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汴京卷 引子“真不应该出来啊——”望着金锋和朱影亲密无间的背影,王泽在心里喃喃的道。“王泽,快跟上来呀。别总是磨磨噌噌的。”朱影回头笑盈盈的向他招手。
看着那张早在梦里萦绕千百遍的清丽脸庞,王泽的脑袋突然“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脚下却条件反射般的加快了步伐
,但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十步之遥的距离。
朱影时不时的回头叫王泽快跟上,后来急到有些恼了,便嘲笑他像个只知埋头死读书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动一下就
要喘半天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
王泽苦笑。她怎么知道,他是故意落在他们后面的。只有这样,当他看着她的时候,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心底那浓浓
的情意从眼睛里倾泻出来,而不必拼命的压抑着掩饰着。他已经郁闷得快要吐血了。
金锋亲昵的搂着朱影的纤腰,笑道,“朱影,你别催王泽了,让他自在些罢,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都是这样斯条
慢理的。你看那山峰好美,云蒸霞蔚的好像仙境一般!”
朱影顺着金锋手指的方向望去,惊喜的大叫一声,“呀,真的好美!奇怪,这景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莫非是在梦里?
我们快到那边看看去。”又回头对王泽笑道:“王泽你慢慢溜达吧,我们在前面等你。”
金峰拉着朱影的手,欢快的向前奔跑。
王泽的嘴角再次浮起一丝苦笑,爱真的是要说出来的!低低长叹一声,可惜他已经错过了说出来的机会。
这趟神农架之旅他实在不该来。明明知道这三人行对自己来说就是一场残忍的折磨,却敌不过朱影的盈盈一笑,最终
还是不由自主的自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句话都无时不刻不在牵扯着他的神经左右着他的心情。这是一种
稳秘的快乐,也是一种甜蜜的疼痛。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他幻想着他变成一只小绵羊伏温顺的在她的脚下,而她则低
声吟唱着优美的歌谣,拿着细细的皮鞭轻轻的打在他的身上……
怎能忘记,在那个薄雾微风的清晨,未名湖畔那个秀发如瀑、一袭白裙、仪态万方的倩影。是的,一个背景就让他心
悸不已,惊为天人。有些美是美在骨子里的,有些人就算只是静静的站着,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便宛如一阙清丽绝
尘的宋词,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她喜欢过他吗?忘不了,每当他蓦然回头望向她时,那羞涩的,慌忙躲闪的眼神,而当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时,又分
明感到自己时时都笼罩在那柔情似水的目光里。忘不了,当初在图书室里,几乎每一天,他和她都会不约而同的坐在
相邻的坐位上,前后不会超过五分钟。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看他的目光日渐忧郁、冷淡、坚硬终于无视,图书室里他身傍的坐位再也没有她的身
影。也许是从金峰对他说他爱上了她的时候吧。也许是从他亲手把金锋的情书交到她手的时候吧。悔不当初啊!一切只
能怪自己的懦弱!然后,他就只能默默的看着她和金峰出双入对,恩爱甜蜜,如胶似漆。金峰一定很爱很爱她吧,她也
一定很幸福吧,从她那比从前更娇艳的容颜,比从前更温柔眼睛,比从前更甜美的笑容就能得到肯定的答案了。那么
,除了默默的祝福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倒是朱影,和金峰的恋爱关系公开后,对他又回复了以前的热情,甚至更热情了。女人的心思真难猜啊。哎,也许仅
仅是因为自己是他男朋友的好朋友吧。
一个大趔趄,一根横生的野藤把沉溺于往事的王泽绊倒了,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单手撑地,就要摔个四脚朝天嘴啃泥
了。
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朱景暮然回头,嗔到,“王泽,你怎么搞的?我们这是在走危险的山路哎,拜托你专心点,让你
总爱神驰六合八荒的灵魂安份一回,不要总出窍了好吗。”
金峰也回头笑道:“朱影跟我一起久了,也沾染上我这油嘴滑舌的毛病了。兄弟别介意哈。”
王泽蹲在地上道:“ 我有些累了,你们上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是啊,再美的景色若是不能和心爱的人同赏又有什么意义?
朱影边走下来边道:“王泽,怎么回事?你身体不舒服吗。”
王泽站起来,用手势制止她继续走过来,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不想上去。你们去吧,休息一会就可以了。
”
金峰也走下来停在朱影身边,“王泽,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王泽面无表情地道:“我真的没事,你怎么也啰嗦得像个女人似的。走吧走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朱影和金峰对望一眼,道:“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下来。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们。”
王泽靠着一棵大树疲倦的闭上眼睛……突然,他听到一声惊呼,他急忙睁开眼睛,却错过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朱
影失足从峰顶坠了下去,金锋伸手拉她,也跟着坠了下去。
刹时,王泽整个人像只愤怒的猎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王泽趴在悬崖边上,听见一阵呻吟声,伸头一看,原来两人没有直接坠下去,而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同时抓住一棵
生在悬崖壁上的小树。
王泽急着喊道:“快伸手,我拉你们上来。”小树离悬崖顶有将近二尺,又是太细,根本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眼
看着岩隙中的根茎就要被拽出。
“王泽,先拉金峰,先拉金峰。”朱影焦急的喊道。
王泽只觉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他终于确定朱影爱金峰胜过自己的生命!他极力压抑着眩晕,探出身子,将手伸向
了朱影。
“王泽,再把手伸长一点。”金峰大吼声把王泽吓了一跳。可是,王泽的大半个身子都已探下悬崖,如果……后果将
不堪设想。
“王泽,你太靠前了,小心!” 朱影也叫了起来。
这句话,让王泽心头一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他小心的尽量把自己的手伸得更长些。
突然金锋猛然向上一串向王泽的手抓去。然而王泽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距离又太远,他的手虽然抓到王泽的手臂,
由于身体悬空,一下子没抓牢滑了下去,整个人随着长长的惨嗥声坠入云雾中。
王泽被他这么一带,身子下滑,急切中伸手一抓,抓住金峰刚才抓住的地方,和朱影并排挂在一起。
王泽长长吁了口气,道:“谢天谢地。”
“对不起”朱影望着着王泽,两行清泪流缓缓流下。“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王泽不明白朱影这话倒底是说她的贪玩,还是金峰在危机时的自私,但他以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
王泽很想温柔的帮她试去脸庞的泪珠,但是他无能为力。
“别哭,这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
两人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往一坠,他们都明白那株小树坚持不了多久了。
王泽柔声道:“别怕,有我在呢。很快就会好的。”
朱影流着泪点头。
再不说就永远没机会说了,王泽凝视这朱影那倾国倾城的容颜,终于鼓起勇气,道出了心底埋藏很深的一句话。
“朱影,我爱你!”
朱影显然很吃惊地望着王泽,吃惊过后,是随之而来笑,笑的凄美绝伦。
“太晚了——!”
小树终于折断,两人一前一后向悬崖下的云雾中坠去。王泽在身体下坠的一瞬间,清晰地听到朱影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
“来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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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那一幕,朱影坠崖时那如飘舞般的身姿,那一句令王泽在生命最后时刻,感到不枉此生的‘来世吧——’
还有金峰绝望的眼神和凄惨的嚎叫。。。。。
“啊――”王泽被这个经常发生在梦里,每次都被这瞬间的情景所惊醒,他身上出了一身大汗,喘了口气,坐在床上
,呆呆地坐在黑暗中。
他的思绪煽动,眼前再次划过山崖的那一幕,当他感到自己坠入幽暗的空间后,奋力挣扎,当感到前方突然出现一线
光明的时候,遽然睁开眼睛,发觉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还没有认清倒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便听到一个清晰而又令他一阵眩晕的声音。
“夫人,小公子睁眼了。”
。。。。。。。。。。
之后,他明白了苍天真是会捉弄人,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在北宋末世重生了一遭,而且,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的
名字也叫王泽。
幸运的是,他重生在一个世代书香的二等户之家,生活无忧,童年在欢乐中度过,自入蒙学,品学兼优,为人称道,
美中不足的是二老在他十六岁那年双双病故。
居丧三年,上京赶考,外放做官,亦步亦趋,平淡地融入了这个社会。
“不想了,不想了,徒增烦恼而已。”
幽暗的卧室内,王泽自言自语道:“今天和裴隆运有约。” 汴京卷 正文前言秋、钱塘江堤上,迎面拂来阵阵夹着些许腥味的江风。
王泽与裴昌齐肩漫步在江堤小径上,二人走走停停,不时地弯下腰来拾起扁平的小石片,向江面上抛去,任由石片划过水面,溅起几处水花。
“我还是不如你点出的水花多。”王泽抛下手中握着的两颗石片,无奈是笑了笑。
裴昌哈哈大笑道:“德涵好是不足,咱就这点让你服输地彩头,你还念叨个不停。”
王泽停下步子,凝视着裴昌。正色道:“隆运,你真的要远涉重洋,好好想想,域外海疆风雨莫测,不要一时意气,行此凶险之事。”
裴昌冷冷地望着川流不息的江水,淡淡地道:“德涵不是时常说道中国之外、方圆之内的那些奇族异邦,天下亦非中国之天下。我倒是想去看看,天下倒底是怎样的天下。是否有德涵所说,其国其族史册数千年,文明不下于我泱泱天朝。”继而,又浅浅笑道:“东面海疆扶桑国大有我武人可用之地,我就是要去看看。”
王泽摇头笑道:“远渡重洋艰辛无比,非心意坚定者不能为之,其人又可分为为财、取义,隆运当是为财,还是取义。”
“都不是,钱我不缺,说到取义,我也是收养孤儿不少。。。。。。”裴昌浅笑道:“德涵,你我不同,你是文士,读的是圣贤书,终究是要担负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大任。大宋根本就没有我裴昌用武之地,纵然是能投身军旅,拥有光复燕云十六州之功,在士人眼中不过是一介武夫,与那状元及第、东华门跨马游街不可同日而语。”
“隆运乃世族出身,所负才华,取一进士,不过探囊取物。纵然投身军旅,亦是士人从戎,岂是寒门士人所比。”
“德涵小看我裴昌,集英殿唱名为士人乐道,却非我所愿。”
“看来隆运去意已决。”王泽神色间有些寂落。
“不过是三年五载而已,快意江湖足以。”裴昌正色道:“倒是德涵你奉召进京,恐怕官家要有大用。”
王泽心中微动,嘴角煽动,视乎想说些什么,终究深深吸了口气。蹙眉道:“旦夕祸福不过是转瞬之间,此一去或许。。。。。”
这是他等候已久的第一步,也是意料之中的诏见,他能把握现在,却预见不了未来,因为他不知道他的重生,倒底使历史发生何种程度的蝶变。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的活一回,好歹也不枉此生。
“你我兄弟不日将各奔东西,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相见。”
裴昌畅怀大笑道:“德涵非俗世凡品,人间聚合自有缘分,何故戚戚做小女儿状。”
王泽凝视裴昌深邃的目光,坚毅的面庞,脸上有了笑容,裴昌亦是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泽。
渐渐地,二人相顾畅怀大笑
“德涵,等到你做到宰相之前,我们兄弟自然有缘相会。
“宰相——”王泽不置可否地一笑。
“难道德涵无与天子共治天下的雄心壮志——”
“嗯。”王泽的心情颇为激动,他轻轻咳了两声,淡淡地笑道:“谢隆运吉言。”
他不必隐讳什么,与天子共治天下乃士人风气,读书人无宰执志向,那才令人感到怪异,他在钱塘所施政令,无不是为早日进入朝廷,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入京陛见甚急,不能相送,隆运莫怪——” 骊宫高处入青云篇 第一章宣和五年,东京汴梁,大内崇政殿。
王泽身着崭新整齐的绿色官服,神情肃严地站立于殿外玉阶上,玉阶两厢侍立着一个个虎背熊腰,看似剽悍雄武的持械班直侍卫。
他正眼望着面前这座宏伟华丽的宫殿,与重和元年上殿辞陛心情不同的是,当年集英殿唱名的那股发自心胸的豪情壮志,那舍我之外何人拯救天下的激情,已经随着几年来地方的磨练,所剩无几。
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是多么的荒唐,仅仅是对自己前世所学历史的肤浅认识,还是对自己与生俱来知识的倚仗。
崇政殿的壮肃令他感到自己如此的渺小,一旦走入这座大殿,就要真正的面对当世诸多久经世故、才智超群的风云人物,心中未免多了些惶惶的怯意。
未待多想,殿门中走出一名身着绯色官服,腰配绯银鱼袋,年不过三十余的官员,目光直视正南面的文德殿,高声唱道:“宣承事郎、差充知钱塘县事勾当驻泊兵马监押王泽觐见――”
王泽深深地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面色木纳地拾阶而上,徐徐步入殿中,不敢仰视大殿御座上的人。三拜叩首,俯身于地,呼道:“臣承事郎、知钱塘县事王泽叩见陛下。”
就在叩首的那刻,王泽的余光扫到站在左班首位的太宰王黼,心中不由地勾起了压抑已久的旧恨,在叩首的时候,已经将王黼的女性先辈问候了个遍
听得阶上道:“爱卿平身”的玉音后,王泽这才谢恩起身。面色平和地站立在阶下偷眼打量赵佶,但见这位赵官家年纪在四十上下,还是数年前那般模样,面色有几分清雅、三缕胡须垂至平胸、体形略胖、身着渚黄色龙。只是神情间略有倦意,双目微晕,显是纵欲过渡所致,王泽无不恶意地暗自评价这皇帝。
赵佶也是在打量着王泽,看王泽面目尚可说是清雅,举止间有些拘谨。小县知事奉诏上殿面君,战战栗栗,此亦不为怪,王泽举止尚是镇定。温声道:“卿乃重和元年三月礼部奏名、集英殿戊戌科殿试第三等赐进士出身第一,朕记得卿当年策论,当真是学识优长、词理精纯。若非犯神宗讳,点及第第一,亦不为过。”
王泽一怔,它对历史上的这位道君皇帝本就无甚好印像,方才又偷观赵佶面色,更是不屑赵佶这个货真价实的酒色之徒,丹青史册并没有冤枉他。不想赵佶竟说出‘学识优长、词理精纯’之言,虽说事过境迁,也可以说别有用心,但就冲着这八个字,他还是激动不已。颤声道:“臣有何能,粗浅文章,竟得陛下赞誉。”
赵佶心情颇佳,面带温雅笑容,浅笑道:“卿的文章,观入行云,读若流水。情景使然,入理三分,使人读之不忍释卷。”说着,目光缓缓环视殿中众臣,在太宰王黼身上稍停片刻后,又道:“卿可知道,朕宣诏卿家千里入京,所谓何事?”
“臣愚钝不暝,不敢妄窥天思,望陛下恕罪。”
王泽心中明明知道,口中还得装的不知道原因,当真是很难受。暗中道:“学识优长、词理精纯’,不忍释卷,那你为什么任由王黼,借用小节暇渍把我罢黜,有用到我的地方了,才想到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还有什么用。”
想罢,暗自告诫自己,万万不能被赵佶迷惑,而改变自己的初衷。
“两浙被方逆蹂躏数年之久,百业凋零,赤地千里、民生困窘。卿知钱塘两年,钱塘一县大治,古之贤吏,亦不过如此。”
赵佶一番大话,果真说的冠冕堂皇。
这个时候,王泽心如止水,对天子温言垂青的玉音,没有半点激动。想自己一字犯忌,由进士及第第一变成了进士出身第一,失去了留在京城担任大理评事的大好前程。
担任楚州教授仅仅一年,就被尚书省堂除,赴任刚刚经过方腊之乱的杭州钱塘知县,他能够从中体味到朝中有人还记得自己,不然他也不会刻薄地问候别人的女性先辈。
缘由就是他自己在酒后放言:‘一字之差,竟从天而落’的牢骚话。
钱塘县是杭州大邑、州治所在,本来是东南繁华之所,经过方腊反叛的战火,百业凋零、几乎不复往昔的繁华。王泽到任后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招抚百姓、安置流亡,发展生产,并说服江南东路及福建路的商贾以高利为诱,让他们在钱塘开设质库,自己也变卖产业开设质库,低息将钱贷給百姓。许钱塘县治内夷商以种种优惠,让夷商钱财介入他的质库,并且以同行所不能理解的经营手段,迫使他家纷纷效仿。在不长的两年间,使得钱塘县的生产得到恢复,流亡人口陆续返乡,为此王泽得到了江浙路转运司及提举常平盐茶公事的褒奖。
“此全仰沐陛下洪福圣恩,单是臣私允民间商贾开质库诸事,若非陛下圣聪,朝中执政秉直,臣断然不会有今日之崇政面圣之幸”虽然是冠冕堂皇的费话,但必竟得说。王泽说话间,想想多年来的苦处,竟有些哽咽。
这一拍,真正是恰当好处,虽说得罪了一些人,但又使一些人不得不支持他。毕竟自己多半举措虽有利于民,却使得朝廷权贵们得利最大,尤其质库、支卖二项,更是使内外权贵豪贾的目光瞄向钱瑭。正是如此,才被御史弹劾。
弹劾奏章上,无一例外地都是:“勾结奸商,私放钱贷,盘剥小民。”“私设行楗,易货夷人,从中渔利。”。
每一条都能使王泽罢官编管,但那些御史未必有忧国忧民之心。
“要不是诸位爱卿力辩,朕也险些误会爱卿。”赵佶道:“那日江浙路有奏,言卿散家资,办义学、抚育两浙良家离散孤童,朕心甚慰。”
“收容离散孤童,并非臣一人所为,江浙路逆乱刚刚平息,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士绅感陛下天恩,多有资助流散孤童的义举,以免这些孤童流落江湖,被残逆所趁,臣身为守臣,自当以身作则,岂敢得陛下赞誉。”
王泽心下惊秫,地方官吏私自收容民间流人,其事可大可小,有心人足以置他一个收流人于稷下,其心不可测的危境。
“爱卿身为守臣能体察生民疾苦,朕仍须嘉奖爱卿”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王泽见赵佶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温言抚慰,决定赌上一赌。
下面一些老世故,不免暗自踹度王泽可真会挑时候。
王黼冷冷地看着王泽,嘴角始终挂着不可捉摸的笑。
“爱卿但说无妨,朕无不应允。”
“臣请陛下恩准臣辞职事差遣、专办义学,教授那些由于战乱失去家人的孩童。” 话虽这样说,王泽心中未免揣揣,天威难测,做谦谦君子,有的时侯并不是一件好事。
话音刚落,殿中不少大臣暗骂:“小狐狸”。
这招以退为进,虽是平平无奇,但在这个时候,却正是用的恰但好处,殿中不少老世故又在心中暗暗称赞。
赵佶微微一征,旋即道:“爱卿这是仁爱之心,何故辞官?”
