿不明白老爷怎么又变卦了。
??唐括解释道:“完颜家是皇亲,他父亲又是当朝太师,咱们得罪不起。再说,今天是“纵偷节”,就是告到皇上那儿,也难治他的罪。”
??贵儿问:“难道我们就让大小姐嫁给他不成?”
??“嫁给他可不行。”唐括说,“叫孙梅到乌带府去送信,一出正月就拜门成亲!”
??
??完颜亮从后门将定哥带到自己的卧室,并帮助定哥换上女装,吩咐药师奴备酒。药师奴将酒菜摆上,然后退出。
??完颜亮端起酒杯,对定哥说:“来,咱们共饮一杯交杯酒。”
??定哥娇滴滴,扭捏捏,媚态百生:“完颜将军……”
??“唔……”完颜亮嗔道,“不要这么称呼,这样就显得分生了。”
??定哥说:“那,我叫你亮哥哥!”
??“好,这个称呼好!”完颜亮高兴地说。
??定哥撒娇,连声地叫:“亮哥哥,亮哥哥……”
??完颜亮哈哈大笑:“定哥妹妹,请!”
??酒过三巡之后,定哥粉面生辉,艳若桃花。完颜亮早已按耐不住,捧住她那滚烫的脸,在那鲜红的小嘴上,轻轻一吻。定哥初次与男人接触,一股热流从唇间迅速传遍全身,麻酥酥,甜滋滋,如醉如痴。她半推半就,任完颜亮替她宽衣解带,拥入帏帐……
??一时事毕,定哥象一只疲倦的小猫,软软地躺在完颜亮的怀里。完颜亮宽阔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她,似乎意犹未尽:“定哥,我是真心爱你,只可惜不能娶你为妻。”
??定哥惊讶地抬起头来,望着完颜亮棱角分明的方脸和深陷的蓝绿色的眼睛。这眼睛里闪耀着一种游移不定的光,是忧郁?是坚定?是希冀?定哥难以捉摸,但从这目光中,她感到了:她不能做他的妻子,则是万难更改的事实。
??定哥明知无用,仍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完颜亮说:“这都是因为女真人该死的旧风俗,指腹为婚哪。我有徒单氏,你有乌带……”
??不提乌带便罢,一提乌带便是触到定哥的痛处,眼中的热泪恰似决堤的春水,挂满香腮,“亮哥哥,我不愿嫁给乌带。我不能做你的正室夫人,给你做妾做奴都行,我就是不愿意嫁给乌带……”她捂着脸,哭得喘不过气来。
??完颜亮既心疼又心酸:“定哥,你放心,我早晚要娶你为妻的。你且忍耐一时,等我大事一成,定会娶你为妻!”他拿出一把折扇,“这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送给你,做个纪念。”
??定哥展开折扇,上面有完颜亮的题诗:“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明白这两句诗不单纯是咏扇,其中的深意似乎和完颜亮所说的“大事”有关,她以为这个大事就是“伐宋”,于是便说:“亮哥哥,我也要学会骑马射箭,等你当了都元帅,率兵南伐的时候,我也跟你去。临安,是我死去的厄宁的家啊,我想去看看。”
??完颜亮问:“你阿民能让你去吗?”
??定哥说:“我不会女扮男装,偷着去吗?”
??完颜亮大笑:“好,好,我就喜欢你这个敢做敢为的脾气。”
??定哥也回赠给完颜亮一件礼物——她母亲留下的一枚玉雕牌饰。那是一块略呈三角形的白色软玉,上边雕刻着两株婆娑摇曳的小树,树枝自然地搭在一起。树下站着两只马鹿,一只是公,长角弓背,傲然挺立。另一只是母,正在回眸凝望。定哥告诉完颜亮,这是她厄宁留给下的,原是一对,她和妹妹一人一个。听说是宋宫贵妃娘娘赐的饰物。
??完颜亮爱不释手:“呃,好珍贵哟!愿你我二人能像这对小鹿,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定哥倒在完颜亮怀里,娇声说道:“亮哥哥,勿忘我! 拜门礼
哥正倚在炕上看书,定哥春风满面地闯了进来。石哥问她:“昨晚到哪儿去了?贵儿到处找你。”定哥爬上炕,趴在石哥的耳边,激动地把这两天的奇遇告诉了石哥。
??石哥十分惊讶:“这么说,你是准备嫁给完颜亮了?”
??“不,他不能娶我。”定哥神色黯然,“他和徒单斜也的女儿也是指腹为婚。”
??“什么?他不能娶你,为什么还和你……”石哥忿然,“我看这完颜亮也不是个好东西!”
??定哥急头白脸地说:“不,不是。他说他大事一成,就会娶我。”
??“大事,什么大事?”石哥问。
??“他要当都元帅,去征伐临安。”定哥拿出完颜亮送给她的折扇,“你看,这是他送给我的。”
??石哥展开折扇,轻轻念着道:“‘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我看不出这和娶不娶你有什么关系。”
??定哥说:“有关系,有关系!他要是拿下了临安,就是为大金国立下了大功。到那时,他就会请皇上赐婚,娶我。”
??石哥问:“这是他说的?”
??定哥说:“是我自个儿这么核计的。”
??石哥说:“那徒单家的姑娘怎么办?指腹为婚是不能退的,除非你愿意当二房,就算你愿意当二房,那也不行,还有乌带呢,乌带怎么办?”
??定哥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嫁给完颜亮。”
??姐妹俩正说着,唐括老爷来了,他站在门外问道:“石哥,石哥睡了吗?”
??石哥小声地对定哥说:“阿民来了,看他怎么收拾你!”然后大声地答道:“我没睡,阿民请进来吧!”
??定哥猜想父亲一定会责骂自己,吓得赶紧站起来,低着头,不敢做声。
??唐括进来,看见定哥并没提昨晚的事,只说:“啊,定哥也在这儿,正好,我要告诉你,一出正月,乌带就来拜门。石哥,你要帮助姐姐好好准备准备。”
??定哥说:“阿民,我不嫁给乌带,我不能嫁给乌带!”
??唐括摆摆手:“不要再说了,说也没有用。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定哥绝望地叫道:“阿民……”
??“唉,孩子!”唐括叹息一声,“不是阿民心狠,是你命苦啊!”
??父亲一句同情的话,比千万句责骂的话更刺人心,定哥终于把持不住,“哇”地哭出声来。石哥也陪姐姐流泪。唐括老爷痛苦地摇摇头,走了。定哥看见眼泪也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
??完颜亮骑马向海姑寨奔来。药师奴紧紧追赶着他,累得气喘嘘嘘:“我的爷,今天不是‘纵偷节’,您不能再到海姑寨去了。”
??完颜亮说:“明天我就到中京赴任去了,不定多咱能回来,临走前,我必须见见定哥,和她道个别。”
??药师奴说:“您去也不一定见得着,那唐括老爷不一定能让您进去。”
??完颜亮说:“谅他也不敢。”
??他们来到海姑寨,见唐括府门前停有百余辆车,每辆车上都装着金银斻贮酒。马圈里还圈着上百匹良马。
??药师奴一见便说:“得,爷,我们回吧!人家这是在行男下女的拜门礼。”——男下女的拜门礼也是女真人的旧俗,相当于汉人的“会亲家”。
??完颜亮不甘心就此离去,叫药师奴去通报,说要参加拜门礼。
??“什么?”药师奴惊讶地张大了嘴,“您参加拜门礼?”
??“对!快去通报。”
??“爷,那不行!”
??“怎么不行?”
??药师奴说:“一来,人家没请您;二来,您算是娘家客,还是婆家客?您进去后,是站在地下,还是坐在炕上?”——按规矩,娘家客都坐在炕上,婆家客都站在地下。
??“我?我坐在炕沿上,脚踩着地,既算娘家客又算婆家客。”完颜亮催促道,“少啰嗦!快去通报!”
??药师奴心想:“我们这个爷,胆子也太大了,也不怕唐括老儿把你轰出来。难怪古人说,色胆包天!”他一边嘀咕,一边来到大门前,“里边哪个在听事呀?”
??看门的家奴问:“请问,您是哪位?”
??药师奴说:“快去通报,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来参加拜门礼!”
??“好咧!”那家奴冲里面大吼一声,“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到!”
??
??唐括闻报十分惊异,他不知道这个“中京留守,龙虎卫上将军”是何须人也。
??“就是太师的二公子完颜亮啊。”乌带在旁边解释道:“他新近晋封为龙虎卫上将军,中京留守。”
??唐括不悦:“他来干什么?”
??“贵客临门,喜上加喜呀!”乌带是个势利小人,他对完颜亮不请自到,不但一点不疑心,反而感到不胜荣幸,他对家奴说声“快快有请!”便忙不迭地跑出去迎接。别的客人也都有点受宠若惊,只有唐括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初会石哥
在定哥的闺房,贵儿、习捻正在帮助定哥梳妆打扮,石哥在一旁观看。听到外面喊:“龙虎卫上将军到!”石哥叫习捻到外边去看看什么人来了。习捻跑出去,扒门看一眼,回来说,“好像是灯会上遇见到那个小将军。”
??“是完颜将军!”定哥惊喜,霍地站起,想去见完颜亮,被石哥一把按住,“你是新娘子,怎么能随便见外人呢?让我去会会他。”
??
