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千年之续红线
月下千年之续红线 第一章 陆唯羽1据说,每一个人的小指上,都拴着一根姻缘红线;据说,在中国古代传说的职位中,还有一个负责拴这根红线的月老……
只是已经没人记得天上还有对相思成灾的牛郎织女,每对恋人都理所当然的过着2月14情人节。好嘛,情人节没什么不好,东西文化交流嘛。
陆唯羽仔细的补了妆,满意的看镜子里那张甜到要招来蜜蜂的脸。
今天是情人节。
虽然不是第一个有情人的情人节,却是第一个要和情人一起渡过的情人节。陆唯羽对着镜子痛下决心,今天一定要改变24年来的衰运!
24年来她如同诅咒缠身,男朋友交了**个,(·_·*:在这里为了唯羽小姐的名誉问题,为不会使人对她留下花心+花痴的不良印象,此处数值请按个人接受程度自行填补。)却没有一个坚持过两个月,今天刚好是跟现在的男朋友交往满两个月,她赌上被甩了**次的人生发誓,今天晚上一定要跟男友平安渡过一起步入交往的第两个月零一天!
从公司里出来,二月的冷风灌进脖领里,打了个哆嗦,忍住打喷嚏的冲动。
街道上一片节日的气氛,明明只是个从西方引进来不多年的节日,却搞得不亚于传统节日的热闹,唯羽看着满街的霓虹,前几天的积雪还没有化开,热闹中突然又一种落寞的冲动。
她在约定的地点等着,看一对对情人从身边走过。
手表的指针走得有点慢,又有点快。
等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的,这个她知道……可是手表上指针所指的数字却已经走过了他应该出现的时间。加班?塞车?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
心里又一些不安,可是不敢胡思乱想。再等一会儿,再一会儿,他一定会出现……很多个一会儿,很多些不安。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通了手机,在一阵嘟嘟声后,出现的却不是熟悉的男音。甜美却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您所拨打的用户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
……也许他被山贼打劫了。或许已经被外星人解剖了。
唯羽开始想,自己一直以来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呢……搞得自己像个恋爱中的傻女人,拼命不去胡思乱想。
这样相同的场面,她已经经历过多少次了?
一个人去熟悉的西点店,在玻璃柜台中挑选着用来安慰自己那颗脆弱……的心(= _ =*脆弱?都打击** +1次了还顽强的在那儿跳动的东西叫脆弱??)的甜点。
“小姐,请给我这个……”
“小姐,请给我这个……”
唯羽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声音之外还杂着另一个低沉的嗓音,她转头,看到旁边那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的手指整和她的手指着同一款蛋糕冰淇凌。
柜台里的小姐歉意的笑笑,“这款蛋糕只剩下这一个……”她的视线征求式的巡回在两人之间,然后在那男人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年头,长的帅就是吃香。
唯羽不怎么乐意的瞥了一眼,那男人看出她的不乐意,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的一笑,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便传过来:“抱歉,小姐,这个蛋糕能不能让给我?”
唯羽发现他在对她说话,抬起了头——咝……她抽了一口气,这男人的脸还真……正点!至少也90分!
唯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睛有没有放光,有没有显得太花痴?
可是这个男人的眼睛还真好看……像一块深沉而纯粹的黑曜石,让人想要沉寂其中……
“……小姐?”
“嗄?”唯羽看得傻了,突然回神,胡乱点了点头“好,好啊。”
“谢谢。”西装男人再次感谢的一笑,唯羽便又傻了一回。
柜台小姐将蛋糕夹出来,男人接了,便向旁边一个桌子走过去,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低垂着头,但仍看得出衣着不俗,面容甜美,只是脸上那精致的容妆被眼泪浸得有些脱落,两只眼睛红得像小核桃。
他将蛋糕放在那女孩面前,便在对面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却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哎哎,这么好的男人,果然有主了……
看得出来他原是不想跟她计较那一个蛋糕的,勉强自己开口,是为了那个女孩吧?看她哭那么伤心的样子……唯羽暗暗嘀咕,我也伤心啊,怎么没人来关心我呢?真是过分的男人,为了哄自己的女朋友,就不管其他女人受伤的心灵……
“小姐,您挑选好了吗?……小姐?”
唯羽这才回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甜品上。好男人是别人的,喜欢的蛋糕也是别人的,还是吃自己的吧。
自暴自弃式的点了一堆甜品,一个人占着一个桌子就开始大吃。虽然到目前为止那个“现任”男友还没有打电话来解释他没有来的原因,但根据24年来的**次经验,估计那个“现任”基本已经可以改称“前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往嘴里塞着塞着,似乎有点被噎到了,噎着噎着,似乎就有点想哭……眼泪还没来得及酝酿出来,突然发现刚刚那个帅哥向她这里看了一眼……表情就那么定格在塞着一嘴的蛋糕,噎得满脸通红又欲哭无泪的模样……脑袋里轰隆隆一阵巨响——形象全毁了!(= _ = *你还有形象吗?)
瞧瞧西装帅哥对面的女孩,低着头一手拿着小叉子一点点慢慢往嘴里送,一手拿着餐巾纸不时轻泣,这才叫淑女。
那西装远远对唯羽一笑,这笑容里的歉意更重,似乎看着唯羽在这情人节里一个人跑来暴吃甜品,多半也是个伤心的女孩。不禁为那块从她那里被让过来的蛋糕多了一点愧疚。
唯羽被他一看更噎得那一口蛋糕上不来下不去,不成,她不能继续在这儿呆着,迟早噎死。要平日里冒着被噎死的危险看帅哥也就罢了,可是这会儿形象都丢没了,总不能在这儿继续破坏帅哥对她的第一印象。怎么说日后没准也来个偶然邂逅不是。
急忙喝了几口水,把嘴里的蛋糕顺下去,也顾不得盘子里剩下来的甜品,拿起包包就走人。匆忙走过西装身边,“不小心”瞥了一下他的眼睛,感到噼啪电光流窜过大脑,“哐当”一声就撞了帅哥身边的桌子,腿上的疼痛瞬间蔓延神经。一番龇牙咧嘴这一下撞得不轻,西装急忙从座位上起来扶住她,“没事吧?”
再一次对上他的视线,唯羽心里咯噔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好深的黑眸,悠远得仿佛一个前生便已做过的梦,这么熟悉的气息……
“很痛吗?伤了脚吗?”西装微微皱着眉……哇咧,他连皱眉的样子都这么性感。看唯羽一直那么傻愣愣的样子,西装忽而淡淡笑了一下。
唯羽总觉得那个笑容很复杂,寻思了半天,还是没懂。
只是西装突然又开口,“看来撞得不轻,我送你回去好吗?”唯羽一愣,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西装已经转头对他的女伴说“你先回去吧,我送这位小姐回家。”扶起唯羽便走出了店门。
唯羽没有时间多看一眼那个女孩,已经被塞进了西装的车里,西装发动了车子就驶出去,没有再开口说话,更没有询问唯羽的住址。唯羽承认她有点花痴,就那么一点点,可是她并不傻。
西装分明是借着她这个借口,好结束跟那个女孩之间尴尬的气氛。这样一个高品级的帅哥,当然不会跟她陆唯羽扯上什么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就觉得安心。好久以来的疲惫一起袭上来,在被沉默充斥的车里,渐渐想要睡过去…… 续红线 第二章 陆唯羽2
陈颀一直开着车,没想过要去哪里,只是一直无意识的开着。
他偶尔转头,看着旁边座位上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女人,有一点无奈。只是想早早从与“前女友”那种复杂而沉闷的气氛中解脱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发热就带了这个陌生的女孩上车。
想一个人四处转转,即使不想承认,他仍旧很失败。不知道自己应该说被背叛了还是被甩了,反正一样衰,结果自己还得装得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去安慰那个几天前曾拍拍屁股走人的“前女友”。人还真是难做。
他几次想要叫旁边这个女人起来,看到她睡得那么香的样子,又不忍心。
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她往旁边一坐,整个车里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奇怪刚刚在店里看见她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她就一直这样坐在旁边,已经睡了一千年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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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感到越来越冷,凉冰冰的东西轻轻落在脸颊上,迅速融化,顺着下巴滴落时划过一道痒痒的痕迹。一阵鸡皮疙瘩,唯羽打了个哆嗦睁开眼。
一张俊脸的特写摆在眼前,唯羽一惊,向后缩了缩,碰到了车门,脑袋才慢慢恢复了运转。她还在那西装帅哥的车上,车子停在海边,车窗已经摇开。二月冷冷的海风夹着细小的雪花落进来,而西装却一脸好兴致的盯着她的睡脸瞧。
“醒了?”
唯羽匆匆点头,看看外面乌漆麻黑的海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现在……几点了?”
“12点多一些。”
西装口气虽平淡,唯羽却还是吃了一惊,他就这样陪着她吹了半夜海风?“怎么不叫我起来呢?这么晚,你女朋友……”
“是前女友。”西装笑笑,笑得有一点苦,神情却仍是平淡。“……的确很晚了,我也该送你回去。很抱歉突然拖你出来,让你陪了我半夜。”西装发动了车子,对她笑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哎。她却只能不好意思的干干陪了个笑脸,心里有一点点愧疚。哪里是她陪他,根本她一个人睡得一塌糊涂,害他也走不了。
西装脾气还真好哎。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过情人节的地方。”他突然淡淡的开口说,唯羽一愣,静静听着。“她也像你一样,开着开着车就睡了,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就开车来海边,一边吹风一边看着她……”
……西装有癖哦,不会感冒吗?人家睡得好好的还开窗……唯羽心里嘀咕着,揉了揉鼻子,压下想打喷嚏的冲动。
“后来她一直嚷嚷着好好一个情人节都浪费了,硬让我第二天补了99朵红玫瑰,竟然就成了惯例,每一次节日都少不能少。一个大男人拿着一大束玫瑰,捧也不是拎也不是,很难为情的。”
“……还是白玫瑰比较好……那样一大束红玫瑰很俗艳哎……”唯羽仍旧在底下嘀咕着,却突然发现竟然念出了声音,小心的偷看西装一眼,他竟也在看着她,轻轻笑笑。……完了,他听到了……
“那个……我是说……很令人羡慕哎……(俗艳归俗艳,有这么帅的男朋友送花,就算狗尾巴草也好……比没有好。)”
西装忽而笑了,视线不时从前方落到她身上,“你知道你常常不自觉的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吗?”
“嗄?”
车子突然停住,唯羽看一眼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市区。西装打开车门下车,说了一句:“等我一下。”没有等唯羽开口人已经消失不见。
“喂,喂!西装先生?”
唯羽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便把自己埋在软软的车座中。……好莫名其妙的情人节哦。24年来第一次有人陪的情人节,竟然是跟一个陌生的西装帅哥……忘记问他叫什么哎。
眼睛迷迷糊糊的又要闭上,却听到车门打开,一阵香气混在寒冷的风中卷过来,唯羽睁开眼睛,面前大大一束白色玫瑰,沾着细小的雪片,融化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唯羽傻了眼,视线从面前的玫瑰移向重新在驾驶位上坐好的西装。
“怎么了,不接吗?”西装笑着将玫瑰放进她手中,发动了车子。
“……这个……很贵哎。”唯羽欲言又止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大脑里却一片空白,开口只说出这一句。
西装仍旧显得很平常,“没关系,花店快要打烊,情人节一过去,这个时间玫瑰都会打折。”
唯羽愣愣的应了声“哦”。
“你家住哪里?”
报了地址,车子便飞快的行驶起来。西装没有再说话,一路将唯羽送到了小区楼下。车子停稳,唯羽说声“谢谢。”下了车,西装才突然说:“可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唯羽点点头,将手机拿给他。
西装迅速拨了几个号码,接通,车内他的手机却响起来。
他将手机从车窗递给唯羽,笑着说:“我叫陈颀,以后有机会请你喝咖啡,算是补偿你今天那块蛋糕。”
……蛋糕?那这一捧玫瑰她拿什么还他?
唯羽捧着玫瑰,傻傻的看他的笑脸,看他开车离开。
这算转运了?还是情人节的一个玩笑?
车子走远,唯羽却还在原地吹着冷风,直到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磁性悦耳的声音,“姑娘,你喜欢他也是没用的。”
唯羽一惊,转身,这二月里的凌晨,竟然有一位眉清目秀漂亮得过份的男生,只穿着单薄的衬衣牛仔裤,在皎白月光的衬托下唇红齿白,道骨仙风,(搁在白雪寒风的背景中这就叫:神经病。)带着盈盈笑意看着她。唯羽看着他就打寒颤,立马掉头向楼里跑去。
——记得以前妈妈跟她说过,遇见神经病绝对不能搭理,越理他越缠你。
“踏踏”的踩着楼梯跑上楼,身后还传来那漂亮男生轻柔的嗓音:“你这样不行哦……这次婚事还是会没有结果的……”
声音悠悠扬扬,尤在耳边 陆唯羽,女,24岁。在人生的第24个情人节兼第**+1次被甩的隔天之后,接到了一个没有想到的电话。在公司同事们掉了一地下巴眼珠子的惊诧中,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公司门口。突然出现了第**+2次恋爱的预感。
西装……哦,是陈颀,在那场蛋糕与白玫瑰的偿还拉力战中摆脱了路人甲角色荣升为本篇的第一位男主角。
—————————第一条偷懒的分割线出现了。鼓掌鼓掌。。—————————
唯羽心烦意乱的收拾着办公桌,盯着办公区里的挂钟看。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子在等着她,她知道。车里的人是个人人羡慕的完美情人,她也知道。可是一旦想起上了车,吃了饭,他送了她回家之后那个嚼过的泡泡糖一样雷打不动每天都会出现的神经病,心情就好不起来。
指针终于到了下班的时刻,唯羽拎起早已经收拾妥当的手提包,直接冲进了电梯。
其他人都还在下班准备中,电梯里只有她一个,无聊的盯着不断变换的数字。四楼,三楼……数字在变成二之后突然停住,唯羽一愣,不会那么衰吧?电梯偏在这个时候坏了?她刚要拿起电话求救,身后突然冒出那个云淡风清道骨仙风的声音……
“姑娘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很快就会放你出去。”
唯羽的脑袋“轰隆”一声一片空白——电梯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闹,闹,闹鬼!?
她战战兢兢的回头,那个长得闭月羞花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经病露着恬淡的笑容,颔首示意。唯羽的手心瞬间一片冷汗。
“小生失礼了,只是多天以来姑娘一直躲着在下,始终寻不到机会跟姑娘好好说句话,无奈才出此下策。请姑娘见谅。”
唯羽紧紧贴着身后的墙壁,顿时手脚冰凉脸色苍白。——她一直以为这个行为古怪的美青年只是个普通的神经病而已,竟然,竟然……是个一点都不普通的神经病!
“你你你,你找我,干嘛?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平生没做什么亏心事,从没开车撞了人就跑,(那是你没驾照,有了保不准。)更没不小心掘了你家祖坟,你找我做什么……”
唯羽的声音都在抖,拼命把自己的身体往角落里赛,那青年稍稍为难的踌躇一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姑娘,小生不是来索命的……小生只是有一些话必须要和姑娘说……”
“……不是来索命的?”
“嗯。”
“哦。”唯羽终于正了正神色,不是来要她命的怎么都好。不再拼命往角落里躲,却仍旧在电梯有限的空间里尽量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你……不是人吧?”
“是的,小生并非凡人,用你们凡人的话说,小生乃是牵线月老。”说着轻轻作了个揖。
——月老?牵红线那个?
“……你找我干嘛?”
“小生是为姑娘的姻缘而来。”
姻缘?唯羽登时打起了精神。
“姑娘莫要在沉迷眼前的风月,你的缘分只是借来的,继续下去也不会再有结果。因为姑娘指上的红线早在千年前便断了,若不及时挽救,恐怕生生世世都将形单影只。一如现在外面那位陈先生,今夜便是你们缘断之时……”
唯羽心中一惊,然而他话未完,电梯外却传来了躁动以及警卫的声音,电梯的故障已经被发现,进入了紧急的抢修。
警卫大声的对电梯里喊着不用担心,有几人被困之类的话,唯羽匆匆应了,耳边却传来轻声的叹息,“罢了,只能暂时到这里,等姑娘得空时我们再详谈……”
只是回头的功夫,电梯中又只剩唯羽一人,那青年如他来时一样,无声息的消失。
电梯恢复了下降,唯羽却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脸色发白的走出了公司,坐进了陈颀的车子。他奇怪的看她一眼,“身体不舒服吗?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唯羽摇摇头,没有去看陈颀的脸。
——今夜便是你们缘断之时——她一直只当那美青年是脑袋有问题而已,对于他每天的这些话并不在意。然而经过了今天,就算她再现实也没办法不去在意。
陈颀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没有接。
铃声一遍一遍,没有休止。
“陈颀?”唯羽转头奇怪的看看他,对于这通电话有着莫名的不安。
陈颀的眼睛变得深沉,看不清心绪。他拿起了电话,按下了接听。从接通的那一瞬间,借来的缘分,该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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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西点屋,唯羽下了车,陈颀从车窗中探出来,握了一下唯羽的手。
“我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等我一下,好吗?”
唯羽觉得自己的头点得好艰难,车子开走了,她却没有走进店里。——他大概不会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等呢?唯羽快步走了两步,索性跑起来,跑回公寓的小区。
“喂——你在吗?”