王泽语气有些消沉地道:“今日是义举,明日却是非议。臣恐那时欲退居山林,亦有所不能。”
赵佶这才明白王泽之忧,是防范之法、台谏之言,于是温声安慰道:“爱卿多虑了,朕是天子,普天之下黎民百姓,莫不是朕的臣民。爱卿在钱塘为朝廷分忧,本是正途,卿办的义学就是朕之义学,为朕培养国士,哪个敢有说辞,朕还要为爱卿办的义学题匾。”
“谢陛下。”王泽暗暗松了口气,皇帝钦赐牌匾,是不亚于丹书铁券的保护伞。
“朕倒是想听听爱卿的钱庄之法。”赵佶语气中多了些迫切。
终于点到此次召见最根本的目的了,王泽心中不觉苦笑,他开始就知道此番召见就是为了自己半年前即兴写的《钱庄经营录事》册子,其中有许多后世的银行管理与商业流通的知识。而且很直白地祥诉了生财之道。大宋的天子竟然为了这个召见他,王泽真的是很失望,暗自想:“赵佶终非可辅良主,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为生钱之法。如有十千文,入柜存放一年,不过仍为十千文。存入钱庄,年利一分,可得一千文。十年后,便是二十千文。钱庄之法便是用此十千文贷出,农人可向钱庄以田产为抵押,立字为据,利息二分。商贾贷钱,利息三分。十千文归农一年后可有十五千文,归商则不可计。立字之据可由官府统一规格、用印。。。。。。。”王泽运用自己浅知后世市场经济规律,只是将银行与货币流通粗浅一说。且做了很大保留,毕竟赵佶只对生钱享乐感兴趣
“奇才”站在外臣行中已经致仕的蔡京,由于蔡京仍是开府仪同三司的文官最高阶官,并保留太师的官位,仍然可以特旨参加朝会,当王泽说道生钱之法时,年逾八旬的蔡京眼前一亮。混浊的双目遽然微张,开始细细打量王泽。
“妙、妙、妙。”赵佶闻言大喜,他并不关心民入多少,倒是知道此法一行,自己的内库必是财源滚滚,如何不是龙颜大悦:“卿真乃经世之奇才也。”
。。。。。。。
崇政殿内,人人心中各有打算。赵佶与王泽君臣之间一问一答,甚为相得,王泽偶有惊人之论,确是致情致理又与众不同,殿内众臣无论是哪一派系,对王泽感观如何,却都一致断定王泽是一位才智过人并且初显铮荣的青年官员。
一直未有言语的蔡京出列道:“陛下,有此奇才,久放地方,甚是可惜,臣议应试馆阁。”蔡京做为已经辞去职事官的带有散官阶的致仕大臣,本不该多言,可老道的久历事故蔡京瞬间把握了赵佶的心思,先给王泽一个大大的顺水人情。
王黼倒是一怔,当先说道:“老太师既然致仕,轻言授官,恐与制不合。”
赵佶却没有怪罪蔡京的意思,反而笑道:“太师惜才。”看着王泽又说道:“朕以为王卿才学见识,皆非凡品,放在县治委实可惜。加王卿朝散郎、武骑尉、直天章阁、除崇政殿说书。”崇政殿说书是从七品的职事官,乃是掌进读书史,讲释经义,备顾问应对的侍从官员差遣。朝散郎是从七品上文散官,赐绯银鱼袋是四、五官员享受的礼仪待遇。直天章阁虽品位不高,也就是正六品馆职,勉强可以挤入高等文官的行列,但直天章阁是馆阁之职,由知县骤曜天章阁对王泽的意义确是非同寻常。有宋一代不以官升快慢为意,而以接近皇帝得馆阁贴职为荣,何况王泽的品位连升数级。朝散郎更是使王泽的本官由从八品下承事郎曜到从七品上,这是比一般官员多十余年的跨度。因为宋职事官可能会很高,但其本官确须按制年籍考核升迁。赵佶的特旨,使王泽的本官由从八品下跨越数级,自开国以来虽有但却不太多,虽说不能与王黼一日内连升九阶相比,但也可以说是非比寻常。
“小狐狸要得宠了。”殿中官员都是这个心思,但有些大臣感到赵佶对王泽圣眷太隆,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知县,转迁便是直天章阁,确是少有之事,心中有些不满。
王泽可管不了他人心事,他清楚的知道赵佶金口御封的这些官职对他的意义,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御封馆职,无论怎么讲都是士人莫大的恩荣,他极力控制着内心几乎压抑不住的的喜悦,叩首谢恩。
自此,王泽成为汴京小有名气的新近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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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东宫留园绿波小亭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螟。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双双燕,全词写燕,却无一燕字,作此词者真的是王直阁”皇太子妃太子妃朱氏一双妙眸,闪放异样的神色。
皇太子赵桓坐在小榻上,品着香茗应声道:“嗯――确是王泽所作,此人乃重和元年礼部奏名、集英殿殿试第三等赐进士出身第一名。记得当时诸位相公交口赞其文章,欲为进士及第第一,让老三给挤了下来。本以为是个才子佳人,却不想还是位颇善生钱之辈。”随即忍不住笑道:“爱妃可知道,这位新进直阁为人与才学同,瞬时数变,被称之为‘九面狐仙’。”
太子妃朱氏一怔,又不禁嫣然一笑道:“哪个如此有趣,竟给人取这样名号,好不厚道。”说这话时,那张淡施粉黛的俏面,有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笑意,一双素手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
“仁考朝曾出九尾狡狐与九命狐狸,九面狐仙倒是抬举王泽了”赵桓没有注意到太子妃朱氏细小的变化,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六贼本已为祸朝野,孤深以为虑。这‘九面狐仙’一出,真不知朝中会生出何等事端。”
赵佶、赵桓二父子的性情与爱好大异其趣。赵佶风流倜傥,赵桓举止拘谨;赵佶多才多艺,赵桓对声技音乐一无所好。父子二人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相同趣味,又因赵桓屡屡劝谏赵佶,又有王黼等人从中另生事端,父子之间的矛盾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赵桓对朝中人称“八贼”的童贯、蔡京等人行止极为不满。此时,王泽作为新的宠臣,隐隐有崛起之势,虽其才智、政略,有可取之处,为人确又颇迎合上意,使赵桓有些鄙夷其人品。
目前,赵桓最为担心的就是三弟郓王赵楷,而朝廷新近宠臣无一例外,都与赵楷性情相近,关系融洽。
只因赵佶尤其钟爱赵楷,赐宴大臣总是让他作陪,如在保和殿曲宴蔡京、王黼等大臣,皇子之中仅有赵楷一人在座;蔡京奏其庭院之中喜生芝草,赵佶‘幸其第赐宴’,仍由赵楷作陪,而太子赵桓却不在,以致人们不免揣测赵佶已有废立之意。
尤其是在政和六年二月,赵楷官拜太傅,即使赵桓也无出任此职的经历,实属破例。按照惯例,皇子不兼师傅官,以子不可为父师。其后失于捡点,乃有兼者。但英宗治平年间早已改正。赵楷虽然按照惯例,已于政和八年九月,十八岁时,迁就外第,但赵佶特许其出入禁省,不复限朝暮,在郓王府邸与大内间作飞桥复道,以通往来。赵佶还不时亲临其府第,皇九子康王赵构便曾跟随其父皇,习射于郓王府。
令赵桓寝食不安的是上月王黼与等大臣上表,为赵佶上尊号。自是内外群臣,皇子郓王楷以下,太学诸生耆老等上书以请者甚众。在皇子当中,领头的居然不是赵桓,而是赵楷,一帮新近宠臣,聚在赵楷周围,为他摇旗呐喊。
此时,赵桓的太子位以是摇摇欲坠,若非李邦彦、耿南仲等人相助,赵桓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妃朱氏心知肚明,暗自叹息,委婉地道:“怎生断定王直阁所生事端,不是与殿下谋同。”
赵桓淡淡地道:“爱妃之言确有几分道理,看那日殿对所言,其用策不尽然全为上位者谋,对民生倒有些许好处,只是其人品却。。。。。”说道这里不住摇头,不住唠唠叨叨说着崇政殿上王泽的表现。
太子妃朱氏扑哧一笑,
“爱妃,所笑何故?”赵桓不知太子妃朱氏是另一番心思,见太子妃朱氏发笑,忍不住想问。
“难道在大殿之上,对官家谈论民间疾苦”太子妃朱氏含笑看着赵桓
赵桓一怔,确似明白几分“难道是。。。。。。”
“你啊――就是太本分了”太子妃朱氏娇颠地取笑赵桓一句,才道:“妾观王直阁词风无拘,风格百变。足见是才学渊博,由文知人,其不拘一格,善于变通,与那些只知风骨、不善权变老朽截然不同。”见赵桓微微点头,继续道:“恕妾斗胆,官家虽多才多艺,然却宠信宦官与佞幸、穷奢极欲。殿下劝谏尚且无济于事,一小县知事能有何为?妾虽女流,却也读过史书,大凡前朝历代贤能之臣,多是精于权谋之人。以变通之法,得人主大用,惠予百姓。只知风骨,顽固不化者,几人得用。用之,又几人善终。”
“国朝自艺祖太宗以来,善待士大夫,每每殿对,大义凛然,风骨极佳。却为何国力江日下,民生困苦?实为贤者多、能者少,佞幸当道,却无可奈何,只知不肖与之为伍,却不能扭转乾坤。今观王直阁知钱塘之政,却是一位不可多得之人才,殿对所言,又有十分的圆通。臣妾断言,此人侍庸主则是权佞,侍中资之主则为能臣,侍贤主则能是千古相臣楷模。”
“爱妃不会是为一曲‘双双燕’,为王泽说道罢。”
太子妃朱氏柳眉微蹙,一双秋水离波般的秀眸,蒙上一层淡淡的阴晦,神色间颇有不悦地颠道:“臣妾以事论事,但不会为一曲小词,为不曾谋面的外臣说事。何况王直阁若为大用,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
“此话怎讲?”
“国朝士人最重功名,收燕云之功尤不及状元及第。王直阁殿试本是及第第一,却被三大王所取,只为一字落为赐进士出身第一,心中怎能没有怨恨。”
赵桓听得口瞪目呆,半响,才叹道:“却不想爱妃有此卓见,只可惜不是男儿。”
“女儿身又怎样,国朝先考几位皇后,哪个不是巾帼女杰!”
“爱妃说的是,说的是。”赵桓难得见到太子妃朱氏要强的一面,有些好奇地看着太子妃朱氏。
“殿下瞧的臣妾好生难堪。”太子妃朱氏被赵桓看得有些脸面发赫。
赵桓哑然,又不觉哈哈大笑,这些年来,自己的确没有笑得如此开心过了。
太子妃朱氏趁着赵桓心情极佳,道:“殿下,妾以为目前局势,殿下确不应暗中私结外臣。但王直阁却是例外,殿下应深纳之。”
赵桓对结纳王泽不以为然,对太子妃朱氏这话应付似的点头,他却不知太子妃朱氏还有另一番心思。
“时值风雨飘摇之际,王泽或是柱国之臣,殿下当为大哥、柔嘉做长远之计。”
太子妃朱氏柳眉微杵,幽幽地望着小亭外的花径,视若无人地轻轻自语。 汴梁,天子脚下,官场上来来往往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近来在官员们中间,私下风传新进直天章阁王泽前去太师府拜会太师蔡京。
这本是平常之事,官吏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过后,也没有人当回事,毕竟在朝廷中当差,不登门拜会朝中几位重臣,反倒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蔡京为相二十余年,尽管如今闲赋私邸,却不代表他淡出朝廷,其门生故人仍然把持朝野枢要,是朝野上下唯一能与太宰王黼,分庭抗礼的重臣。王泽前往投贴拜会,亦属常情,有些人就是想去蔡府拜会蔡京,连蔡府大门也进不去。
崇政殿召见半月后,王泽确是暗中前往太师府拜见过蔡京,而且第一次上门投帖便被敬请入府。
崇政殿面圣,王泽一直暗中偷观蔡京脸色。见这位老太师对自己似乎颇为嘉许,在大殿之上荐己馆阁之职,虽不过是见他即将得到圣崇,锦上添花罢了,但结纳之意以是昭然若揭。自己若无表示,必然交恶蔡京,以蔡京的权势与手段,自己虽得赵佶宠信,但与对蔡京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交好这位权相,对自己目前而言,却也是不无好处。
转过大相国寺,自甜水巷北出景灵宫北门大街的对面,便是蔡京的私宅。
“来而不往非礼也,重和元年集英殿试,崇政殿上之恩情,若不登门拜见老太师,岂不有失厚道。”带着这种戏虐的想法,王泽递上了名帖,对大门管事道:“请禀报太师大人,末学晚进,朝散郎、直天章阁、崇政殿说书王泽稽首拜见。”
不多时,中门打开,一位身穿青色湖缎长袍,留有三缕美髯、相貌堂堂,年纪在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迎出,拱手郎声笑道:“原来是王直阁,怠慢、怠慢了。”
王泽却不识此人,只觉此人衣着华丽,气度雍贵,定不是蔡府下人。只得行礼道:“下官冒昧拜访,还望恕罪。”
那人生生的消受了这一礼,微笑道:“家大人正在休沐,吩咐我来迎接王直阁”
王泽闻言一惊,知历史上蔡京诸子,长子蔡攸素与父不和,季子蔡绦与幼子蔡翛也不可能如此年轻,此人必是茂德帝姬的驸马蔡鞗无疑。
蔡京遣蔡鞗相迎,实在是给王泽天大的面子,要知蔡鞗虽然不但任职官,但茂德帝姬却是赵佶最宠爱的女儿之一,蔡鞗当然的成为赵佶最欣赏的驸马。不由心中暗道:“不想蔡京如此看中于我,竟使粉候前来相迎。”
王泽脸面上闪过淡淡的笑容,作揖道:“原来是驸马公,泽素闻公丹青文词、忠义贤名,却劳降身相迎,真是折杀晚辈了。”
历史上的蔡倐在北狩伴二圣时的表现,后世称之为“北国陆秀夫”,其忠其义,在王泽看来当受此大礼。
不过王泽是直天章阁,崇政殿说书,天子侍从文臣,又是赵官家的新宠,这一礼倒让蔡鞗吃了一惊,他虽然身为驸马,也不能消受全礼。忙扶起王泽,道:“这如何使得,王直阁快请入内。”
蔡鞗自持颇有文采,平素里清高的紧,对王泽的诗词也只是品论尚可。不过见王泽十分识趣,心中倒是颇为欣喜,对王泽徒增几分好感。
蔡鞗引王泽入门,到了蔡府正堂厅中。
王泽进厅中又见一位与蔡鞗相貌、颇有几分神似的清瘦文雅中年之士,见他二人入内,起身迎来,笑吟吟地道:“想必这位便是誉满汴梁的王德涵了?”
听到‘誉满汴京’四个字,蔡鞗脸面有些不太自然,浅浅笑道:“兄长所言极是。”
那人“唉呀”一声,道:“果然是王德涵。”
“这位是家叔长房兄讳耕,现正居府丁忧。”
王泽虽未听过蔡耕现于正史,却亦是知道蔡耕乃是蔡京幼弟蔡卞之子,为人有几分正气,不是一般权臣子弟可与之相比。
既然人家如此看重自己,只得谦恭地作揖道:“后进晚辈见过大人。”
蔡耕虽现在家居,但也是由大臣居家丁忧,身份超然。只是还了半礼,温声道:“德涵客气了。”王泽谦让知趣,令他心下欢喜,遂直呼王泽的表字,以示亲近。
三人分主宾落坐,丫眷端上香茗,寒暄几句,不过是些客套话。
“。。。本欲给伯父大人请安,哪知有缘和德涵相遇。”蔡耕品了口香茗,一双细眼上下打量着王泽,道:“那日德涵面圣殿对,令朝中诸位执政相公交口称赞,鄙人亦是神往有加。前几日得与顾假龙(龙图阁侍制人称假龙)文会,却听众人说德涵在公厅,触景手书‘咏燕’,一气呵成,竟使诸位饱学之士不能改一字,便是国手大家诗词亦得细细推敲,方敢面世,德涵之能,真不可测也。”
这些日子,王泽在公厅闲来无事,除诏旨入宫,就是与馆阁同僚交杯会文。盗用后人佳作,有一日竟连作十余首诗词,风格各异,使人大异。
传入宫中后,引得赵佶在经筵时亦叹:“卿一日百变,虽前朝柳三变亦不如也。”
王泽对于自己盗用后人佳作本就有些愧疚,闻言,脸面微微一窘。不自然的道:“晚辈微末伎俩,是诸位前辈大家抬爱了。”
“哎——德涵何须如此谦让。”蔡耕浅笑温声道:“昨日梁少保亦是盛赞德涵诗词文章有承东坡居士遗风,我却道不然,以德涵才藻固然不能过东坡居士,亦是可望其肩背。然文风万变,纵是柳三变亦不能有此快才。”
王泽脸面微微发烫,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蔡耕把他与苏轼比肩,远胜柳永,不禁暗自为自己的欺世盗名感到愧疚,负罪古人的感觉油然而生。
梁师成的赞誉,他不敢当,也并不在乎,在他看来与这权阉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
正言语间,一位年近七旬的蔡府老管事进来,稍稍行礼,道:“大哥、七哥,公子传话请王大人书房相会。”
蔡耕面色稍显惊诧,他似乎没有料到蔡京会召王泽入内院书房叙话,非亲信之人岂能得此殊荣。
王泽在向蔡鞗、蔡耕告罪后,随管事出来。
蔡耕望着王泽离去,这才回望蔡鞗道:“你看怎样?”