??完颜亮一进客厅,先对前来欢迎的乌带抱一抱拳:“给大理卿贺喜!”乌带说:“同喜,同喜!将军大驾光临,小宅蓬毕生辉。”完颜亮又对向唐括老道喜,唐括勉强地说:“多谢了。”完颜亮上过礼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正厅。迎面炕上坐满了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乌金或银制的酒杯,还有一盘茶食,有以松子和胡桃肉渍蜜和糯米粉制的蜜糕,也有柿麻花。唐括家的人无论大小都坐在炕上,乌带家的所谓婿党罗拜其下。完颜亮也不管自己是娘家客,还是婆家客,应该坐在炕上,还是站在地下。进屋后,两只眼睛只是搜寻定哥,见定哥(其实是石哥)坐在北炕上,就直奔过去,坐在离石哥不远的炕沿上。
??石哥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有羞赧。完颜亮则还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石哥脸一红,慌忙低下头。
??这些无声的语言,乌带当然不觉,唐括老爷可是全看在眼里,他脸色铁青,为防止完颜亮做出出格的事,他忙喊家奴“上酒!”
??习捻端来一个黑漆红花描金托盘,里面放一只乌金酒杯和一把锡壶。完颜亮连饮了三大杯,仍有余兴。不料,唐括老爷吼了一声:上茶!又有一家奴用托盘端来一杯上好的乳酪煎的茶和一盘茶食。
??这时,司仪喊了一声“相马!”外边开始了相马仪式。屋里人都出去看相马。乌带把上百匹马一一牵到院子里,请唐括老爷过目。这是女真人的旧俗:女婿拜门时要向丈人家赠马。而且以留马多为荣,少为耻。丈人家一般都很挑剔,百匹马留下四五十匹就算好的。有的不够数,连女婿的坐骑也要算上。可是今天,唐括老爷心情不好,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命留下。每留一匹马,都得赠女婿一袭衣,乌带一一收下。
??宾客们对唐括的反常举止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唐括老爷真好说话,有的说,乌带老爷可算遇上了个好丈人。见唐括老爷这副没心拉肝的样子,家奴们也都胡乱猜疑:有的家奴了解一些内情,知道老爷他心情不好。有的家奴不解:嫁女是喜事,怎么会心情不好?知道内情的家奴说,“大小姐看不上这个女婿。就是老爷夫人也不见得喜欢他。”家奴都说:大小姐是多美的人儿,嫁给乌带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孙梅见他们越说越走板,在一边喝道:“不要胡说,当心你的脑袋
??
??完颜亮没出去看相马,他想找机会和定哥说句话。可是石哥一直低着头,不往这边看。完颜亮说:“定哥,别来无恙。”石哥抬头看看他,没吱声。完颜亮又说:“怎么,才几日不见,就把我忘了?”
??石哥说:“你不就是太师家的二少爷么?怎么这么快就升为龙虎卫上将军了?”
??完颜亮见“定哥”终于开口了,惊喜地往前凑了凑:“定哥,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你不叫我一声亮哥哥?”
??“什么亮哥哥,暗哥哥的,好肉麻!”石哥把完颜亮顶得说不出话来。完颜亮告诉“定哥”,“我要上中京赴任去了。”
??石哥说:“那就恭喜了。”
??完颜亮说:“你不想和我说点儿什么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呐?”石哥头也不抬地问。
??“这……”完颜亮恳求道,“定哥,你别这么冷淡好不好,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石哥说:“你说过了,你是特地来的,这屋里的人,哪个不是特地来的?再说我们也没请你呀。”
??“这……”完颜亮真的无话可说了。
??石哥说:“既然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你要多饮几杯哟。”
??完颜亮急了:“我,我不是……”
??“难道你不是来贺喜的?”
??“我,我是,是来贺喜……”
??“那就请入席吧。”
??“我……”完颜亮窘迫极了,还想说点儿什么。石哥说声“失陪!”便不再理他,站起来就回后房了。
??相马仪式刚完,乌带急忙跑进屋招呼完颜亮:“人太多,事太忙,冷落大人了。”
??“没关系,十事九不周嘛,在下不多打扰了,告辞。”完颜亮好没趣,和乌带应酬几句,逃也似的离开海姑寨。
??完颜亮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他骑在马上大发感慨:“都说女人善变,真是不假。这才几天,就变得冷冰冰的了。”
??药师奴问:“您这是在说谁呀?“
??“定哥,唐括定哥。”
??“您见着她了?”
??“啊。”
??“不对吧?”药师奴说,“我在院里看相马时,好像看见她和侍女到后花园去了。”
??完颜亮说:“她在堂屋坐着呢,我还和他说话来着。”
??药师奴推测道:“堂屋坐着的,备不住是她的妹妹石哥。”
??“对,一定是石哥!”完颜亮这才恍然大悟,“定哥决不会这么无情。哎呀呀,真是‘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好端端的一对姐妹,一个像盆火,一个似块冰。
??药师奴说:“快走吧!火也好,冰也好,都与你没关系了。”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完颜亮心有不甘。
??“也不能这么说”,药师奴说,“照老辈子的规矩,乌带拜完门,还得在唐括家执三年仆役,才能正式成亲。”
??“着哇!我还有三年的时间,总会想出办法的。”完颜亮觉得还有希望。 新婚之夜
当天晚上,乌带来到唐括夫妇的卧室与唐括夫妇奉茶。唐括说:“放下吧,我有话对你说。”“是。”乌带放下茶具,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
??唐括说:“按老规矩,你得在我家执三年仆役,侍奉我二老行酒进食。”
??乌带立即表态:“是,小婿愿侍奉二老。”
??唐括挥挥手说:“那都是老规矩了。你如今是朝廷官员,公务在身。况且,当今皇上又倡导汉制,老规矩该免就免了吧。我挑选了几十户奴婢,加上一些金银首饰、布匹绸缎作为陪嫁,让定哥明个儿就随你过去吧。”
??“多谢岳父岳母!”乌带大喜过望,急忙道谢。
??唐括继续说:“你也知道,我只有两个女儿,我夫妻视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打了。如今作了你家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
??“小婿一定好好待她!”
??“定哥从小娇生惯养,脾气倔强,遇事你可要担待一二。”
??“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会担待的。”
??“那好!”唐括回头对裴满氏说:“夫人,你给女儿收拾收拾,叫他们明日起程。”
??
??新婚之夜,乌带送走宾客,喜滋滋去入洞房,不料房门紧锁,“怎么把门锁上了?”乌带只好敲门,“开门,夫人开门!”里边没有动静,乌带大声喊,“夫人,你睡着了?是我,是我来了,快开门!”里边仍然没有动静,乌带急了,拼命砸门,“开门,开门,开门!”
??门“霍”地一声打开,乌带差点儿摔到,猛抬头,定哥手持宝剑,怒目而立。
??乌带大惊:“夫,夫人,你,你这是何意?”
??定哥冷冷地说:“没什么意思,按祖上规矩你得执三年仆役。”
??乌带倒吸一口凉气:“你阿民不是说‘老规矩该免就免了’嘛?”
??定哥说:“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能免呢?。如果能免,你我这指腹的婚姻也可以不算数了。”
??乌带强调:“那可是你阿民说的。”
??定哥说:“阿民说的,是阿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那夫人的意思……”
??“阿民能免,我不能免。”
??“那,我们再回去?”
??“不用。”定哥说,“就在你这府里,给我执三年仆役。”
??“这……”乌带心里觉得荒唐,嘴上却不知说什么好。
??定哥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进宫禀奏皇上,要免就把这指腹为婚也一起免去。”
??“那好,我就执三年仆役。”乌带无可奈何,只好就范。
??定哥继续说:“三年之内,你不能进入我的房间。三年之后,我们再正式成亲。”
??“这……”
??“你要是违反规矩,我这宝剑可不认人。”定哥挥挥手中的宝剑。
??乌带哭丧着脸脸:“好吧,就依夫,夫人。”
??
??定哥不让进门,乌带只好来到书房,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贵儿进来送茶。乌带叫她放在那儿。贵儿欲走,乌带叫住她:“贵儿,你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贵儿体贴地问:“老爷心里憋屈?”
??“可不!贵儿,你说,你们小姐是怎么回事儿,新婚之夜,不让我进洞房,还让我执三年仆役,一句话不和,就拔剑相对,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都因为指腹为婚,小姐心里不愿意。”贵儿劝他,“老爷,您耐点儿心,对我们小姐好一点儿,时间长了,她会回心转意的。”
??“那,我真要等待三年啊?”乌带带着哭腔说。
??“那倒不一定。”贵儿说,“不过,您不可硬来,我们小姐可是吃软不吃硬,硬来会闹出事儿的。”
??“唉,倒霉!都怪我阿民,为啥偏要指腹为婚呢?”乌带说着几乎要掉下眼泪。 不速之客
再说在中京留守府,完颜亮的心里也不好过。
??那天药师奴来到书房,告诉完颜亮:爷,听上京过来的人说,唐括定哥出嫁了。”
??完颜亮一惊:“怎么这么快?乌带不是要在唐括府执三年仆役吗?”