天色还没有很晚,唯羽向小区的一片空园子喊了一声,偶尔的行人侧目看她一眼便匆匆走过,如她所期望的,身后突然又响起那悦耳的嗓音:“你在找我?”
—— 一个大男人,声音那么好听干嘛!
她转身一把拉住他,生怕他再凭空的消失,“他去她那里了,你早知道的对不对?你说你是月老?那怎么样他才会回来?”
“月老”显得有一些为难,安慰的冲她笑笑,“借来的缘分,总是要还的。这个谁也没有办法。”
“你是说陈颀本来就是她的……?”
“不,他本来是你的。你和陈颀原是有着三世的情缘,注定做夫妻。只是……前世你的姻缘还没有实现,就因为一次意外丧命,从那一刻,你手上的红线就断了。而陈颀在多年后另娶他人,他的姻缘已经另结,注定你今生,来世,都只能孤身一人。”
“你是月老,能帮我的,对吗?”她抓着他的衣袖,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月老”低头半晌不语,看着她抓的紧紧的手,点点头,“在下原也是为此而来。姻缘本天定,却也会发生像你这样的意外。所谓‘月老’也正是要尽力去修正偏离的姻缘。只是……”他抬起头,苦哈哈的一笑,“只是我不过一个刚上任一百多年的新人,百年神力怎么敌得过你们千年的偏差……”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被唯羽拖进了自己的公寓。
菜刀被用力的按落在菜板上的声音凶狠的起落,玉兰瓜的香气在客厅飘散开,唯羽手中切着瓜,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眉清目秀纤尘不染的青年。
菜刀再一次凶狠的落下来,几乎入木三分,震得青年心里一跳,发白的脸色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
“请吃瓜。”
“……谢,谢谢。”月老小心翼翼的拿起一片,吃不出味道。
“你会帮我,对吧?”唯羽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动过,突然问,月老猛地被嘴里的玉兰瓜噎到。
“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叫‘月老’很奇怪哎。不然叫你‘月公’?‘月仔’?”
月老看看唯羽手中还没有放开的菜刀,剩下的半个玉兰瓜已经被一刀刀切成了小块。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让你的前世在那天不要死……只要她能活下来,活过拜堂成亲那天,就可以纠正……”
“咔嚓!!”
一颗新的瓜被放在菜板上,一刀两半。
“怎么能让她不死?”
月老咽了咽口水,“……其实她阳寿未尽的,只是身受重伤之后却毫无求生意志,不愿活下去,所以只能……借魂。”
“什么意思?”
“和借尸还魂同一种理论,就是借另一个魂,来让她的身体继续活着……”
“借谁的魂?”
月老看了看那颗被“分尸”的瓜,抬起手,指指唯羽。 续红线 第四章 朱羽君1
藏云山庄——
窗外是几时开始下雪的呢?
朱羽君坐在窗前,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化成细小的水珠。
“羽君。”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门敞开着,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朱羽君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出她的所料,便又把头搭在手臂上望着窗外发呆。
沈惊涛走进了房间,看看羽君,无奈的摇头,“你还整天窝在房里,也不怕发了霉。”
“不会啊。我每天都在窗边晒太阳,怎么会发霉。”
晒太阳?沈惊涛走近,探头看了看天空灰灰的云层,真的很想伸手敲她的脑袋。谁不知道她每天爬在窗边,弄的跟一副小媳妇似的模样,就只盯着大门看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他将她的手从窗外拉了回来,隔着衣袖,冰凉一片。
沈惊涛皱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之前得信儿说已经在路上,估计这两天就回来了。他一回来一定会先来你这里,天这么冷,不要总开着窗子。”口气淡淡的,替她关了窗。羽君依然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的脚步稍稍驻留,还是转了身,走出房间。
好无聊。羽君从来也不知道,沈苍澜不在的日子,是这么的了无趣味。
大院里似乎有着马车和人声响动,羽君每日在窗前望着,望了这么多日,也早望乏了,窗子已经被惊涛关了,她也懒得再开。趴在桌边,迷糊得几乎要睡过去。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苍澜的声音……可是惊涛的声音和苍澜很像,怕是听错了罢。
如惊涛所言,苍澜若是回来了,一定会先来看她的。
那样想着,心思便定下来。
这一日到夜里并无人再来扰她,羽君翻了翻书,早早便睡去了,却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总有中错觉,仿佛苍澜就在房门外,静静的站在那里,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
一早便起,努力想要忘却那似梦似真的感觉,开了门,却被门口的惊涛唬了一跳。
“做什么?一大清早的,跑人家门前吓人啊?”
沈惊涛似与平日不同,也不言语,只是盯住羽君看了看。
“怎么了?”羽君摸摸自己的脸,她出房前有照过铜镜的,没什么问题啊。
“……羽君,我大哥……回来了。”
“真的?”她拉住他的衣袖,“什么时候?在大厅里吗?”说着便转身要离去,被沈惊涛轻轻拉住,“他不在前厅。”
羽君停下来看着惊涛,有些许的疑惑。
“大哥昨天就回来了……现在人在别院。”
初闻的欣喜已经退却,羽君从惊涛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别院?他为什么回来了却一声不吭,还特地去了不容易被她撞见的别院?
他外出办事一个多月未回,先前书信频繁,这几日却突然没了消息,羽君一直不想去在意,可是惊涛那种神情,没办法让她不在意。
层层的廊子原来竟有这么长,羽君进了别院,便听到一间屋里传出人声。那是她熟悉的声音,可是沈惊涛还在她后面,那么屋里的自然就是苍澜。她在门口顿了顿,心口发堵,深深呼吸几下,迈步走了进去。
暖炉里的木炭有着细小的噼啪烧灼声,沈苍澜俊挺的背影府身站在床前,纱幔重重,看不清床上斜倚的人,只听到两个人低声的谈话。
虽是疲惫细弱的声音,却温柔婉约,羽君的心沉了沉,呼吸似已经滞住,即使用力的喘息也挤不进半分空气。
身后沈惊涛已经跟进了房间,看着羽君脚下顿了顿,微微踌躇,开口低声唤:“大哥。”
沈苍澜手中端着碗,听到他的声音转过身,却蓦然看到沈惊涛身前的羽君,脸色一变,手中的碗被捏紧,半碗散发着药味的褐色液体颤动一下,并没有洒出来,然而他端碗的手指却关节发白。
“沈大哥?”
纱幔中那温婉的声音传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扯了一下沈苍澜的衣摆,他恍若未觉,定立在原地望着羽君。
……这就是他躲着她的原因吗?
羽君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沈惊涛的胸膛上,惊涛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羽君。”那一步踩在沈苍澜的心上,他一颗心忽地提起,只怕她会误会了什么,不禁脱口叫她的名字。床上的人显然也听到,身子微微一顿,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沈大哥,是羽君姐姐来了吗?”
脚下被幔子一绊,身形稍一踉跄便被沈苍澜伸手扶住,他将手中的碗搁在桌上,扶着那女子从纱幔中走出来。
娇俏可人,那便是羽君看到那女孩的唯一印象。只是那苍白的面色与身上渗出一丝血迹的纱布让人无法不在意。
羽君原是转身想走,沈惊涛放在她肩上的手却重了重,她略一犹豫,留了下来。
沈苍澜似松了口气,对羽君浅浅一笑,便转头对那女孩介绍,“姝娴,这两位是我二弟沈惊涛和未婚妻朱羽君。”
姝娴被沈苍澜扶着,略略福身施礼,那般的娇弱惹人怜爱。羽君只是没有失礼的回了,心里却空洞一片。
“羽君,她叫姝娴,我在返家路上遇上她,因为出了些乱子,碰巧救了她。只是姝娴却为了我受伤,只好先带她回来养伤,没能事先告知你们。”
羽君的面上挂着温和有礼的笑容,点了点头。沈惊涛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她的肩,向旁边移了,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从侧面望着她。他看不到她的情绪,在她面上粘附的那一层笑容底下,他惊觉丝毫也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羽君姐姐,沈大哥一路上常常提起你,我一直也很想见你,只是身上有伤,昨日来了却没能先去拜会姐姐,还请不要见怪。”姝娴看似甜美的笑容里浮着一丝凄哀,羽君冷眼看着,面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破绽。倒不知她是无心或者有意,几乎是把对沈苍澜的心意摆在脸上。
“哪里,姑娘既然是为了苍澜受伤,我们自然也该好好照顾姑娘。我会多叫两个丫头过来,姑娘就好好养着。我在前厅还有些事情,不便多留,先告辞了。”
微微恭身,便先行离开了房间。沈苍澜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什么,惊涛看了他一眼,便跟上了羽君出门。 屋子里弥漫着药草的气味,孟荷将泥灰色的软膏敷在姝娴的脚踝,包好,便起身掀了帐幔出去。
沈苍澜看了看孟荷,眼神中已有了询问。孟荷为难的撇撇嘴,压低了声音,“其他的伤都没多大问题,只是她的脚……怕是要跛了。”
沈苍澜心中一惊,拉过孟荷的胳膊,“你这个庸医看仔细了没有!?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情关系到什么……”
孟荷可怜巴巴的眨巴着他那双比女孩子家还漂亮的眼睛,委屈的嘟囔着:“我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啊……可是跛了就是跛了,你还能给她换一只脚不成……”
沈苍澜咬着牙放开了孟荷,他看一眼帐幔中的身影,仿佛看到那为他跛了一只脚的娇弱女孩,已经生生隔在了他和羽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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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君惊异的看着扑通跪在自己面前的姝娴,被猫挠了似的从软榻上蹦起来,慌忙的想要躲开。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姐姐,”姝娴抬起头,氤氲的眼忍着满眶的眼泪,满面的凄然,“羽君姐姐,我知道你和沈大哥早有婚约,可是我求你……求你把沈大哥让给我……如果没有沈大哥,我已经不知道依靠什么活下去……”声音渐渐被呜咽堵住,两行清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羽君看着她,心里凄然冷笑。
是心痛,还是自嘲?沈苍澜呢?眼前的这一出,他又是否知道,他又作何想?
见羽君没有反应,姝娴面上露出慌乱,急切道:“姐姐,不然,我可以做小,只要你让我留在沈大哥身边……”
“姝娴!”推门的声音打断了呜咽的恳求,沈苍澜冲进来,拉起地面的姝娴,“你怎么可以……!”他看一眼羽君,可是对姝娴的责备不忍说出口,对羽君……又还能说什么?最终只是狠心的别开了脸。
羽君脚下的地突然塌了一角,只是紧紧盯住沈苍澜的脸……她不信!
她不信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感情竟敌不过一份愧疚!
可是为什么他不敢看她?
羽君推开面前的沈苍澜冲出房间,门口赶来的沈惊涛被她撞得一个踉跄,一手扶住门边一手拉住了她,“羽君?”
看也没有看一眼,羽君甩开沈惊涛的手,跑向后院马房翻身上马。
耳边只有风声,在乱成一团的心里不断冲撞。马鞭一下下抽打着,羽君毫无目的,只想要逃离,为什么转眼间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可是她,能逃到哪儿去?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和苍澜,惊涛的声音,可是羽君只希望自己的耳朵被呼啸的风声填满,那样她就可以不去听,不去想……
凛冽呼啸的风中突然有着一丝异样,羽君一个激灵,抬手一勒马缰,看着出现在后山坡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浅青色的儒衫裹在颀长的身姿上,肉眼看到的是翩翩仙骨的姿态,直觉感觉到的却是冰冷的杀意。
羽君顿住马身,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你是什么人?竟然擅闯藏云山庄。”
对方一副书生模样,有些病奄奄的,神情却孤傲,望着羽君的身后缓缓说,“你不知道我是谁,他却知道。”
随着话音落下,背后马声长嘶,沈苍澜和沈惊涛已赶至眼前,沈苍澜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顿住马身,“病书生!?”
——病书生。
三个字仿佛一记响雷,江湖上大概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号,也大概不会有人会去招惹这个瘟神。无论是他的武功之高,还是脾气之无常,惹上他都无异自找麻烦。
病书生怎么会无故来到藏云山庄?
羽君心中疑惑,看了一眼沈苍澜。眼前的情形看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沈苍澜这一次出行,招惹到了这个碰不得的人物。
“沈苍澜,在我还没有打算开杀戒之前,你最好把那个女人交出来。”
“我沈苍澜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会牺牲一个女孩子来换自己的平安吗?”
“哼,不知所谓。”病书生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猛然跃进三尺翩翩衣袂中掌风呼啸而至,沈苍澜弃马飞身而起,提起掌劲迎了上去。
沈惊涛对羽君说了一句:“呆在这儿别乱动,一有骚动山庄里的人很快会发现,我和大哥拖住他,你保护自己。”便一跃上前,出手支援沈苍澜。
病书生的掌风中似有千只血手,招招凄厉敏捷,两人联手竟无法持平,很快落了下风,然而他们三人先前骑马直奔,早已引起山庄中人的注意,此刻业已发现病书生的入侵,山庄中的高手迅速赶来。远处马蹄渐进,沈惊涛却一掌未接得住,被甩出三尺,沈苍澜心中一紧,片刻分神中病书生的血掌已攻胸前——
马上的羽君飞奔而来,不顾一切拦下病书生那一掌,他的另一只手,却直拍入只顾保护沈苍澜而自己却全身破绽的羽君后背……
“羽君!!”
——她最后所感知到的,只有沈苍澜和沈惊涛撕心的喊声,倒下去的身体被沈惊涛接住。她的眼睛看着沈苍澜,竟绽放一抹淡然的微笑……
“这样……就好了,再也不用纠革不清……”
如此,便可以结束了。
如此,便可以不用看到那个夹在对姝娴的不忍和自己中间的他。
十几年的感情竟敌不过一份愧疚和不忍……
如此,再不用看那个对姝娴温柔体贴的沈苍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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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君的灵魂,仿佛已经走得很远。
在一片悠远的黑暗中,再也不想醒来…… 痛!
背后在痛,胸口在痛,全身都被无法忍受的疼痛席卷着,唯羽紧紧皱着眉头,痛得只想骂街。
难道穿越还要痛的吗?
身体昏昏沉沉的想睡,却痛得睡不安稳。
唯羽费力的睁开眼睛,耳边只听到一片惊喜的大呼小叫,她想开口说话,嘴巴一张,却一口腥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这一折腾把唯一一点体力也折腾光了,唯羽又沉沉闭了眼睛去,模糊间感到有人轻轻替她擦了嘴边的液体。然而那一嘴的血腥味终于让她想起,——前世那衰女人怎么死的来着?受伤是吧,好了,她是死利索了,剩下这个身体给她陆唯羽来活遭这份罪。
四周一片手忙脚乱的声音,有一个人轻轻抬起了她的头,唯羽感觉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耳边低沉的声音对她说:“羽君,喝一点药,你一定得喝下去,你不能死……”低喃的声音听得让人难过,嘴边被送了一勺汤药,浓重的苦味,唯羽忍了忍,硬是咽了下去。
她可不能死,在这儿要是死了,就白回来了。
有人惊喜的说了一声:“太好了,总算喝下去了!”
“孟荷,你到底救不救得了羽君……”
“放心,只要药她肯喝下去,有我孟荷在,不会让她死的。”
“……”
“……”
声音渐渐远去,唯羽感到身体好重,昏睡了去。
那一觉睡得极长却也极不安稳,迷迷糊糊之中总是被人像个洋娃娃似的一会翻过来覆过去,一会扎针吃药。
气是终于沉不住了的。索性使了力气,睁开了眼。
唯羽从来不知道自己睁个眼也能搞得惊天动地,一片大呼小叫之中,几个脑袋在她上方换来换去看得人眼晕。
直到一张俊脸出现,她的眼睛才总算找着焦点。
那双眼睛一直担忧的看着她,漆黑深邃,那么俊的一张脸却弄的疲惫而憔悴,唯羽看得呆了呆,一只手被他拉进了手心里。
“羽君……”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脸颊,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便有另一个同他像极的声音闯入了房间。
“羽君她醒了!?”
唯羽感到那握住了她的手猛地僵了僵,不着痕迹的放开她,收了回去。
——咦?
“羽君!”有另一人奔至床前,毫无顾及的将她的手纳入了掌中。
——咦咦?
苗头不对?唯羽瞪大了眼睛盯住面前的两个人,也顾不得身上伤痛。呵呵,都好俊的两个帅哥,都好担忧心疼的目光……只是这后一个一来,前一个就沉默了?
嗯……有古怪。
“羽君?”沈苍澜握着唯羽的手,心底里繁复纠结。这些天的担忧惊恐,害怕羽君就这样消逝,盼着她醒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心在痛,痛到无法自处,然而现在握着羽君的手,看着羽君睁开的眼,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羽君的目光那样愣愣的,那么纯粹和好奇。
“羽君?你怎么了,哪里痛?你……”沈苍澜担忧的倾身靠上来,轻轻摸摸唯羽的脸颊。
唯羽看到原本坐在床边的另一个人,隐忍着,悄悄退开。
唯羽的神情让沈苍澜感到不安,她难道还没有原谅他吗?还在怨恨他吗?
他想要开口,想要羽君原谅他,只要她能好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他也绝不会再让她伤心。然而他还没有说,羽君却先开口来了一句千年经典句。
她问:“你是谁?”
床边的两个男子,同时俱是一惊。
“羽君!?”沈苍澜的手攥得她生疼,不可置信的盯住她。
“痛,痛……你放手!”唯羽甩开他的手,满脸委屈的揉着,一旁的沈惊涛几乎不敢相信她会甩开沈苍澜,定定的望着她,几乎要把她身上盯出个洞来。
“孟荷!孟荷!”