“老父之心,安是我等可能轻易揣测。”蔡鞗回身入座道:“稍后就知道了,来、来,你我对弈三局。”
王泽边走边瞟,蔡府府第很深,廊坊之间回返往复,一草一木,花坛、照壁都是十分考究,显然出自大匠之手。行于其中,却是令人心仪。
转过回廊,到一处小院内,看到建在四株银杏大树北面,一池碧水南边的两间古朴的书房。
“到了”王泽心中揣揣,虽然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博得这位老太师的青眯,但还是不由地对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感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畏惧。
到了门前,管事站在门前道:“公子,王大人在此候见。”
略隔一会,屋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王泽随老管事入内,见蔡京穿着一身湖织白袍,坐在窗前书案边。微湿花白的头发用一根紫色丝带盘系头顶。三缕白髯垂于胸前,虽以老朽,面色尚是白净、眉端目正,年轻时必是一位美男儿。
“老夫怠慢了”
王泽刚刚步入书房中,蔡京靠在椅上,右手捻须,面带微笑地注视着王泽
王泽在一瞬间的犹豫后,毫无顾忌走到蔡京面前数步,行弟子礼,口称:“学生请恩相安。”
蔡京倒是一怔,显然他没有料到王泽会以学生自居,这在制度上是违禁的,大臣之间不能有师生相称的干系。饶是蔡京老辣,转目间,已经领受王泽的‘心意’,缓缓起身,不慌不忙恰到好处地扶起王泽,故作惊讶地问道:“德涵这是何故?”
王泽起身,恭敬地道:“学生当年殿选,若非恩相进言,几为帝讳而黜,何来集英殿唱名之耀。学生能有今日,恩相恩同再造,理应以师侍之。”虽是因赵楷之故,但蔡京毕竟当时为自己说了话。
“原来如此,哈哈。。。”蔡京大笑这坐下道:“当时老夫不过是觉此佳文,黜陟可惜,故而略进薄言”说着手抚白髯,一双细目直视王泽,意味深长地道:“确是不想得一妙才。”
王泽听罢,抬头望向蔡京。四目相对。
王泽心中登时打了个冷战,只觉那双笑意盈然的目光中,透出一股透人心神的寒光。仿佛自己全身衣物被扒光一般,全无隐秘而言。不觉间低下头,暗自心道:“好厉害”这才真正见识到数十年宦海,数起数落,秉政二十余年老权相的气势。单就这一眼所透露的寓意,自己就望尘莫及。
“小五,你且门外侍候。”蔡京待老管事出后,倒是不再做声。
王泽本是一肚子想好的文词,一对目间,全乱了。本以为自己有横贯千年的知识,傲视当今的心态,在此时此刻,面对这位久经世故的一代权相,逐渐一点点的崩塌。
不由背脊汗出,心道“该学的还多着呢。” 骊宫高处入青云篇 第三章王泽正有些分神之时,却听蔡京开口,慢悠悠地道:“近闻德涵在馆中诗词十余首一气呵成,风格各异,且触景即出。老夫深异之,可否以今事作一文?”
王泽不知蔡京何意,但他对蔡京看人心思、把握火候之能甚为佩服。晾了他半响,待到锐气消磨大半后,再取人之长,使王泽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道:“些许伎俩,在他人面前卖弄也就罢了,恐不如恩相大家法眼。”
蔡京笑道:“德涵勿要自谦,老夫洗耳恭听。”
“恩相如此说,真是折杀学生。恩相有说,学生岂敢不从。”王泽想了一想,心中暗道:“对不住了,陆务观。”
先向蔡京施礼告罪,在屋中度了几步,故作思虑,转身向北,吟道:“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燕云父老望和銮。《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将京华改为燕云,以应此时此景。
吟罢,向蔡京深深一揖,道:“还望恩相不吝赐教。”
“曹植七步成诗,德涵却五步即成。深思之,实不能改一字。老夫原道尚存疑虑,今观之,成深信也。”蔡京也是文学大家,看王泽诗词确是雨后观山,千变万化,风格各异。但却不信传言王泽出口成诗,只当是那些投机者见王泽新宠,献媚而已。今日一见,传言实是不虚。饶是他城府极深,亦不得不惊异之色溢于言表。
“恩相过誉了。”王泽感到脸面微热。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好个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天地神灵扶庙社,燕云父老望和銮。。。。。。。”蔡京神色间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虽是一晃而过,王泽以是看入眼中。
“德涵好抱负啊――”蔡京语气中带有淡淡的伤感,道:“真是少年气盛,少年气盛。”
王泽不明何意,顿感与聪明人捉迷藏真的是很累。索性不想不问,大不了坚持两年罢了。带着这个无奈又无不恶意的心思,道:“学生哪有什么抱负,不过小感而以。”
蔡京摇了摇头道:“无志不能成文,复燕云乃本朝百年之志,年青人有这等志愿,很好。总是比那些只知穷读皓首、开口只知仁义道德的腐儒强上不知多少。”
王泽此时完全不明白蔡京在想什么。只是坚信一个道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后世对蔡京的评价也须得事时而论,没有生就的奸佞也没有绝对的忠良。
“那日殿对德涵所进钱庄、支卖之法,老夫颇有感触。只是觉得德涵当时似乎言有所留,未尽其意,可否教我。”
王泽闻言大为吃惊,他对赵佶所陈确实是投赵佶所好又与国有利,但他对赵佶所陈确实是对赵佶所好。与国与民有利多有保留,却不想蔡京闻雅音而知其意。
这并不是王泽惊诧所在,蔡京是何等精明人物,看不到这一层,他就不是蔡京了。王泽吃惊的是蔡京竟然开门见山,毫不委婉地直奔主题,让他处处受制。
“恩相真乃神人,弟子确有诸多所留。”与其推说隐逸,还不如说出于他听听,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于是王泽将所知后世银行、货币流通、税务等市场经济大致意义说出,其间蔡京倒还问了几句,到了后来,蔡京一言不发,坐于当处,眯眼捻须,仔细倾听。
待王泽说完,还是有些担心当时之人受时代所限无法对后世市场经济正确理解,心中正在七上八下时,怕这位老太师一时间领悟不了,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思。
蔡京沉吟半响,豁然叹道:“确是良法,却是良法。如是钱法,多则钱多物贵、少则钱少物贱。老夫多年之惑一朝得解。老夫当年亦知大钱扰民,确实是无他法所想,以致种下今日之苦果。若早知有此良法,便可防微杜渐,以大钱权宜之计辅以此法,再为不济亦可稍减小民苦楚,何须用滥交子、铸大钱这等饮鸠止渴之法。”
王泽知蔡京在说十钱之法,这也是后世批判蔡京敛财依据。当下小心翼翼地道:“恩相之法,虽是稍有不足,若天下士庶人人遵行,亦是良法。”
蔡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有如此我蔡元长当年岂能罢相,任由那移乡子猖獗数载,而今更是不敢触钱事。当年官家用兵西北,财力优可支持,而今,北事、西事并起。京东、江浙乱后初治,数十万官吏,百万禁军,何以支其用度。”
王泽吃惊的看着蔡京,不想初次拜会,蔡京竟以己为知己,这些话完全不像一位宦海几十载的权相所为,更不是王泽所认为的哪位白脸奸相作态。
遽然间,王泽心底一亮,方才的迷惑、压抑一扫而光。原来如此,这位后世传言有宋一代仅次秦桧的千古奸相,不过是一个得到皇帝宠信,有才华却未把事办好的臣子罢了。待细看蔡京,上有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赵官家,下有百年遗留沉疴、积弱积贫的烂摊子。此将乱世,神仙亦难有回天之力。一行将入木的老人,除随波逐流、沉迷流连、得过且过外又能有何法?稳定心神后,自己给蔡京下了个评语:饱学之士,重利之臣,惜其立志不坚,不过一老儒而。
此时王泽感觉蔡京的目光,竟不是如前那般摄人心神了。
“德涵所言,官府只需掌钱货、立法、规策、监控,余者即由民间自行,恐暂不能行。”
“是入恩相所言,愚夫愚妇岂又止于制度。弟子之策须亦步亦趋非逾百年不能行。”
“百年太久,当今之事,何为先?”
“东南”
“东南?”蔡京拈须略思。王泽平静的望着蔡京,心中却不能不激动。若这当朝太师首肯,必然会引导大宋财政向东南倾斜,钱塘又是一个很好地范例。只要蔡京属意他的主张,哪怕是据为己有也没多大关系,几年间,只要形成制度。乱世一至,东南当是英雄用武之地。
“今北面辽事以是大势所趋,官家志在收复燕云,而今童太尉师众正与金人交接燕京。”
王泽闻言苦笑一声,这哪里是宋军夺取燕云,去年童贯、蔡攸率十五万大军攻辽,竟传令不杀一人一骑,视经略如儿戏,以致大败。而郭药师率兵打入燕京,宣抚司都统制官刘延庆却敛兵不进,致使宋军被辽军赶出城去。更是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刘延庆竟相信假情报,以为辽军反攻,吓的烧营南逃,十万大军自相践踏,伏尸百里。元丰年至今,边地所积粮械损失贻尽,跟在宋军后面的竟是不足万人的辽军。
“童太尉与大相公。。。。。”王泽欲言又止,转而道:“两河、燕京凋疲。去了一虎又来群狼,北事日迫,如今可支费用唯有东南。”
“德涵言之有理,老夫将向官家进言,德涵当为首功”蔡京微笑着看着王泽
王泽心中一动忙躬身道:“此本是恩相所劳,官家恩沐万民之事,弟子不过是略进一二言,安敢居功。”又不动声色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轻轻放在蔡京的书案上。说道:“这是弟子对东南事的些许心得,望恩相指点一二。”
蔡京起身朗朗笑道:“德涵大才,区区说书不过侍臣安能显其才。好为之,官家定有大用。”
“谢恩相垂爱”王泽再次行弟子礼拜谢。
聪明人说话又是那麽的简单,些许言语之间,一桩交易不动声色的达成。
。。。。。
正事谈完,自然又是一番论诗谈文,王泽在蔡京正式笑纳了他的弟子礼后,才借故告退。由老管事领出由二蔡相送出府。
二蔡回转入府,径入书房,见蔡京站在书案前,砚上苏笔墨迹尤在。
“大哥、七哥,尔等过来看看”
待二蔡走到书案前观看,蔡京慢慢度到窗前,望着窗外池水,悠悠地叹道:“人云王泽‘九面狐仙’,老夫本不信,今来一观,方知天下果有此妙才。”
“不过是偏旁巧宠,有些快才罢了。”蔡鞗虽当面对王泽客气,私下却只道王泽只不过是一才子佳客罢了。却不想蔡京对他经如此推崇,心中有些不快。
蔡耕却道:“我观此子,入大伯法眼,必是非常之人。”
蔡京望着池边的垂柳,微微一笑道“此子文词百无一同,才学之高,令人咋舌。却又是一不可多得的经邦治世,假以时日或是大有为之人。”
“不过是巧言获取圣心的微末伎俩而已,父大人岂可一面而信之。”蔡鞗有些不服。
“可知老夫问时事何以为先。此子言‘东南’,竟能一语中老夫心事,放眼时下有此等眼光者,实是不多,何况一少年。”蔡京轻轻地笑道:“可令绛儿与之深交。”
“哼”蔡京转身看到蔡鞗神色间有些颇不以为然,不悦瞟了蔡鞗一眼。又说道:“此子虽尚有幼稚轻言之处,但言及政略、举投之间取舍若定,想来如此之事拱手相让他人,老夫有时亦所不能,真是狡若灵狐。”又回身对蔡鞗道:“七哥,你亦是尚主多年,缘何殿上不解王泽之言?”
蔡鞗一怔,垂手不语,
蔡耕却道:“请叔大人教诲。”
蔡京长长一叹,道:“钱庄、支卖,仅得益以官家否?我意不然,此子明为官家敛财,实为百姓谋利。纵观本朝,有此能者,不过寥寥前朝几位相公而已。假以时日,前程不可限量,真乃‘百变狡狐’尔。”
自此‘百变狡狐’传出蔡府,成为朝廷官员私下对王泽的称呼。 烟光摇缥瓦,望情櫩,柳花如洒。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凤弦常下。卷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
惆怅南楼遥夜,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又入铜驼,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记取崔徽模样,归来暗写。
“德涵老弟的‘三姝媚’果是应了此间女儿们的心思,听此曲难得李行首对此青眼有加,”
这些日由于蔡京的奏请,大宋的政策开始向东南倾斜。蔡京的建策在朝廷中引起不小的震动,有心人心下明白,这匹老骥不甘寂寞,又要粉墨登场了。
一切都在王泽的预料之中。
左右闲来无事,耐不住蔡绛等青年馆阁世家子的让请,晚间,同游街市,来到落在宣德门外御街旁的镇安坊,李师师的行馆樊楼。
虽以他们几人见不到名满京师的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王京奴与李师师等行首名妓、但以几人身份却也得以使老鸨亲自入内院,招以其他头牌名妓陪侍。
刚入樊楼后院悦缘阁,便听到不远的小楼上传来这曲‘三姝媚’。
各人坐定后,小厮早将茶点酒果上来,范宗尹闻弦声不禁取笑王泽。
蔡绛笑道:“这又什么,那日给大父请安,见书房壁上有大父亲书德涵的大作‘病起述怀,’每每观之,都要赞叹一番。”
蔡绛是蔡京之孙,蔡攸之子,蔡府长房长孙,太学上舍出身,在诸蔡子弟中算是唯一一为堪有才华者,人品倒还端正,故而范宗尹等与之相交。
王泽笑了笑,没有作答。范宗尹却道:“德涵何时又出大作,愿洗耳恭听。”
“原来这位是才名誉遍京城的王直阁啊――失礼失礼。”老鸨方才只认识蔡绛,只道三人都是馆阁中世家子。不想这几月来令京中各楚馆勾栏中姑娘们争相传唱王词大家,就在此端坐,如何不另眼相待。忙又道:“难得王直阁光临,今日一切用度全消,老婆子全当东家请三位便是。”
“难得李妈妈今日豪爽”蔡绛颇为开心地笑道:“若非德涵,小弟今日可要用了这月大半薪俸。”
“蔡公子这是哪的话,老身又不是那敲骨吸髓之辈。”老鸨以桃红色的鸳鸯绣帕,掩嘴媚笑道:“三位稍待片刻,老身且去悄悄唤来行中几位出色的姑娘。”
“又不是江洋大盗,何须悄悄召唤”范宗尹老实人,一时间没转过来弯。
“若要姑娘们知道王直阁在此,哪个不想得直阁垂爱,我这客人岂不得反了。”说罢,媚了王泽一眼,笑着出去。
“看来今日德涵要一度万花丛了,真是眼福不浅啊”范宗尹聊聊之下,开起王泽的玩笑来了。
王泽却被那老鸨媚的一动,细看这老鸨倒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年轻时必是行中头面姑娘。若在后世,也算得上是交际圈中的公关女强人。
过不多时,老鸨和姑娘们的笑声传来,老鸨带了几位歌妓进来。范宗尹、蔡绛相顾一笑,均想“这老鸨子果是出血,唤的都是行中牌眼中的人物。”
“王直阁想是等得不耐烦了”老鸨媚笑道
王泽脸面一红,看那三位歌妓确是一个个生的明眸樱唇,万千娇态,蔡范二人更是看得眼中发亮。老鸨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见状“扑哧”一笑耍道:“蔡公子――别把姑娘们看进去,拔不出来了。”