??药师奴说:“那是老规矩了,如今京城的人都不讲了。何况乌带是朝廷官员,大理卿,那唐括老儿想留也不敢留啊。”
??“不知定哥现在怎么样了?”完颜亮心里无限怅惘。
??药师奴说:“那还用问,燕尔新婚,当然是如胶似漆。”
??“不,定哥不爱乌带,她不会舒心的。”完颜亮忽然感到一阵摘心的痛。
??药师奴说:“这您就管不着了,舒心不舒心,她都是乌带家的人了。”
??
??“我要去看她,我要到乌带府去看她!”完颜亮想了想说道。
??药师奴大吃一惊,急忙阻拦:“爷,您可别胡来!”
??完颜亮说:“正好有一件到上京的差事,原本想派别人去,这回我要亲自去办!”
??“爷,您不能胡来!”药师奴吓得脸都变色了。
??完颜亮看看他,微微一笑……
??
??在上京乌带府。乌带千方百计地讨好定哥,可是,定哥老是阴沉着脸,很少有开晴的时候。
??乌带说:“夫人,你不是喜欢西湖吗,我给你掏登来上好的西湖龙井,我给你沏一杯?”
??定哥看也不看他一眼,说道:“还是让贵儿沏吧。你去歇着吧。”
??“我不累,我愿意服侍夫人。”乌带说着就要去沏茶。
??定哥喊:“贵儿!”贵儿进来。定哥吩咐:“沏茶。”贵儿将茶壶拿走了。乌带有些尴尬,但还强忍着,不敢发作。
??孙梅走进来:“老爷,中京留守完颜将军来访,现在客厅等候。”
??听说完颜亮到,定哥心中一喜,乌带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匆匆赶到客厅,与完颜亮见礼。完颜亮一见乌带就说:“呵哈,乌带兄!听说你燕尔新婚,小弟特地前来贺喜。”
??乌带说:“大人远在中京,下官缺少问候,还望恕罪。”
??完颜亮四下看看:“怎么不见嫂夫人出来见礼?”
??乌带打了个寒战,说:“实在不巧,内人今早回海姑寨了。”
??“噢?”完颜亮明知乌带撒谎,却也无可奈何。
??乌带对孙梅说:“快去摆酒,与完颜大人接风洗尘。”
??
??那天晚上,定哥在卧室看完颜亮送她的折扇,乌带闯进。定哥不悦:“你怎么进来了?”
??“我。”乌带说:“我想问问夫人是否要喝茶。”
??定哥说:“不喝。你出去吧”。
??乌带见定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心想:才三月天怎么就把扇子拿出来了?这扇子一定有些说道。于是便问:“这把扇子是南边买来的吧?只有江南才有这么好的做工。喔,上面还有诗,‘大柄若在握,清风满天下”,好诗,好诗!”他有所醒悟。
??定哥有点儿心虚,掩饰道:“这是两句咏扇诗,我写的。”
??乌带狐疑地问:“你写的?我看像完颜亮的笔迹。‘大柄若在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谋权篡位?”乌带虽然愚钝但他了解完颜亮,知道他常怀野心。这一点定哥却有所不知,她以为乌带是因妒忌而诋毁完颜亮,便揶揄道:“那你去禀奏皇上啊,也好提你一官半职的。”
??乌带说:“哪能呢。他阿民是当朝太师,大柄在握,我想巴解还巴解不上呢,哪能干那得罪人的事儿。”
??定哥说:“我谅你也不敢。”
??乌带说:“不过,这扇子,可要收好了,可别让外人看见。”
??“这个不用你操心!”定哥把折扇放到匣子里。 小别重逢
过了两天,乌带正在客厅闷坐,孙梅来报:“完颜大人来访。”
??“他,他怎么又来了?”乌带又惊又怒。孙梅站在旁边等着回话:“老爷……”
??乌带没好气儿地说:“请!”
??完颜亮乐呵呵地一进门就说明来意:“为感谢前日盛情,小弟带些南边的字画、牌饰,望兄笑纳。”
??乌带说:“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不敢当。”
??完颜亮半开玩笑,又直截了当地说“今天嫂夫人没回娘家吧?”
??乌带面带尴尬对孙梅说,“叫夫人出来见礼。”
??定哥款款而来,一见完颜亮,眼泪立刻涌上眼眶,她急忙低头施礼:“完颜大人万福!”
??完颜亮情绪激动,极力克制,“嫂夫人万福!”他对乌带说,“何不让嫂夫人陪咱哥俩儿喝一杯?”
??乌带只好吩咐孙梅摆酒。
??完颜亮虽然和定哥见了面,但有乌带在那儿盯着,他们无法交谈,只能趁乌带错眼不见,以目传情。酒喝得很沉闷,乌带为了调节气氛,净拣些不咸不淡的话说:“今天天气很不错,风和日丽,可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是,是个好日子。”完颜亮随口应酬。
??乌带问:“老太师身体可安康?”
??完颜亮说:“家父身体还好。他每日上朝,想必大理卿也能见到。”
??定哥站起来,端起酒杯说:“完颜大人远路而来,奴家敬大人一杯。”
??完颜亮也端起杯:“谢嫂夫人。乌带兄,你我共饮。”
??乌带说:“好,大人请。”三人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定哥对完颜亮施礼说道:“大人,请恕奴家无礼,奴家身体不适,先回房了。”她对乌带说,“老爷,你陪完颜大人多饮几杯。”
??“啊?这……”乌带觉得有点不恭敬,略带歉意地看一眼完颜亮。
??完颜亮忙说:“不妨事,不妨事,嫂夫人请便。”
??定哥说:“如此奴家告退了。大人下次再回上京,请务必到寒舍小坐。”
??完颜亮说:“一定,一定!”
??定哥回房了。完颜亮觉得很没意思,便端起杯说:“啊,乌带兄,你能娶这么个美人儿做娘子,可真是有福啊。小弟敬兄一杯,贺兄新婚之喜!”
??乌带说:“谢大人。”
??完颜亮把酒饮干,然后说:“天色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乌带说:“大人再多饮几杯”。
??完颜亮说:“不了,小弟明日还要早起回中京。多谢款待。”
??乌带说:“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强留。孙梅,送客!”
??
??完颜亮从乌带府出来,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出京城,忽听后面有人喊:“完颜大人留步!”回头一看是孙梅骑马赶来。孙梅下马给完颜亮请安。
??“你是……”完颜亮并不认识孙梅。
??孙梅说:“我是唐括家的家奴,随大小姐陪嫁到乌带府。我叫孙梅。”孙梅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夫人叫我把这个交给完颜大人。“
??完颜亮接过孙梅递过来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三日后,请后花园相见。”完颜亮问:“这是夫人亲笔写的?”
??孙梅说:“是。”
??完颜亮说:“好,请回你家夫人,就说我知道了。”这是定哥在和他约会。完颜亮乐得真想跳起来,但有孙梅在场,他不好喜形于色。等孙梅走远了,他才高高兴兴地跨上马,信马由缰地遛达着。他心情好极了,看天天蓝,看水水绿,平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鸟语花香,今日看起来也分外悦目,听起来也分外悦耳。
??
??三日后,完颜亮穿戴整齐,准时前来赴约,来开门的是那个送信的家奴孙梅。他把完颜亮领到一个小亭子里,定哥早已摆好酒席,喜孜孜地在那里恭候着。婚后的定哥似乎更成熟了,贵夫人的打扮,更使她增添了一番迷人的风韵。
??家奴退下后,定哥叫了声“亮哥哥!”一头扑进完颜亮的怀里,泪珠儿扑扑滚落下来。完颜亮吻着她的头发,她的脸,说:“定哥,你受委屈了。”这一声安慰的话,使定哥更加伤心,眼泪像小河般地流淌。
??定哥说:“亮哥哥,虽然父命难违,我不得不嫁给乌带,但是我并没有和他同房,我为哥哥守身如玉。亮哥哥,你说大事一成,就要娶我,你可不要食言啊!”定哥一句接一句地诉着苦,完颜亮温柔地吻着她,安慰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你的放心。”一肚子的苦水都当着情人的面倒了出来,定哥的心情舒畅多了。她端起酒杯:“亮哥哥,我敬你一杯,愿你早日功成名就。”
??完颜亮说:“我功成名就之时,就是你我洞房花烛之日。”
??定哥说:“我就盼望这一天呐。”
??她和完颜亮饮了几杯酒,就急不可耐地来到卧室,仿佛是新婚久别,两人如胶似漆,都尝到了他们初次相会时不曾尝到的乐趣。
??乌带忽然从外边闯入,孙梅阻挡不及,他径直来到定哥的卧室,听到里边的说笑声,他几次欲推门,但是,他不敢。最后只得叹息一声,离去。 规劝
转眼就到了夏天。天气闷热,定哥、贵儿来到后花园,在一凉亭内乘凉。定哥心里也像这天气一样又闷又燥。她在思念完颜亮。虽然完颜亮身在中京,但他总能想方设法到上京来,一个月少说也能来两三次,可是到现在完颜亮已有两三个月没来看她了,是不是病了?还是……她和完颜亮的事儿,不知怎么的在外面传开了,连远在海姑寨的阿民都有所耳闻,他派石哥来规劝定哥。石哥来到乌带府,几句寒暄过后,就直接告诉定哥:“今个儿是阿民让我来的。他在外边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他老了,没有精力管你的事儿了,他特地派人找我,让我来劝劝你。”
??“没有什么好劝的”,定哥态度坚决,“如果没有完颜将军,我生不如死。”
??“姐姐!”石哥劝道,“你跟那完颜亮是没有结果的,他会毁了你的。”
??定哥说:“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跟完颜文情投意合,恩恩爱爱,哪里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乌带府是度日如年呐!”