“又怎么啦,少爷们,人不是已经醒了吗……”
应着进来的那个男人唯羽只看了一眼,就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这是男人啊?一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漂亮到女人看了绝对心生敌意。男人要都长这模样,女人就不用混了。
“怎么了?”孟荷见到唯羽看他的眼神也是一愣,暗暗嘀咕羽君这是怎么了,一醒来就跟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
“孟荷!”沈苍澜一把拎过他的领子提到唯羽床前,压低了声音,“羽君她不记得我们。你给我认真看,庸医!”
孟荷嘟嘟喃喃,“别老叫我庸医……”真是,这两个人,羽君不记得他们拿他出什么气……
他在唯羽身边坐下来,“你记得我是谁吗?”
唯羽摇头。
“……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唯羽略略想了一下,“……你们刚刚叫我……羽君?”
“完了完了完了。”孟荷夸张的站起来,一副苦恼状,“这下子完了,一掌被打傻了。”
沈苍澜直接揪住他的前襟拉到面前,一张脸阴沉得吓人,孟荷才慌忙改口,“我开玩笑的。”
“那就别耍嘴皮子,想办法治!”
“没办法。”孟荷被沈苍澜揪着前襟提在手里,不过中等身高只能脚尖着地,“她受伤是在背后,落地的时候又没撞到头,脑袋根本不会有问题,可是她曾停止过呼吸……要是那个时候出的问题,除了她自己慢慢想起来谁也治不了。”
沈苍澜咬了咬牙,丢开孟荷。
唯羽一直瞪大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刚毅俊朗带着一丝阴郁的沈苍澜,漂亮得过分的孟荷,还有床边那个不时与她对上了视线的男人。沈惊涛的样貌与苍澜有着些许相似,却更柔和些,眼神中有着隐忍的情绪。唯羽暗暗的看,心里乐到不行——想不到前世的她身边还真有好货,一个个素质都不低,难道她今生缺桃花不是红线断了,根本是前生把桃花运都用完了嘛。
先撇开那个看起来似乎是医生的孟荷……在这屋里的两个人之中,有陈颀的前生?
沈惊涛无奈的苦笑一下,醒来后的羽君虽然身体仍然虚弱,精神却好到不行,瞪着眼睛咕噜咕噜的乱转,转到了他身上,两人对视,突然伸手小心翼翼的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怎么了?要什么东西吗?”他府下身,轻声问。
唯羽半倚在床边,眨巴眨巴眼,“……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沈惊涛的脸色沉了沉,很快掩去,换上温柔的笑容,“沈惊涛。”
“……那刚刚……”唯羽的眼神向屋里跟孟荷说话的沈苍澜看了一眼,沈惊涛随着看过去,沈苍澜也正向这边看过来,对上了两人的目光。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却别开了脸。
“他是沈苍澜。”
“你们是兄弟?”
“嗯。”
孟荷看看低语的两人,也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羽君不醒你急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她醒了你还躲着不去多陪陪她?”
沈苍澜的眼中闪过愧疚和痛楚,“我该怎么面对她?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是现在……却要我对她说:我叫沈苍澜,是和你相处了十几年的未婚夫……是我对不起她,分明是我先选了姝娴弃了她……这是报应吗?”
“那又怪不得你……那姝娴跛了也是运气不好,她是为你受伤,羽君和你的所谓婚约也不过是口头也不是正式,换了哪个有点担当的也得负责不是……万幸是羽君没事,又刚好什么都忘记了,这不正好?”
正好?这种事情,是一句“正好”就皆大欢喜的吗……沈苍澜只觉得全身无力,身边却是那个一脸没心没肺的孟荷悠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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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羽在藏云山庄悠闲的养着伤,每日有孟荷来帮她察看伤势,还有沈惊涛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乐得在这里当吃饱了就睡的猪。不禁庆幸自己好命,上辈子生这么个小姐命。
嗯,嗯。如果像其他穿越的姐妹们当个丫头什么的,那才郁闷。
不过唯羽可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大约摸清了一些情况,例如自己的这个前世叫做朱羽君,自己的父亲同沈家兄弟的父亲是结拜兄弟齐力建立了藏云山庄,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并且羽君死前同沈苍澜已经论及婚约。
她不觉得假装成朱羽君的样子是个容易差事,索性来个失去记忆,千年经典以不变应万变。
有人轻轻的敲门,在房门外稍作停顿便推门走进来。唯羽知道是沈惊涛,这些天已经习惯了他每天端了她的饭菜和那些苦巴巴的药来,从来都不经下人的手。
“好些了吗?”他微微笑着,鼻梁高挺,眉眼幽深。容貌俊秀,却不觉得阴柔。他把托盘放在离床不远的桌上,端着一碗粥刚转身,就见唯羽向床里面挪挪,用手拍拍床边她腾出来的地方,惊涛微微一怔,片刻犹豫端详着唯羽。虽说羽君受伤时他也曾坐在床边照顾她,可是伤好了,毕竟有着顾忌。然而唯羽只是瞪着大眼睛坦坦荡荡,好似完全不介意,也便坐了下来。
唯羽抻头瞅了瞅碗里,一脸怏怏的缩了回去。
“又是粥啊?”
惊涛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好笑,慢慢盛了一勺送到她嘴边,“你身子还弱,不能吃太油腻。等再好些,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唯羽一边点着头一边把粥吞进嘴里,一点也没有不情愿的样子。抱怨还是要抱怨的,天天吃粥谁都会有意见,不过这个粥还真花心思,每天想着法唤口味,唯羽有时候也会想想,这是厨子机灵,还是谁的心思?想一想而已,她不会去深究。脑子,还是要费在重点上,她现在要想的人不是厨子也不是那个可能花了心思的人,而是朱羽君的情人,沈苍澜。 算起来这么多日,除了有事没事来转悠一下的孟荷,就只有沈惊涛每天来照看着,已经很久没见到沈苍澜了。
唯羽咽下一口粥,抬头瞪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惊涛,沈……大哥呢?”想直接喊他名字,太生分。谁知道朱羽君以前都怎么叫他,既然是情哥情妹的,这么叫就没错吧。
她看着沈惊涛的脸色变了一变,拿着勺子的手在碗里停住。
怎么了哥哥,你倒是快喂啊,有人还等着吃呢。唯羽看着那迟迟不把下一口粥送过来的勺子,缓缓将视线移上去,对上沈惊涛不自然的神色。
“……惊涛?出了什么事么?”她小心翼翼的问着,这些天就跟惊涛最熟了,习惯了惊涛那张俊脸总是看着她微笑的样子,隐约有着高贵玉器雕刻般的美丽,哪里见过他这样阴沉的脸色。她伸出手轻轻搁在他手臂上摇了摇,“惊涛……我不问了,好么,你别不高兴……”
沈惊涛忽然回过神,看着唯羽那双带着疑惑的清澈的眼睛……她什么也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即使这样,还是在念着沈苍澜吗。
他挤出一个笑容,腾手揉了揉唯羽的头发,“没事,我只是一时走神……来,先吃完饭吃
了药我带你去见大哥。”
羽君是大哥的。他不该忘记,不应该只是照顾了她几天,就忘记了自己的立场。
可是受伤之后的羽君变了好多,眼睛那样单纯,像个孩子一般。要怎么跟她说,她和沈苍澜之间,还有个姝娴的存在?
唯羽听他这样说,干脆从他手里拿过碗,全无形象的几口喝完了粥。把空碗往惊涛手中一塞,手掌一摊,“拿来。”
惊涛看得愣住了,下意识的脱口问:“什么?”
“药啊,你说我喝完粥,吃完药就带我去找沈大哥的。”
惊涛的眼神沉得更深,却仍旧对她笑笑,拿过了药碗递给她。
很苦。
唯羽龇牙咧嘴的把一碗药灌下去,她得尽快去见沈苍澜。她记得沈苍澜那张与惊涛有些相似的脸,只是比惊涛的线条更浑厚些,与那张玉雕般漂亮的脸不同,更多的是俊朗不凡的刚毅。撇开这张俊脸不说,她也得想办法弄清沈苍澜究竟是不是陈颀。
如果他是,就立刻去拉他拜堂,然后大功告成她就可以回去千年以后去和陈颀成双成对。
空碗一丢,抹抹嘴,“走吧?”
惊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替她拿来了鞋子,看她穿上站起来,想伸手去扶她一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身体没问题吗,可以自己走?”
“嗯,没问题。”唯羽胡乱点点头。惊涛对她笑一下,转身先一步带路。他脸上的笑容,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敛去,一双眼睛幽深如渊。
从正院到偏院,沈惊涛走得很慢。
别院,仍旧是那间房间,嘤嘤的哭声隐约传来,挠着人心里窝心。
唯羽跟在惊涛身后,扶着廊柱慢慢走,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人在哭?”
沈惊涛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复杂的眼神唯羽不懂。难道这千年前的一个个都这么心思深沉不成,若她是羽君,就能看懂了么?
犹豫着的退开了门,沈惊涛狠了狠心,罢了,迟早羽君还是要面对的。无论记得还是失忆,只要她还念着沈苍澜,终是要面对这惹人心烦的场面。
如果可以,惊涛真的希望,羽君能够就此把沈苍澜忘得干干净净。
唯羽疑惑的看看沈惊涛,屋里的人并未发觉他们的到来,哭声未觉。她不知道就这样进去是不是妥当,而惊涛只是沉着脸,不吭一声。
不告诉我拉倒!自己去看。
唯羽冲惊涛作个鬼脸,他无奈的苦笑不得,看着唯羽走进了屋中。
“沈大哥……你放手吧……不能在你身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呜呜咽咽的哭声,断续的配合着一把短刀在两人之间扯,沈苍澜夺了那把危险的晃来晃去的短刀,袖子却被紧紧拉住,看着眼前这个注定从此残了一生的女人,狠不下心甩开。
他已经很累了。
几天来不断重复的场面,他守着姝娴,已经无法提起关于羽君的半句。心在羽君那里,却不能去看她。
唯羽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上演的戏码。
这算怎么回事?沈苍澜不是朱羽君的未婚夫吗,这个女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一个我见尤怜,一个恨心不下。
唯羽的心沉了沉,脑中浮现的是离开千年后的最后那天。是她不死心,不肯放弃才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了陈颀,可是她看到的,却是那个女人要死要活的一出经典戏码和陈颀歉意的眼睛。
她记得那双眼睛,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双眼,让她狠了心,来到这千年之前。她要改变,把一切都改变,把陈颀夺回来!
她沉静的看,眼前这女人的脸和千年后的那张哭泣的脸重叠在一起。
她垂下眼,遮住眼中冷冷的沉静。
这个女人,要跟她争,是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看得多了,就看看谁能闹!
沈惊涛担心的看着唯羽,她那安静的模样反而让人不安。眼前的场景像她出事那天一样,再次重现。
“羽君……”他担心会发生什么,伸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他的声音惊动了屋里,沈苍澜抬头,顿时变了脸色。
“羽君!你怎么会过来……”他匆匆放开姝娴几步走过来,伸手想要拉住唯羽,只怕她像那天一样,再次跑开。
可是唯羽只是轻轻后退一步,她的衣袖,在寸许的距离间,避开了沈苍澜的手。
沈苍澜全身一顿,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心狠狠的绞在一起。
惊涛放在她肩上的手没有放开,只怕发生什么突然的状况。然而唯羽只是抬眼越过沈苍澜的身影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姝娴,那娇俏可人的泪人一脸心碎般,柔弱得离不开别人保护。
这一眼间她便评定了自己的对手。她是坐定了把自己放在受害的弱者立场吗,那自己又怎么能摆出加害的姿态让人看自己的不是呢……
抬眼时已是满眼的“我很受伤”,却又强作坚强,撑出一个笑容。唯羽知道,自己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换来沈苍澜眼里阵阵的心疼。
她羽轻轻拂开沈惊涛的手,转身便走。步伐缓慢而坚定,这般的态度,让沈苍澜整个人沉在愧疚中,无法迈步去追。
追?沈苍澜,你有什么脸来追?
唯羽心里暗嘲,行在院中脑中只是这些年来一个个走过她身边的男人,无论多亲密的男友最终只眼看着变成别人的,那些日子,她不是白经历的。
微微侧目,身后沈惊涛远远的跟着,她停,他也便停,没有靠近。
等的就是你了。
唯羽站在庭中,二月冷冷的风扑在脸上,她知道自己身子还没有大好,不能太折腾。
慢慢踱到院里的池边,看着结了冰茬的池水,在雪地里站了站,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正巧不巧的扑通一声跌进湖里……
“羽君!!”沈惊涛发了疯般冲过来,跳进湖里。沈苍澜听到叫声冲出屋外,看到这一幕脑中轰隆一声,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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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刺骨的冷,冷遍了身体内外,从骨缝里发着寒气……后背却又火烧般,从受伤的地方向前胸扩散……
呜……NND她干吗要受这份煎熬……
浓重的药汁不断被灌进嘴里,舌头都已经没有了味觉……
这回看立场还不摆正回来,姑奶奶我才是受害者!我看你以后装可怜还有用没……一口口被喂进来的药汁唯羽都拼命往下咽,哪怕是咽下去又吐出来,下一口还是咽。
耳边是沈惊涛焦急的声音一遍遍对她喊:“羽君,快喝!你无论如何得把药喝下去!”
她真想跳起来踢他的头,你以为姑奶奶我不想喝下去啊?我想吐啊?都烧成这样了也不让人安静点!
唯羽软软的被沈惊涛抱在怀里,连嘴唇也没有了血色。一碗药,几乎喝下去多少吐多少,喝完了再换下一碗,名贵药材不知费了多少,孟荷几乎整个人离不开煎药的炉子。
沈苍澜石像般的站在床边不曾移动分毫,只惊恐的盯着她,连脚下的地面也似乎不真实,只怕下一刻……下一刻她就会消失,一颗心没有了着落……
他究竟在做什么!?伤了她一次还不够!?
“羽君?”惊涛突然低下头去,将耳朵靠近唯羽唇边,“你说什么?”
唯羽困难的咽下一口药,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苍澜……苍澜呢?”
惊涛神色暗了暗,低声说:“他在。他在这里,你别担心……”
沈苍澜闻言动容,为什么,她在这时候了还在念着他……他有什么资格!
唯羽艰难的抬眼,瞥了眼床边的沈苍澜,便安心的闭上眼睛。
——好……沈苍澜你在就好,你不在,我这一出唱给谁看? 烧退,已是两日后的事情。想着难得玩回穿越,却全都把时间耗在床上了,养完了伤养病,唯羽心里也不甘心。
唯羽毫不提有关沈苍澜的事情,每日只是怏怏的养着病,越发虚弱的身体看得人心疼。
她看了看支在床边打着瞌睡的孟荷,这家伙长得还真祸水,水水皮肤瓜子脸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影子,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混着中药的味道很好闻。
唯羽看着,看着,突然伸手朝他的脑袋拍下去!
丫的谁让你个男人长这么祸水的!?
孟荷突然被从梦中惊醒,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左看,右看,屋里除了怏怏闭目养神不知睡了没有的唯羽没有别人,才嘟囔着:“难道是做梦?”又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门被推开,唯羽听到一个不太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然而声音却是熟悉的。
“羽君出什么事吗?”声音刻意压得很低,象是怕惊动她。唯羽听到孟荷回答:“没有,可能我睡糊涂了……”
“你来看护羽君,睡着了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不然你来看啊,你以为我整天没日没夜熬药容易啊……”
那声音顿时沉默下来,唯羽有些奇怪,分明是惊涛的声音嘛……
她睁开眼睛看过去,瞬间迎上一双阴郁的眸子,沉沉得有些怕人——沈苍澜!
没有想到会是他,心里一惊,竟不自觉的别开了脸,避开他的视线。
他和沈惊涛的声音还真像……唯羽暗暗想着,感到屋里的气氛一窒,紧绷的让人喘不过气……呃……她这样就别开了脸,看在沈苍澜眼中……
唯羽这才想到她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意味着什么,沈苍澜会觉得她是故意不肯看他的吧……感觉到沈苍澜的脚步向床边移动几步,压抑的气氛也瞬间逼近,连屋里的孟荷也大气不敢出一点,安静站在一边。
唯羽心一横,这种时候了,绝对不能转头。
令人窒息的气氛沉沉的压着,仿佛随时会爆发。可是她感到沈苍澜的脚下突然顿住,在床边几步外站了片刻,想伸出的手犹疑很久,终于收了回去,转身离去。
空气终于流通,她深吸了几口气,腾地坐起来,吓得孟荷后退一步。
现在该怎么办?没有料到发生这样的突发状况,可是架子端上了就不能放下来。脑子里迅速翻遍看过的一二三流爱情肥皂剧里的经典剧情,这沈苍澜她短时间内是不能见了,可是连面都不见,怎么抢人?
“……羽君,你没事吧……?”孟荷看着她瞪着两个大眼出神,小心翼翼的靠过来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手才刚触到皮肤,房门外脚步声又响,唯羽一惊,扑通一声栽倒回去,马上又恢复一副病蔫蔫的样子。
孟荷的手愣愣悬在半空,看着枕头上要死不活的唯羽发怔。
“孟荷,你在做什么?”