蔡绛不以为意地浅笑道:“李妈妈这回可是亏大了。”
“三位这般人物,老身请都请不来,蔡公子是担心待会没有姑娘服侍你”青楼楚馆中的歌姬靠的就是歌舞美色,争出个下半生的安逸。往往名士大家一曲新词,便可使一个寂寂无闻的歌姬,成为行中头面。莫说王泽,便是范宗尹的才名亦足以捧红一位歌姬,今日大好机会,怎能放过。
“这是许瓶儿、这是何金奴、这是杜三娘”青、红、兰三女一起偷望王泽行礼,小厮早已搬排好琴瑟桌椅。
“姑娘们,好好招待三位大人”老鸨告罪而出
王泽道:“哪有一来便使人之理,三位姑娘请移步吃杯酒。”
宋代歌姬最重士子,三人都是进士出身,馆阁新贵。王泽几月来诗词不下百首,首首堪称绝世佳作,京中士人楚丽无不争相传颂,行中更是以唱王词为荣。即王泽这般说了,又有此大好的良机,三女哪有不应之理,欣然入座。
三女却都偎在王泽桌边,蔡绛、范宗尹二人好生尴尬。杜三娘年最长出道最久,为人老道,见状为王泽斟了杯酒,笑道:“瓶儿、金奴快去陪陪两位大人。”二女虽是不太情愿,杜三娘话以出口,只好过去。
三女交相献艺,殷勤劝酒。杜三娘一曲罢回王泽身边,借斟酒偎在王泽怀中,楚馆佳人伎俩使得是淋漓尽致,倒还有几分真心。王泽本就不是柳下惠,对杜三娘的风月春情并不甚拒,只是把持尺度而已。
正相谈甚欢间,老鸨笑嘻嘻地进来,道:“诸位大人好兴致啊。”
蔡绛饮了一杯,道:“李妈妈所来何事?莫非有熟客。”
蔡绛见老鸨返回,以为有三女中的佳客让来索人,神色间颇有不悦。
老鸨赔笑道:“有三位官人在此,谁还敢进来索人”
“文锦”王泽笑道:“且听李妈妈何事。”
老鸨见蔡绛不悦,着实有些慌张。这蔡绛的身份可不是他一个老鸨子能得罪的,见王泽说话,忙笑道:“不是老身打搅三位官人,却是师师姑娘听到王直阁在此,特让老身前来相请”
王泽心中一动,暗想:“李师师,倒要见识见识。”
蔡绛起身笑道:“即是‘飞将军’相邀,德涵还不快去。”“我等在此相候”
二人虽知李师师是赵官家的禁脔,但文士歌女之间相交才艺,却也是不妨事的。
王泽在三女略显嫉妒的眼神,蔡范二人艳羡的神色中,跟着李妈妈出去向李师师所居内西醉杏楼而去。
在门口,老鸨叩门道:“师师,王直阁到了”
“请王公子进来吧。”一个悦耳的声音传出
王泽推门而入,见一位二十余岁的盛装美貌女子纳了一个万福后,道:“本应亲去见公子,外面人多眼杂,故请公子进来一叙,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面对如此佳人王泽忙还礼道:“岂敢、岂敢”念头一转又道:“姐姐言重了”
李师师本就是客套话,不想王泽颇为识趣,芳心喜悦,柔声说道“请上座”
王泽落坐后环顾一眼,见此屋甚雅,珠帘秀额,红床锈被,四壁挂山水名画,绿绸窗帘。一幅‘百骏朝阳图’挂在客厅中,琴案上摆着一张名贵的蛇蚣琴。
李师师一双楚楚妙目,万般风情地看着王泽,嬉笑道:“公子看哪般风景,只恐陋室小阁,不如雅士法眼。”
王泽被她看得脸面一红,诺诺地道:“看姐姐雅居,一时忘形,失礼、失礼。”
李师师嫣然一笑,柔声道:“难道姐姐还不如这小阁,公子看都不看。”
王泽忙道:“姐姐说笑了,此室虽雅,但无姐姐仙踪,只不过是无仙之山、去龙之水。正如诗云:嚲眉鸾髻垂云碧,眼入明眸秋水溢。凤鞋半折小弓弓,莺语一声娇滴滴。裁云剪雾制衫穿,束素纤腰恰一搦。桃花为脸玉为肌,费尽丹青描不得。”
李师师见王泽说的得体,甚是知趣,喜道:“姐姐老了,只怕待会一位仙子驾临,你却会再看姐姐。”
王泽心中感慨:“倒底是楚馆行首,好生泼辣,此般艳诗,竟能全然消受。”,转念又无不戏虐地想到赵佶也是她的入幕之宾,此时此景,倒显得几分暧昧。
李师师见王泽模样,只道是在想那般楚王梦神女之事,在她看来王泽竟是风流才子,方才那诗足以证明王泽对自己的惊艳。行中之人,何种场面没有见过,何况自己本就是绝代美色,王泽这般光景,她却毫不介意。说道:“妹妹还不出来,却让公子在此久候。”
王泽真是不想内室还有一人,但见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二八妙龄女子,粉面微红地走了出来。王泽忙站起身来,心中赞道:“好一个美人啊”
李师师走过去拉着那女子的素手,打趣地道:“刚刚是谁嚷着要见王公子,这会怎的又扭扭捏捏起来了。”
这女子俏面更是羞的通红,轻轻娇颠:“姐姐”
李师师对王泽笑着说道:“这是我家妹妹,芳名柳慧如,年方二八。”
王泽点了点头,欠身一礼。说道:“原来是柳姑娘。”柳慧如娇羞地道:“公子何须多礼,小女子承受不起。”
“好了好了,别这般拘谨了。”李师师道:“你我姐妹,王公子又是我家同姓兄弟,叫人觉得怪怪的。”
对李师师的的豪迈,王泽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有感这个时代的歌女,较后世倒多了一层温情和自尊。
柳慧如坐在王泽下首,一双妙目不时地看看王泽,每次都是一阵没来由地心慌。
“我这妹妹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这樊楼中,是位上上品的姑娘。昨日得兄弟一首‘三姝媚’,在姐姐这正炫耀着呢,却听小侍儿说她房的几个姐妹接了位贵客。我道是哪个来着,一次竟叫得楼里三位头牌里的姑娘,一打听,原来是我同姓的兄弟,才冒昧请来一叙。”说话间,不时看着柳慧如。“我这妹妹平时里多看不上那些王公世家子,对那读书人也只是平淡交往,全然未放在心上。哪知一见兄弟的诗词竟是爱不释手,京中所唱王词多是我这妹妹谱的曲。我倒没给他说是谁来的,情急之下躲入内间,方才知道是我兄弟。这不,小脸还红这呢。”
柳慧如涉世未深,被李师师说得一阵害羞又是一阵高兴,坐在那摆弄绣帕,不敢抬首。
“在下何能?些许小词,竟得姑娘盛情相待。”
“公子莫要这样说”柳慧如羞的俏面如霞,酥胸起起伏伏,细声说道:“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
“姑娘请说,在下无有不从”
“能否请公子也为小女子填词一首”话说得更细了
“这。。。。”王泽望着李师师,这李师师的绣阁内,自己做客,岂能无主人同意而答应。
“小女子只是说说,公子不必在意”柳慧如见王泽犹豫,只道是王泽不愿。心中一晃。
王泽知她误会,笑道:“在下是想借姐姐文房四宝一用。”
柳慧如大羞,垂首不敢看王泽。
“原来如此,不过要妹妹为我兄弟研磨。”李师师取笑道,
“这是自然”
王泽起身走到书桌旁,李师师站在他身边,柳慧如为之研磨,只觉阵阵如兰似麝的想起沁入心肺,一颗心却‘扑通、扑通’地直跳。
王泽好半天才压下心猿意马,提笔稍稍沉吟即挥笔直书,柳慧如在旁用自己才能听到的
声音念道:“临江仙、闺思”
“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读罢,柳慧如以是妙眸含泪,痴痴地望着王泽。这青楼楚馆的女子本就是家为生计所迫,典女入此,樊楼虽以歌舞伎为主业,名媛们并不被强迫陪伴客人过夜,但却要每每面对那些纨绔公子,倜傥轻浮、追芳逐粉的市井无赖,仗势**的官宦小吏,挥金如土的巨商大贾。即使是些文人骚客,也多半是追风引蝶、夸夸其谈。她们无不希望自己遇到一位真正的才俊之士,可在这世风日下的末世,她们这些弱女子怎能如意心事。此词写得就是思春女子对心仪男子的思恋之情,正映柳慧如这般小女儿多愁善感的心思。想到自己虽名播京城,却不过是人家一摇钱树而已,欲得一知心人而不能,如何不是黯黯伤心。
李师师心有所触,亦是暗自垂怜。
柳慧如轻挪莲步,到那琴案旁,坐了下来。素指轻触琴弦。
半响,抚琴而歌,却是这“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琴之韵律、情之所致,莺转唇音、委婉幽缠、却是哪般瑟瑟绵绵,女儿般的慎密心思,透过这琴声点点滴滴传出。
王泽虽不精琴乐音律,此时此景,柳慧如的心思,他亦是品之若观。暗道:“实不想今日,生出这般事来,”却又不知李师师的一双秀眸,偷偷地缠在他的身后。
“姑娘,官家来了。”三人各有所思之际,门外老鸨李妈的声音传来
王泽闻言吃了一惊,暗道怎的如此背运,第一次来樊楼,就碰上不该碰到的人。如相见不暇,自己的一番心思就要凫水东流。
正在没了主意间,李师师说道:“可躲入床下。”
王泽十分不愿,要是传将出去,岂不坏了名声。真是惶惶不安,各种念头纷织交来,甚至连翻窗跳楼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
“公子本是奴家相约,与姐姐会文论乐,要躲什么。”柳慧如这一番话,一语警醒梦中人,王泽暗赞她机敏。
李师师也是灵巧之人,稍一思量,便是会意。说道:“妹妹先和我兄弟做做样子,姐姐去迎驾。”
待李师师出去后,王泽望着柳慧如诚然道:“真是不想柳姑娘有此急智。。。。。”话说了一半。柳慧如却羞涩地道:“能为公子分忧,是小女子的缘分”
王泽心中一动,这话语好生暧昧。情急间,王泽哪里能细品其中滋味。
外面传来李师师的声音,王泽忽地牵住柳慧如的素手轻轻地道:“姑娘莫怪。”
柳慧如深深看了王泽一眸,芳心一阵慌乱,面上却落落大方地说道:“公子说那里话。”
门开处,二人同时回首却只是见李师师一人。李师师看到他二人牵手,神色微变,柳慧如觉察到李师师的异样,才想到她和王泽正是牵手相依,忙脱开手迎了上去。很不自然地问道:“姐姐,官家没来。”
李师师笑了笑,恢复常态。望了一眼王泽又对柳慧如道:“姐姐对官家说我家兄弟与妹妹在相会,做得新词,要用这蛇蚣琴和唱。我就请他二人来我这,也好度此漫漫长夜。官家也是知趣的人,说了不能棒打鸳鸯,坏了人家好事,先行回宫了。”
王泽听到这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风流皇帝还真是知味之人”就势说道:“却误了姐姐良辰,真是罪过。”
李师师抿嘴一笑,娇颠道:“那今夜却要叫兄弟来补偿。”
王泽自度横竖赵佶已知他在此,事端以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今日权且玩个痛快。
“那――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妹妹”
“权凭姐姐安排”
悦缘阁内,杜三娘、许瓶儿、何金奴放开手段,竭力讨好。蔡绛与范宗尹被三位歌妓侍候的如临仙境,心中直呼痛快,全然不觉身在何处。 次日,王泽在公厅与同僚闲谈,他虽说是崇政殿说书,非留侍经筵,平时却也无职事,只能在馆阁内与清要们谈论文学,面对这些谈古论今的书生,王泽竭力应承,以至于渐渐招架不住,真是好不烦恼。大内的入内内侍省张迪奉旨来宣王泽面圣,王泽得便,与同僚告罪,在他们嫉妒的目光中与张迪一同上了马车。
车上王泽与张迪不熟,只是客套这闲谈几句。王泽感觉马车行得很快,不像是去大内,禁不住想问:“张公公,这不太像是去大内?”
张迪因王泽是新宠,也不愿言语神态上无故得罪他。笑道:“王直阁好造化,今日官家携诸位娘娘游览上阳宫,特召大人前去侍驾。”
王泽闻言心中不悦,如今天下之势如此危机,赵佶还有心情游乐。却不想自己也是流连樊楼。转念想想赵佶本就是个风流之君,天下在他眼中不过是供他享乐的驱使之物,想通这个环节,王泽便不以为介了。换了一张面容,笑着说道:“那是天恩浩荡,只是有劳张公公了。”交结好这位赵佶身边的宦官,对王泽自是利大于弊,何况结交宦官对于士大夫来说也是很平常之事。何况张迪除了迎合赵佶喜好外,并无什么大恶。
“王直阁客气了,咱家本就是为官家跑腿之人,有何劳动不劳动的。
。。。。。。。。
汴京城北,艮岳御花园因正门牌匾有赵佶御书‘上阳’二字,故而又称‘上阳宫’。该园是因赵佶本人迷信教道,到处寻仙求道,询问如何才能让皇后和宫妃多生儿子。道士刘混康对他说汴京东北地势低洼,故有碍于多生子,如果在那里造一个地势较高的御花园,定能多子增福。赵佶信以为真,就指派朱勔童贯等人筹建御花园,按天文方位,北方为艮,所以取名艮岳御花园。圣旨一下,设东南应奉局在苏杭一带广征奇花异木,强令征收太湖石,又从全国各地调集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大兴土木,模仿杭州凤凰山建造一个东西长十二里,南北阔约十里之大的御花园,闹得南北方人民叫苦不迭,同时还耗尽国库巨资用汉白玉建造一个高三丈余的万寿山。御花园内山水尽有,白花齐全,真乃一个令人神往的皇家玩乐场地。
守门殿前司班直打开院门王泽随张迪进得园中,闻得一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从远处随风飘来。这是王泽第一次进入这座在后世留有盛名的园林,园中香风袭袭,落红满地。走过一座卧虹桥,便是条翠竹掩映的青石小路,微风过处,竹影婆娑,小路曲折蜿蜒,寂静幽深。转过路的尽头,眼前又豁然开朗:但见小丘似山,奇石如峰,清澈的泉水从石罅中涓涓流出,叮咚作响,如鸣环佩;漫地绿茵,绵软如毯,有数只仙鹤、锦鸡翩翩其上。
不由感叹就是这座园子激起了南北大变,逼得无家可归的方腊揭竿聚众,北方的宋江聚亡命于梁山造反的直接原因。而如今女真人在北疆虎视耽耽,伺机欲侵。身为天子的宋徽宗在这风云多变的岁月里却只顾吃喝玩乐,没有半点自奋之意。
正想间,以转过一座由太湖石构建假山的中央,到了万寿山下的御湖舞榭,王泽暮然惊呆了,但见风吹垂柳、飘花纷飞中,千余名天仙般的宫女高鬓盛装、在万花飘芬的舞池里旋转歌舞,舞池顿时成了花的海洋。
“真是人间仙境啊”王泽从心底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不知不觉站在当处,看得出神。张迪见王泽失态并不以为意,哪个大臣面对如临瑶池仙境般的美景,能不为之痴迷。笑了笑,没打搅王泽,径直向千秋亭复命。
王泽看了一曲终了,这才发察自己失仪,忙向千秋亭快步走去。见赵佶与十余位盛装妃嫔坐于亭内,正在谈笑风生。于是走到亭外,深深一拜“臣,叩见陛下。”
赵佶见王泽来到,笑着说道:“爱卿快快平身,进来说话。”
王泽略略犹豫,便走进亭内站在远离嫔妃的地方,毕竟他不能过分接近皇帝的内宫妃嫔。
“爱卿看着千女曼舞是何心情?”赵佶对于臣子的风流雅好,的确是颇能优容,甚至还有些纵容。方才张迪说王泽看歌舞出神,赵佶颇为自得,想到昨夜樊楼风情更觉王泽与自己同好,亲近之意更甚。
王泽见赵佶心情颇佳,神色间有自得之色,知道他是有意向臣子卖弄。
“臣来这万寿山,竟是如凡人到了瑶池仙界一般,不觉间竟然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哈哈。。。”赵佶高兴的胡须直抖。“爱卿何罪之有,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上千位仙子临凡轻歌曼舞、酥起仙姿,便是朕也是醉了,何况爱卿。”说话间,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妃嫔,对王泽嬉笑说道:“爱卿可知召卿来何事?”