??石哥说:“人言可畏呀。”
??定哥的脾气一如既往:“我不管。笑骂由人笑骂,我行我素。”
??“姐姐……”石哥还想继续劝说,却被定哥打断了。定哥说:“你也别劝我。我不能因为人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就苦着自己,就把眼泪往肚里咽。说三道四容易,可苦日子难捱呀。人可就活这么一辈子,要是一点儿快乐都没有,这辈子就白活了。”
??“可是,你总不能不顾及咱们唐括家的名声吧?”石哥有些急了。
??“名声?”定哥冷笑道,“有了好名声,我的心里就不苦了吗?如果换成你,一个是苦日子,一个是好名声,让你挑,你挑哪个?”
??石哥说:“我宁愿日子苦些,也不能坏了名声。”
??“那是因为你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道什么是苦。”定哥不以为然。话虽这样说,但石哥走后,定哥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她也知道人言可畏,但是……什么都不怨,就怨自己命苦啊。定哥正在自怨自艾,贵儿在一旁忽然说:“完颜将军有日子没来了吧?许是把您给忘了。”
??定哥说:“不会,他不会忘记我。”
??“怎么不会?他也老大不小了,他也要娶妻生子,老和您打连连,这算怎么回事?”贵儿可能是受了石哥的影响,也来劝定哥,“夫人,听我一句劝吧,您和他长不了,分手是早晚的事。我们老爷对您多好!昨天晚上,我睡着了,是他起来给你倒的茶吧?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定哥噗哧一笑:“你净替你们老爷说好话!你对他这么好,赶明个儿,叫他立你为二房夫人,你也是半个主子了。”
??贵儿脸红了,羞涩地说“夫人!看您,人家跟您说的是正经话。”
??定哥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话呀!”
??这时,乌带急匆匆跑进来:“夫人,夫人!”贵儿见是乌带,便走上前讨好地说:“老爷回来了?老爷,您热了吧?渴了吧?我给您端碗绿豆汤喝。”
??“我不渴。”乌带不理睬贵儿,只对定哥说:“夫人,看,喜帖!”
??“喜帖?”定哥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乌带面带喜色:“太师家办喜事,给我也发了喜帖,这是多大的面子!”
??定哥一惊:“怎么?太师家要办喜事?“
??乌带得意地说:“是呀!平章政事要和徒单斜也的女儿成亲了。”
??“平章政事?”定哥眼里充满疑问。
??乌带解释道:“就是完颜亮,完颜将军呀!他已升为平章政事了。”
??贵儿插嘴问道:“他又升官了?”
??“他升不升官与我们无关”乌带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夫人,赶快去做几件时兴的衣裳,好去喝完颜大人的喜酒!”
??定哥无言。
??贵儿问:“完颜大人也到徒单家去拜门吗?”
??乌带说:“太师提倡的是汉制,他家办喜事当然要按汉人的礼仪办了。”
??贵儿高兴了:“那太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汉人怎么办喜事呢,这回可要开开眼界了” 完颜亮成亲
徒单斜也的女儿乳名“惠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她对完颜亮和定哥的风流艳事也有耳闻,她不愿意嫁给完颜亮这样的人。徒单府里的家奴侍女正忙里忙外,准备嫁女的东西。奶娘在卧室给新娘子梳洗打扮,她却拨拨愣愣不配合。
??“小姐,听话,一会儿老爷回来又要发脾气了。”奶娘小心劝解着。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不嫁给完颜亮。”徒单惠发脾气把嫁妆扔了一地。
??奶娘说:“这是指腹为婚,是不能反悔的。”
??“不能反悔,我也不嫁。嬷嬷,你不知道,外边……”徒单惠委屈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外边的闲言碎语不能相信。”奶娘劝道,“不管怎样,那也是官宦人家。听说姑老爷可是能文能武,一表人材啊。”
??“那又能怎样,一个不忠实的丈夫,再一表人材又能怎样?”徒单惠拉着奶娘的手恳求道,“我厄宁死的早,我阿民又常年在外,只有你最疼我,你跟阿民说说,别让我嫁给完颜家。那可是个火炕啊!”
??奶娘说:“这个老奴不敢。不过,有老奴在身边,小姐尽管放心,谁要是欺负小姐,老奴就会和他拼命。”
??外边有人喊:老爷问小姐打扮好了没有,完颜府的花轿就要到了。奶娘答道:“好了,就要好啦。”回头对惠儿说,“小姐,赶快吧,把衣服穿好。”
??徒单惠哭哭啼啼穿好衣服,进来两个侍女,将她扶上花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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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家办喜事,一切礼仪都如汉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完颜亮与徒单惠被送入洞房,完颜亮说声,“夫人稍坐,我去招呼一下客人”,转身走了。完颜亮来到宴会厅,给男女宾客敬酒,感谢诸位亲朋光临。
??乌带举起杯,意味深长地说:“祝大人夫妻和美,白头到老。”
??“多谢,多谢!”完颜亮应酬道。在给定哥敬酒时,完颜亮向她使了个眼色,定哥会意,在完颜亮走后,她也借故离席。她远远跟随着完颜亮来到后花园,完颜亮转过身一把将定哥搂在怀里,“定哥,你想死我了!定哥故意挣扎着:“亮哥哥,你如今是有妻室的人了,我们今后还是不要来往为好。”“不来往可不行。”完颜亮紧抱着定哥,“我离不开你,也忘不了你。”
??“可是,你已经娶亲了,还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吗?”定哥略含醋意。
??“娶亲不娶亲的有什么关系?”完颜亮亲吻着定哥,“她能管得了我吗?”
??定哥故意说道“就怕到时候,你做不了你自己的主。”
??“我就怕做不了你的主!”完颜亮拥着定哥走进自己的书房……
??
??宴会结束后,乌带到女宾席上去找定哥,发现定哥不在,他又不好声张,也不好久留,只得走出府门,坐在车内等待定哥出来。等了半天,宾客几乎走光了,才见贵儿独自走出来。乌带问:“夫人呢?”贵儿说:“方才还在酒席宴上,怎么一错眼珠就不见了?”
??“你是怎么侍候夫人的?”乌带斥责道,“快去找找啊。”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贵儿才与定哥姗姗走出来。
??“你上哪儿去了?叫人好等。”乌带满脸的不高兴。
??贵儿赶紧说:“快别提了!夫人多喝了几杯酒,想去方便,不想却迷路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夫人身边侍候?”乌带不敢埋怨定哥,只好怪罪贵儿。
??“我?”贵儿只好扯谎,“刚巧我也去方便了。”
??乌带说:“太师府是个大宅院,不像我们家,应该找个人带路才是……”他还要教训贵儿,却被定哥打断:“天不早了,快上车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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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单惠被晾在在新房里,左等右等不见完颜亮回来。
??奶娘也纳闷儿:“这人客也都散了,新姑爷也该回来了。我到前边去看看,请姑老爷早点儿回来安歇。”
??大氏来到新房,见屋里只有徒单惠一人,便问:“亮儿呢?”
??徒单惠说:“到前边招呼客人去了。”
??“这人客早就散了啊!”大氏心想,她对徒单惠说:“哦,我去叫他回来。”
??大氏刚走,奶娘匆匆进来,说:“小姐,睡吧。”
??“姑老爷呢?你没看见他?”徒单惠疑惑地问。
??奶娘说:“姑老爷在陪客人,小姐先睡吧。”
??“不是说人客都散了么?他在陪谁呀?”
??奶娘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外边的传闻也不是一点儿影儿也没有啊。”
??“你是说,他和唐括定哥……就在今天?”徒单惠几乎不敢相信。
??“八成。”奶娘点点头。
??徒单惠气急了:“我说我不嫁给他家,阿民就是不让。现在可好……”她恨得咬牙切,“完颜亮,姑奶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奶娘说:“小姐,对了,老奴应该称你为夫人了。您现在是一品夫人了,做事可不能太任性了。”
??“那我就这样忍了不成?”徒单惠怒气难平。
??“暂时就得忍。以再想法把他们分开。”
??“新婚之夜他都敢这样,以后还能分得开吗?”
??“单靠您当然不能,您要借助外力。”
??“外力?”徒单惠不明白奶娘的意思。
??奶娘说:“比如,老夫人,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和她说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皇上,就是皇上也不见得能管得了。”
??奶娘说:“我听人说呀,如今的皇后娘娘可不得了,能当皇上的半拉家呢。”
??“那倒是。”宫里的事情,徒单惠也知道一些,她赞同地说,“皇上子嗣单薄,只有一个皇子道济,还是庶出。皇后刚刚生了济安太子,皇上能不宠她吗?”