沈惊涛端着稀粥进来,看孟荷傻傻的收回手,寻思了半天,“……没事。我做梦呢。”
“站在这儿睁着眼睛做梦吗?”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托盘。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羽君,脸色又沉了下来。
“羽君,起来吃点东西。”他的声音很低很柔,轻轻拍了拍唯羽,她慢慢张开眼,对他虚弱的微笑一下。
沈惊涛转身取碗,唯羽看到孟荷张大了嘴巴傻傻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希奇怪物。
“孟荷,你怎么了,在这儿傻愣着。”惊涛拿了碗转过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孟荷手指着唯羽,“她,她……”
惊涛脸色一紧,一把拉他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她的身体……”
“没,没,别紧张……(我看她好得很)我这两天睡太少,脑袋不太清楚,我去睡会儿,睡会儿……”孟荷嘟囔着走出房间,脑袋里有个弯儿转不过来……这个这么能装的女人,是他认识的羽君吗?难道……羽君的脑子真的被打傻了?(怎么看……她都不傻吧?)
惊涛看他晃晃的出去了,转将心思重放在羽君身上,“先吃点东西,呆会儿才能吃药。”
唯羽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碗——苍天,又是粥。
貌似,从她回到千年之前,就没吃过粥以外的东西……唯羽难过的别开了脸,不想吃。
沈惊涛的手很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颊,竟难得没有勉强她。唯羽奇怪的转回脸,看到惊涛温柔却悲伤的脸。他的眸子很深很沉,隐忍着浓浓的心疼。
“羽君,答应我件事好吗?”
唯羽看得有些傻,呆呆的点点头。
惊涛的手转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手带着微微茧子的触感,“不论发生多难过的事情,都活下去好么?”
唯羽微怔,看着惊涛。她是“失足落池”还是“伤心寻短”只有她自己清楚,看在沈惊涛眼中是如何,看在沈苍澜眼中又是如何,那又是他们的心思。
沈惊涛待她这般的温柔,言行间的小心翼翼,连这转开了头的小小动作落在他眼中都是唯羽的伤心难过,也只她自己知道不过是嫌着粥吃腻了罢了。
唯羽苦哈哈的笑笑,点头。欲哭无泪的看着那碗粥又被送到了嘴边……
**********
沈苍澜今日又在房外。
唯羽知道,她清晰的感觉得到,那阴郁的压迫感时时就在房门外。自那日后沈苍澜就没有再来看她,却常常守在她的门外,仿佛隔着这一道门,便隔开心底千份愧疚,默默守着她。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份感情,他怎么会弃了羽君?他怎么忍心?
这个男人,时时会让她想起陈颀。陈颀现在在千年后做什么?会是守在那个女人的身边吗?
朱羽君被弃了,她陆唯羽也被弃了。这是命吗?前世今生都遇到一样的男人,一样的情敌……沈苍澜,是陈颀吗?
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隔在这一道墙的两边。沈苍澜的心还系在羽君身上,却不知屋里的那个女人,除了这身皮囊,内里早已不是他熟悉的灵魂……
他听说,她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东西也吃得很少……她这样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是“失足”吗?“失足”落入冬日那冰冷刺骨的池水中……他记得那日她离开时的神情,她受的伤她强装出来的坚强都在他心上戳了一把又一把刀,狠狠的像要挤干他最后一滴血。
这几日,她都已经不再提起他。
落水之后,她高烧不退性命危急,却念着他寻找他,可是醒来后却看也不愿再看他一眼……他已经将她伤至如此吗,她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不愿记起他?
有孟荷在照看她,还有惊涛在,应是不用他担心的……为什么心里却这样不安?惊涛的一言一行,看着羽君的每一个眼神,都无法让他不去在意……这屋里,已经没有他的立场了不是吗。
羽君还肯原谅他吗?
他本是有机会的……羽君将一切都忘记了,她受伤醒来之后,已经不再怪他。可是为什么那日他没有甩开姝娴的手……?
羽君,他本是决心放弃的,为什么还是这样牵挂着不舍,他的心还在绞一般的疼?
羽君,羽君……
明明一切重来,却又一切重演。 唯羽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是朱羽君的脸。
丫头翠翠利落的替她梳着发,她闲闲看着,还是不错的,是个美人。她原来的脸只算得眉眼端正,虽说不差可也算不得突出,平日里也靠着化妆品才让自己出众些。朱羽君倒不同,人家算得货真价实的,除了脸色还憔悴些,不亏让沈苍澜惦念不忘的。
翠翠梳好了发,左右看看,问:“小姐可要再整理下?上点胭脂可好?”
唯羽知道她的意思,镜子里的那张脸美虽美已却太苍白了,她摇摇头,上什么胭脂?要的就是这个憔悴。
她知道,这些天她虽没见着沈苍澜,姝娴那里却也没白得便宜。
沈苍澜有时间都跑她门外杵着呢,姝娴哪里有机会?就是有,看沈苍澜当门神的时间只增不减也知道她是要哭要闹要上吊也白搭。
这池子可不白落的呢。
慢慢站起身来,身子有些摇晃。烧了几天了,骨头都软了。
翠翠伸手想要扶,唯羽轻轻摇头,自己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房间,渐渐适应了,自个不用再扶倒也能走走。
她的确得出来走走,再继续整日在房里装郁闷,就真郁闷了。
出了房间沿着廊子走,翠翠不远不近的跟着,总也不肯走开。唯羽这才觉得她与下人都不熟的,像这翠翠,看来似乎原本就是羽君比较贴身的,只是来了这些日子,总昏昏沌沌的发着烧,清醒的时候都是孟荷和沈惊涛在照顾她,只有换衣净身之类才换了下人的手,也没记住几个人的脸。
这藏云山庄不似官府深院,只是个江湖宅第罢了,什么小姐下人的,不过是个称呼,也没那么多规矩,总算还算自在。
唯羽裹着厚厚的毛披肩,今日阳光还算不错,冲淡了些薄雪融化时的寒冷。
在屋里躺了这些日子,眼睛都要不适应这刺眼的光,微微眯了眼睛,边寻思着该往哪里去。
然而白雪反着刺眼的金光一片,影影憧憧间却见那不十分熟悉的俊挺身影正向这边走来,见着唯羽便是一愣,定立原地。
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刚毅的线条有着刀削般的轮廓。那双沉沉的眼睛不似惊涛那般幽深,却一片阴鸷。
唯羽与他远远对望,沈苍澜也只是看着她,那般深深的眸子似要把她看进眼里刻入心里,每一秒都贪婪得仿佛今后再无机会这样凝望。
唯羽任他看,看了许久也不见他说一个字,挪动半点。
他想要变成化石吗?她可没兴趣跟他一起变成对望石。
她抬起脚步,一步步走近。每近一步,沈苍澜的手仿佛就攥得更紧,身体越僵硬。唯羽的心情突然很好,发觉自己爱上这种令人越发难过的恶劣趣味……原来她也是有这种兴趣的么?
她走到沈苍澜跟前,抬起头静静看他。
原来沈苍澜的眼睛也是这样深沉,沉沉的像要压在人的心上,无法忽视。
他长得很好看。虽然现在的消瘦令他有种尖锐的萧索,可是以前的他,朱羽君所认识的他,一定更让人沉沦吧。难怪朱羽君会爱他至如此。
唯羽想着,手慢慢的伸出去,靠近他的脸颊。沈苍澜眼中有着动容,紧紧盯住她的眼睛。
“你瘦了。”唯羽很轻的声音,像风里一个一闪即逝的幻觉,她不自觉的想要触摸他的脸庞,然而她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 一只细瘦,苍白得几乎有种半透明感的手。
这是谁的手?
她一个恍惚,一瞬间有些分不清……她是陆唯羽,还是朱羽君?
默然顿住的手匆匆收回,却被沈苍澜一把握住。他的力气很大,握得一只手生生的疼。
“羽君……!”一个名字,便再无语言。有许多想念深深埋着,深得自己都不敢去翻找,怕这一挖,便挖了大半心肉去。原来他们之间,除了内心牵挂,竟再无言语可以说出口。
朱羽君还爱着沈苍澜吗?她暗想,难道连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身体里的心脏也还记着对他的感情吗?心底莫名泛起的酸楚,是为何?
不玩了,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唯羽忍着心里的悸动,抽出了紧握在沈苍澜手中的手。他握得那样紧,抽得她十指作痛,泛着淤红,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沈苍澜没有转身,没有追。甚至没有看一眼她离去的背影。他定定站在原处,仿佛真要化了石头。
唯羽后悔自己不该回头,看着他那定立的背影,竟有一瞬间回去他身边的冲动。
她可以回去吗?她回去,他便能舍了姝娴,与她在一起吗?
她还没有把握……此时,还不能变了被动立场,处了下风。
终于转了身,却一眼瞥见院中,沈惊涛静静站在一边,沉默的凝视她与沈苍澜,漆黑的眼睛幽深似渊……
**********
并不是不明白的。
沈惊涛的用心,他的隐忍他的守护,从来都不多说一句,一切先考虑着羽君。唯羽怎么会不明白?
若他是陈颀前生,一切便都轻松许多吧。
可是,她不能冒这个险。沈苍澜是朱羽君未婚夫,朱羽君肯为了他死,又怎么知道若羽君未死他们没有可能继续在一起?
他是陈颀的可能太大,她不能放开沈苍澜。
不是没有想过惊涛,只万一沈苍澜真是陈颀,他和姝娴一旦在一起,她这一趟穿越全都白费。
唯羽无趣的坐在窗前,冬日已快过去,窗外的草木,渐渐抽了新芽。
沈惊涛自敲了门,便推门进来,看着她坐在窗前的模样,一如过去未失忆时的羽君。
“羽君?”
唯羽转了头,看见沈惊涛端着的药碗……翻白眼,装死鱼。
还吃药?她都吃得从里到外一身药味了,连○出来的“黄金”都跟药渣渣一个颜色。(你丫的谁的不跟药渣一颜色?)
沈惊涛好笑的把那条死鱼拉起来,这些日子见惯了她不肯吃药的各种手段……诸如:装死鱼,装死狗,装死耗子装死猫……(你丫还会点别的不?)
“刚刚在看什么?”沈惊涛熟练的喂着药,自从不吃粥以来唯羽吃饭是很爽快,可是这药你不喂她是绝不肯吃的。
唯羽现在看到沈惊涛唯一的印象,就是全自动喂药机。
“好无聊哦,每天都呆在庄里,不是房间就是院子,会消磨人生意志的哎……”
沈惊涛看了看窗外,嘴边噙着一抹笑意道:“也好,天也开始暖了,等过几天新草都发出来,带你出去走走。”
“惊涛~你真可爱!”唯羽一下子蹦起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沈惊涛整个人僵在那里,手里的半碗药早因为唯羽那一碰,全洒在他的胸口。 沈苍澜,沈苍澜……
孟荷满藏云山庄的找一个人,这沈苍澜就像蒸发了一样。
看他像地老鼠一样在眼皮子底下窜来窜去,沈惊涛终于受不了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人停了,腿脚还反映不过来的持续做着奔跑状。
“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找大哥作什么?”
孟荷转头见是沈惊涛一愣,闭了口却不说话。惊涛朝他脑门上敲了一记,“你倒是快说!”
管孟荷急不急,他可忙着去准备带羽君出门呢。
孟荷磨磨蹭蹭,才道:“是姝娴姑娘……”
沈惊涛皱了皱眉,“她又怎么了?”
“现在正是她多练习走路的时候,可是苍澜一不在,她就恍恍惚惚的,谁劝也不肯练。要这么着下去,我医术再好也没用,别说跛了,就是瘸了也有可能啊……”
这会儿才明白孟荷刚刚干吗支支吾吾,果然不问的好。手一松,丢开孟荷,“当我没问过。我要带羽君去后山坡走走,你事情解决完了就快些过来。羽君病刚好,出门还是得有你跟在旁边才放心些。”
孟荷盯着沈惊涛走得利利索索的背影——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给他加派活计。这兄弟俩诚是想累死他?
沈惊涛直向着羽君房间走去,推门,便听见里间传来唯羽和翠翠的说话声。
“小姐,您就再吃些,惊涛少爷说一定要您把午饭吃完,才可以出门。”
“还吃?半晌才吃过早饭哎。”
“那是您自个起晚了。早饭不能不吃,午饭更不能省。惊涛少爷说了,一日三餐,一定要看着您吃好吃饱。”
“啊啊——”唯羽郁闷,“翠翠!你到底是我的丫头还是沈惊涛的丫头!?”
“当然是您的。”翠翠说的不咸不淡,一脸丫头是你的,饭你也得吃的神情。
沈惊涛进门,正看着唯羽对着一桌饭菜发愁,她抬眼就瞪着惊涛——这个家伙,摆明了要把她养成猪!
惊涛看了看桌上满满的饭菜,“……好想是多了一点。”
是吧,是吧?唯羽的眼睛刚刚亮起来,惊涛话锋一转,“不过你病刚好,多吃点体力也恢复的快些。”
丫的△※○!!
沈惊涛只笑笑,满眼宠溺。
连他也不知,羽君也会有展现这样一面的一天。过去他的确爱慕羽君,可是过去的羽君,不会给人宠她的机会。
硬是给惊涛和翠翠软硬兼施连哄带骗的吃了一半饭菜下去,才终于肯放过她。唯羽摸摸自己的腰……呜~~好像粗了一圈……
沈惊涛居然还敢在她面前乐呵呵的笑着说,“现在这样好,先前是太瘦了。”
姑娘就是喜欢瘦怎木地!丫的知不知道什么叫骨感!
总算沈惊涛没有食言,撤下饭菜收拾妥当便兑现带她出门,天气晴好,山坡的草都已经抽了新芽,嫩绿一片。
没出来的时候总盼着出来,出来了却又觉得少了点什么。似是许多的事情没有做,便在这里闲游心里不安生似的。
先是骑了马来的,而后她下马闲走着,也没个目标。惊涛一直牵马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进,不让她出了视线,也不过来扰她。
这份体贴怎么不让她动容,又怎么能让她安心。
有时候也想就这样闲闲散散的和他一起走下去,没有尽头,就这么把时间停住。
原是希望那份宁静能再久些,却终是被打破了。
孟荷的声音远远便传来,喋喋不休,连着嘱咐带抱怨。唯羽向那个方向寻过去,看到三个人。
孟荷,沈苍澜,姝娴。
突然有一瞬间的滞闷堵在胸口,可是那种空空的不安感觉却消失了。
她看到沈苍澜远远向这边望着,顾不得身边的姝娴,耳边念念不停的孟荷的嘱咐也像未闻,只直直的与她对视。
唯羽也像看不见另外的两人,唇边忽而一抹淡淡的弧度。
沈苍澜,终是给你等来了。
一色春光转眼便再看不进沈惊涛的眼中,他只静静看了看唯羽与苍澜对视的侧脸,便转向沈苍澜。
大哥,你是不想把姝娴摆在羽君眼前的吧?
不想,却还是来了。终究是沉不住气了,你防的,可是我?
**********
沈苍澜有些心不在焉的扶着姝娴慢慢试着走路,只是放她不下。
她的脚,跛了便已是心上沉沉一块重石,怎么可以瘸?说到底,姝娴是无辜,她是为他受伤,这些日子如此冷落已是不该。
可是他的眼睛仍旧无法离开羽君和惊涛的方向,过去的沈惊涛或许一直把心思藏得很深,然而羽君受伤以来,谁又看不明白他用心至深?
羽君常常会感应到他的视线,便对视过来,目光不躲不闪似无情似有心,只搅得无法心安。
五个人,苍澜与姝娴在山坡上,惊涛与唯羽在山坡下,孟荷坐在半山坡,看看唯羽,再看看姝娴。她们两个都好得差不多了嘛,这两个男人非这么小题大作拴着他在这里干什么?
山坡上渐渐荡着温婉歌声,唯羽坐在树下,拔了绿芽在手中碾碎,看似闲适着心绪缓缓唱起歌来,
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惊涛在她不远处坐下来,幽深如渊的眸子自沉迷的望着她。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不曾知,羽君何时习了这一曲。
沈苍澜渐渐出神,有着心里纵有千分失落。从来彼此熟悉,彼此了解,羽君新习的曲子都会先来找他听,他喜欢,她便常常唱来,他不喜欢,她便也不再习。
原来沧桑,也不过转身……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红尘醉微醺的岁月
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一曲未落,听得几人都有些出神,原来沧桑,也不过转身……
唯羽唱着,嗓子却突然一噎,歌声停住。她起身便走,眼中似有水光,却没有眼泪。没有。
惊涛匆匆跟过去,沈苍澜欲动身,却忘记姝娴还在他手中,迈步间扯得姝娴惊呼一声,回过神来。
原来转身间,两人的距离真的已经很远。
手中的娇小女子,带着这样殷切而又不安的神色,让人不忍。
他只是轻轻别开了脸。
唯羽不知自己在林中快步走了多久,她知道沈惊涛一直跟在身后,只是心里很堵,很堵。突然住了脚。
“你跟过来干嘛!”
为什么出口的声音竟这么干涩?为什么跟上来的是惊涛,不是沈苍澜?