“臣愚钝,不敢私揣天思。”召大臣来这不过是风花雪月之事,王泽心知肚明却是不能说出的,有时显得愚钝些不是坏事。
“今日朕与各位爱妃同游,方才贵妃以爱卿的‘双双燕、咏燕’一词谱的舞曲,一曲唱来,各位爱妃都想见见爱卿,一睹名震京华才子的风采,还要见识见识卿的快才。”
“臣些许小作,哪敢称‘名震京华’四字,陛下一手瘦金贴,那才是古往今来天下唯一。臣实不敢献丑。”王泽轻轻的一拍,使赵佶倒是颇为自得。以他的文学修养的确可称得上‘大家’二字,他的‘瘦金体’字确属登峰造极。
“即是王卿不愿为各位爱妃颂词”赵佶看着王贵妃,似笑非笑地说道:“朕亦是不能勉强。”
闻言而知雅音,王贵妃居宫中二十年,对赵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见他如此说话,知其是戏耍之言。倒是上劲地说道:“官家即是不能勉王大人之志,妾身等妇人又能有何为?”作为在座年龄最长,地位仅此与皇后的宫妃,由她来说,倒是洽为得体。
赵佶神色间颇为赞赏,他对王贵妃的话很是满意,宋代对士大夫最是优容,虽是末世赵佶昏庸无道、士人风骨沦丧,朝中廉耻之辈颇多,但还是有不愿随波逐流之人。
百年帝王家训使得赵佶,有时也不得不顾忌到大臣们的颜面,这游悦文会之事,又不是中书门下副署的国事。就是蔡京、童贯等人有时也是会对他的一些事表示异议,万一王泽一个不奉召,他不仅亦是无可奈何的,更是颜面尽失。由贵妃等妇人说出,便是王泽拒绝,也无伤大雅不干他事。何况宫中贵妇的要求,王泽怎么说也得思量思量,毕竟不是每个大臣都能随便与这些妃嫔接触的。
“陛下有旨,臣岂有不从之理。”王泽体会到赵佶的意思,今日若是拒绝虽无不可,但却会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但让王泽从内妇之命,王泽可没这么傻,这要是传将出去,那将会使王泽声名狼藉,为士人所不屑。倒不如奉赵佶旨意,传将出去,也好有些辩解的说辞。
“爱卿甚是明理,各位爱妃稍待王卿家略略思量。”赵佶正说间,一名内侍急冲冲走到亭外,道:“陛下,殿帅高太尉在前庭求见,北面急迅。”没有赵佶恩准,就是高逑这般从龙旧臣亦是不能贸然进这妃嫔相聚之地。赵佶心知这几日来挂心的事终于有了眉目,便恩准王泽留在亭中为众妃嫔吟诗作词,由张迪一旁侍候,自己冲冲而去。
“久闻王大人才名,能先为奴家作上一首”一旁久不言语的林婉儀在赵佶刚转过假山便抢先开口向王泽讨词,这林婉儀亦是世家女,名月姐。因生的娇美如花,体态轻盈。入宫时颇得宠幸,落花又一流水无情,赵佶以是恋上新人数月不入她处,正是十九芳龄,愁肠百结。乍见青年才子,一双妙目早以落在王泽身上,虽知不能有所求,但求一词,聊以自慰。
王泽却在众妃嫔的嚷怪言语中知这位妙人是林月姐,王泽的目光扫过时却有些心惊,‘为何如此相若。’林月姐的相貌在王泽看来与后世他所魂牵梦绕的女子有六七分的相若。在后世史书上这位婉儀呈惊鸿般的一闪而过,却不见她的命运结局到底如何?史书载在嫔位中这位林婉儀姿色最美,有‘林美人’之称。王泽读史虽是一睹而过,却记得这个记载,此番见到这位林月姐,美而般若,王泽心中突然升起丝丝好感。
王泽在她火热的眸光中,满怀心事地走到早已备好的漆案前,提笔沉思。这可是份不讨好的差事,词不能太淡更不能太艳,淡了会得罪这帮不能得罪的贵妇,艳了又有轻佻之嫌。王泽轻轻落笔,来了一首‘点绛唇’
花落苔香,断无人肯行鹤瓷。晚风翻绣。吹醒东窗酒。
犹卧戳觎,明月知人瘦,香消后。乱愁依旧,开胡酥手。”
王泽心中默默向史达祖道歉,这首词写的是寂寞思良人的女子,却也正恰是这般深宫怨妇们渴望宠幸的心思。
林月姐从张迪手中接过与旁边的几位妃嫔读了,林月姐竟觉那意思竟是正投她的心思,眼眶一酸,泪水险些流了下来。莺声道:“王大人好手段,让人险些伤心落泪,”
众女传看,都是觉得这词写的是自己,一个男子对她们的心思竟是如此知解,传观后,不少妃嫔对王泽引为知己,在日后或多或少地在赵佶面前为王泽说了些好话,这是王泽万万没有想到的。
正在这时又有几人从不远处沿着舞池缓缓向千秋亭走来。
“是太子和三大王、九大王。”张迪远远地看到,唱出这几人名号。这是说给妃嫔们听的,——该回避了。众妃嫔很多人还未得到王泽作品,心中有些不甘,王德妃首先起身说道:“姐妹们,咱们去小轩湖看看去吧,待太子与二位大王去后再回。”大家只好一同起身随王德妃出去,林月姐在出亭转身时,一双妙眸深深看了王泽一眼,贝齿微露,嫣然一笑,随之而去。
“赵桓、赵楷、这九大王不就是后世历史上,能挽弓一石五斗的南宋行朝开国之君赵构嘛。”王泽感到今天真是太幸运了,不仅得见十余位妃嫔,更是又同时见到后世历史上两宋之际这三位最出名的皇子。
待三人走近,王泽出亭迎上深深作揖口称:“下官拜见太子殿下、郓王殿下、康王殿下”王泽只是赵佶的臣子,面对即使是太子,亦不可称臣。
“原来是王德涵啊”郓王赵楷抢先一步扶起王泽,含笑温声说道:“此非庙堂,德涵不必多礼,不想你我同年,却今日才得重逢。”神色间竟是显得相见恨晚。 赵桓却木然而立,虽是颇有威仪,但与赵楷相比确是逊色许多处世之道。第一次见到赵桓,王泽有些失望,对赵楷的礼贤下士、笼络人心的手段很是赞赏。
“若是赵楷即位,不知还会不会有二帝北狩的事发生”王泽是这么想的。乱世之中一个意气风发、锐气峥峥的皇帝终是要好过一个遇事优柔寡断,勤俭有余而英明不足的皇帝,他肯定的是,若只能在二人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赵楷。
赵楷握着王泽的手继续说道:“本王与德涵神交久也,重和元年殿试便欲相交,怎奈误了些时日。待到有闲,却不想德涵以是走马上任。”言谈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下官何德何能,竟是使大王屈尊相交。”话音显得很是激动。即是赵楷如此礼贤下士,王泽亦不能不有所表示,趁机脱开了手。亲王贵胄不得随意交接外臣,新科进士更是国家他日之大臣,赵楷岂能随意交结。不过,身为风头正盛的亲王,能说到做到这一步亦属不易。
赵桓冷眼看着这一幕,知道赵楷趁着游园的机会在拉拢皇帝宠臣。但他也只能这样看着,赵楷的这本事他可学不来,也不屑如此。不过这么多年来谨小慎微的性格使他很是善于察言观色,他见王泽与赵楷说话时眼角余光时不时瞟向自己。又借回话之际脱开手,这显然是对赵楷的举动有些抵触。不禁想到太子妃朱氏的话‘。。。王大人殿试本是及第第一,却被三大王所取,只为一字降为赐进士出身第一,心中岂能不有所怨。’心中暗自冷笑:‘恐怕老三这番心思要白费了。’
“王大人所荐之法,与国与民甚是有利。本以为大人是位才子佳人,不想还是位治世之臣”赵桓这时才开口说话,将太子妃朱氏对王泽殿对之政的分析用自己的话说出,却令望王泽眼光一亮。可惜的是赵桓的口气僵硬,面无笑容,又令王泽不敢心生好感,一双眸子淡了下去。
“太子过誉了”王泽对着赵桓礼节性地说道:“下官不过是尽臣子本分而已。”
“王大人过谦了”赵桓看着王泽,面上仍是毫无表情。“能有这般心思,很好、很好。”
王泽不明白赵桓何意,没有搭话,也懒的答话。
倒是赵构在一旁笑道:“三哥与王大人倒是有缘,一个是及第第一,一个是赐出身第一。今日相会,自要好好叙叙同年之谊。”
王泽不想赵构说出这等话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知情人都知道,若无赵楷重和元年集英殿。状元郎几乎可以肯定是王泽的,便是王黼未必愿为一字而做那等找人议论的勾当,这只能在心里说,若是拿到台面上,便是另一回事了。若是赵桓说出,王泽定是认为在挑拨他与赵楷的亲近,赵构许是无心之举。
王泽忽地对史书上的这位高宗皇帝发生浓厚的兴趣,细看赵构,个头高大、相貌很是英武。并不像是后世历史教科书上描写的那般不堪,至少赵构看上去不像个无为之人。王泽想到若是真的有哪一天,自己成为赵构的臣子,后世的历史会是怎样写述。有自己在,还会发生风波亭之事吗?想到这王泽自己差点笑了出来,自己的出现已经开始影响这段历史,赵构能成为皇帝的机会已经很小了。
王泽面对这赵构才有一种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神的感觉。知道每一个人的命运,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大事,知道如何更好地选择时机、手段来影响甚至决定皇帝的命运。
赵桓、赵楷见王泽有些分神,赵桓以为赵构的无意之言勾起了王泽的怨思,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赵楷。赵楷却是不知赵桓所想,而他自度才华横溢、得进士及第第一是理所当然,自是不知宰执与考官的曲意奉承,使自己超越王泽,并使王泽连进士及第也为摊到的这番原委。
“嫂子她们过来了”赵构转首笑嘻嘻地道。
王泽忙躬身说道:“原来太子与二位大王携内眷相聚,即是太子妃与国夫人到了,那臣先行告退。”虽然宋代风气很是开放,并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但皇子内眷到来,外臣按礼如无准许,也是要回避的。
“王大人是父皇诏命来此,要到哪去?”赵桓想起太子妃朱氏曾说过,有机会要见一见王泽,听其言、观其行,一定他是否能是可用之人。这才出言阻止王泽告退。
赵楷亦笑着说道:“德涵不须回避,她们只是路过。我等进亭再说。”
王泽这才放下心来,安心与三人一同进了千秋亭。
赵楷见张迪在便问“父皇何在?”
张迪躬身回道:“回大王话,方才高太尉急见,陛下去了前殿,说是去去就回。”
王泽趁进来的工夫转了个身,看见一群侍女拥镞这三位盛装宫服的年轻女子向千秋亭这边走来。离此以是不远,王泽不以为意,转过头去。忽的感到不对,中间的那位女子怎的如此面善,待想再看,又怕失礼。心中一直孜孜不安,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三位皇子。
太子妃朱氏与郓国夫人朱氏、康国夫人邢氏到了亭外。
太子妃朱氏云淡风轻地说道:“原来太子和二位大王在这,让我们姐妹好找。”
赵桓笑着说道:“本想去迎你们,却在此遇到王大人,故在此相候。”赵桓怕太子妃朱氏不识王泽,借言相告。
“莫不是那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王大人?”太子妃朱氏神色微动,问的却是这句少年壮志,报效国家的句子。
“下官见过太子妃”王泽没有相看,施了一礼。抬起头来,瞬间呆着了“太子妃朱氏――”这个名字险些叫了出来。
“太子没有骗我,真的是王大人。”
太子妃朱氏的这句话,使王泽一个激凌回过神来。这可是在宫中,一个不小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太子妃朱氏与二位国夫人进到亭来,太子妃朱氏浅笑道:“久闻王大人之名,不想今日在正阳宫得见,都说大人有须叟成章,不知今日可否我等内眷开开眼界。”
王泽没敢正眼看她,心中却阵阵激动:太像了,这容貌、这声音、这举动。连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也是这么的想像,如一个小女孩对正写字的他说‘能把你的钢笔借给我用用吗’王泽的手微微颤抖,方才见到林月姐的时候,也不曾有如此的激动,不曾如此的震动。但此地不是一个臣子能表露心思的地方,只得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说道:“下、下官不敢,这就为太子妃填一首。”见太子妃朱氏嫣然一笑,王泽心中一荡,忙走到案前提笔触墨,毫不迟疑地挥笔写到“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辛弃疾的一首名词,王泽为了心底那点点惊疑,便不假思索地写下这首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太子妃朱氏接过后读了最后一句,一双秀眸中闪出一丝温温的湿光。这一举一动看在王泽眼中都是那麽的熟悉,王泽只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便要脱口喊了出来。。。。
“王大人高才,提笔便是千古绝句。”太子妃朱氏忽然望着王泽,那目光中转眼间透出一股令王泽感到陌生的眼神,使王泽刚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得咽了回去。但见太子妃朱氏嘴角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后,又加了一句:“虽是当今大家亦是不能。这等全才,就是个状元及第也是远不能及。”
这话说得赵桓暗自叫好,太子妃朱氏最近所表现出的政治上的才华,令他十分惊异。这句话不仅在交好王泽又是在挑起王泽对赵楷的怨恨,隐隐奚落赵楷的状元来路不正。
王泽即知皇室内情,这话焉能听不出来,分明是拿他当皇室争储之战的棋子。
“好个厉害的女人,看来不是她,她岂能有这样的心机。”王泽很是失望,只得冷冰冰地说道:“太子妃过讲了,下官实是不敢当。”
“父皇回来了”赵构说了一句。王泽心中一动“纵然不是,还是再看一眼吧。毕竟机会不多。”
当再次接触她的目光时,王泽忽然感到在这陌生的眼神似忽有一些刻意的做作。“她何以说是‘千古绝句’”王泽想到在历史上朱后并不出名,也无如此才华,有的只是节烈的品操。这挑拨拉拢之言,这等文学修养,这哪里是史书中决然赴水的朱后,若不是史书有误。。。。王泽本已安静下来的心,再次猛烈跳动,但他的表情以是镇定下来。
赵楷再笨也听出太子妃朱氏的言外之意“好个刁毒的恶妇,孤怎的就没有看出来。”
赵佶回到千秋亭,赵桓、赵楷与赵构三人与太子妃朱氏、郓国夫人朱氏、康国夫人邢氏见揭赵佶。显然赵佶很是兴奋,挥手让他们平身。
太子妃朱氏三人是女流,不便在场,于是告罪退下。在过了王泽身边后,王泽忍不住多看了太子妃朱氏两眼,眼光却又不敢哪怕是在太子妃朱氏身上多停留一会。王泽真是万般无奈,尚未与之交谈便就失之交臂,其中心情意识压抑非常。
“高太尉面见父皇,必是北面大捷。”赵楷在兄弟三人中显得最会察言观色,见赵佶面有喜色,知道必然是燕云方面有了重大事由,而且是好事。
赵构倒是显得事不关己,不甚关心。
可是王泽心中却象吃了苍蝇一般,感到反胃,自度这燕云方面能有什么好事,据他的了解,童贯、种师道大败后,童贯根本不敢出战,只能由王黼刮天下‘代役钱’二千六百万,做为金军攻占燕云十六州的赎金,这会恐怕是拥着数千万贯成功赎回燕云各州,遣使回京报捷。
果真不出王泽所料,赵佶笑道:“童贯收复燕云十六州。”
“恭贺陛下,陛下西收横山,被括燕云,开创自艺祖、太宗以来国朝未曾有过之盛世”这会王泽没有待赵楷开口,抢先恭维赵佶,事只能咽在肚中,面上的文章还是得抢过来。
赵桓斜眼不屑地看着他。
赵佶闻言大为欣喜,嘴上却道:“王卿过誉了,朕岂敢与先君相比。”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赵佶心中很是得意,毕竟收复燕云,这是历代大宋皇帝毕生的不懈追求,竟让他达到了,如何不喜。
赵佶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泽笑道:“既有此大喜之事,爱卿何不赋诗一首,以壮此功,亦可留下一段佳话。”
王泽心中却是叹息收复燕云的代价未免太大,这燕云十六州又不是靠实力真正的从残破的辽朝手中夺回来的,而是完颜阿骨打真心诚意主张与宋交好,执意将燕云十六州故地交付于宋,并且表示将在云州一带俘获的辽朝皇帝也移交于宋。可惜的是还没有完成这一愿望,完颜阿骨打就撒手归去,只是将燕云之地交割给了大宋的承诺开始实施。如今离完颜阿骨打去世的时间不过还有一两个月,谙班勃极烈完颜晟刚刚即位后,女真势力将会席卷燕云。易手不过是数年之间之事,自己若是赋诗,岂不是后世的笑谈。转念一动,有了计较,当下说道:“陛下,收复燕云之功,非臣能解,这还须陛下这样的大家为之增辉。”
“哈哈。。。”赵佶感到王泽说的颇为得体,他也知道王泽并非不能,有些事留于君王这才是聪明的臣子。赵佶觉的王泽很会办事,不由对王泽越加喜爱。
赵楷接过王泽的话道:“此千古表彰之率,理应父皇首彰。”
赵构亦是在旁恭维不已。
赵桓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暗笑王泽的这一番弄臣的嘴脸,这就是太子妃朱氏口中所说贤臣之才的模样。又笑赵楷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可笑,他面色沉凝、木纳,不说一句话地站在当处。 伴驾整整一天,王泽实在是感到困倦,当恩许告退后,王泽如获大赦地跟随一名小黄门顺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向上阳宫正门方向走去。
“站住,站住。”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从一旁假山弯径上传来。
王泽与小黄门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待王泽抬首看时,只见一位穿着素白色秋衫,一头乌黑的秀发上挽着高高流苏的女孩,在两位宫人的陪伴下走了下来,确切地说女孩是蹦蹦跳跳地下来。
王泽正在揣测这个女孩的身份地位时
小黄门躬身道:“奴才见过柔福帝姬。”,
王泽愣了愣后,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谁。不想今日竟能遇到大名鼎鼎的柔福帝姬赵多福。待到走近,他在见礼的瞬间,方才细细打量了这位年仅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剪水双眸、雪肤仿若柔嫩花瓣,身材匀称精致,真不愧是皇家娇蕊。
赵多福亦是笑吟吟地打量着王泽,一双大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王泽,待到王泽有些被他盯的不如适之时,才嘻笑道:“我道宫人们争相传送的王直阁,定然是位翩翩风流公子,不想亦不过平平而已。”
王泽听的暗自蹙眉,不想这位帝姬全然没有皇家贵胄的内敛,开口便对他嬉笑打趣,令王泽大为诧异。
但见她身后两名宫女掩嘴偷笑,绕是对方是尚未及笄,也让王泽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他毕竟是大臣,一位不择不扣的士大夫,尽管赵多福贵为帝姬,亦是不能随意玩笑于他。正待要发火,却见赵多福那双纯真的大眼睛中,尽是少女淘气的颜色,禁不住心下一软,口上道:“帝姬,官家方才还在询问帝姬在何处玩耍,不想再次遇到。”转首对小黄门道:“还不快去禀报官家。”
小黄门愣了愣,不敢应声。
赵多福明媚地笑道:“都说王直阁才华横溢,比我那状元哥哥还要深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王泽见她委婉地向自己道歉,也不能与小女孩计较,亦是笑道:“下官岂敢与三大王相提并论。”
他已是感到倦意浓浓,心中不断闪过若同前生影印般的太子妃与那淡淡颜色的林婉仪,根本就无心与赵多福纠缠。又道:“外臣不便在内苑多加停留,下官告退。”说着转身就要走。
赵多福急道:“我就这般让王直阁生厌不成。”
这顶大帽子生生扣下,王泽可是吃不消的,万一传出去,还不知外面怎生说道他。只得回身开门见山地道:“帝姬要怎样方能称心?”
“王直阁为那些妃嫔们做下许多诗词,这回给我一首,这点要求不过份吧?”赵多福眨着大眼睛,似笑非笑中闪出些许真诚地看着王泽。
王泽的头当即就大了,怎么宫里的贵胄们见到他就索要诗词,早知道婉拒几次就好了,面对如此天真的帝姬,他又有些不忍。可肚里实在是没有合适的‘货’了,他脸色为难地道:“今日实在是倦乏之极,来日,来日,定当为帝姬献上绌作。”
赵多福亦知士不可勉强,便就顺势下坡道:“今日就罢了,来日方长,就当你歉我的。”
王泽怪异而又无奈地看着赵多福远远跑去的背影,不想竟这般容易把发了赵多福,对这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帝姬报以几声洒笑。轻轻自语道:“真是位有趣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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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与太子妃朱氏在拜辞赵佶后,回到了东宫。
赵桓手中把玩着蔡京昨天送来的大食国琉璃器,目光柔和地望着身边坐着的太子妃朱氏,问道:“爱妃,今日如你所愿,还赚了一首‘千古绝句’,如何?”问话中还不忘取笑太子妃朱氏,夫妻独处随意的玩笑,这也是赵桓为数不多可以自在开心的时候。
“王直阁要比妾身想像的要好的多,且对三大王有怨,殿下可使耿卿会之。”太子妃朱氏如水般的秀眸,轻轻划过赵桓手中的大食国琉璃器,又颇有深意地说道:“太师还真是有心,如此名贵之器,可不易得。”
赵桓领悟太子妃朱氏言下之意,是要趁蔡京似讨好赵桓之际,交好这位在朝野举足轻重的权相,但他对这位老于世故的三朝重臣,向来是敬而远之。于是淡淡地说道:“此非孤所好,太师用心太过。”
“用心太过也总是好得别有用心,何况殿下雅致,琉璃器正合趣味。”太子妃朱氏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桓,缓缓地道:“莫要拂了人家颜面,冷了老臣一片心意。”
赵桓摇了摇头说道:“爱妃多虑了。”继而又冷笑道:“如此老谋深算之人,如何靠上孤这失宠太子,只恐别有用心,而不是用心太过。”
太子妃朱氏轻轻叹息,有些失落地说道:“臣妾是妇人,确不便妄议公卿,太子当慎之。”
正说话间,东宫内侍入禀,太子瞻事陈邦光求见。
赵桓以无奈地眼光,讨好般的看着太子妃朱氏。
“臣妾告退”太子妃朱氏风轻云淡地道了句,起身隐入阁门。
陈邦光冲冲入内,见到赵桓施了一礼。赵桓问道:“卿匆匆来此何故?”
“殿下,臣闻蔡太师昨日送入宫来大食国琉璃器。”
赵桓怪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殿下。”陈邦光正色说道“殿下素来主张节俭闻名,太师如何不知。今送入如此名贵的器物,实不知用意何在?”