??奶娘说:“我们姑爷也是个重事业的人,只要叫他往事业上多用用心,时间长了,他和唐括定哥也就疏远了。”
??徒单惠的心情这才稍微开朗些,她嘴上说:“对,我跟皇上说不上话,就去求娘娘。”心里却想,“如果不能把完颜亮的心拉过来,我就要他去死!” 进宫告状
过了两天,徒单惠儿借口说去给皇后和太子问安,就坐车来到皇宫。大氏知道皇后是她表姐,也没多问,叫她替自己给皇后请安。
??熙宗的皇后姓裴满,因死后被谥为“悼平皇后”,所以史称悼平后。这天悼平后正抱着太子济安在宫中玩耍,听内侍高寿星说,平章正事夫人求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平章夫人?”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哦,是徒单家的惠儿吧?她来做什么?”
??高寿星说:“她是娘娘的姑舅妹妹,想必是来问安的吧。”
??悼平后说:“我们虽是亲姑舅姐妹,只是她年纪太小,我进宫之后,又不大来往,她对我这个姐姐也没什么印象,今日忽然前来……”
??高寿星推测:“可能是为了外边的那些传闻……”
??悼平后问:“什么传闻?”
??“哎,那些小人爱嚼舌头,蜚短流长的,不说也罢。”高寿星心有顾忌,不敢直说。
??见他吞吞吐吐的,悼平后更加好奇,命令道:“说!”
??高寿星只好实话实说:“外边有些闲言碎语,说,平章正事和大理卿乌带夫人……”
??“乌带夫人?”悼平后不太熟悉。
??“就是十几年前,海姑寨的唐括老爷和宋国宫女生的那一对双,老大叫唐括定哥,她与大理卿是指腹为婚,还是太宗爷的昭容娘娘做的媒呢。”高寿星解释道。
??“那她与完颜亮……”
??“听说她在出嫁前就与平章正事相好,平章正事在新婚之夜还与她相会呢。”
??“高寿星,你还是宁德宫的人吗?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敢瞒我!”悼平后莫明其妙地发起火来。
??高寿星赶紧说:“老奴不敢欺瞒娘娘,只是那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就连乌带大人……”
??“想不到他还是个有情有意的人。”悼平后虽说自幼进宫,没见过世间的男欢女爱,却也听过书,瞧过戏,在心底也羡慕风流的事儿,她不满足和完颜亶公事公办式的婚姻。
??高寿星却不懂她的意思,把话又拉了回来:“其实呀,这事儿要是一点儿没影儿,也不会传得那么蝎虎。”
??“我明白了。”悼平后说,“惠儿来找我,多半不是为了问候我这个姑舅姐姐,而是为了那个唐括定哥!”
??高寿星问:“您见还是不见?”
??“不管怎么着,也是实在亲戚,哪能不见,何况,她如今又是平章正事的夫人,”皇后笑了笑,“从这边论起来,我们还是亲叔伯妯娌呢,快让她进来吧。”
??徒单惠进来,给皇后叩头问安。悼平后赐座,笑着问:“你新婚没过三日,就到我这宁德宫来,一定有事吧?”
??徒单惠说:“惠儿给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请安来了。”
??悼平后说:“平章夫人新婚之后更加漂亮了。”
??徒单惠羞红了脸:“娘娘取笑了。”
??悼平后问:“平章正事对你还好吧?”
??徒单惠一听这话就哭了:“娘娘!我,我生不如死啊!”
??皇后故作吃惊地说:“哟,怎么了?平章欺负你了?”
??徒单惠给皇后跪下,哭诉道:“娘娘可要给我作主啊,我……”徒单惠泣不成声,“完颜亮他欺侮我,新婚之夜,他还和别人相会,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他跟谁相会?”悼平后明知故问。
??“乌带夫人。”
??“唐括定哥?”
??“嗯。”徒单惠氏点点头,“他们相好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啊?这事儿要是再不管,皇家的脸面何存啊?”
??“这事我可不能管,我这皇后只管后宫,要是管到朝廷命官头上,人家还不得说我干政啊。”悼平后故作矜持。
??徒单惠急着说:“娘娘,这不是国事,这是家事啊……”
??“家事就更轮不上我来管了,太师和太师夫人都在,我这个叔伯嫂子也说不上话呀。”悼平后把架子端得十足。
??“可娘娘是我的娘家人啊,娘娘要是不给我作主,他们就更欺负我娘家没人了。娘娘,看在我死去的厄宁份上,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妹妹吧。”徒单惠叩头哀求。
??悼平后见火候到了,就说:“好,就冲着我那去世的姑姑,我给你出这口气!”
??徒单谢恩出宫后,悼平后对高寿星说:“看来,完颜亮和唐括定哥的事儿是真的了。”
??“是。平章夫人不能说谎。”高寿星附和道。
??“可是,这事儿我怎么管呢?我也没法儿过问啊。”悼平后有点儿犯难。
??“依老奴之见”,高寿星献计,“这事儿只有禀奏皇上……”
??“叫皇上教训他?”
??“不过,这事儿不能由皇后娘娘去说……”
??“这事儿是不能由我告诉皇上”,悼平后想了想,又问“那谁说合适呢?”
??“左丞相。”
??“秉德?”
??左丞相秉德是皇后的心腹之人,皇上也信得过,叫他去奏完颜亮一本,是再合适不过了。悼平后同意了。 慈母训子
因为新婚之夜冷落了新娘,完颜亮被母亲大氏关在卧室里,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徒单惠端来一杯热茶,完颜亮喝了一口,嫌热,将茶杯摔在地上,“呸!这么热,你要烫死我呀?”
??徒单惠忍住气,捡起茶杯,“别生气,我再去换一杯凉点儿的。”
??“算了,我不喝了。”完颜亮起身就要往外走,他的生母大氏挡在门口,“亮儿,你要到哪里去?”完颜亮说:“屋里太热,我出去走走。”“是不是又要到乌带家去?”见完颜亮不语,大氏又说,“你到我房里来。”便把完颜亮带到自己的卧室,“你坐下,我问你,你这新媳妇有什么不好?”
??完颜亮说:“她是个好女人,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没有啊,我不是不喜欢,只是……”
??“只是没有唐括定哥风情万种?”大氏板起脸,说,“你别瞒我,你和定哥的事儿,我早知道了,如今朝廷上下也有很多风言风语。”
??“没有啊,这关朝廷什么事?”完颜亮心虚,小声嘟囔着。
??“没有?”大氏严厉起来,“那天是不是左丞相秉德在皇上面前说你常到乌带家去,是与唐括定哥有私?”
??完颜亮惊异:“您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有。”完颜亮不敢否认,“可是皇上没信,也没追究。”
??大氏说:“那是因为乌带极力否认。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戴绿帽子呢?不过,这事有关孩儿的前程,你不能再到乌带家去了。”
??完颜亮不情愿,讨饶似的叫道:“厄宁……”
??大氏生气了:“你舍不得?那好,明天我去告诉你阿民,让他来管你。”
??“厄宁,厄宁!我听您的就是。”完颜亮知道阿民的严厉,只好就范。
??“那好,你对天盟誓。”大氏不肯轻饶。
??完颜亮无奈,只好跪在地上起誓:“黄天在上,我完颜亮如不与定哥断绝来往,就,就不得好死。”
??“就是嘛!”大氏宽慰了,“现在皇上宠信你,你就应该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岂能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
??“哼!”提起皇上,完颜亮一脸的不屑。
??大氏见状,诧异地问:“怎么,我说的不对?”
??完颜亮不服气地说道:“派衍九潢,我和亶同是太祖孙,为何就该他当皇上?”
??“越说越不象话了,当人臣的岂能有这等非份之想?”大氏又气又恼,“看来真得让你阿民教训教训你了。”
??完颜亮忙说“厄宁息怒,孩儿是说着玩儿的。”
??大氏说:“这等话岂能胡说?叫外人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完颜亮说:“下次不敢。”
??大氏叹口气,指点着完颜亮的脑门说:“你呀,真叫人操心。回房去吧!”
??
??完颜亮回到卧室,见徒单惠笑盈盈站在门口,没有理她,径直走进去。徒单惠跟进来,说:“明日进宫的衣服我都准备好了,不知合适不,请少爷过目。”
??完颜亮十分不耐烦:“你去问厄宁吧。”
??“问过了。”徒单惠说,“厄宁叫我问问你,参不参加射柳和击球。如果参加我好准备射柳和击球的衣服。”
??“不参加。”完颜亮十分干脆:“拜天完毕我就回来。”
??“还是参加吧。”徒单惠劝说着,“皇后娘娘说,如今的年轻人都不肯苦学武艺,想让你给他们做个示范。”
??“让我示范什么?我又不是护驾军的教头。”完颜亮一脸的不耐烦。
??“那是皇后器重你,哪能不识抬举!”徒单惠也不肯退让。
??“你倒是很识抬举”完颜亮冷笑道,“什么时候攀上皇后这个高枝儿了?”