对面的惊涛依然只是沉默,任她无端的发着脾气。只是那神情,却有着初见时那隐忍的阴郁,装着沉沉悲伤。
她干嘛跟他发脾气呢?他有什么错?可是嘴唇动了动,道歉的话却说不出口。
惊涛缓缓走过来,伸了手,揽她在怀里。
满心的乱,竟不想挣脱。她木然给他抱着,听他低沉柔和的嗓音在头顶轻声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不想动。只这样给他抱着,仿佛心便可以木一些,再木一些。
为什么她会这样失望?心里堵着,空气像流不进去,闷得发疼。
难道她真的在意了沈苍澜?明知是假,明知不过是千年一梦。
木讷的轻轻点了头,惊涛放开了她,拉起她的手慢慢往回走。四周很静,整个林子像还在冬日的睡眠中没有来得及醒来。
唯羽呆呆看着那只握住她的手,温暖有力。
可是惊涛的身子突然一顿,停住脚。空气中瞬间充满紧张之气,一片萧杀。
反手一拉唯羽将她带近,挟她快速奔跑起来。
疑惑还没有出口,唯羽已看到几个黑衣装扮的人从林中跃出,手中长剑铮铮冷光向他们扫过来。
沈惊涛未带武器,将唯羽向前一送,“快走,去大哥那边!”赤手阻拦黑衣人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似训练有素,并不理睬沈惊涛发问,其中两人将他缠住,其他人向唯羽掠去。
本已在林边,唯羽拼了命冲出林中,山坡上的沈苍澜和孟荷已看到这边情景,迅速飞跃过来。然而已是差了一步,听得唯羽一声尖叫,已被一个黑衣人挟持在手。
沈苍澜冲过来,被其中一人阻住,一时心急如焚。
——这些是什么人!?羽君向来不招惹是非,为何会冲着羽君而来!?
一个黑衣人眼尖,瞥见独自在山坡上的姝娴,面上一愣,对其中一人道:“那边还有一个,不知……”
“去,一起带走!”
一人立刻向姝娴处跃过去,本要来支援的孟荷一看情形迅速向姝娴那里去保护,然而他医术高明武艺却不精通,几下交手便落了下风,被人连姝娴也虏了去。
来人似乎并不恋战,见人已到手,迅速便想离去。
此时的沈惊涛却已从林中掠出,手中握夺来的剑,溅得满身血迹斑斑如同杀红了眼的野兽,喝一声“放开羽君!”便杀了过去。
似乎是头领的黑衣人眉头一紧,向旁边挟持唯羽的手下道:“她是朱羽君,丢掉!”
那人竟真的立刻松手向外一抛,唯羽惊觉自己身在半空从高处落了下来,听得苍澜和惊涛惊叫一声“羽君!”却已不及赶来,只能紧紧闭了眼睛等着摔成肉饼…… 肉饼~肉饼~ ^ o^
好吃的肉饼~~
——————————我是肚肚饿饿想吃肉肉饼饼的分割线——————————
闭紧了眼睛,听耳边风声呼呼,唯羽绝望的把心一横——罢了,大不了再吃一个月药!
身子下坠中突然一顿,瞬间仿佛轻飘飘的浮了起来,下一刻落进了一个温软怀中。
唯羽睁开眼睛,愣愣的抬头——
月白长衫,长发漆黑绵柔,一张脸,如月下嫡仙清馨文秀,不食烟火。
“姑娘,没有受伤吧?”
清泉溪流般的嗓音,清澈悦耳,唯羽只觉得自己脑中空白,一时已辨转不过来。
“羽君!”惊涛已赶至跟前,沈苍澜见她无恙,一咬牙便去追姝娴。
“羽君,没事吗!?”惊涛惊惶的察看,那月白长衫的公子已将她放了下来。惊涛转头喊了一声“孟荷!”
孟荷也赶过来,细细看了唯羽。
唯羽仍旧愣愣的,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事情,卡在那儿转不过来了。
“羽君?”惊涛担心的看着她,朝孟荷投去询问的一眼。孟荷看看她呆愣的样子,大呼:“完了完了,不是又摔傻了吧?”
惊涛瞪他一眼,乖乖闭嘴。
唯羽低头怔了半天,忽然抬气头,缓缓的向救她的公子转过去……
“……月仔?”
公子浅笑,如和煦清风,低低唤了声,“陆姑娘。”
那一声,刚刚好只有唯羽听到,她一时有些恍惚……陆姑娘?似乎已经有很久,都没有人记得她姓陆了。
所有的人,只唤她羽君。朱羽君。
她放开惊涛和孟荷,走到月老身边。
惊涛与孟荷也有些意外,不知羽君何时认得这样一位公子。本想上前道谢,却见羽君的样子有些奇怪,没有靠过去。
“月仔,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老笑容滞了滞,勉强挂在脸上,“陆姑娘……可否换个称呼?”
“那……我叫你阿月,你也不能再喊我姑娘。以后叫我唯羽。”
月老犹豫片刻,点头应了,“那好,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小生便喊唯羽。有人在时还是喊羽君,少些误会。”
点点,仍旧回到原题,“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笑容又滞了滞,左顾右盼。
“日后慢慢再说可好?现在似乎不是长谈的时候。”
唯羽看看惊涛和孟荷,也好,回山庄去再说。
**********
“阿月。”
转头。
“阿月?”
再转头。
怒!阿月啊,人家叫你的时候你转头是应该的,可是方向转反了吧?干嘛总把后脑勺转给人家装没听见?
“阿月!!”唯羽伸手掰住阿月的两边脸颊用力一转,咔嚓一声响……呃……阿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孟荷后记:那日自山坡上回来之后我共见羽君两回,一回她甜甜的跟我说,“告诉其他人没有我吩咐不要到我房间来,对了,茶水不用了。”我很想跟她说,好歹人家月公子是客,不奉茶水怎么好意思,结果没来得及说,羽君房间的大门在我鼻尖前面关上了。
第二回见她,她人似乎老实了很多,扭扭捏捏的请了我进房间,给月公子治脖子……
另记:羽君只说月公子是她旧识……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位嫡仙似的“旧识”的?竟然我们所有人都不曾知道,而且一来便两个人关在房里……嗯,如此翩翩美公子……苍澜和惊涛堪虑。
再记:惊涛的脸色好难看,活像要杀人似的盯着羽君房间……我得快走,免得无辜作了出气桶。
再再记:苍澜回来了,姝娴也救回来了……呜……沈家这两个逼债鬼投胎的,我想休息~
后补记:苍澜也知道了月公子的存在,脸色没比惊涛好看。所以,我还是作了出气桶。
扒皮蜓注记:孟荷不是下人。)
“陆姑娘……”
阿月才张口,唯羽瞥他一眼,改口道:“唯羽姑娘,其实……小生倒不是特意要来……只是小生上任不足百年,你这种需送魂千年的经历也是头一回,所以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被卷入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道:“小生法力最多只能传逾在任的百年间,是以来到千年之前,便与普通人无异,小生一路打听赶路,才会拖了这些时日才找到姑娘这里……”
普通人?唯羽一愣,呆呆问:“那你还能看见红线吗?”
“红线?”
“小指头上的红线啊!究竟沈苍澜是不是陈颀,断掉的红线是续上还是没有,你都看不到了?”
阿月笑笑,“确是看不见了。小生的法力在千年后,却传不到这千年前。原是准备小生于千年后等着,一旦发现红线已续,便立刻接唯羽姑娘回去……如今这倒是不受影响的,若姑娘的红线有变动,必影响到千年之后,小生便能感觉得到,到时与姑娘一起回去就好。
唉唉……唯羽长叹了口气,还以为阿月来了,就可以走走捷径的说……
**********
屋里里的气氛有些窒闷,唯羽偷偷看看满面严肃的沈家兄弟,又看看孟荷和姝娴。他们不想今日的事情惊动了庄里长辈,便悄悄聚在了一处。
“今日的事情,我觉得似乎是冲着姝娴而来的……难道姝娴姑娘没有些眉目吗?”沈惊涛的眼睛凌厉的扫过,姝娴身子微微一颤,惶惑的摇头,“我不知道……”
沈惊涛并不理会姝娴得回答,转向沈苍澜沉声道:“大哥,我并不曾过问你的事情……可是看来有必要弄清楚你和姝娴姑娘究竟是如何相识的经过了。”字句针对,完全不像是平日里大家所见的沈惊涛,孟荷暗自乍舌,看来今日幸得羽君平安无事,不然只怕惊涛是不会罢手的了。
沈苍澜仿佛被堵在那里,顾及着姝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道:“这件事情我会处理,自然会弄个清楚。”
“是吗,那最好能赶在羽君下一次被连累之前。”话里弄弄的嘲讽竟显而易见,字字扎在沈苍澜心上。
唯羽看着这个让她陌生的沈惊涛,隐隐竟有些害怕。
被屋里的气氛弄得有些不自在,唯羽大气不出,眼神乱飘,无意间看到一旁的姝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心计。
她愣了愣,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姝娴,这个女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回想着之前的印象,娇小,惹人怜爱,似乎是个生来就应该被保护在臂弯里的人。可是那霎那间的眼神,却与她太过不适合。
她一直都看轻了她吗?
女人,还是只有女人,才看得清楚。
唯羽恍恍惚惚的想着心事,不知何时惊涛已经来到了身前,俯下身对着她的脸,“想什么?那么出神。”
唯羽被唬了一跳,猛地抬头,迎上的依然是那深沉如渊的眸子,浓浓的满是宠溺。
“我扶你回房……”
“不用了。”唯羽拍开惊涛伸来的手,“我自己能走,别老拿我当病人!”正要起身,却突然看到沈苍澜仍在屋里,看着她和惊涛的视线是那样灼灼而阴鸷,在唯羽的视线迎来时转开了脸,扶着姝娴走出房间。
唯羽心里一痛,针扎般细小而尖锐,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
沈惊涛俯下身来,毫不掩饰的担心而急切,“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孟荷回来……”
“不用,我没事。”她苍白笑笑,缓缓摇头。
孟荷就算是名医,医得好这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的细小疼痛吗?
走出房间,惊涛没有扶她,却始终在身边护着她。唯羽突然觉得身边的惊涛,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仿佛突然去掉了一重束缚,再不见往日深沉的隐忍,那般毫不遮掩的关心,让她觉得陌生而不安…… 一室氤氲,翠翠向香炉里添了香料,粉粉淡淡的香气,舒心而且熟悉。
前些日子便觉得了,朱羽君的身体上总好像有着些若有若无的香味,这会儿才找着根源。
“翠翠,你怎么前些日子不点这香呢?”
翠翠像看白痴似的看了唯羽一眼,“人都病得快死了谁还有心思点什么香?”
……翠翠啊……你就不能说得客气点……|||
“你这个人,总也不让人省心,是打算把这些人都折腾死?以前倒还好了,虽然是个麻烦的主,好歹倒还听人劝,也像个小姐样子。这回受病书生一掌,怎么的就把脑子也打坏了,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病书生那什么人物,自己那点功夫就不好一边呆着硬往人家跟前送个什么劲……”
碎碎念,碎碎念……唯羽那个黑线|||她们俩到底谁小姐谁丫头啊……
有人轻轻敲了门,唯羽如临大赦,看着翠翠怏怏闭口意犹未尽的去开门。门一开,翠翠却愣在那里。
“怎么了,翠翠……”好奇是什么人来,唯羽探头问道。翠翠这才怏怏让了门,让门口的人进来,唯羽一见,也是满心意外来的竟是姝娴。
“羽君姐姐。”姝娴怯生生的问了个好,走路时仍不方便,翠翠不甘不愿的扶了她走进房间里坐下。
她来做什么?唯羽眨巴眨巴眼睛,感到奇怪。
“姐姐身体好些了?姐姐病了这些日子,我一直也没来看过姐姐……”
翠翠一脸“你要是来了病还能好得了?”的表情,刚欲开口,唯羽看她一眼,乖乖闭了口。
翠翠凶是凶了点,可就这点好。平日里对她再泼辣,有外人在时也知道守本分。
唯羽堆了堆脸上的肉,堆出个笑容,“没关系,你身上不也有伤,不方便走动……今日怎么又空过来了?一个人能走路了吗?”
姝娴略略低头,说:“是沈大哥带我在这附近练习着走路,他去帮我拿点水,我想着离姐姐这里也不远,就过来看看姐姐。”
“啪”一声,唯羽瞥了一眼翠翠原因不明断掉的指甲,手里的手绢已经拧成皱布……抬头,看到翠翠脸上挂着吟吟笑容,看到唯羽抬头只给唯羽一个“有事么?”的表情。
——翠翠,你不疼啊……?
转回去,继续跟姝娴堆笑脸。
“姐姐这里好香,不知道是哪里卖的香料?”
“我也不太懂得,平日里都是下人在打点的……”
姝娴抬头看向翠翠,唯羽只见翠翠脸上笑容不变,手里的那块已经不能称为手绢的布却越来越皱了……翠翠,难为你了。
“是沈二当家前些年去关外时特地给小姐带回来的。”
“难怪这么特别,淡淡的,却又香郁……不知道可不可以跟姐姐讨一点……?”
唯羽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听到翠翠手里那块绢布破裂的声音……
(羽:翠翠……庄里的绢布质量很差吗?翠:你丫闭嘴!)
翠翠本着决不能让外人说咱臧云山庄的人小气的高尚精神咬牙切齿的包了香料客客气气递给姝娴,她谢过了,刚收起来,房门便被匆忙的推开了。
翠翠正有气没地方发准备大吼一声:“谁丫不知道敲门……”话没说完猛见沈苍澜横冲了进来,立刻收声变脸,恭敬叫了声“沈少爷。”
“沈大哥。”姝娴想要起身,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倒在沈苍澜怀里。“你怎么知道我在姐姐这里的?”
沈苍澜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沉声说:“我听下人说见你过来……你来羽君这里干什么!?”
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姝娴吃痛的轻吟一声,沈苍澜这才注意到,低声说一句“抱歉。”便松开了手,想要从姝娴身边退开,姝娴脚下一软,便又拉住了他。
唯羽在一边冷眼看着,面上全无表情。
沈苍澜的视线迎上来,两人对视的片刻,唯羽突然有些恍惚。心中有一种错觉,仿佛两人之间明明隔了千里,却依然能够看得到他的心,让她只感到一片让人流连的宁静,毫无不安。
那般深沉的目光,抬眼间便已烙到大脑深处。
沈苍澜……你爱的是朱羽君,爱你的也是朱羽君。你是背叛者,我却是冒牌货,彼此彼此。
唯羽心中凄然,还是淡淡收回了视线。
沈苍澜的眼底有一瞬间刺痛,转瞬便隐藏了去,同姝娴说:“你该回去了。”
姝娴柔顺乖巧的依在沈苍澜身边,随他出了羽君房间。
翠翠将门一关,连珠炮似的发泄出来:“这什么女人!她到底来干嘛的啊?死巴着沈少爷,想攀庄主夫人的位子不成啊!?”
唯羽无奈一笑,“好了,过来我看看你手指。”
“哎!轻点!痛着呢。”
“这会儿疼了?刚刚怎么不知道疼啊?”
“少没良心,我这为了谁啊?庄里谁心里不早认定了你才是未来庄主夫人,她算哪里冒出来的了?”
唯羽茫然的抬头看她,“什么庄主夫人啊?”
翠翠才想起她什么都不记得,说明道:“庄里孟荷少爷除了医术什么都糊里糊涂,功夫也不好好练,惊涛少爷又年轻。属苍澜少爷在少爷里年纪最长,功夫才干都没得挑,孟大当家早有意思让苍澜少爷继承山庄。”
唯羽心下只是木然,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半晌只淡淡问一句:“孟荷也是少爷啊……?”
白她一眼,“孟大当家的独子。”
唯羽想着那个整日好像要过劳死的孟荷……原来这庄里不光翠翠这么没上没下,合着着沈家兄弟俩整天拿着大当家的独子当跑腿小弟使……这就叫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古人诚不欺我。
(羽:不然以后也对翠翠厉害点……翠:你丫有胆试试,都不待摆你的。)……
**********
晚饭被端进了各人房间,过去是庄里一起吃的,自羽君受伤后便也习惯了各自在房里用餐。
沈惊涛来到唯羽房间时,正赶上她老鼠搬家似的跟翠翠两人协了满桌饭菜准备出门。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翠翠总算时逮着机会抱怨,“您也不说说小姐,非要跟月公子一起用餐。她早吩咐了,在谁房里添副碗筷不行啊,还偏要搬园子里去吃,这大冷天的……”
沈惊涛看看兴致勃勃的唯羽,轻轻按住她的手,“羽君,你若要跟月公子一起用餐,我去叫他来。外面天还冷,你身子弱,别出去吹凉风。”
“可是阿月总说屋里太闷,他不太习惯……”
“月公子不是病人,可你是!”惊涛难得的打断她,语气中有着唯羽陌生的强硬。她疑惑的抬眼看看惊涛,那双眼睛中隐隐闪着莫名怒气……
惶惶的不安又起,唯羽懦懦的收回了手,乖乖的不再出去。
沈惊涛这才转身,说一声“我去帮你叫月公子来。”便出了房间。
唯羽看着他的背影,心下嘀咕,“翠翠,你说惊涛这是怎么了,这两天总好像有点阴恻恻的,谁惹他了?”
翠翠无奈的白了她一眼,“自个想!”
客房都在偏院,沈惊涛路过姝娴房间,正听到里面姝娴留沈苍澜一起吃饭,步子略停了停,越过,去敲了月公子的房门。
姝娴房内,沈苍澜不自觉又走了神儿,姝娴唤了他几声,才清醒过来。
人在这里,心却不知哪里去。
“沈大哥,留下来一起吃饭好吗?”