“不过是太师用心罢了”赵桓刚说完,觉得过于直白,有些说不过去。便又道:“太子妃喜爱琉璃器,太师得知,差人购得送入宫来。”
陈邦光见赵桓面色有些勉强,知其所言不实,有些含怒地说道:“如今三大王窃目在侧,殿下为一妇人喜好,授人以柄。何况太师老于世故,焉知其心所想何事?”
虽这话说得很是无礼,但直中赵桓要害。赵桓近年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行事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被抓到把柄。陈邦光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内心深处,使他不觉间打了个冷战。但口中还是犹豫地说道:“或许是太师的一番美意。。。”
“殿下”陈邦光冷冷一笑道:“太师美意,前朝诸位相公曾多有领教,太师者,天子之臣、储君之师,臣未闻有师不解弟子之志,而奉玩好之物,臣窃以为此中必有所图。”
赵桓默然,陈邦光见赵桓不言知其心动,遂趁热打铁地说道:“为国朝千秋万岁之功业,请殿下三思。”
这话果然有用,赵桓望向陈邦光,只见那双充满义愤的眼中,全然是真诚与期盼的光芒。终于,赵桓的眼神暗淡下来。诺诺地说道:“故知卿忠义,然内室却有别意。”赵桓还是想到太子妃朱氏方才所言,有些犹豫不决。
陈邦光面色一动,略一犹豫。果断地说道:“妇人岂能左大事,臣以尽本分,殿下自度之。”这话的分量很重,说得赵桓默然无语。
赵桓沉思半响,决然道:“来人,将这些琉璃器给我砸了。”
闻声进来的几名东宫内侍面面相噓,不敢动手,毁了这么珍贵的物件,日后赵桓若是后悔,还不得把火气撒在他们哥几个头上。
陈邦光不失时机叹道:“不想太师积威以致如此。”
赵桓面色潮红,对那几名内侍怒目而视,厉声斥道:“天子大臣不闻道义相训,乃持玩好之器,荡孤志邪。给我全部砸了。”
内侍们只得上前将一桌琉璃器拿了出去,在殿门口给砸了个稀把碎。
这时,刚刚出了偏门,还未转回后宫的太子妃朱氏听到内侍传来的消息,吃了一惊,匆匆赶回,还是晚了一步。望着这满地的碎物,叹了口气,恨恨走入殿中。
赵桓见太子妃朱氏又从殿门进来,面色忧郁,柳眉间隐隐有股煞气,颇觉奇怪。问道:“爱妃,怎地又回来了?”
太子妃朱氏见陈邦光在此,立即明白此事的缘由,狠狠地瞪了陈邦光一眼。
陈邦光感到这道怨毒极深的目光,心底一寒,垂下眼敛,不敢正视。
“殿下何以将事做得不可收拾?”
太子妃朱氏凝望着赵桓毫不留情面的责备。
赵桓这才知道太子妃朱氏转回,为了何事,
“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赵桓脸面显得很轻松,毕竟当着东宫臣子面前,他要稍存太子颜面。“孤与陈卿议事,爱妃还是回后宫吧。”
太子妃朱氏闻言心中大怒,她压抑心中怒火,冷冷地说道:“妾只是想知道殿下为何将这些名贵之物毁了?”言下之意告诉赵桓,怎的忘了方才她所说的话。
赵桓脸面赫然,很是难堪,支吾不语。
陈邦光何等机灵之人,明白了太子妃来此地缘由,明白得罪了这位未来国母,但如今以是骑虎难下,只得横下一条心上前说道:“此事为臣所议,太子出于义愤,才将这丧志之物尽数毁去。”
太子妃朱氏并不理会陈邦光,仍旧凝视着赵桓。
良久,方才幽幽一叹,却不再言,转身出了殿门。
赵桓从太子妃朱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失望的寂落,亦感自己对这件事做得有些唐突。虽是认定陈邦光所进乃忠言,为己所虑,但见太子妃朱氏失落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泛起隐隐的悔意。
陈邦光很是难堪,但其目的以是达到,自思多言无益。躬身说道:“殿下,臣先行告退”
赵桓亦觉陈邦光此时的尴尬,温声安慰道:“知卿用心,孤不悔,卿先去吧。”
。。。。。(来自 骊宫高处入青云篇 第八章神农架——那一幕,朱影坠崖时那如飘舞般的身姿,那一句令王泽在生命最后时刻,感到不枉此生的‘来世吧——’(来自·幻剑书盟)
金峰那绝望的眼神和凄惨的嚎叫。。。。。(来自·幻剑书盟)
“啊――”王泽被这个经常发生在梦里,每次都被这瞬间的情景所惊醒,他身上出了一身大汗。喘了口气,坐在床上,呆呆地坐在黑暗中。(来自·幻剑书盟)
“这不会是真的,不会的”王泽自言自语的梦吟“不会,绝对不会。她已经去了,已经去了。”(来自·幻剑书盟)
虽然是这么说,但上阳宫中皇太子妃那相貌、那神态、那声音。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人,不,就是她。如若林月姐有六七分般若,皇太子妃那般无论在相貌与气质上,都是这么相同,可以说就是一个人,两位相隔近千年的人如何能如此巧合。(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心潮叠起,思绪万千。(来自·幻剑书盟)
难道是苍天眷顾,让她来圆了那世最后的遗言。是真的吗?不会,不会的。若是苍天眷顾垂怜与我,那为何她早我于世,为何她以为人妇。(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想起了后世的一首凄美的五言诗,低低沉吟:“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来自·幻剑书盟)
思绪仍是很乱,仿佛那位皇太子妃便就是朱影,如果真的是她,那真是造物弄人,虽年岁相差不大,但以是陌路之人。(来自·幻剑书盟)
“无论如何,不管她是不是她,我都不会让这段历史重演。”(来自·幻剑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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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蔡京书房门外,蔡绛方才回府赶来给蔡京请安。他是蔡门长房嫡长孙虽其父蔡攸与蔡京不和,但蔡绛却与蔡京祖孙相得,很是亲近。故不用通传,径直到了书房。刚要叩门,里间传出他叔父蔡鞗怒叱之声“东宫小儿太是无礼,不受倒是罢了,做次辱人之事,我定不与他善罢甘休。”(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闻言一惊,待要回转,手已经叩响了一声门。(来自·幻剑书盟)
“何人?哪个在门外”传来蔡鞗的质问。(来自·幻剑书盟)
“叔父,是我”蔡绛无法回避,只得硬着头皮回应。(来自·幻剑书盟)
“是绛儿,进来吧”屋内传出蔡京苍老的声音。(来自·幻剑书盟)
“是”蔡绛推门轻步进入,轻轻关上门,走上前去,给坐在书案边的蔡京磕了一个头,口称:“孙儿给大父请安。”又起身对蔡鞗、蔡耕作揖道:“侄儿见过大伯、七叔。”(来自·幻剑书盟)
蔡倐没有做声,蔡耕笑吟吟地说道:“大哥来了。”(来自·幻剑书盟)
这时蔡绛才看到蔡鞗脸色发青、胡须随着抖动的脸面不断颤动。(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不知是为了何事,揣测刚才听到的话必与太子有关,三人必有机密商议,正思量着如何找个由头躲开。(来自·幻剑书盟)
却听蔡京问道:“绛儿,前几日可是与王德涵在一起?”(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心中一惊,祖父怎知他和王泽在一起。忙回道:“孙儿与德涵同在天章阁侍主,常一起吟诗作对。”(来自·幻剑书盟)
“大哥是与王泽一起去樊楼吟诗作对吧”蔡鞗瞪了一眼蔡绛,没有好气地道:“你以为你大父不知道?”(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这可慌了,蔡氏一门小辈中多是膏梁之辈,唯有他一人是进士出身,整个家族无论如何内斗,对他却是一致的抱有极大希望。故而要求极为严格,在青楼楚馆过夜的事被知道了,那还了得。想到那夜酒醉之后耐不住杜三娘、何金奴的挑逗,与她二人春风一度。再想想家中对他的严规,与歌妓厮混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来自·幻剑书盟)
蔡耕见蔡绛低头不语,一脸阴晴不定。不由得暗怪蔡鞗多嘴,将火气发到小辈身上。说道:“他们都是青年俊秀,颇得楚馆佳人喜爱,就是留宿一宿有何不可。”继而又笑嘻嘻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青年进士馆阁才子也是小女儿们青眯之人。”(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被说得脸面通红,蔡鞗却道:“兄长,他这小小年纪就、就。。。。。只恐误了父大人厚望。”(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来自·幻剑书盟)
“绛儿快起来。”蔡京不满的瞪了蔡鞗一眼,待蔡耕扶起蔡绛后,才说道:“你那房中不也是有那些女人吗?”(来自·幻剑书盟)
蔡鞗被蔡京这么一说,倒是老脸一红。他虽是尚了公主,但还是纳了几房姬妾,其中两人是出身青楼,是京城中颇有艳名的妙人儿。(来自·幻剑书盟)
蔡京接着说道:“年轻人,这点风流事倒算不了什么。”(来自·幻剑书盟)
这话明确表示蔡绛无过,蔡绛大喜,说道:“谢大父。”(来自·幻剑书盟)
蔡京捻须又道:“馆阁之中多俊杰,未来的宰相、执政多处于此。想那王德涵自不必说,范宗尹诸小辈无一不是当今后起之秀,与之交往倒也是好事。”(来自·幻剑书盟)
蔡耕看着蔡京欲言又止,蔡京察觉他有话想说,便道:“大哥有话,但说无妨。”(来自·幻剑书盟)
“叔大人所言甚是有理,但小侄还是觉得这些小辈,流连烟花柳巷、青楼楚馆,多有不妥。”(来自·幻剑书盟)
“哈哈。。。”蔡京笑了一笑“当今之世,还有前朝那般直事,想那王德涵一腔为民之心,到头来不还得曲意奉承、聊聊尽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品了口茶。接着说道:“不过,大哥说的不错,有个节制好更好,我孙儿若是看中哪位佳丽,纳为偏房也无不可。”(来自·幻剑书盟)
“谢大父教诲”(来自·幻剑书盟)
“王德涵非凡品,你要好好结交,或许日后对你有莫大的益处。”蔡京捻须微笑说道:“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去内院请安去吧。”(来自·幻剑书盟)
蔡绛告退,轻轻带上门后,径直而去。(来自·幻剑书盟)
蔡鞗看了一眼,他对蔡京的话颇不以为然。他对于王泽是承认其才华当世少有,但还是觉得王泽不过是以文才出名,兼之却有些偏才手段,应了赵佶与执政们的胃口,这才这么春风得意。蔡京这么推崇王泽,让蔡氏最有前途的孙辈与王泽系在一起,攸然感到自己一直是老谋深算的父亲,会不会是太老了,看走眼了。王泽没有能让蔡氏看入眼的背后势力,而且蔡鞗更是从内心中感到王泽不是那麽容易控制的人。(来自·幻剑书盟)
“叔大人,小侄看此事不是那麽简单,李琮得东宫密报,太子先前对这些琉璃器很是欣赏,但是陈邦光急见,二人在殿内谈了许久之后,太子才发怒命人将这些物事毁去,而太子妃得报后匆匆赶来,入殿时面色颇为不豫,出殿时面带怒意。从此中可以断定,进馋言者必是陈邦光无疑。”(来自·幻剑书盟)
蔡耕待蔡绛走后,言归正传,说完之后偷看蔡京。见他双目微闭,含笑捻须。不由得心中一动:看来我这是夫子门前读孝经,叔大人早就把这事给参透了。不过得到蔡京的默许认可,蔡耕还是很是欣喜,蔡京的赏识便是他重返庙堂的保证。(来自·幻剑书盟)
“这挑拨太子与太师情义之事,对陈邦光又有何好处?”蔡鞗虽贵为驸马,但毕竟不比蔡耕精于官场门道,一时间竟没有看出其中道理,惹得蔡京暗暗摇头。(来自·幻剑书盟)
“这陈邦光算计很深,表面上忠义贤明,实是为日后涉足都堂铺垫。在这大势不定的关头,将前程押在太子身上,利用太子对二郎平素的不满与燕云兵败之怒,行离间之计,太子必以叔大人为怨。而他虽是得罪叔大人,或有一时的挫折,但谁又能知这不是为长远之富贵做铺垫呢?叔大人现今是左右为难,忍则坏了名声,令小人得志。若是打压陈邦光,则是得罪太子,国之储君日后的天子。”(来自·幻剑书盟)
“原来如此,好阴险”蔡鞗总算是明白了。“陈邦光如此算计父亲,是可忍孰不可忍,须让此人尝点苦头才是。”(来自·幻剑书盟)
“陈邦光不过一小人而,不足为虑,何况叔大人对此事早以是有了计较,遣放远恶军州不过是在反掌之间。”蔡耕偷望蔡京一眼,见他面有嘉许之色、却又并不言语,知道蔡京碍与身份有些话不便说出,看来自己还得代劳。于是又转看蔡鞗,说道:“唯今最为当务之急,是请茂德帝姬时常到东宫与太子、太子妃走动走动。”(来自·幻剑书盟)
蔡鞗点了点头,明白这话意思。看情形太子妃较为倾向太子接援蔡京,通过自己的夫人茂德帝姬与太子妃接触,传递消息。与太子妃一道慢慢转变太子对蔡京的看法,最坏也可以交好太子妃,为日后多了一道保护。(来自·幻剑书盟)
不过他还是有些忧虑地说道:“与东宫太近,郓王那里。。。。。”郓王赵楷很是得宠,加上梁师中、童贯等人的支持,很有可能运转乾坤。(来自·幻剑书盟)
“竖子甚是可恨,此恶气不出,老夫能罢休。”蔡京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有浪子宰相等人相助,太子又是嫡长子,胜负尚难预料。何况嫡长子出处皇孙,乃是开国以来所未有的喜事。若太子无甚大错,他辈很难撼动。”(来自·幻剑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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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王泽洗刷后,用过早饭。今日他不当值,很是清闲,想到几日来未曾给弟子们授课,便叫了一同来京的四名弟子来到房中。(来自·幻剑书盟)
弟子们请安后,侍立一排,王泽不知为什么想细细打量这四名年纪已有十三岁的弟子。首徒李默涵、相貌平平,中等个头,个性憨厚、老实稳重,最是早熟。次徒王咏翎、相貌清秀有几分女儿像、聪慧过人、文章最是出众,为人极重大义。季徒张云仁、相貌俊朗,有过目不忘之能,为人颇为自傲又带有几分狡诘。四徒封元、相貌亦是端正,喜行伍事、武艺居众弟子之首,好打抱不平,被师兄弟称为“小霸王”。(来自·幻剑书盟)
“这几日你等学业如何?”王泽品了口茶,神色温雅中带有几分严厉。“没有偷懒吧?”(来自·幻剑书盟)
“回恩师话,师弟们这些日子来,开始读治世学第三部浅议政治,只是有些地方尚不甚领悟。”李默涵身为首徒,自是先应话,话音中带着稚嫩。(来自·幻剑书盟)
“是什么地方,说来听听。”(来自·幻剑书盟)
“国人议事会所议国事、定大典、行权利,无论政事大小,都须得其通过方可施行。弟子们疑虑国人议事会是由小民所选,这将置天子、百官于何地?”(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满意地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弟子们敢于提出心中疑虑,不绝对苟同于人,不过王泽还是更感叹自己的抉择正确。自己的理想从孩童做起,他们还没有被儒学这个思想魔咒所禁锢。虽然现在他们还小,不能全然领悟自己所教,但已经开始有所领悟。不然,也不会提出心中疑问。(来自·幻剑书盟)
“很好、很好,小小年纪以是达到为师十五六时的层次。”王泽微笑着说道:“国人议事会并非弃天子、百官,而百官亦有。。。。。”说道这话锋一转“天子守国分三分六等,你等有谁知?”(来自·幻剑书盟)
“上为明而无欲者,国强。明而有欲者国疲。中为庸而无欲者,国弱。庸而有欲者,国衰。下为暴而无欲者,国残。暴而有欲者,国亡。”王咏翎才思敏捷,抢先应对。偷看王泽含笑点头,自是得意。(来自·幻剑书盟)
“虽有不尽,但颇有道理。自艺祖开国,善待士子,尽选天下读书人入仕,正所谓殿试无落才。可知这读书人多为黎民百姓,即是当今世家亦是民中拔籍,累数世功勋荫福后人。故,百官出自于民,民入仕者为官。阴阳之分,极阳为君、极阴为民,看似两极,实为一体。”王泽淡淡地笑道“入官之民辅天子治民,天子守国分三分六等。天子明而无欲,臣子贤而有能国强不过数十年。余者当如何,为师书中已有不必细言。国人议事会就是以民间之智,补其不足,官之行监于民,政之通决于民。”(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见四人似懂非懂,轻轻一叹说道:“也是难为你们了,你等年纪尚幼,多不明其中道理也是当然。就是为师亦不能深研,不过要记在心中,好生读书,日后出世历练慢慢领悟。不过,国人议事制度,亦非治世灵丹妙药,民智不开,断不可行。恐怕就是你们也看不到这一天。”(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说道这里,目光中闪过带有一丝迷茫的神色,思绪不觉又转向艮岳御苑的那一幕。(来自·幻剑书盟)
若是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历史还可以,若是振中国千年之运,还是力所不能及。(来自·幻剑书盟)
“要真是她就好了。”王泽无不感慨地暗自叹息,看着四名弟子,不知不觉地说道:“或许,或许我中国日后之运,便要始于你等。”(来自·幻剑书盟) 王泽在宅中教授弟子们学业,对朝中发生的大事一无所知。
晚间,王泽用过饭正与弟子们授课仆人来报蔡绛来见,已在客厅相候。王泽很是奇怪蔡绛为何夜访,便让弟子们好生温习功课,自己来到客厅。
“文锦,怠慢怠慢了”王泽步入厅内,笑嘻嘻地拱手赔礼。“不知文锦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些贵干”蔡绛笑嘻嘻地,二人以是友善,言语中甚是随便“今夜觉民有事公干,不能相随,小弟请德涵再往樊楼一游。”
王泽没想到蔡绛来找他是要与他一同去青楼。笑道:“前日不是才去,文锦是否相中哪位佳丽?”