??徒单惠不恼,但话中带刺:“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姑舅姐姐,我用的着去攀吗?我和她套近乎,也是秉承厄宁的意思,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回了厄宁。”
??完颜亮见她要告诉厄宁,赶紧说:“别,我遵命就是。”
??徒单惠微微一笑,心里头有些得意。 重五拜天
重五,即五月初五,在这一天举行拜天仪式,是皇家重要的祭祀活动。球场内设拜天台——一个五六尺高的木架,上置一船型木盘,盘的颜色为红色,上面画着云鹤花纹。盘内放着时鲜果蔬。金熙宗完颜亶在宣徽使的引导下行拜天礼:拜。上香。再拜。饮福酒,完颜亶跪饮,又拜,并大声颂道:“愿上天保佑我大金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众百官,皆陪拜,齐颂:“愿上天保佑大金国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拜天完毕,皇上乘輦回幄次(为皇上皇后休息,临时设的帐篷)更衣。悼平后对他说:“皇上,平章正事也要去射柳。”
??完颜亶很意外:“哦,难得他有如此雅兴!”接着又说,“今个儿,朕也高兴,射柳完毕,朕和他各带一队去击球,看他能胜朕否。”
??悼平后忙说:“高寿星,快去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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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率众百官来到球场。球场两边各插一行柳枝,离地数寸处,削去树皮,露出白茬。皇室及王公大臣的子弟及青年军官纷纷在自己要射的柳枝上系扎绢帕。比赛开始,先以一人驰马前导,后跟驰马者,以无羽横镞箭射柳,既能断柳,又能用手接住,驰马而去者为上;断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断其青处及中而不能断与不能中者为负。射柳者骑马鱼贯而入,拉弓射柳。多数不能断及不能中,少数能断其青处,或能断而不能接。场外,人们撃鼓助威,为胜者叫好,对负者予以嘲笑。鼓声和人们的笑骂声乱成一团。
??皇上和皇后坐在高处观看。完颜亮骑马入场,悼平后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完颜亮身穿白色缎面箭袖大袄,头上戴一顶白色缎帽,足踏一双白色皮靴,胯下一匹白色战马,恰是一道白光,照亮球场。完颜亮在马上举起雕弓,拉开弓弦,如满月一般,弓响箭出,柳枝应声折断,他飞马向前,伸手接住折断的柳枝。这套动作轻如猿猱,快似闪电,引起场外一片叫好声。他连中数柳,且都能用手接住,皇上高声叫好,悼平后见完颜亮如此的英俊骁勇,心里怦然一动,眼中流露出十分的爱慕之意。
??完颜亮绕场一周,对众人说:“献丑,献丑。”
??高寿星高喊:“皇上有赏!”
??完颜亮到皇上面前领赏谢恩。完颜亶称赞道:“好身手!不愧是太师之子,梁王之徒。今个儿,朕也要与你比试比试。爱卿随朕去击球。”
??击球场两端各设一门,击球者分成两队,每人都骑着马,手持鞠杖,杖长数尺,其端如偃月。两队互相排击,各以击球出门为胜。完颜亶和完颜亮各领一队,竞争激烈,不分胜负。最后一球,完颜亮持球,离门很近,只要他击球出门即可取胜,可是他将身一歪,木球脱手,皇上队胜,众人欢呼。完颜亮下马给皇上叩头:“皇上威风不减当年,臣甘拜下风。”
??完颜亶也从马上下来,笑着说:“你跟朕玩心眼,故意输朕。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完颜亮说:“臣不敢。”
??悼平后在一旁说笑道:“就算故意输给皇上,也是为了让皇上高兴。难得他有这份忠心。”
??“臣不敢欺君,臣的技艺确实不如皇上。”完颜亮装作十分诚实。
??完颜亶说:“好啦好啦,不管是故意的也好,不是故意的也好,朕都不怪罪,朕今个儿高兴。吩咐赐宴。爱卿,陪朕好好和几杯。”见悼平后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完颜亶陪笑道,“只饮几杯,保证不醉。”
??完颜亶要和群臣去饮酒,悼平后只得回宫,可是她心潮难平,球场上完颜亮射柳击球那一幕,令她心醉,令她痴迷,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完颜亮那么好的身手,过去怎么不知道?”她自言自语。
??高寿星看出皇后有些陶醉,便顺杆爬道:“娘娘常居深宫,外边的事怎能都知道。平章正事,从小跟随梁王,驻扎南京,不但练就一身好武艺,还通晓汉人文化礼仪,还会做诗。真是要文才有文才,要武艺有武艺。”
??悼平后叹惜道:“只可惜他是皇上的人,跟我不一心。”
??高寿星说:“有平章夫人做内线,还愁他跟娘娘不一心?”
??“我叫秉德将他和唐括定哥的事儿禀奏给皇上,他不会嫉恨我吧?”悼平后有些担心了。
??高寿星宽慰她:“他又不知道那是娘娘的意思,他要嫉恨只能嫉恨秉德,况且皇上也没怪罪。”
??“幸亏皇上没信,要不然……”悼平后十分懊悔,“惠儿这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高寿星说:“她只是想将平章大人从唐括定哥身边拉开,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要怎么做能使完颜亮跟我一心呢?”悼平后问。
??“娘娘怎么做,平章大人都会和娘娘一心的。
??“何以见得?”
??高寿星说:“因为平章大人不是平庸之辈,他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即使不冲娘娘,冲着济安太子,他也得和娘娘一心。”
??“是啊”,悼平后想到了长远,“太子要是即位了,还得倚仗他这样的人来辅佐啊。”
??这时,一内侍进来禀报说“平章正事求见。”
??高寿星笑了:“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娘娘快召见吧。”
??完颜亮进宫先叩拜皇后,悼平后笑着说:“今个儿怎么有空到我宫里来了,不是走错门了吧?”
??完颜亮忙低头谢罪:“臣公务繁忙,很少问候娘娘,望娘娘见谅。”
??“公务繁忙?”悼平后酸溜溜地说,“陪皇上喝酒怎么有空呢?”
??“皇上要臣陪,臣不敢不陪。”
??悼平后摆出国母的威严,说道:“自古道,武死战,文死谏。皇上酗酒,你们不但不劝谏,反而陪着他喝,哄着他喝。你们这是怕大金的江山不倒啊。”
??完颜亮赶紧说:“娘娘说的极是,臣一定劝谏皇上。”
??悼平后讲完国又接着论起家来:“外姓的也就罢了,你们完颜家的人可不能袖手旁观。”
??完颜亮俯首:“臣谨记娘娘教导。“
??“我这也是瞎操心,皇上也不领情,还说我干政”,皇后叹息道,“你们这些大臣,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完颜亮说:“娘娘也是为皇上着想,为大金国着想。”
??“那你说说,我做的这些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娘娘的见识不让须眉,堪称女中豪杰。”
??悼平后明知是恭维,却仍然欢喜,笑道:“你倒挺会说话。听说你不但善击球,还会做诗,哪天也为我做几首。”
??完颜亮说:“只要娘娘愿听,让臣做百首千首都行啊。”
??悼平后欣喜:“不怪皇上那么疼你,这么乖巧的人谁不喜欢?”,接着又怪嗔道,“就是跟我特疏远。”
??完颜亮说:“臣倒是想常来问安,就怕娘娘嫌烦。”
??“你我在朝廷是君臣,在家里是叔嫂,还讲什么烦不烦的,也太外道了吧?”悼平后神态娇嗔,声音甜蜜。
??完颜亮道:“要是娘娘不烦,臣以后就常来。”
??“就怕你不来。”悼平后抛出一个媚眼,脸却微微一红。
??完颜亮只是笑了笑,低头告退。
??完颜亮并非不解风情,但皇嫂的挑逗,却激不起他生理上的冲动,他只是觉得好笑——一个三十好几的妇人,女儿都出嫁了,却仍然花心。可是,他也不能卷她的面子,他知道女人最容易恼羞成怒,最容易把“爱”变成“恨”,他可不想得罪这个顶起大金国半边天的权势人物。但他也不能接受她的感情,接受也是灾祸,万一叫完颜亶知道,那可是杀身之祸。怎么办呢?完颜亮前思后想,觉得还是“暧昧”一些为好,不迎不拒,叫皇后看得见,摸不着,还得老想着他。女人毕竟是女人,不管掌握多大权力,她都逃不出一个“情”字,就凭这个“情”字,便可以把她变成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 情探
完颜亮回到家里,徒单惠出来迎接,见完颜亮面带喜色,便讨好地说“这么高兴,得了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了?”完颜亮没答理她,只说:“拿笔墨来。”
??徒单惠惊奇地问“做什么?”
??完颜亮回答:“做诗。”
??徒单惠赶紧招呼奶娘:“哦,嬷嬷,快拿笔墨来,姑爷要做诗。”
??奶娘拿来笔墨纸张,完颜亮挥笔写道:
??蛟龙潜匿隐苍波,
??且与虾蟆作浑和。
??等待一朝头角就,
??撼摇霹雳震山河。
??徒单惠在一旁看着,说:“既然有如此的心胸,就应该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唔?”完颜亮警觉地抬起头,看她一眼,“这是何意?”
??徒单惠说:“没什么。我听说,如今的娘娘能当皇上半拉家,你也不能太死心眼,光知道伺候皇上,皇后那边也应该多走动才是。”
??完颜亮见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才放下心来,故作威严地训斥道:“女人家懂得什么,不要干预政事。”
??