沈苍澜仍有些恍惚,只略点了点头,姝娴替她倒了酒,接过,入口却全然不知是何滋味……
酒杯中,却有白色细碎如粉,转瞬溶化不见…… 碾碎的香细细填了香炉,香郁四溢,当中混着粉粉淡淡的气息,宛若羽君近在身边……
莫名的燥热漫着周身,合着浓浓酒气似乎侵入脑中,混沌一片。些许的冰凉碰在唇上,柔软香浓,嘴唇被细小的丁舌探开,滑润的液体流入喉中,只觉得更干渴,企盼着更多……
沈苍澜仿佛置身云雾中,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只探到温润肌肤,带着羽君的香气缠绕上来。
羽君,羽君……
他翻身只想把她紧紧的拘在怀里,再也不放她走……
…… ……
琐碎的撞击声刺入耳中,只觉得头痛欲裂。沈苍澜费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惊讶失色的脸。他又一些糊涂,狠狠地闭了眼睛再睁开,才想起这张脸的主人——她……不是安排在姝娴房里的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苍,苍……澜,少爷……”丫头惊得脸色煞白,连端进来的水盆都扣在了地上,惊讶的看着床上的人。
沈苍澜侧目,粉红纱帐,锦缎被面,躺在他身侧的人却小巧玲珑,犹在沉睡之中……
——姝娴!?
如同一记响雷劈中,沈苍澜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昨夜种种,却不是酒后酣梦,铮铮的摆在了眼前……
**********
庄内的长辈俱已聚在堂中,后院里有些安静,又有些冷清。
唯羽自安置了躺椅软垫,憩在院子里,盯着上方抽了绿芽的树枝发呆。心里空空的,好像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好好思考,却有什么都不愿去想。
阿月仍旧一身月白长衫,长发纤然的模样,比千年后那身衬衣牛仔裤不知更衬了他多少倍。
他方在躺椅旁站定,便听得唯羽轻声问,“你说……陈颀现在在做什么呢?”阿月微微一愣,未料她毫不提及沈苍澜,开口问的却是陈颀。
“不知道我不在他身边……他有没有想我……”
“唯羽……”
她凄然笑笑,“想不到千年后我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千年前,我还是输了……”
远远的翠翠跑过来,到唯羽跟前停住,“小姐,小姐……当家已经有了决定,无论作大作小,都要苍澜少爷娶了姝娴进门……”
她小心看唯羽脸色,唯羽却只是木然。
“沈苍澜怎么说?”
“苍澜少爷……已经应了姝娴进门做妾,只是他却说……怕是他这今生也不会再娶正室……”
唯羽垂落的睫毛抖了抖,抬眼只平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姐……”翠翠担心的看看她,唯羽却没有再做反应。她只好先离开,走过阿月身边轻声道:“月公子,麻烦你照看小姐了。”
阿月微微点头,待翠翠离去,便淡淡开口说道:“……恐怕……沈苍澜有可能不是陈颀。”
唯羽微微一怔,缓缓抬头看着阿月。
“倘若沈苍澜是陈颀,他的姻缘一定,你的千年之行便必然走到死路,千年后的姻缘也已成大局,我应能感觉得到。可是现在……姻缘仍未改变。”
唯羽怔怔的,似有些出神,喃喃重复着“他不是陈颀……?”
“无法说绝对,毕竟姻缘变迁,也或许几年十几年后姝娴不在人世,你们还有机会,所以姻缘才未到绝路。但是眼下来说,沈苍澜是陈颀的机会,已经甚微。”
“不是吗……”唯羽突然觉得全身无力,他不是陈颀?他不是陈颀,那心中那细微如刺的疼痛,那些难以呼吸的滞闷,又何从了着落……
连她自己,也不知对沈苍澜究竟是何感情……
是该庆幸?那么心中莫名的失落,又该置于何地……
阿月的手凉凉的,附在头上,却异常温柔。
“好了,你静一静,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你回来,是续朱羽君的缘,不要太上心……”
那只手轻轻抽走,阿月轻轻的脚步安静离开,留下她一人静静想。
唯羽轻轻闭了眼睛,告诉自己。只是排除掉一个人选而已,这样不是更好么……?
风中有衣袂磨擦声声,脚踏着花园石路的脚步声渐紧。唯羽懒得睁开眼睛,那人走得近了,来到身边,便闻到熟悉的气息。
一片影子笼在她头上,那气息沉沉的压低,靠近了过来,额头上落下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唯羽蓦地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沈惊涛一愣,未料她睁眼如此突然,片刻便已化了去,温和的眉眼微笑。
唯羽静静看着他,觉得自己连开口的力气也懒得使。
沈惊涛在她旁边坐下来,俯身低声问:“羽君……留在我身边,可好?”他拉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在她耳边温柔低回,“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即使过去你和大哥在一起,我也曾想,就犯傻一次又如何?问过了,也让自己死了心……可是我却不知,若我不在,倘大哥注意不到,繁忙在外时,谁来照顾你?后来你受伤,我窃喜过,以为你忘了大哥……可是你忘了过去,心心念念的却还是他。若你过得好,我可以忍,可以退让,成全了你和大哥……可是走到如今,大哥已经不能再陪在你身边。无论你忘得了,忘不了,无论大哥,还是月公子……我不会再放开你……”
他紧紧抱着,不肯松开片刻。唯羽只是静静靠在他的肩上,什么也不愿去想……这个男人,初见时的隐忍,病榻前的无微不至,好像随时转身是他都在身后……
心里很静……像沉在深深的水底,沉静无声。 唯羽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眼前黑暗一片。
她猛地惊觉自己的处境,竟是被捆手捆脚套在袋中,似被人扛在肩上不知向哪里去。
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沈苍澜还未从长辈那里回去,姝娴突然叫了她出去,她在偏院等着姝娴,却未见她出现……然后,觉得后脑被重重一击,便失去了意识。
她是被什么人绑架了!?
手脚动了动,却都被捆得很结实。扛着她的人感觉到她醒了,对旁边的人说:“她已经醒过来了,不然我们在这里问清楚,把她丢下。”
“不行!这个丫头嘴硬,保不准她说不说真话。带回去慢慢问,不怕问不出东西的下落。在这里停下来随时可能被臧云山庄的人追上,若这次不能把她带走,日后她成了臧云山庄的人再来索人必然把臧云山庄牵扯进来。还是快走!”
唯羽心里一惊,明白自己是被当成姝娴虏了来……却不知姝娴是无心,或是故意。
姝娴那时约了她去,只是巧合!?
若不是巧合……一来这些人错把她当姝娴带走,姝娴得了时间便能成为沈苍澜的妾。二来这些人发现她不是姝娴,那她的下场……
唯羽突然觉得,姝娴这个看起来乖顺小巧的女孩子,才真的让人感到发寒。
颠簸中一顿,唯羽感到扛着她的人突然停住叫,他的同伴喝了一声:“什么人!?”
有一个声音,低缓沉静道:“把任姝娴留下。”
唯羽只觉得这个声音耳生,不敢指望是来救她的。听到先前那人“你,你……”两声,便咕咚似有重物落地再没了声响。
那个低缓的声音又起,“你呢,是放下人,还是和他一起死?”
扛着她的人身子一震,唯羽便感到自己腾了空,被重重甩在地下,人跑了。
唉唉——不知道贵重物品轻拿轻放么……
屁股被跌得剧痛,一丝光亮透了进来,装她的袋子被挑开——唯羽微微眯了眼睛,看到眼前一个三十年纪,清瘦隽秀的男子站在袋前,神情间隐隐倦怠,却遮不住眼力的冷冽孤傲。
他看了眼唯羽,微微皱了眉。
“不是任姝娴?”似自语了一句,视线在唯羽脸上稍稍驻留,便漠然移开。“……我应该见过你……你是臧云山庄的人?”
唯羽搞不清这人来历,不敢胡乱开口,只点点头。
那人的眉似又轻轻皱了,转瞬缓去,神情间只一片冷漠。手指一弹,唯羽还没有看清他怎么出手,手脚绳索便已断开。他淡淡说了句:“你自己回山庄罢。”转身欲走。
唯羽只看一眼四周,满眼陌生的林子,地上一个黑衣死人横在那里,想来是刚刚被他杀的那一个,不禁打了个哆嗦,硬着头皮叫住他:“哎,先生……”
没有理睬。
“公子!大侠!!穿青色衣服那个老男人!!”
终于驻足,淡淡回头问:“还有事?”
“呃……”唯羽吞了吞口水,她不是故意要那样叫的……“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并未转身,淡青色的长衫裹着削瘦身材,风姿卓卓。仍旧只侧了脸淡淡道:“臧云山庄向西,轻功不过半日路程,若走路回去大约两日。”
唯羽立刻苦了脸,她要怎么回去啊~~~
“那个,大侠……可不可以请你先带我下山……”
他冷冷的眼神让唯羽心里越发没了底,可是在这荒山野林的,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未料那人竟转身过来,看了唯羽片刻,沉沉的声音很低,很轻,却无端的感到压力:“……你不记得我?”
唯羽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道:“没想到有人对差点把他杀了的人,还能这么客气……”
——差点杀了!?唯羽脑中一个闪光,惊道:“病,病,病书生?”
她可不会忘记这个名号,那些个日子躺在病床上沈惊涛起码念叨了10次,孟荷念了不下20次,翠翠最少念了50次……
病书生依然只眉眼淡淡一扫,如远山的剑眉,却如寒冰的眸子。
“想起来了?不用怕成这样,我也没打算伤你一个小丫头。那日是你自己送来我掌下,算你命大不死……不过,今日我也没有义务送你回去。”
“等一下啊!”唯羽看他又要离开,只能急忙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这个时候管他是谁,若要她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还不等走出去,不被狼吃了也得饿死。
病书生瞥见拉住他衣袖的那只手,眼中一瞬间闪过冰冷的杀机,只瞬间敛去。
“抱歉……”唯羽慌忙松手,“那我只跟在你后面,行吗?只跟到下山就好……”
病书生淡淡瞥了她一眼,漠然地说了句:“随便。”转身先行。
早先唯羽也听了不少,关于病书生的不好惹,亦正亦邪性格孤傲冷僻,今天见了,就他这个样子,果真是舅舅不疼爹爹不爱的。
病书生的脚步很快,明明人长的那样一副清瘦样子,脚下却毫不含糊。唯羽勉强跟着,得了口气儿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找姝娴?”
病书生微微侧目,冷道:“她偷了我一样东西。”
“……那其他的人,也是为了这个东西?”
病书生不答,算是默认。唯羽虽也好奇,可是不想惹这个瘟神,也不敢问是什么值得这么多人来抢。
似乎对于唯羽的识趣还算赞赏,他看她一眼,嘴边淡淡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意,“任姝娴也算精明,逃跑的路上被沈苍澜救走,就巴上他躲进了臧云山庄。她以为躲在里面别人就没有办法么。”
唯羽一惊,并没有逃过病书生的眼,似笑非笑的问:“你又是臧云山庄什么人,肯为沈苍澜挨那一掌?”
唯羽怔了片刻,她算什么人?挨那一掌的是朱羽君,不是她……
心下有些茫然,只喃喃道:“什么人……到底只是个外人……”
在山庄里,披着朱羽君的外壳没有时间感受的惘然便一层层涌了上来,病书生见她神情暗淡下来,也不再开口,只默然行路。 只初春,风里仍然寒意阵阵,唯羽是从山庄里被掳了出来,身上衣衫单薄顶不住夜里的寒气。
向火堆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病书生不易察觉的皱着眉,她若再继续靠近就跟着火里的烤兔子一个下场了。
拿起旁边生火时脱下来的外衫丢给她,病书生并不认为自己又亲切到会脱下衣服给她穿,只是放着也只放在那里。
唯羽几乎要傻在那里,机械的接过,披上。……也许,病书生也不像别人说得那么冷漠。
火力的兔肉烤好,病书生用刀割了递给唯羽,自己几乎没吃多少。闲来摘了片叶子,在唇边缓缓吹起了草笛……凄冷冷的调子,幽幽在夜里环绕。
唯羽偷偷的看他,削瘦的身子,苍白脸色,长发黑而顺直,五官俊秀只是冷冷的让人难以靠近。
正出神,草笛声突然停了。病书生并没有看她,自折了折草叶,淡淡说:“一个姑娘家,可以这样盯着男人看吗?”
呃……虽然唯羽是不在意啦……不过好像被一个大帅哥这样说,也蛮丢脸的……
她含糊的笑笑,低头啃她的兔肉。
病书生仍只淡淡的,似笑非笑,自拨了一下火堆添了干枝,便靠着树背对唯羽躺下,也不再理睬她。
唯羽脑中慢慢的转着,其实……以病书生的功夫,轻功下山,便不用在这山上过夜了吧……
嘴里的兔肉吃着也没有味道,又嚼了几口便吃不下。
想着病书生那凄凉草笛,似要把心底的悲哀一层层全部翻搅起来,只搅得心里一滩浑浊。
她被人绑走,山庄里一定乱成一团了吧?不知道惊涛会不会急疯了,阿月大概也会担心的吧……说不定,翠翠又在碎碎念她给人添麻烦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竟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至少不必在山庄中,面对着众人小心翼翼的尴尬。
究竟,她对沈苍澜,是喜欢了,还是个错觉,连自己也还没有弄明白……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病书生仍旧背对着,似乎已经睡着,身子因为咳着而有些颤动。
唯羽赶忙脱下他的外衫,轻手轻脚的挪过去,替他盖在身上。早先也发现病书生的身体不光清瘦,似乎也有不是太好,偶尔便会轻咳。
盖好了,又轻轻挪回去。并没有发现背对她的人,一双眼睛似若有所思并未合上……
夜风清冷,唯羽打个哆嗦,环视着黑暗的四周。
先前病书生未躺下时还不觉得,现在却害怕起来,总好像着山林的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眼睛……她原是不信鬼的,可是见了阿月以后,什么都信。
唱着歌给自己壮胆,前日在山坡时便发觉,朱羽君的嗓音是极好的,清悠顺畅。她低声唱着,不敢高了声音,怕吵到病书生。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後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病书生枕着自己的手臂,视线似看着很远的地方,又似没有焦点。静静听着唯羽唱,眼中氤氲,却没有了寒霜,只是凄凉。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黱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一阵寒风吹过,唯羽蓦地住了口。本来是想要壮胆才唱,可是清悠的嗓音在这寒冷的夜里,似又似无的夹着风声,反而更让人害怕。
不唱了……睡觉!
守着火堆躺下,瑟缩的身体也在疲惫中,慢慢瘫软下来……
**********
醒来的时候那件浅青色的外衫还在她身上,病书生已经熄了火堆,只等着她醒来了上路。
“手伸出来。”他在旁边蹲下来,唯羽赶忙爬起来坐好,乖乖伸了手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长的瘦弱无害的模样,可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是让人感到压迫。
修长手指轻轻搭在脉上,片刻,便拿了下来。
“看来那一掌已无大碍……鱼肉郎中的医术本也不是虚名,果然不用我多事。走吧,晌午之前应该走得到城镇。”
……为什么那句话,在唯羽听来,似有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在担心她呢?原来病书生也会因为打了人良心不安?
唯羽乖乖起身,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搁在那儿,有点怪怪的……
病书生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跟在病书生身后走了很远,才突然问了一句:“鱼肉郎中是谁?”
病书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的伤不是鱼肉郎中医好的吗?”
“我不认得什么鱼肉郎中啊,我的伤是孟荷……”
病书生淡淡扫一眼,不语。
——鱼肉郎中……孟荷……唯羽立在原地半天,突然暴笑得直不起腰。
孟荷,孟荷,那个脸蛋漂亮到让女人抓狂的孟荷,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嘲笑她……回去以后……渐渐收了笑声,眼角已经笑出了泪。抬手擦了,却又流出来。
草笛声又响,唯羽一愣,吹的却是《东风坡》。
她望着风中翩翩而立,吹着草笛的病书生发愣,眉目儒雅,容貌清秀,却全没了那般凌厉。
只吹了一半,便停了下来。“这首曲子似乎还没有完?”
唯羽愣着点点头。
“若有机会,便静下来,合了器乐你唱完给我听吧。”似乎不变的淡然神色,口气也只是漠漠,却感觉不到先前那般遥远。
唯羽已定在那里,头脑里停滞了,忘记了要答应。
——八卦一定是不可靠的,传闻一定是不可听的!
唯羽在病书生的身上充分印证了这句话。虽然……一开始她也是很怕他……
“哎,书生……”
淡淡皱了眉,凌厉的眼神一扫,唯羽刚开口便又乖乖闭了嘴。
“凶什么凶啊……我又不知道你名字,叫名号也不行啊……”
病书生半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唯羽一怵,那样看她做什么……难道她刚刚又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轩辕羿。”淡淡的,声音很轻。唯羽一乐,凑上去,“那我叫你‘书生羿’!”