“德涵又在说笑”蔡绛一把拉着王泽的衣袖“走走走,放着这良辰美景呆府内作甚”
“好好好,我去换件衣衫便随你去” 王泽知道被蔡绛给缠上可是不易脱身,看来又得与他痛饮一番,想到那日柳慧如羞涩的女儿神情,心中一动,有了几分动摇。不过他是打定主意,可不在樊楼再卖弄剽窃之作了。
二人乘车一路到了樊楼,刚进门首便听到李妈妈那作态的声音:“这不是王直阁、蔡公子吗?” 李妈妈笑脸迎了上来“王直阁还是叫柳丫头。”
王泽笑笑没有作答,蔡绛大大咧咧地说道:“李妈妈,悦缘阁没有客人吧?”
李老鸨笑道:“没有没有,这不是专候二位大驾来者吗。”
“老妈子好甜的嘴”
二人到了悦缘阁坐定后,小厮上来酒菜。
王泽说道:“要吃你吃,我可是用过了。”
蔡绛嬉笑道:“那就吃些酒也无妨。”
“文锦,你倒底卖的是哪壶药。” 王泽楸蔡绛,面带暧昧地笑道:“真的不会是看上这里的姑娘了吧?”
“这是哪里话”蔡绛白了一眼王泽,眼珠子又是一转:“今日还是叫瓶儿她们侍酒如何?”
王泽看着蔡绛“嘿嘿”笑了,这小子明明是看上了许瓶儿,嘴里还硬。不过想想这许瓶儿生的比柳慧如稍有不如,但也是姿色上乘,多才多艺。当下浅笑赞道“好啊,许姑娘很倒是才貌双全。”
闻言,蔡绛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
过不多时,许瓶儿与柳慧如几乎同时进来。
看她们的神色,李老鸨早就对她们说谁要来了,王泽与蔡绛也是几乎同时起身相迎。
当许瓶儿大大方方地依偎着蔡绛坐下,柳慧如半推半就地坐在王泽身旁,一张俏脸如同抹了一层胭脂一般,只是垂首摆弄手中的绣帕。
蔡绛看看气氛有些尴尬,说道:“听德涵说柳姑娘才艺,今日一见,姑娘果是天香国色。”王泽不由得看着蔡绛,他哪里给蔡绛说过这等话,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柳慧如却不知道蔡绛信口开河,却道王泽真的中意自己,心下羞涩,一双如剪水般的秀眸,落在王泽身上。
当处许瓶儿原是冲着王泽而来,不想王泽只是一面便去,失望下与蔡绛相好,不想蔡绛也是一位风流才子,文才造诣极高,而且又会来事。一颗芳心终究贴在蔡绛身上,很自然的陪着蔡绛就寝。
她老于世故,又视蔡绛为知心人,岂能够看不出来蔡绛的迷恋于她。一双杏眸沾上了蔡绛,暗佑若是自己有福的话,使得蔡绛纳她为妾,也不妄这么多年的辛苦。
“公子今日怎的有空?”柳慧如方才听到王泽来时,心中着是欢喜,尽心打扮一番才敢来见。不想见了王泽,羞涩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待蔡绛说罢,这才开口相询。
王泽笑而不语,细细打量盛装萝服的柳慧如,较之上次所见多出几分妩媚,心中一动想:如此美人、便是今夜要了她又有何妨。
念头煽动,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暧昧。柳慧如见王泽不答话,看了王泽一眼,见他正在痴望自己,目光中闪烁着炙热的冲动。顿时明白王泽想些什么,俏面微热,含羞的低下头。
许瓶儿看在眼中,心中好笑。说道:“妹妹,两位公子都是朝中贵人,如今朝廷收了燕云又得了平州,这么多的事,忙都忙不过来。。。。。。”
“平州,许姑娘是说平州” 王泽咋听这话,很是一惊。
“是啊” 许瓶儿怪怪地看了王泽一眼。说道:“昨夜几位官人在东楼喝酒,唤奴家去那唱了几首曲子,他们喝的高兴。言谈间毫无顾忌,有一位官人说什么平州和张觉归了大宋什么的。”
“德涵,我听家大人昨个说过,张觉献了平州反了金国。官家暗中联络张觉,许以官爵给以符印。”蔡绛没有注意到王泽的面色,继续说道:“这也是大宋自开国以来的不世之功。昨日官家宣你去御苑,高殿帅亦去报了此事,你不知道。”
王泽听到这句‘不世之功’心中冷笑,就差点说出‘什么鸟功’。
待蔡绛说罢,也得点了点头以示认可。
他心中苦笑,在赵官家眼中,他不过是东方朔、司马相如之流,最多也不过是一个颇能生财的侍臣,所拥有的官职,也不过是赵佶对他文才的赏识和献生财之道的奖赏,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等机密事宜。
王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亏了,这太宰王黼五百贯价通判,一千贯直秘阁。自己的这一策,给赵佶的何止百万,尽管这官职是御封,较那些捐班来的尊贵些,可还是戏虐般地认定自己吃了大亏。
张觉——平州,王泽暗自叹息,历史还是按照自身的发展走到了那一步。辽朝旧臣,金国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临海军节度使张觉,由于不满金国统治,在燕民的支持下反金归宋。大宋与金本就有‘海上盟约’,且完颜阿骨打的确是真心实意与宋和平相处,即便是他的继承人完颜晟,亦是不得不顾及完颜阿骨打的遗训,暂无窥视中原的野心。
赵佶贪图小利,妄图括土,密旨该平州为泰宁军,授张觉为节度使。王泽深知下一步的发展,金国遣阇母率军平乱,张觉兵败逃入燕山宋营,竟被宣抚使王安中杀死献于首金军。但金军获得宋朝授予他的官印、告身,以此为理由,开始对宋的战争。每想到这里,但王泽还是感到一阵心揪。
蔡绛见王泽不言不语、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王泽在想些什么。问道:“德涵,刚说起北事,怎么这般模样?”
王泽看着蔡绛,回过神来,自己竟在青楼楚馆谈论军国重事。讥笑道:“只怕燕山之事,非诸位相公所想。”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柳慧如乖巧的为他斟满酒,柔声道:“公子这般忧虑国事,何不向官家进言。”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王泽必会以为是在羞辱他,多管闲事。柳慧如初经世事,天真单纯,王泽知道这也是讨好他的话。
“今夜不说国事” 王泽虽是满腹心思,但想到自己无权无势,哪能左右朝局。一番治国利民的政略还得取利于皇帝,让名于权臣。
‘还有几年,我还是有时间来做一些事情,这昏君保他作甚。。。。。’
“柳姑娘弹唱一曲如何?”王泽又恢复暧昧的眼神,轻声贴向柳慧如的俏面,一股幽香使他如痴如醉,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好好享受这京华春梦,也不妄再世一度
柳慧如能感到王泽的气息,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慌乱,更是有些羞涩
“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柳慧如轻破绛唇,素指点琴,用那女儿家千种心思、万般幽怨唱出这首:“临江仙•闺思”较之前夜更能隐现女儿心思。
看着如此清丽的佳人、饮着如此甘醇的美酒、听着如次的莺歌、享着如此的良宵,王泽感觉自己真的是醉了。
此时此景,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好享受这段美好的时光,或许这般逍遥快活的日子今后很难再有,在自己真正融入这个时代之前,好好放纵一下自己。现在自己做不了什么,就是想要挽救这个即将没落的帝国,也没这个能力。
自己在这段时间内想做的事,部分已有赵佶恩准、蔡京实施了。尽管他们所做,一个只是为享乐,另一个不过是为了巩固权力,且做得也不尽人,但毕竟是做了。
自己还有机会去矫正,与其在末世奋力挽救,不如让暴风骤雨将这一切摧毁,使一切重头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许瓶儿弹唱的时候,王泽拉起了柳慧如的手,一同步出悦缘阁。
踏着一路的月色,柳慧如跟着王泽漫步在幽静的庭院内,心中却有些许惶惶。
不多时,柳慧如在不觉间拉着王泽的手到了自己住的小楼,待进了闺室,点了红烛,王泽环顾室内,却见陈设华贵,经柳慧如一番布置,倒很是幽雅。
“好一个雅室” 王泽望着柳慧如,醉里含笑。
“公子过讲了” 柳慧如俏脸一红,为王泽倒了杯茶。
“公子稍后去洗洗如何?”王泽心中一动,喝了口茶,点了点头。
樊楼内专有为客人备下的单人浴室、仆从,很快王泽净洗完毕,回道室内,头上还是有些醉意。小丫鬟奉上茶点后抿嘴笑道:“公子可要善待姐姐啊”说着便笑着出去。
王泽此时清醒了不少,明白了下一步要发生的事,尽管樊楼歌姬不是深巷娼门,歌姬们卖的是歌舞伎,陪侍客人全凭好恶。面对柳慧如如一朵初绽花蕾,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有些犹豫不绝,有些后悔来到这里,想想又不想离去。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外柳慧如一袭宽身白衣,长发微绊,款款地走了进来。
就着烛光月色,王泽眼前恍然,险不惊的襄王魄散、宋玉魂消,本是有些消去的酒意,一下子窜了上来。
但见柳慧如如出水FR,晕红粉颊。偷窥人一点秋波,内藏许多羞态,三分春色外又有无限风流。王泽这时一见,骨软筋麻,忙得站起身来,一双眼睛在柳慧如那高耸的酥胸上发呆。
柳慧如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轻轻走到王泽身边。
王泽拉起她的一双玉手,诺诺柔声道:“此物应是天上有,缘何为我落人间”
柳慧如听了这话,心都痴了。将娇躯依偎在王泽怀中,任凭王泽抚摸她那长长的秀发。
“公子,不会嫌弃小女子轻佻吗?” 柳慧如将一张清丽的俏脸,藏在王泽怀中不敢看他。
王泽只觉阵阵幽香扑鼻而来,心猿意马,哪里还有心思管她轻佻不轻佻。只是搪塞地回道:“不会不会”说着一用力将柳慧如抱了起来,慢慢走到床边,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开始解开她的衣襟。
正当口时,柳慧如抓住王泽的手,眸子中闪出一丝惊慌,颤声道:“公子,望公子怜惜。”
衣带尽开时,正是蝶粉初开,莺黄未退,颤巍巍花朵,何曾经雨打风催。密匝匝云丛,略带些水香花气。初入桃源,溪转峰回就认路,深探花涧,波明石动欲迷津。此处不由自家知痛痒,直教鳅入菱窝,到来随地任沉浮。直似鱼游春水,暮雨乍开巫山梦,轻舟已过万重山。
王泽不想柳慧如竟是童身,不敢用强,只是轻轻款款,温柔百般,柳慧如还是娇喘噓噓,几不能当。。。。。。。
柳慧如新破娇红,王泽不敢久贪,早早下身,拥着柳慧如轻轻的爱抚。
柳慧如忽的泪下,柔声说道:“公子有心、奴家有意,知公子与奴家非同路之人,但不求天长日久,浩命恩封,只愿能与公子常相处,便是做通房丫眷亦是甘心。”
这话王泽听得很是心酸,一时间不知如何做答。
柳慧明白她与王泽是不可能结为夫妻的,大臣娶歌姬为妻,对政治前途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她只是一名歌妓,注定只能为成为妾侍。
但是心高气傲的她,却是不甘心为人侧室,甘为侍妾。
“等我,无论多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泽刚刚说罢,柳慧如依在王泽怀中,用几乎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生是君之人,死是君之鬼。”
王泽听到这话,竟是呆在那里,心中一片乱麻。 次日,王泽满腹喜悦的心情到了公厅,他虽然是崇政殿说书,但赵佶自命文采出众,经筵形同虚设,仅备皇帝偶尔顾问而已,倒是落了个清闲自。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过早的卷入大臣们的纷争之中,反到可以利用圣眷正隆的时候,好好的结识朝中大臣,相交几位在朝廷中前途看好青年臣僚。
他却没有意识到,朝堂之中正在围绕着开辟财源,展开一场将他牵扯在内的政治斗争。
福宁殿内,赵佶坐于御座上,其下是虽已致仕,却特召议事的太师蔡京,另有太宰领应奉司使王黼、尚书左丞李邦彦、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白时中,刑部尚书、翰林学士赵野,门下省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讲吴敏、御史中丞何栗、中书省中书舍人、判省事孙傅、户部尚书唐格,翰林学士、知制诰王孝迪和蔡攸等大臣侍立左右。
“陛下,老臣方奏于东南应奉局外,将诰命东南各路许民间大贾有力者开设质库、柜坊者量力改为钱庄,置设东南支卖局,以其统东南各郡钱庄、质库支卖事宜,且将市泊司对商船出海的管理,转为支卖局押领,可杜绝市泊司年年弊案,年亦可增入数百万贯。”蔡京是要拿市泊司开刀,市泊司掌管大宋沿海军州进出口贸易,利益极大。各州市泊司由知州兼任,朝廷没有专门衙门对市泊司进行节制,造成市泊司官吏与海商勾结,虚报帐目,侵吞款项,使朝廷市泊税收不增反减。将商船出海官防引条及货物登记在册的职事分出,设立一个由朝廷直接管理的衙门执掌,在最大限度内减少朝廷的损失。
尽管王泽的举措得到赵佶的欣赏,不少大臣也从中渔得巨利,却没有人能实实在在的理解王泽所想,唯独蔡京这位老世故,在细看王泽赠送的本册后,大呼妙哉。
增设东南支卖局分市泊司权,断各州税监对典当行业税利,无形之中要得罪一大批地方官吏。蔡京经过深思熟虑、再三斟酌,终于将王泽书中一些后世的思想理顺成章,列成条款在呈送赵佶御览。
经过蔡京筛滤的设东南支卖局折子,已经看不到多少于民谋利的章程,完完全全是为增加府库而定,为慎重起见,蔡京上书先行在京东南数路试行。
赵佶看过大为欣喜,自然是知道是送到自己手上一笔大大的财富,尽管他身为天子,富甲海内,但钱是没有人嫌少的。
赵佶也是聪慧之主,闻音而知雅意,此时若不是顾些颜面,他恨不得立即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便是此间侍立的宰执大臣们,又有几人没有利用手中权利,从中牟利或是看不到准许民间合法开设钱庄,对于他们这些权贵的生财之利。
至于分市泊司之权,他倒是没有意见,且王泽的一加一大于二的说法,早就是深入他心。
赵佶因西事、北事重重,民间又是怨声载道,朝廷财政吃紧,一向出手阔绰的他,感到与前几年相比手头紧了许多。
今年,原本一向小心谨慎的户部尚书唐格也开始诉苦,言及国库空虚,他这个户部尚书难以做人,连同另一个管理财政的太府寺也是连连上书言不堪支出,两个大宋财政的最高主管衙门难得同心协力地一致,在不堪支出的背后,是对赵佶大手大脚花钱的隐讳指责。赵佶做为当了二十余年的帝王,尽管举止轻佻、好大喜功、贪图享乐,却也不是昏庸透顶之君,轻重自在心中,只是拿捏不住罢了。他原本就欲令广开财源,以补不足,却是早已竭泽而渔,再这样下去定会造成百姓的反抗,刚刚镇压下去的江浙方腊、淮西王庆、京东宋江的造反,使他心有余悸,不敢过于造次。当他看到王泽在钱塘的施政后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笔大大的财富送到自己手上。
蔡京上书的理财政务,他也看得出这是王泽杰作,至于蔡京与王泽之间的事,他不感兴趣,因为王泽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大臣,至少他认为他有能力掌握王泽,令他感兴趣的是能否为他不激起民变而受用滚滚的财富。
“没想到王泽的一番言论,在太师手下竟然妙笔生花,竟是如此大手笔。” 赵佶轻轻一点,提到王泽,也顺便煞煞蔡京,这便是帝王的用人之道,在他的手中权臣依然是他的臣子,永远不可能脱离他的控制,便是蔡京这般位高权重的三朝元老也不能。
蔡京岂能不明白赵佶用意,恩不专人,这是赵官家一贯的御下之道,功劳不可能由他一人所得。当下说道:“陛下圣明,臣与王德涵为大宋计,得此良法,晋献陛下。”对于使王泽分一杯羹,在蔡京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很看好王泽,趁势正好恩施于王泽。
“太师用意甚佳,朕心甚慰,众位卿家意下如何?”赵佶的态度已是明了,倾向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赞同蔡京的允许民间合法开设钱庄放贷与设立东南支卖局,在场大臣那个不心知肚明,尤其是吴敏、赵野等蔡京心腹连声附议。
一旦东南支卖局的设立,必然降低应奉司与西城括田所的地位,毕竟仅靠花石与强占民田不是那么光彩的事,也不会支撑多久,三场地方上的造反足以让朝廷中一些头脑清醒之辈引起警觉。而正是这个恰当的时候,蔡京首倡设立东南支卖局,将民间地下借贷等合法化,从而使皇室与官府能以入股或官办的形式来收刮民间财富。这不同于应奉司与西城括田所的赤裸裸的强取豪夺,尽管所能收刮的丝毫不低于应奉司与西城括田所激起民怨所得,却做的更隐秘,更容易让人接受,使之附上一层温情脉脉的外衣。
王黼感到蔡京此意用心颇深,可以说是对他不怀好意。可赵佶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王黼若是在这件事上力争不可的话,那可就正中蔡京下怀。如若附议,此功必为蔡京所得,其必定更受恩宠,原本就不如蔡京资历、势力的王黼必然是势落下风。不过王黼到底是混迹官场的老牌政客,在这一瞬间,千百个念头飞闪而过后,已经有了计较。
他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蔡太师其意甚佳,与其民间兼并之家开设质库、柜坊,各大寺院,如大相国寺亦开质库谋利号‘长生库’。此间放利往往高于官府所贷农户款项,与民争利。如此,还不如将其纳入官府掌控之下,使之为补国库之用,为大效。不过,东南支卖局干系重大,非资深干练者不能任之,臣以为蔡少师才能卓越,足可担当此任。”