??再说,完颜亮既惧于母命,又壮志在胸,无暇顾及唐括定哥。定哥闲寂无聊,叫贵儿跟她到花园去练剑。贵儿手拿剑书,一边看,一边指导定哥。定哥越练兴致越高,贵儿却不感兴趣,越练越倦怠。定哥摆好一个姿势,叫贵儿:“快,快看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贵儿放下剑书,说:“夫人,快歇一歇吧,我受不了了。”
??定哥骂道:“死丫头,越来越娇性了,我还没觉得累呢,你倒先受不了了。”
??贵儿说:“我是说,练这玩艺儿有什么用啊?别说完颜将军不一定就能当上都元帅,就是他当上都元帅,也不准就一定能带我们去讨伐临安,我们这不是瞎闹哄吗?”
??定哥说:“当不当都元帅,带不带我们上临安,那是他的事,我们不能不做好准备。”
??贵儿说:“夫人,你也太痴情了吧?咱不说别的,就说当前,完颜将军有多少日子没到我们这儿来了。听外边的小厮说,他最近常到宁德宫去,备不住又和皇后搅到一起去了呢。”
??“现在是皇后干政,秉德、唐括辩,哪个不依附皇后。完颜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定哥体谅完颜亮。
??贵儿说:“也就是夫人吧,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老往好处想他,要是我们二小姐呀,早就和他断了。”
??定哥笑笑说:“要是你们二小姐也不能和他好啊。”
??“可也是”贵儿说,“要不我叫孙梅派个小厮到完颜府去打听打听?”
??定哥想了想说:“总得有个因由吧?”
??贵儿说:“叫他们随便编个托词,比如送个东西什么的。”
??定哥点点头,嘱咐道:“那就叫个机灵的,到完颜府去找药师奴打听打听。”
??贵儿说:“叫乞儿去吧,他口齿也还伶俐”
??
??阎乞儿是乌带的家奴,才十几岁,人长得俊秀,也很机灵,腿脚也勤快。听贵儿派遣就立即赶到完颜府,找到药师奴,把定哥送的一些礼物交给他,“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儿心意,请大爷务必笑纳。”药师奴接了礼物,把乞儿送出府门,说道:“烦请小哥转告夫人,就说药师奴拜谢了,药师奴给夫人请安了。”
??乞儿试探着问:“完颜将军最近很忙吧?”
??药师奴笑了笑:“夫人的意思我懂了,请转告夫人,请她放心,我们少爷是不会忘记她的。少爷常叨念夫人,只是没空去看她。”
??乞儿问:“完颜将军是不是又要升官?”
??药师奴得意地说:“鬼机灵!告诉你,我们少爷要当右丞相了。”
??这时徒单惠出现在门口:“药师奴,你在和谁说话呢?”
??药师奴没想到徒单惠会在这个时候到大门口来,仓促之中,只得顺口胡编道:“夫人,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扭头又告诉乞儿,“这是我家少夫人。”
??乞儿赶紧行礼:“拜见夫人。”
??徒单惠一见乞儿酷似完颜亮,便十分喜欢:“哟,这孩子好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乞儿,阎乞儿。”乞儿回答。
??“药师奴,他是你的亲戚?”徒单惠问。
??“是我姑舅弟弟。”药师奴随口编道。
??“他可不像你们家的人,倒像我们完颜家的孩子。”徒单惠说道,扭头又问乞儿:“你现在做什么呢?要不到我们家来得了。”
??药师奴见事不好,赶紧回道:“多谢夫人!他还小,又是家里的独苗,还离不开家呢。”
??“好吧,以后要是想来,叫你哥跟我说一声就行。”徒单惠惋惜地摇了摇头,进屋了。
??药师奴惊出一头冷汗,叫乞儿快走,别再叫人看见了。
??
??徒单惠来到完颜亮书房送茶,完颜亮在书案前写文章,徒单惠说:“方才药师奴的姑舅弟弟来了,那孩子长得好俊,有点儿像你,我想叫他到咱们府里来,人家还不爱来。”
??“药师奴的弟弟?”完颜亮心里有些纳闷。
??“是啊。”徒单惠说,“你抽空跟药师奴说说,叫他到我们家来得了。我挺喜欢那孩子的。”
??完颜亮应付道:“哦,哦,好吧,好吧。”
??徒单惠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药师奴走进。
??完颜亮问:“药师奴,你在搞什么鬼?夫人说你姑舅弟弟来了,你哪有什么姑舅弟弟!”
??药师奴凑近说:“奴才正要回老爷呢。那人是乌带府的,叫阎乞儿。”
??“哦?”完颜亮有些意外,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唐括小姐想您了,叫您早晚过去呢。”药师奴低声说。
??“你家夫人没起疑心?”完颜亮担心地问。
??“夫人好像不相信他是我弟弟。”
??“你赶快到乌带府去一趟。”完颜亮说:“告诉唐括小姐,叫她不要派人来了。我有空自然会去看她。”
??药师奴答应着,又说:“还有,方才宫里来人,说皇上传老爷进宫呢。”
??完颜亮说:“知道了。”
?? 酒鬼皇上
完颜亮匆匆赶到皇宫,寝殿小底大兴国正在勤政殿前守候,见完颜亮到来就要进去通报,完颜亮拦住他,说:“请慢些通报。你可知今日皇上因何事传我?”
??大兴国说:“皇上召见,当然是好事。”
??完颜亮说:“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我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大兴国笑了,说:“平章大人放心,今个儿,皇上高兴,一是因为都元帅大败岳飞、韩世忠,逼宋主与我大金画淮为界;二是皇上通天冠、降纱袍已做成,今个儿要试穿。这都是喜事儿,只要您不搅了他的兴头儿,就不会有事。快进去罢,左丞相和驸马都尉都到来多时了。”
??要说完颜亶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无忧无虑,内有太师完颜宗干(即完颜亮之父)操持朝政,外有都元帅完颜宗弼(中原人称之为“金兀术”)为他东挡西杀,南征北战,内政外交都不用他过多的操心。但他也不是一点作为也没有,他崇尚中原文化,支持太师推行汉制,对女真人的封建化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闲暇无事,他除了喜欢读书,还有几件在皇后和一些大臣看来有点儿不良的嗜好:其一是喜穿汉服,他有事没事,常常穿着宋国的服装在金宫中走来走去,惹得一些守旧的大臣说他“俨然汉家子”,他也不客气地回敬说他们是“无知夷狄”;其二是嗜酒,他太喜欢喝酒了,高兴了喝,不高兴也喝,一天不喝都不行,而且不醉不罢休,把大臣们都喝腻歪了,一听皇上要喝酒,都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实在躲不过去只好陪着,还想方设法找理由溜走;其三是好色,这也是所有皇帝的通病吧,他对宫内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什么的都感到厌烦了,想到民间去广选嫔妃,可是皇后反对,常常制肘他,这叫完颜亶心里很不舒坦,所以就更要喝酒了,借酒消愁吧。完颜亮来时,他刚喝完酒,正在兴奋地向两个臣子炫耀他的通天冠和绛纱袍。
??完颜亮入内见驾:“臣见驾吾皇万岁!”
??完颜亶见完颜亮来了,便说:“啊,爱卿,你来了。你随都元帅伐宋多年,熟悉宋朝礼仪、服饰。你看我这通天冠、降纱袍,可比得上宋主?
??完颜亮知道完颜亶已有几分醉意,不敢随便应付,就十分郑重其事地说:“臣斗胆请皇上穿戴起来,臣也好有个比较。”这话正和完颜亶的心意,连声说:“好!朕就先穿给你们看看。”便戴上通天冠,穿起绛纱袍,像个服装模特似的,展示给几个臣子看。
??完颜亮夸赞道:“这一定是宋宫裁缝的手艺,与宋主之冠服并无二致,而且我主穿起来比宋主更显威严。”
??秉德、唐括辩随声附和:“是比宋主威严。”
??完颜亶哈哈大笑:“你们说好,就一定是好的,朕相信你们的眼光。朕今日初御冠服,感慨万千。朕要做天下第一明主,全靠众爱卿辅左。”
??完颜亮、秉德、唐括辩一齐跪下,说道:“臣等愿尽心竭力辅左我主,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完颜亶更加欢喜,说:“众爱卿快快平身!朕知卿等忠心耿耿,众爱卿,你们认为自古以来,谁是第一明主?”
??秉德说:“第一明君,当属唐朝太宗。”
??完颜亶点头称是:“朕喜阅《贞观政要》。其书虽简,其意颇深。太宗称得起是一代贤君。那么明皇何如?”
??秉德说:“唐自太宗以来,惟明皇宪宗李璟惟正是行,故能成开元之治。”
??唐括辩说:“可惜明皇有始无终,末年怠于万机,委政李林甫,以致天宝之乱。”
??完颜亶赞同:“是呀,如明皇苟能慎终,则贞观之风不难追矣。那么,周成王如何?”