“没大没小。”病书生颇不赞同的瞥了她一眼,唯羽立刻抗议,“你最多也就30!我都24了,才比我大几岁啊,装什么老,”
病书生一脸不以为意,唯羽才发觉自己不自觉说了千年后的年龄,说起来……朱羽君最多不满20吧?古时候的人还真早熟……
“呐,我叫唯羽。陆唯羽。”
病书生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表示知道了,并未吱声。可是唯羽仍旧很高兴,毕竟,他都肯告诉她他的名字了。之前他不曾说,也不曾问她的名字。
不问,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兴趣知道。 病书生坐在大石上,看着远远的唯羽气喘吁吁的追上来。
女子脚程太慢,他仍旧是不习惯。
放在唇边的草叶,缓缓吹响,不自觉竟还是吹着昨夜唯羽唱过的那一曲。他怔了怔,停下来,依稀记得那词,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
我在门後假装你人还没走
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你走之後酒暖回忆思念瘦
水向东流时间怎黱偷
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小小一个丫头,为何唱来,却是如此凄凉一首。
他静静等唯羽跟了上来,全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半边石头上,嘴巴上什么都不说,眼睛里全是不满。
病书生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不急不缓道:“你也不用瞪我,若依着你的脚程,再半日也到不了山下。”
唯羽扭头,不理。
病书生自轻笑一下,又将草笛递到唇边,清幽的调子缓缓而起。
“错了。”
“嗯?”他停了停,唯羽道“这里,音错了。”接着轻哼了一遍调子,病书生点点头,试着吹了一遍。
“你为什么唱这一首?”他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唯羽一愣,没有想明白他在问什么。他淡淡看唯羽一眼,“难忘吗?”
唯羽这才想起歌词,字里行间满满的失落。
“臧云山庄沈苍澜与朱羽君一对璧人已是众知,当中突然插出一个任姝娴将两人拆散……这其中,却从没有一个陆唯羽。陆唯羽是谁,为何肯为沈苍澜挨那致命一掌?”
唯羽怔怔的,病书生却并不曾看她,好像只是自语一个与她无关的问题,答案可有可无。
他缓缓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淡然道:“我们该上路了。”
答案可有可无,可是他承认,他有些想知道。
为什么这个女孩与他先前所见判若两人,为什么她对一个一掌险些让她丧命的人也可以这样毫无防备的亲近,为什么……她说她只是个“外人”,却不惜为沈苍澜丢一条性命?
——“外人”吗……天下之大,他轩辕羿又何曾不是一个外人。
只片刻的出神,病书生突然神情一凛,眼中寒光乍现。
唯羽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一把拉到身后,转瞬间林中跃出几个劲装打扮的男人,周身杀气腾腾。
病书生好似司空见惯,只冷冷“哼”了声。
唯羽知道自己就算再笨也不会看到如此还上要去问问:几位哥哥是路过啊,还是找我们书生羿啊,有什么事吗……呸呸,什么“我们”书生……
正想着却突然听到书生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抬头正看到他微微侧头含笑瞥了她一眼,压低的声音传入耳中:“嘀咕些什么。”
嗄?又被他听到啊……
再转头回去的病书生又是面如寒霜,带着凛冽的凌厉,瞥了眼前的几个人一眼。
“病书生!终给我们寻到你这恶徒,今日定叫你出不了这山林!”领头一人持刀喝道。
病书生剑眉微挑,冷笑一下,“不知阁下是何人,要与在下为难呢?”
对方被书生那毫不放在眼中的态度噎住,竟然根本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
“少装蒜!我要你拿命陪我二弟一条手臂!”
病书生仍是那不咸不淡的傲慢悠然,淡淡一句:“你二弟又是何人?”
一句话好像踩到地雷,大汉大刀一挥,怒了。
“少给我废话!今日定要你一条贱命!若你肯乖乖把手札交出来,爷我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话音刚落病书生突然大笑,满是浓浓的嘲讽,“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手札而来。”
“来”字方毕,他人已突然跃进三尺,一只手突然伸出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只觉得视线里数只血红手掌闪过,那领头的大汉已轰然倒地七窍流血。
病书生倏然回身,待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早已回到原位单手背于身后悠然而立。
这些武林中人尚且如此,唯羽更是惊讶得如同蜡像,只顾张了O型嘴巴傻傻的看。
一片愤然声起,那些被激怒的人已提了刀剑就杀上来,唯羽一惊,这不是以多欺寡么!?怎么办!?闭眼,捂耳朵,蹲下!
条件反射似的一串动作,听到耳边一声嘲弄的轻笑,人已经被一把拉起抱在略显单薄的臂弯里,瞬间腾了空。
仍旧不敢睁开眼,只感觉颠颠簸簸的,耳边尽是厮杀声音。她给病书生单手护在怀里从围攻里杀出去,闻到他身上淡淡干爽的山林气息,一颗心竟丝毫不觉得不安。
身边声音终于远了,只觉得仍旧腾着空,听得病书生带着些许嘲笑意味在头顶低低的声音:“你那个动作,是诚心要人上去拿你当菜板上的肉砍了?”
唯羽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得病书生正抱着她在林中以轻功飞跃,后面追兵渐渐被落得远了。
瞬间伸手,八爪章鱼一样巴住病书生,两旁风景流线般从身边流过。
病书生微微皱了眉头看那两条貌似要勒断他的脖子的手臂,“怕高?”
唯羽头也不抬紧闭眼睛窝在他怀里拼命点头。
终于落了地,唯羽脚方落定立刻撒手闪人,倏地一下便从病书生怀里消失,闪到几步开外速度堪比段誉凌波微步。病书生微微怔着,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半晌才只淡淡回了神,戏谑她一句:“你当真不会武功?”
唯羽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随即又觉得这么说也不对……她怎么知道朱羽君是练过武功没有?
病书生环视四周,神色渐渐沉下来。
“我们逃离的时候是背着臧云山庄的方向,看来只好绕道而行了。”
唯羽刚笑他,“传闻不都说你很厉害的吗,还怕他们啊?”只见病书生并不在意,只淡淡浅笑看了她一眼,忽然闭口。
——他自然是应该不会怕那些要靠人多才敢来生事的人,可是,如果还带着个累赘呢?
有些怏怏的,这才想到,他不跟那些人纠缠,只能是碍着她吧。若他不在意,可以丢下她不管的……这样,多少也算是在关心她?
病书生以轻功携了唯羽下山,唯羽仍旧八爪章鱼样挂在他身上暗暗嘀咕,早这样不就早下山了,还累得她半天。
病书生无奈的瞥着她,“早?你很喜欢这样挂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结果还不是挂了……
唯羽撇撇嘴,难怪以前陈颀总是笑她,心里想什么都不小心说出来…… 当日便下了山,进到城里。病书生找了间酒馆,在二楼坐了,点些饭菜。
唯羽也饿狠了,在山上只吃了些没有放调料的烤兔肉,闻着香,吃着却没味道。菜一上便毫不客气,半点闺秀风姿也无。
病书生只轻轻笑了,自倒了杯酒慢慢浅酌看着她的吃相,却心里一片平静。
店门口一阵熙攘,唯羽停下了筷子,看到楼下五个人走入酒馆,气氛顿时变得压抑。那五人衣着打扮都相同,黑衣,金束腰看来不似寻常人,招摇的提着阔刀满面杀机。
酒店中已有人匆忙离开,不久竟空空无人。那五人推开上前的小二径自上楼,直冲病书生与唯羽这里而来。
唯羽悄悄瞧一眼病书生,他只淡然抿一口酒,好似完全没有看见进来的几个人。
“病书生倒是好闲情,”其中一人尖细着嗓音,眼睛扫过病书生在唯羽身上打量几眼,“竟不知独来独往惯了的病书生,何时捡了这么个俊俏的姑娘……好好的小姑娘,跟着这恶徒做什么?到不过过来,我们给你寻个好去处。”
病书生抬着酒杯的手略顿了顿,眉毛微微皱起。
酒杯缓缓放回桌上,病书生只斜眼冷冷一扫五人。唯羽隐隐不安,这五个人装扮气势,明显都与林中那些个鱼龙混杂的大汉不同,直觉便不好应付。
桌下放在腿上的手背一热,病书生的手不知何时伸过来,轻轻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金刀门的人,有事找我便寻我来,关这姑娘什么事。”声音淡淡,透着些许冷漠。
一人阴阴笑着,“怎么不关,世上竟还有这般胆识的小姑娘,敢与病书生同行同坐,我们可好奇得紧。不好好看看怎么成?”说罢伸手便来拉唯羽,病书生眼中寒光一闪,瞬间便伸手向一旁竹筒,只闪神功夫一只筷子竟已贯穿那人下臂,惨叫一声退了回去。
病书生冷眼扫过五人,口气阴冷似腊月寒冰,寒气直扎入骨:“今日谁动这小姑娘一下,我便叫他尸骨无存。”
那一句,却不是在威胁,而只陈述一个事实。
一干人变了脸色,连唯羽都忍不住打个寒颤,竟不相信这样阴冷残酷的语气是从书生羿口中说出。她所识的书生羿虽然待人冷漠,却不至这般阴狠。
病书生仍只冷着脸色,突然提高声音,似对酒店之外喝了一句:“你也不用躲了,出来吧。”
咯咯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个娇小的女孩从酒店外进来,那一身衣着倒叫唯羽大跌眼镜——活生生一个从[吸血姬美夕]里走出来的“美夕”嘛!
衣领微敞小腿半露,脚踝上一串儿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声音清脆,连手腕上也套着串串细细银圈,叮叮的互相碰撞着。
“喂,书生,你怎么知道是我?”
病书生冷冷“哼”一声,眼中对她那种亲昵满是不屑。
唯羽暗自奇怪,总感觉这女孩子哪里有些眼熟,却听到病书生冷道:“任妤婕,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躲起来遣这些人来送死。”
唯羽一愣,看向病书生,他虽淡淡一张脸,眼神却给了唯羽那一脸疑惑一份肯定。
任妤婕,任姝娴。
唯羽再看过去,果真这女孩容貌间与姝娴几分相似,只是相较姝娴那惹人怜爱的柔顺乖驯,她却是毫不遮眼的娇俏刁蛮。
病书生冷道:“你还不肯死心。还打算遣多少人来送死?”
妤婕半真半假的委屈模样,悄生生地说:“我也想死心呢,可是干爹不肯死心,我怎么办?姝娴好容易偷了半份手札却躲了起来,我若再空手回去,干爹还不得脱我一层皮呢。”
眉眼间笑意盈盈,唯羽暗叹,这姐妹俩倒真都长了一张讨好的皮相。那张脸,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就是唯羽看了也会喜欢。
“呆站着做什么,动家伙,就是把人杀了也得把手札给我抢过来!”妤婕声音一落,五个人抽了刀就向病书生横扫而去,妤婕感放下狠话,这几人中也必然身手不凡。
病书生将桌子一掀一掌推出去,带着掌劲推来两人,却被另一人将桌子一刀两半。
一人向唯羽靠过去刀还没有近身被病书生血掌一推震了出去,转眼一手拉过唯羽挡在身后,闪身躲过飞来的刀锋。
几次刀刃贴着身侧而过,若是只得他一个人,病书生断然不会如此吃力,但是他承认每当刀至的一瞬间他的第一念头只是不想唯羽受伤,带着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躲闪自然迟缓,他提气一掌顿时五人眼前如有千只血掌层层逼来,向后一闪的功夫病书生已抱着唯羽飞身下楼,直出了酒馆大门。
刹那间门外竟一张网从天兜来,另有埋伏的黑衣刀客趁隙砍过来。
病书生将唯羽往怀里一带,未躲过那一刀,横扫进后背右肩,他反手击中那人胸口,一口鲜血溅上他青色衣衫。发足了气一掌而去那张网节节断裂,紧抱住唯羽脚下用力,一提气便窜出几尺,头也不回向远处窜去……
唯羽几时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能抑制这不尖叫出声,抱着书生羿的手在他背后触到一片湿粘,她大惊抬头,病书生却更苍白了脸色,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只尽力蹿跃。
唯羽的鼻头有些酸涩,喉咙里像堵着东西,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累赘,他何曾受这样的罪?
他们一路往有人迹的地方去,城镇之中要藏人反而方便,钻入一条小巷,方停,一将唯羽放下,病书生狠狠地咳起来。
“书生羿!”
唯羽扶住他,病书生背后那片殷红却越阔越大,她慌乱的左右看看,敲开了一家房屋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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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
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耳边似有隐约歌声,轩辕羿慢慢转醒,闻得鼻端浓浓的药气,睫毛动了动,那歌声顿停。
他睁开眼睛,使稍显平凡的民宅小屋,唯羽正坐在炕边椅子上,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往嘴里填着点心。见他醒来手上动作一停,“醒啦?”
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抹抹嘴,没心没肺的样子。
“大夫说你的伤没什么事了,不过失血有点多,你身子本来就弱,又有些宿疾,得好好养着。哦,对了,我用了你身上的银子。”
真是无奈,这蹄子就不能表现得关心一点吗?
轩辕羿笑着摇了摇头,问:“这是哪里?”
“你那天就那么倒下去,我也搬不动,只能就近敲了户人家请别人帮忙,现在借着人家一间屋子住。”
轩辕羿点点头,这样也好。若是任妤婕带人找过来,这样的人家反而比客栈隐蔽些。
“正好,你也醒了,来,喝药。”唯羽伸手扶他,探过来的身子带着粉粉的清郁香气,轩辕羿有些恍惚,虽然先前也抱过她,可是都是紧急的时候,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个。
坐好,看到唯羽端来的棕褐药汤,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
“看什么看,快喝!”
那碗越发的逼近,只想别开头。唯羽鼻子里轻笑意声,“多大的人了啊,还怕喝药?”
轩辕羿瞪她一眼,没什么威慑力。
——怎么就觉着……唯羽脸上这笑容看着这么别扭,这么幸灾乐祸呢?
胳膊刚动一动,牵连着背后一阵抽痛。唯羽立刻靠过来,“你行动不方便,我喂你。来,张嘴——”
唯羽看着轩辕羿把那碗苦褐色液体灌进嘴里,脸上的笑几乎开出花儿来。
——都被人喂了两三个月的药了,如今来喂别人吃药——感觉就是一个爽啊~!
(某蜓:这都什么女人啊。。。人家那伤也是为你挨的好不好。羽:KAO!我当初那伤还他打的呢!)
药喝完了,换衣服,换纱布,换药。
轩辕羿盯着床前似乎没打算离开的唯羽,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脱啊。”
“你……”
“我怎么了?”
“……不出去吗?”
KAO!受伤的人了,还害什么羞,当自己年轻小伙子呢!
自己不好意思脱,唯羽撸了袖子,动手!
主人家的夫妇在院子里听到侧屋里传来的叫声,喝止声,嗤笑声……
“……你说这家的小娘子是不是太粗鲁了些?她家相公身上还有伤呢……”
“去!你管那些,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操什么心!”
……
…… …… (= _ = |||) 唯羽的心情很好,慢慢哼着歌。
屋里唯羽愉悦的歌声和轩辕羿抗议的声音纠杂在一起。她不唱《东风破》了,那爽快的调子,唱的却是《狐狸精》。
轩辕羿不知是反抗得太厉害,还是害羞,脸上竟泛着微微的红色,格外的诱人。
唯羽拉,拉,拉,终于扯走了他的亵衣,打量片刻……
“喂,你身材不错哎。”
皮肤很白,如白玉般,身材虽瘦,却结实匀称,唯羽毫不客气地看了又看,杂志上也很少见这样诱人身材的模特。
轩辕羿几乎半裸了身子,衣服都被唯羽扯走,只能拽了被角遮掩,“你……你!”又气又怒,却拿她这般无赖样子毫无办法。
“喂,别那么小气,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什么亏。”
不理会书生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唯羽哼着歌收了衣服,轩辕羿简直无法想象,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怎么能……!
唯羽冲他咧嘴一笑,洗衣服去了。
这样的悠闲,几乎要让她忘了山庄,忘了沈苍澜,忘了惊涛。心里知道,也许自己是在逃避。
“唯羽。”他突然开口,唯羽在门边停下。
“我醒来的时候……你唱的是那首歌吗?”
“是啊。”
“再唱一次好吗。”轩辕羿抬头看她,那时候朦朦胧胧,没有听得很真切。唯羽俏皮的笑一下,“等你伤好了,再唱给你听。”便一溜烟出了房间。
轩辕羿伤脑筋的轻叹,摇摇头。“哪里来的野丫头……”
洗过衣服,还要再帮病书生去抓些药……她想着大夫来看伤时说过他还有些旧疾,常年了,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隐隐有些担心。
并不知病书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被那些人追杀。他的名字在江湖似乎一时恶名昭著,可是她所见的书生羿却全然不是别人口中那般恶徒。
街市她并不熟,只勉强认得去医馆的路。
路上迎面几个武林中打扮的人,条件反射似的背了身装作看路边的小摊。那几个人打身后走过,隐隐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谈话。
“……听说臧云山庄找人已经找疯了,还悬了赏,只要提供消息都有重金酬谢。”
“还悬赏呢,谁知道那朱羽君长的什么样子,她名声在外也全是沾了臧云山庄和沈苍澜的光,却没在江湖露过面,就是打她旁边走过去,也不知道是她。”
“她的画像应是已经送到各大门派了,不过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是看不到。”
“都说她是被劫,我看啊,搞不好是她自己走的呢。沈苍澜还没娶她过门就娶了小老婆,要是我老婆,也得走……”
“哈哈哈……就你那醋缸子老婆……”
“不过这回听说发出悬赏的是沈家的二公子,这里边,道道多着呢……”
声音渐远,唯羽轻轻搁了手里装模作样的小物件,脑里一片空白。
一日全无食欲,只呆呆的发着愣,什么也没有在想,只是心里好像被掏了个空。
“丫头。”病书生唤了她一声,半晌才缓缓转过头,愣愣看了他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书生羿!你怎么下床了!?回去!”