??秉德答道:“古之贤君。”
??完颜亶说:“成王虽贤,乃周公辅左之力。后世疑周公杀其兄,以朕观之,为社稷大计,亦不当非也。”说完他回头看了完颜亮一眼,吓得完颜亮一哆嗦,以为他别有所指,赶紧转移话题,说:“我金之太祖亦是一代贤君。太祖数年之间,算无遗策,兵无留行,底定大业,传之子孙,呜呼,雄哉!”说罢,竟然激动得有些哽咽。
??完颜亶大为感动,说:“爱卿念念不忘先祖之功,真乃我大金之忠臣。朕将加封你……”
??“谢主隆恩。”完颜亮不等他说完就叩头谢恩。完颜亶笑了:“朕今日高兴,众爱卿陪朕痛饮几杯。”
??三个臣子心里暗暗叫苦,本以为今天皇上有兴致谈古论今,能够干点儿正事,没想到还要喝酒,圣命难违,只好舍命相陪了。 皇后干政
完颜亮陪完颜亶喝完酒,就到宁德宫去看望皇后。一见面,悼平后就问他,是从皇上那边来吗?完颜亮说是。悼平后又问皇上在做什么呢?完颜亮回答说,皇上宣臣等进宫观看新做成的通天冠和绛纱袍。悼平后问皇上是不是挺高兴?完颜亮说是。
??“他当然高兴了。”悼平后含酸带刺地说,“昨个儿又有几个大臣进谏,要皇上选后宫以广继后嗣……”
??完颜亮小心翼翼地说:“皇太子体弱,皇上一直为继嗣的事担忧。”
??悼平后满脸不高兴:“那有什么可愁的?皇上也不是没有皇子。就算济安身体弱些,他还小啊,好好将养将养,长大就好了。皇上不过是想借这个茬再选几个妃子罢了。偏偏就有那么几个人,特别是右丞相赛里,想讨好皇上,千方百计地投其所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完颜亮赶紧表态:“哪能呢,臣始终是站在皇后一边的。”
??悼平后十分得意,却要指桑骂槐:“想靠讨好皇上来升官,当宰相,那可是打错了算盘。”
??正说着,忽然高寿星哭哭啼啼走进来,“娘娘与老奴做主,老奴活不了了。”
??悼平后紧皱眉头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高寿星说:“秉德与三合将军商议,要迁辽阳渤海人去屯燕南,把老奴也包括在内了。老奴再也不能在娘娘驾前伏侍娘娘了。”
??悼平后立刻火冒三丈:“混帐!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她问完颜亮:“你知道这件事吗?”
??完颜亮说:“臣只是略知一二。”
??悼平后命令:“讲!”
??完颜亮说:“据臣所知,是皇上与三合将军、秉德丞相……”
??“你别说了,我明白了!”悼平后打断完颜亮的话,忿忿地说:“这是皇上恨我不死呀!高寿星跟我上金殿去。”
??高寿星连连后退:“老奴不敢。”
??“怕什么?有我呢。”
??高寿星知道“请将不如激将”,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劝阻悼平后说:“娘娘还是让老奴去燕南吧,别因为老奴得罪了皇上……”
??悼平后更加恼火:“别人怕得罪皇上,我可不怕,走!”
??“娘娘,臣告退。”完颜亮见势不妙,就想溜走。
??悼平后冷笑道:“怎么,你也怕得罪皇上?”
??完颜亮说:“不,不是,臣以为,臣掺合此事多有不便……”
??悼平后说:“有什么不便的,我就是要你做个见证。”
??“娘娘,还是让老奴去燕南吧。”高寿星继续激将。
??悼平后说:“你要是去了燕南,我还有什么脸面统帅后宫?”
??
??悼平后带着完颜亮和高寿星闯进乾元殿。完颜亶天生惧内,悼平后三说两说,就把他们君臣商议好的方针给否决了。悼平后已经取得了胜利,但还不干休,坐在皇上身边不走,完颜亶明白她要斩草除根,无奈只好传旨:“宣三合、秉德上殿。”
??大兴国禀奏:“三合将军正在燕南。”
??完颜亶看了悼平后一眼,悼平后面无表情,他只好下令:“派人到燕南,将他就地处死!”
??大兴国说声“遵旨。”正要下殿,完颜亶一摆手:“慢,先宣秉德进殿。”
??完颜亮急忙跪下,禀奏道:“皇上,臣愿保秉德丞相不死。”
??完颜亶本不想杀人,见完颜亮愿保,赶紧就坡下驴:“怎么,你愿保秉德?”
??完颜亮说:“求皇上念在秉德先祖粘罕元帅,为保大金的江山,东挡西杀,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秉德丞相,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他一死。”
??完颜亶看一眼皇后,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好,看在平章政事的份上就饶他不死。来人,将秉德重打三百杖。”
??悼平后悄声对完颜亮说:“你到挺会送人情!”
??完颜亮也悄声说:“难道不是娘娘的意思?”
??悼平后微微一笑。
??他们从乾元殿出来,悼平后还不忘夸赞完颜亮:“平章不计前嫌替秉德讲情,真是大人大量。”
??完颜亮说:“臣和左相之间的恩怨是私事,做臣子的不能因私废公。况且,左相又是娘娘的心腹……”
??悼平后笑了:“平章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太子驾薨
杀死了三合将军,悼平后倒是称心如意了,却冷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的心,完颜亶心里明白,平添了几分忧惧,从此他不再那么无忧无虑了。也许是老天报应,接着完颜亶就遭受到一连串的打击:先是太师宗干去世,宗干和完颜亶情同父子,完颜亶比完颜亮更加哀伤,哭得昏天黑地,几日不能上朝。接着就是叛臣挞懒的儿子勾结蒙古人,屡犯金国的边境,都元帅宗弼率兵剿伐,屡战不胜,无奈只好讲和,班师回朝之后,宗弼心中又忧又愧,不久也病逝了。这两个人可以说是金国的擎天之柱,架海之梁,他们的离去,对完颜亶来说,如同天塌了一般,从小就没有受过挫折教育的完颜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更加嗜酒,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减轻心里的痛苦。
??就在他万分痛苦的时候,他最钟爱的儿子济安又病了。济安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加上过于娇惯,更加弱不禁风,天气一有变化,他就得大病一场。这天正是大寒季节,一场大雪过后,气温骤降。济安太子又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悼平后来到太子寝宫,只见济安小脸烧得通红,已经不省人事了,急忙叫人去禀奏皇上。完颜亶匆匆赶来,见太子这副模样,早已心凉半截,忙问:“太医呢?”
??悼平后回答:“刚下了方子,太医亲自去配药了。”
??完颜亶骂道:“都是些庸医!”他叫大兴国到城外张榜招贤,如有能治太子病的良医,赐黄金千两!悼平后信佛,她说:“依臣妾之见,还是应该到佛寺求求菩萨。”完颜亶点头:“嗯。朕亲自去求菩萨保佑太子平安。”
??完颜亶和悼平后到寺庙去上香,流涕哀祷,跪求菩萨保佑。还要曲赦五百里内罪囚……
??可是这一切都没能留住济安,太子驾薨了!完颜亶强忍悲痛,传旨谥济安为英悼太子,葬兴陵之侧,塑其像于储庆寺。
??送葬回来,悼平后因过于悲痛,支持不住,先回宫了。完颜亶亲自将太子塑像安置在储庆寺。塑像十分精致,栩栩如生,济安那稚气的小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容。完颜亶抚摸塑像,不觉悲从心中来。济安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浮光掠影地在人间走这么一遭,留下的却是不尽的思念,无限的痛苦……完颜亶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哭:“济安啊,我的儿!你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难道我们前世是冤家,你来讨债的吗?你存心让朕心碎吗?”
??大兴国在一旁劝道:“请皇上节哀。”
??完颜亶哭道:“节什么哀?我的哀节不了啊,太子薨了,我的心都疼碎了!济安走了,我大金国后继无人了啊!”
??“皇上”,大兴国提醒道,“还有大皇子呢。”
??“大皇子?”完颜亶猛然醒悟:“你是说道济?是啊,是啊,朕还有一个皇子……”
??道济是宫中才人所生。按照金宫的规矩,皇子生下来先寄养在奶娘家里,稍大一些才能接回宫里养着。因道济的母亲地位低下,在宫中没有话语权,悼平后又故意不提此事,所以道济十几岁了,还寄养在奶娘家里。
??大兴国趁机奏道:“皇上,该把大皇子接回宫中了。”
??完颜亶点头:“对,是该接他回宫了,他寄养外面多年了。”他叫大兴国传旨,封道济为魏王,其母为贤妃,养之宫中。
??悼平后听说接道济回宫十分不悦,对着高寿星大发牢骚:“道济不是封为中京留守了吗?有直学士阿懒还有张玄为都提点和同提点,左右辅导他,还有什么不好,怎么又把他接回宫里了?
??高寿星说:“现在大皇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了,要不是庶出,皇上还许封他为太子呢。封他个魏王,那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悼平后撇一撇嘴,不屑地说:“他还想当太子?他得有那个德行!”
??“不是他想当”,高寿星说,“如果皇上没有别的皇子,那他就非当不可了。”
??悼平后不服气,说:“他可是庶出。”
??高寿星说:“如果贤妃当了皇后,他就不是庶出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悼平后感到了威胁,恨恨地说:“我要除掉道济。”
??高寿星摇摇头,说:“不可。除掉大皇子,皇上可就无后了。皇上要是以此为由,另选新皇后,娘娘您……”
??悼平后也觉得不能杀道济,她想了想又说:“那我就除掉贤妃。”
??高寿星又摇摇头:“贤妃好除,但那可就和大皇子结仇了,要是他真的继承皇位,娘娘也有后顾之忧啊。”
??“是,这事儿是不可轻举妄动。”悼平后没有主意了。
??高寿星凑近前小声说:“娘娘最好是借刀杀人。”
??悼平后问:“借谁的刀?”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