推着他的后背往屋里去,病书生好看的眉却微微皱着,反握住了她的手。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唯羽一怔,摇摇头。
病书生转身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般的温柔令唯羽傻了眼。
唯羽直直的带着惊讶和探究的眼神张大嘴巴盯着他,病书生略略发窘,收回手不自然的轻咳两下含混过去,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吧,已经很晚了。”自回了房间。
唯羽盯住他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和关闭的房门……书生羿他……不会这么保守吧?不过帮他脱了一回衣服,看了他一回半裸……他不会打算跟了她吧?(喂喂,有无搞错,是你跟了他才对。。。)
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来——
“喂,书生羿你开门啊!就这么一个房间你把门关了我睡哪!?书生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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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
“哎,孩子他妈,你说这小娘子怎么半夜了还在院子里吆喝?”
“快睡觉……”
“我就说吧,这小娘子也太粗鲁了些,他家相公还是受不了不让她进门了吧?”
“人家两口子你管那闲事!!叫你睡觉!!”
“哎哎,哎!别掐我……嗷嗷嗷~~~~~”
……
…… …… (=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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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夜寒,轩辕羿在床上,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忍了半夜,终于挨不住坐了起来。
“唯羽……地上太凉了,还是你到床上睡,我……”
“丫的烦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唯羽迷迷糊糊中咕哝一句,地上她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个卷儿,翻个身,不理那个吵了她半夜的家伙。
轩辕羿哭笑不得,有哪家的姑娘这样说话的?
知道她睡迷糊了,他起身下床,轻轻来到唯羽身边把她扶起来。
“呒……你又做什么?”唯羽揉揉眼睛,“要喝水?还是撒(尿)……”
嘴巴突然被捂起来,后半句话被脸上一团黑线的轩辕羿堵了回去……真无奈了。
“女孩子还是不要睡地上,你上去……”正要抱着唯羽起来,她倏地醒了,自己“蹭”一声站起来,两手叉腰茶壶状大喝:“你一个病秧子加伤员要睡凉地板吗!?回去!!!”
轩辕羿被这一声河东狮吼震得大脑里一片空白,无意识的回床上,躺下。
一整夜瞪着眼睛闭不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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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一写唯羽跟病书生就莫名很开心,不小心写的篇章有点多,回正题,回正题~~
其实好喜欢写唯羽虐书生哦~~可素再写书生就米有形象了~~只好放弃了~~ 平淡悠闲的日子就那么混过去,病书生的伤一日日好起来,便又渐渐恢复了那一脸淡淡的样子。
难道真的人在生病或受伤的时候内心才比较脆弱?
唯羽坐在小板凳上撮着下巴盯着病书生研究,他放下手中的书,不易察觉的轻轻皱眉,“你又在琢磨什么了?”
——还真的哎,说话的时候表情都不变一变的……据说这样比较不长皱纹,难怪书生三十年纪了还一点都不显老。
“丫头。”
——唔……那自己每天表情那么丰富,不是很快会长鱼尾纹了?
唯羽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又用力扯平眼角,完全没有听病书生跟她说话。
病书生轻轻叹口气,摇摇头,自看他的书去。若每天都要在意这个丫头在想些什么,再多几个脑子也不够头大的。
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到唯羽还在那里扯自己的脸皮,笑笑,道:“丫头,我们该准备离开这里了。”
“嗄?”
唯羽终于听到他说话,停下了动作。
“我的伤也好些了,不能总呆在别人家里。我们也该上路了。”
唯羽一怔,仿佛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与他对视良久。
上路……终于还是要回臧云山庄了么……
心下里有些茫然,书生羿只看了她几眼,刻意不去戳破她的失落迷惑,转了头看向别处,似不经心一般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你是臧云山庄的什么人,这几天我们都在同一屋檐下同寝共食……等我送你回臧云山庄之后,跟你家人提了亲,你跟着我,可好?”
唯羽身子一阵,惊讶地望着书生羿,莫名的酸涩苦楚满满溢上心来,原来这短短几日竟已隔世……如果,如果能就这样跟书生一起,再无忧虑……
可是,那却只是一个绝对无法实现的奢望罢了……
压抑遗忘了许久的感情,随着那满心的酸涩,突然涌了上来。
冰凉一片的脸颊,竟是行行划过的泪,断了线,滚滚而落……
书生羿什么也没有问,他静静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进怀里温柔的摸着她的头,任那些眼泪湿了整个前襟。
次日他们与主人家夫妇道了别,直到上路唯羽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只默默的病书生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跟在他身后走路。
有时候也会想一想,书生的身体可好全了?伤口不痛了吗?只是心里却排斥着去想更多的东西。
街道上突然一辆马车冲过来,书生羿一把拉过走神儿的唯羽护在怀里,唯羽怔怔的,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混着一点点中药味和皂粉味儿,似乎已经不同于初遇时那干燥的森林气息。便想起这些日子都是她在替她洗衣服,以前都是用惯了洗衣机洗衣粉的,也不知这皂粉清干净了没有……忽然低低的笑出来,止也止不住。
书生羿稍放开她,低头略略惊异的看她一眼,终究是弄不明白这个小丫头。谁知唯羽竟顺势两手一紧,整个人巴在他怀里,章鱼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丫头!这是大街上……丫头……”病书生略窘的在人来人往的怪异眼光中,被那只八爪章鱼粘上了。
“书生,为什么那些人追杀你?”怀里的人突然抬头问,病书生终于找到机会把她从怀里揪出来,一手淡淡地拉了她,边走边道:“为了一份手札。”
对唯羽既无芥蒂,便无所谓说不说,他便与唯羽讲明,“江湖上曾有一位高人,武功又奇又邪,练得一套‘血千手’在当时堪称无敌。他曾留下一份手札,记载了‘血千手’的武功密笈,后人无不垂涎。这密笈,在我身上便有半份。”
“那另外半份呢?”
病书生淡淡看她一眼,唯羽突然恍然,“在姝娴身上?”
“这份手札决不可为外人所得,血千手是邪门功夫,若练此功,不出第六层必然走火入魔失了人性。到时,只是个没有理智,无敌的屠夫罢了。江湖上人人想得到这份手札,却无人会相信这劝告。”
“那只要练到一半,停下来不就好了?”
病书生略笑笑,淡然道:“没有那么简单。既无人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又怎么肯轻易停止。总抱着侥幸再多练一点,然后又会再深一层……人总是贪心不满足。更何况,武功,总是越使用,便越精进,又怎么可能停滞不前?而这功夫的另一邪处,便是越用,越会难以自制,渐失人性。”
“这样的手札为什么不毁掉?”
“不能毁。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将这份手札与他一同长埋地底。只要寻回了那半份手札,就实践我的诺言。”
她略一想,问:“你练的……就是这个功夫是吗?”
病书生略点了点头,唯羽心里一急,两手拉住他的衣袖,“你既然知道这功夫的可怕,为什么要练?”
病书生眼神有些黯然,避开不看唯羽,“有些时候……却是别人逼得你不练,便只能没命。”
想到那些为了手札不断追杀病书生的人,唯羽渐渐松了手,病书生却淡然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拿回那半份手札,深埋地下,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再不用管这些江湖事只将这功夫废了便是。”
说的淡然,唯羽却无法乐观。倘若无法寻回手札,又若是那些江湖人不肯放过呢?
温柔的手轻轻拍她的头,暗叹,这个死心眼的书生啊……
回山庄吧……终究,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了。
再上路,书生的身体却显然不如前。想来也不过几天,他武功再高也是肉长的,那刀砍的伤口怎么能好?
低头望着被他拉着的手,在长长袖子底下掩着路人的视线,暗暗想笑,又有些温暖。
街的另一端有着杂乱,人围了一圈,似有人在吵架。
书生略皱了皱眉,淡淡拉了唯羽便想绕路走。捡着人少的地方穿过,唯羽从人影稀疏的地方好奇的瞥了一眼,突然的一双眼睛窜入脑中,令人印象深刻。
唯羽突然定住了脚,看到人群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体态妖娆眉眼风尘,与几个流氓似的男人破口对骂,她身旁却护着个男童,十三,四岁样子,紧抿着双唇,眼睛却倔强非常。
“丫头?”书生拉了拉她,不动。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几个壮汉越骂越难听,女人也不示弱,颇有点泼辣,叉着腰回骂回去。可是眼见着,几个人一恼怒便要动手,伸手便拉了那个男童。
一双眼睛,小兽一般倔强。
唯羽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在大街上正要被人硬拉走的小狗,那些时候只是从旁边匆匆走过,不忍心去看那些个不情愿的目光。
唯羽只恍惚了一下,病书生的目光已经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握了一下她的手便放开,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张扬跋扈的大汉还在口沫横飞的拉开女子阻拦的手,正要把男童扯过来,突然腿弯子上就被人横踹一脚,一个狗吃屎向地面摔了过去。
他的两个同伴一见便怒气冲冲的向病书生扑来,他只略闪了闪身,轻易躲过。眨眼间便闪到两人身后,抬脚向两人后臀一人一脚。这样的市井流氓杂碎,他连武功都不用动。
四周的人骚动起来,有看热闹的,也有本来敢怒不敢言,替病书生捏了一把汗的。
三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来,一齐向书生动手,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娘的,敢管老子闲事!!”
书生连哼都懒得哼一声,眼睛淡淡一扫,袖子一挥,还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三个人已经被制住穴道全身无力的瘫软。
书生拿过一人手里的刀,刀锋在那人鼻子旁边比了比,平淡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觉得是没有鼻子难看些,还是跺了一只手会比较不方便?”
三个人顿时噤声,冷汗顺着额头滴落。
书生似无聊的将刀往他身上一丢,冷冷道一声:“滚。”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
三人立刻瘫软着手脚几乎连滚带爬出了人群。
病书生旁若无人的走回到唯羽身边,仍旧淡淡的,语气却缓和,“走吧。”
“请等一下。”
那女子走至跟前,视线在病书生漠然的神情上溜了一圈,便落到唯羽身上,笑容几分爽朗几分妖娆,拉过那男童压低了头,道:“今日多谢姑娘了。”
唯羽略略感到些不好意思,她只是在旁边看而已,“不用谢我,我也没有做什么……”
“我知道。”女子笑着打断她,“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这位相公,若今日没有他在,我和这娃儿怕是脱不了麻烦……不过,若今日只有这相公在,怕也一样结果。”
唯羽一愣,偷偷瞄了病书生一眼,这女人果然好眼力,只片刻便看出其中关系。
若只有病书生在,恐怕他也不会管这闲事。
客套几句,女子反复道了谢,才携那男童离开。
走出几步,男童突然回头,正迎上唯羽的视线,说不清那其中是感激是坚强,透着几分生来的傲骨。
“那小娃眼神倒是不错,只可惜生错了地方……不然长大了,也倒是个人物。”书生见她还不动,随着瞥了一眼。唯羽疑惑的抬头看他,书生淡然道:“看这衣着形貌,应是乐厮窑子里的人。” 那两人就是传说中的风尘戏子?
这个唯羽倒也不意外,只是……书生,你……看起来蛮老道的样子……那个……
病书生的脸色突然一沉,低低的声音似乎不悦,愤愤地说:“这是常识,一般谁也看得出来!走了!”转了身就先走一步,唯羽看着他的背影歪着脑袋奇怪——他怎么知道她刚刚在想什么?
街上人群中似乎有熟悉的人影一闪,唯羽略怔了一下,再寻去,已遍寻不着……兴许是看错了吧。最近……想的事情太多,恍惚中总觉得许多人就在眼前。
唯羽正了正精神,摈除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喊着:“书生羿,等等我啊——书生羿——”匆忙追了上去。
酒馆内——
一方小桌上,虽摆着饭菜,却无人动筷。
小桌旁一男一女端坐,一个正襟佯怒,一个垂着脑袋装可怜。
“知道你今天作了什么?”
“……知道。”
——我也没做什么啊?
“这次也就算了,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发生!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大街上追喊着一个大男人,像什么话?”
“是……”
——原来就这点屁事儿啊,你要是等等我,我还追干嘛啊?
唯羽眼睛偷瞄着桌上的饭菜,装可怜也成认错也成,只要哥哥你让我吃饭,咱怎么着都听你的。
病书生看着唯羽那一副乖乖绵羊的样子,眼神却心不在焉的乱飘,无奈轻叹。
“算了,吃饭吧。”
“嗯嗯!”
唯羽就这句话听得最真心,立刻拿起筷子端起碗。病书生摇了摇头,仍旧不放心的低声再次嘱咐:“不可以在大街上再追别的男人,知道么。”
“嗯嗯。”
唯羽忙得没有嘴巴来回答,只是她边吃边琢磨着,怎么这句话听起来……不可以追别人?(……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病书生浅酌了两口酒,才动了筷子尝一下饭菜。双眉微微皱起,突然说:“唯羽,别吃了。”
“嗯?”唯羽疑惑的抬头,见他已经搁了筷子拉过唯羽的手腕,搭了脉。
唯羽略一寻思,变了脸色。“这,这饭菜里!?”
“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我们走。”
病书生拉了唯羽便起身,从他的神色来看应该不是什么毒药,只是书生的眼中却有一抹疑惑,视线在唯羽脸上稍稍滞留便迅速移开,让唯羽不懂。
唯羽不明白,可是脑袋里渐渐沉重起来,混混沌沌无法思考——是**么?
“唯羽,清醒点!”
病书生由拉改为扶着,看着唯羽有些担忧。他的伤还没有好完全,若这个时候唯羽昏睡过去,带着她恐怕越发困难。
“书生要去哪里?我们才刚来你就走,真无情呢。”任妤婕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才刚走出酒馆大门便被围住,病书生冷笑,每一次打尖住店她都要冒出来,成心不让人清闲。
“呀,你的小相好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呢,就这样上路太不体贴了吧,多留一会儿如何?”
“不劳你费心。”病书生冷冷一句,将唯羽往怀里一带出手便向包围外杀出去。既知道目前情形不利,出手毫不留情。
唯羽咬唇硬撑着,不肯睡过去。嘴里渐渐一团血腥味。
因动手而牵动的伤口渐渐洇出血迹,妤婕喊了一声“攻他的后肩!”黑色劲衣的刀客立刻向病书生伤口攻去,前方被拖住来不及抵挡,眼见已攻至书生后背,一道白光闪过那黑衣刀客却惨叫一声向后跌去。
妤婕一惊,便见到一个月白长衫的公子翩然落地,手中未执兵器,几个黑衣刀客却捂着胸腹惨叫连连倒地不起。
妤婕俯身探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刀客,似乎断了肋骨。抬头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管这闲事!?”
出尘的美颜略带歉意浅笑,略略低头,漆黑段子般长发从脸颊边垂落。
“小生十分抱歉,只是这事,也算不得小生的闲事,不得不管。”
这般优雅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妤婕暗惊,却也见着此人方才身手,不得不顾及。
病书生也心底疑惑,辨不清此人来历,正欲开口询问却听的怀中唯羽有气无力的伸出食指指着那清秀公子不雅大骂:“丫的你个死月仔不长眼睛啊?没见姐儿我都被人下药了还去跟人道个P歉啊啊??”
病书生忍住松手把这个女人扔出去的冲动,看到那优雅公子果然一脸无奈加无辜瞅着唯羽苦笑。
——可是太好了……阿月来了,就不用担心了吧……
一放下心来,头脑便更加昏沉,阿月见着她似有不妥,赶几步过来察看。病书生淡道:“不碍事,只是中了点**。……还未多些这位公子相助,不知如何称呼?”
“不必客气,鄙姓月,与唯羽是旧识,她的事情,帮忙也是应该……”
唯羽费力的撑着眼皮,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心里暗忖:怎么还在废话,还不给姐儿找个地方睡……觉……
脑袋一歪,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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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唯羽才悠悠醒过来,朦朦胧胧的还听到病书生和阿月一来一往的客套。这两个人不累么?
病书生仍旧淡淡的,明明说着客气的话,口气却淡漠疏离一点也不觉得客气。亏阿月仍旧好脾气,依然的优雅从容。
唯羽脑袋清醒些,腾地坐起来,惊得两个人都转了头来看她。
陌生的房间,似乎是客栈。
“唯羽,睡醒了么。”阿月浅浅笑着走过来,书生仍旧坐在原处,淡淡看了看她。
醒了。唯羽这回真醒了。
她一把扯住阿月的衣袖,“阿月?阿月?真是你?”
“是我。”阿月仍旧笑着,被她扯住,拉在床边微微俯身。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那山庄里的人也……”
“不,他们不知道。我是自己出来找你的,隐约还能感觉到你的气息,便寻着来了。”
唯羽松了口气,“任妤婕呢?”
“已经走了。”
点点,抬头,看了看阿月。拉着他让他俯得更低些,附在他耳边问:“你不是没有神力了?怎么还那么厉害?”
阿月低声回道:“神力是几乎没有,不过一点武功还是有的……”
一点?那叫一点?
看不出来阿月这么涓涓秀秀的还是个高人咧。
阿月被她拉得低低的,细软柔顺的黑发垂在前面,带着淡淡出尘的清香,唯羽正出神,手上一紧,愣住。
病书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床前,一手正握住唯羽的手,从阿月的袖子上拉开。
他的表情依然那样淡淡,看不出情绪,可为什么唯羽就觉得他在不高兴咧?
阿月也微微一怔,看看那只拉开和被拉开的手,又看看病书生和唯羽,笑容敛了敛,给唯羽丢个眼神。
他确定唯羽有看到他的眼色,可是她却低着头,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