话说到这里,殿内众位大臣对王黼的意图算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不能与蔡京正面对抗,那就顺水推舟,在为时不晚之际,趁机加入其中分一杯羹,总是好过意气用事得罪了皇帝。而推荐蔡攸领支卖局,可谓王黼绝妙神笔,蔡京与蔡攸虽为父子,但这几年蔡攸的势力上升,隐隐有与其父蔡京分庭抗礼之势。更令王黼如此做的原因在于,蔡攸与蔡京父子不合,正在千方百计的寻机将蔡京赶出朝廷,蔡攸一旦执掌东南支卖局,一则其实力与宠信可拔头彩,与蔡京分庭抗礼斗个两败俱伤,他王黼正是乐于旁观,二则,是自己首倡推荐之恩,蔡攸必会领这个人情,王黼也好日后慢慢消受。至于分市泊司权,他提也为提,得罪人的事,还是让蔡京一人担当吧。
蔡攸虽是看不上王黼,却对东南支卖局很感兴趣,尽管只是试行在京东南数路,蔡攸可是看到这其中的大好前景,最不济也要强过应奉司。而且一旦试行成功,那就是全国范围内的实行,肯定会成立一个新的管理全国范围内实权职事衙门,蔡攸有理由相信会成功的,因为这丝毫没有触动贵族世家和各级官吏的利益,反而使他们能够从中谋得一笔可观的财富,尽管他们中已经有许多人早已接入这些个行当,正因为于此,才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大家共同发财,没什么不好的。想象其中的好处,蔡攸虽是明白王黼举荐自己的居心,不过看王黼倒是有了一些顺眼。毕竟,若是王黼力争东南支卖局,自己也不会有多少胜算。
殿内的各位大臣,此时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自己能多大程度的介入其中,能有多少的回报,还有自己的前程与此时又有多大的利害关系。
“陛下,设立东南支卖局,兹事体大,切不可草率行事。”蔡京饶是老谋深算,王黼与蔡攸二人这点伎俩在他的眼中还算不上什么。
“老臣以为,王德涵博才,深晓经济之法,支卖之法亦是其首倡,倒是可以大用一番。”
王黼与蔡攸均是一惊,二人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暗道:“好一个老狐狸。”(来 若以蔡京的提议,既然设立东南支卖局是蔡京结构王泽所倡经济之法所得,大用王泽之意,无疑是任命王泽为提领东南支卖局的差遣,这对于多数朝臣来说,倒不是全然不能接受。 王泽目前的资历固然太浅,其在钱塘类似于支卖的施政,也取得了明显的成效,既然设立东南支卖局,王泽必然要进入衙门担任主要官员。
最重要的是,在场大臣中多是与蔡京有千丝万缕、或明或暗的干系,王泽是蔡京所赏识的后进之才,既然蔡京举荐,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蔡京没有直接向赵佶说明用王泽提领东南支卖局,但其言出大用王泽,不言而喻,赵佶岂能不明蔡京的心意。对蔡京、王黼之间的政争甚至蔡氏父子之间的争斗,都是他乐于所见的,他的御下之术就是只要不危机皇权,大臣之间相互攻扞,还是可以容忍的。
赵佶面带微笑的看着宰执大臣的尽意争执,面上尤有鼓励之色。
白时中一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圆滑之人,在蔡京、王黼与蔡攸之间的争斗中一直是坚守中允,明哲保身。蔡京等人为提举东南支卖局的人选各尽心思时,白时中却是一脸木纳,一言不发,仿佛大殿内的争执根本就不管他事一般。由于吴敏、王孝迪二人明显附议蔡京,赵野是首鼠两端,蔡京、王黼都能与之善处。李邦彦又是暗中与王黼较劲,何粟被称为苏轼之乡党,为大宦官梁师成赏识,与王黼不和,正在搜罗王黼奸邪专横之状准备伺机弹劾王黼。
赵佶暗自略略盘算这到场的满殿大臣中几乎没有王黼的坚定支持者,使王黼感到身单力孤,拉拢蔡攸到不失为一招妙棋。不过,他对王黼不结党的立身之道,还是很赞赏的。
“王泽倒不失一青年俊才,只可惜资历太浅,又无担任地方大郡守臣的历练,恐怕不能遽然胜任牵连六路职事。” 王黼言下之意,王泽资历太浅,不适宜提领东南支卖局。
“东南支卖局设立,执掌江浙、两淮各路职事,却如太师所言兹事体大,故而用人不可不慎之又慎。” 赵佶像是没有听到王黼之言,面带笑容地说出这这句令群臣暗中有一番计较的话来,蔡京当先体味出赵佶话中所指,这是赵佶在暗中助了王黼一把。
蔡京暗自无奈,看来这提举东南支卖局一职,赵佶已经有了人选,不妙的是这个人选,正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蔡攸。
王黼等人也慢慢揣摸到赵佶的心思,皇帝既然已经有了这层意思,只是牵扯到蔡京,不便明言罢了,众臣都明白蔡攸担任提领东南支卖局一职,已经是大势所趋。
“陛下圣明,臣亦以为蔡少师老成持重,可担此大任。”吴敏与蔡攸关系亦佳,对于蔡攸的任用要放心许多,毕竟他对王泽不甚了解。圣意已然,他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当先抢了风头。
蔡攸颇为感激的看了吴敏一言,尽管吴敏与蔡京走的近套,但他二人的私交毕竟不是一般。吴敏能在这个时候保荐,也算是尽了好友之谊。
赵佶面似犹豫,缓缓地说道:“内臣领此外官监职,恐有违制度。”
谁都知道赵佶这是以退为进,让群臣主动附议,也好给他个台阶下来。蔡攸身为少师知枢密院,是朝中右班内臣,按制不能兼领外朝职事。但王黼一日连越九阶的升迁,梁师成以内侍得以唱名集英殿,使制度早已荡然无存,何言违之。
赵佶担心的是蔡攸自北伐大败于燕京城下,虽然以钱赎回燕山,但天下人其又不是傻子,私下交相讥笑蔡攸,使他颜面扫尽,在赵佶的宠信下,蔡攸回来后竟未受到丝毫的处分,台谏已是议论纷纷。骤然又使其内臣担当外官要职,恐怕又要引起御史的弹劾,门下省可能会有官员会封回圣旨,这不能不令赵佶小心从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场的宰执、省部大臣一力保荐,以堵住悠悠之口,算是全了这番君臣相知的情分。
“臣以为陛下太过拘于礼制” 王黼口气严肃地说道:“自古举贤内臣亦有担外官之例,何况陛下乃万乘之主,责人用事更应以贤德为本。蔡少师有经世之才,奈何不能大用。臣举荐蔡少师,只为国事着想,望陛下恩准臣请。”
“臣鄙薄之才,又有何能,敢叫王大人、吴大人共荐,何况臣以少师除知枢密院事,怎敢再领外朝职事。”蔡攸在此时不得不表示自己的谦恭,这也是为臣之道,不显示自己的谦让,会使人私下说道自己狂妄。
吴敏斜看了蔡绛一眼,淡淡地说道:“少师何须自谦。”
赵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捻须说道:“居安就莫要在推辞了,稍后便由王爱卿拟旨由你提领东南支卖局。。。”说着,目光扫到蔡京面上,略一停顿后,又说道:“王泽曾担任大县职事,对地方颇为熟悉,东南支卖局筹办事宜繁杂,亦须青年才貌之士,朕以为王泽确是可用之才,宣旨王泽罢崇政殿说书,以直天章阁除权同领东南支卖局,协助办理支卖局各项事宜。”
赵佶不想让蔡京过于难堪,何况他对王泽还是较为欣赏的,应当给王泽一个较为优厚,有实权的差遣。且东南支卖局乃是新设,亦非容易管理的职事衙门,王泽深韵理财之道,赵佶如此安排的意图在于以蔡攸为首,却不必理事,王泽为副,负责具体事务。只有这样,赵佶才能放心。
蔡京焉能不明白赵佶煞费苦心的安排,这结局亦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看来王泽并非易于之辈,遽然飙升,如真的做出一番令赵佶龙颜大悦的事情来,博取了赵佶的宠信,脱离了他的掌控,那王泽势必成为比王黼等人还要难以应付的的对手,蔡京很相信他的眼光。
“如此最好”白时中不咸不淡地点头说了一句,众位朝臣倒也坦然接受,毕竟王泽是首倡之人,更何况王泽在这方面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
王黼眼光复杂的偷望了赵佶一眼,心中暗自计较赵佶任用王泽绝非是单单照顾蔡京的脸面这么简单,忽然,王黼产生一丝悔意,当年殿试之时就不该力主将王泽由进士及第第一改为进士出身第一,在他看来这个梁子可是结大了。王泽又成为赵佶的新宠,其所表现出来的才智,令他时不时感到有种没来由的惊慌。
“以执政提领职司,品级不能太低,权同领事可定为从五品上,如此以来也好与各地州郡往来。”赵佶最后又补加对王泽职事官品的品级衔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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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涵,德涵。”将近封印归家的时候,公厅内只剩下王泽一人,他正待要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却听到门外蔡绛在叫他。
蔡绛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王泽怪异地说道:“文锦来此何事?莫不是要请我吃酒?”
“今个确实要吃酒,还有要拉上范觉民、赵元镇他们。”
王泽没奈何地笑道:“要我请客,你也得先找个由头,不能这么无赖。”
“唉。。。。”蔡绛眯着眼睛,坏笑看着王泽,缓缓地说道:“难道你。。。。对对哦,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王泽看着蔡绛,猛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兴奋。可口中却说道:“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这也难怪,中旨尚未经门下省押签,难怪你不晓得。” 蔡绛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什么,文锦,你在说些什么?”王泽已经隐隐的猜测到,可能是与他的职事任命有关的旨意,不知是何种任命,心中难免踹踹不安。
“会不会是午后还未醒酒?”
蔡绛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盯着王泽,有些兴奋地说道:“今日廷议,大父上表设立东南支卖局,管辖淮南东西二路,江南东西二路和江浙路、福建路这六路的钱庄、质库、放贷计息并海商诸事。官家已经恩准在六路实施,不日就将在京师设立官衙,六路各设衙署。”说着顿了一顿,王泽的眼皮微跳,继续听蔡绛说:“大父在官家面前保荐兄担任权同领东南支卖局,你倒是说说,这是不是大喜之事,该不该请我等兄弟吃酒。”
权同领东南支卖局,尽管带了个权字,只是临时副佐差遣,与自己欲在地方大郡谋一守臣的计划有差别,可只要有蔡京等人的支持,自己能博得赵佶的信任,完全可以有机会向自己的目标着实的迈出一大步,毕竟这只是刚刚开始。
“我这一身官服怎能出入酒楼。”王泽心中甚是欣喜,这等好事当然要庆贺一番。
蔡绛见王泽已经应允,笑道:“这还不容易,我陪你回府换一身便是,就料定你定然要请这顿,我早就知会了觉民、元稹和会之他们三人晚间去樊楼。”
“樊楼。”王泽愣了一愣,想道昨夜与柳慧如春风一度,采得娇红,本就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再去。闻蔡绛之言,不禁有些犹豫不决。
“还是换个地方为好。”
“这是为何?这也是为你着想,在樊楼,你给李妈妈他们随意写首小词,不就白吃了一顿酒饭,哦。。。。。”蔡绛笑着指着王泽,调侃道:“是不是怕昨夜成了好事,让人家以为。。。。”
“得了,得了,就去樊楼吧,免得你心中有些挂牵。”王泽反而讥笑蔡绛起来。
“彼此,彼此。”二人相顾大笑。 入夜,御街旁的镇安坊才刚刚开始热闹起来,京城几个规格最高的青楼楚馆有一半在此,竹瑟琴音夜半不息,街面小商小贩来来回回向客人兜售食品物件。
还是悦缘阁内,王泽与蔡绛、范宗尹、赵鼎、秦桧人分桌对坐,各自桌面上摆满了时鲜水果,荤素佳肴。五人交替互敬,气氛很是融洽。
王泽与蔡绛、范宗尹自是很熟,可是他与赵鼎、秦桧二人却只是数面之缘,由于赵鼎是历史上的有名的忠义贤相,秦桧却是千古奸相,二人的恩怨纠葛令王泽大感兴趣,此时这位身为太学正的秦桧与身为开封府士曹的赵鼎还没有展露手脚。便由范宗尹为介,与二人走动交往。
蔡绛是个随意的性子,这番也拉上他们二人吃酒,赵鼎、秦桧当然知道王泽的名声,见王泽主动与之交往,大家都是读书人,当然的谈得到一起。
王泽举杯向秦桧与赵鼎二人说道:“会之兄,元稹兄,小弟敬二位一杯。”
“德涵请”秦桧嬉笑道:“今日蔡文锦跑来拉我说是德涵请我等吃酒,还说道让德涵请吃一顿,好生不易,不知今日德涵是何由头,上蔡文锦的当?”
王泽笑道:“没有由头,就不能请众位时时畅饮一番,小弟孤身一人,要那么多的钱作甚。”
“还是德涵豪爽。”赵鼎笑道:“像我等拖家带口,这每月的俸禄哪月不是用尽,哪里能来的起如此阔绰的地方吃酒。”
“元稹兄请”王泽一饮而尽,看着秦桧、赵鼎二人饮后。才说道:“元稹兄说的,小弟我也是每月咬着牙才能来这喝一次,谁像文锦在此间来去自如。”
蔡绛拿着筷子,点着王泽笑道:“德涵好不尖刻,你来这樊楼好要咬着牙花钱,李妈妈恨不得天天请你来,好酒好菜,头牌侍候,觉民见过,不用说一会李妈妈定会亲自前来讨好。”
“还有这等好事。”秦桧放下酒杯,笑嘻嘻地看着王泽。戏虐地说道:“也难怪,德涵挥毫之间,连出惊世妙笔,自然是深得姑娘们的欢心,我等岂有这等福分。”
王泽尴尬地笑道:“会之兄又取笑小弟了,小弟也只能做一二首风花雪月的小词,去不能与会之兄与元稹兄的经世之才相提并论。”
赵鼎无奈地一笑,想到自己原本也是河南府知洛阳县,洛阳县乃是大县,宋县分五等,一二等为京县和畿县,洛阳为西京治县,故而为三等县中的最繁华县治,有近十万户。王泽所知的钱塘县虽然也是三等县,但与洛阳县无法相比,户籍不过五六千。赵鼎政绩颇佳,按例可以升入省部或入馆阁试职,只因得罪了西京权贵,受到王黼的打击,几乎被落职,不知是哪位御史看不过去,上书将他保荐下来,而李邦彦与张邦昌二人也为赵鼎进了一二言,这才保住官位。不过入京述职后,却被王黼说其极有吏才,可如开封府历练几年。于是被任命在开封府为士曹,整日里管理一些琐碎公务,几乎对前程失去信心。
赵鼎自斟一杯酒,苦笑着喝了下去,王泽看在眼中,他自然对赵鼎的遭遇略知一二,自己也是受到王黼阴招,若不然他也不会是进士出身第一。当下说道:“珍珠唯于蚌中,终究会有异放之时。”自斟一杯酒,举杯笑道:“元稹兄,请。”
赵鼎闻言心中微澜,看王泽目光中尽是真诚与激励。感到精神一震。举杯道:“幸如君言。”
“这一杯酒,是小弟恭祝德涵。。。。”蔡绛举杯高声正说间,却被王泽打断道:“文锦莫要说道,尚未定夺之事,切莫闹出笑话。”
“文锦所言何事?”蔡绛的话勾起了三人的兴趣,以三人多年为官经验,隐隐感觉王泽八成要有升迁,范宗尹忍不住出言想问。
“五位大人,今的酒菜如何啊?”正在这当口上,李妈妈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身盛装款款而入,那张风韵犹存的的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
“难得今日一次来了五位进士,要是让姑娘们知道了,那可怎生得了。”说着话,李妈妈走到了王泽身边又笑道:“大人,慧如他们还在装扮,你看。。。。老身是否先叫上几位姑娘。”
王泽脸面一红,口中却道:“不急、不急,我等在此先吃酒,有劳李妈妈了。”
“大人这不是见外了吗?”李妈妈故作姿态的笑道:“今天难得这么多才子聚到我这小店,还是要请你与各位大人不吝为姑娘们题一二首大作才好。”
“这要看你这的姑娘将我这几位兄长服侍的如何了?”蔡绛在旁边高声嚷道:“李妈妈如此刮躁,快去看看外面的客人,莫要让谁急了,砸了你的场子,”
李妈妈用丝帕唔嘴笑道:“有几位官人在此,放眼天下又有几个人敢来坏了这里的风景。”勾栏楚馆中的老鸨最能察言观色、吹嘘遛马,单单凭蔡绛是蔡家长房,就足以让人恭维不已。在场的王泽等人那个不是当今的青年后起之秀,这个马屁当真拍的恰当好处。
“好了、好了,妈妈快去招呼客人吧,不要忘了为这三位招呼几位姑娘。”
“好、好、好”李妈妈连声陪衬笑道:“陪几位官人的姑娘,才貌还能差了嘛,可全是老身这里一等一的姑娘。”
待李妈妈出去后,范宗尹还是忍不住地问蔡绛道:“文锦,方才所说何事?难不成。。。。”他的目光转向望着。又道:“难不成是德涵又有大用。”
蔡绛见王泽不置可否的一笑,含笑道:“只是传出,官家与大父、王相公廷议所决,不日朝廷将成立东南支卖局,家大人将出任提领,德涵为权同领。”
蔡绛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意味却令范宗尹、秦桧、赵鼎三人心情颇为玩味,五人中赵鼎是崇宁五年进士及第,秦桧是政和五年进士及第,二人均早于王泽登科,仕途却与王泽如同天壤之别,王泽不仅由知县一跃而入馆阁,仅仅数月又担任皇帝供奉差使,炙手可热,实令二人感到有些失落。范宗尹、蔡绛均为宣和三年进士,王泽介于几人之间重和元年进士,尽管王泽比范宗尹中举为早,但范宗尹更以自己名次高于王泽,是当之无愧的宣和三年进士进士中的领袖人物,以自己的才能,应当不会落后于王泽,却不想王泽连逢好运,不仅阶官高于自己,而且职事差遣也远非自己所能比拟,难免暗生嫉妒。
唯有蔡绛自足而乐,职位高低毫不牵挂于心,对王泽的升迁的心情最为平和。
王泽见众人脸色各异,岂能不知其中玄机,同僚好友之间,一旦权利地位失去了平衡,难免心中怏怏,处置不好有可能反目成仇,这屡见不鲜的事例比比皆是。当下说道:“同为佐天子治天下,不过是职事各异罢了。。。。。如诸位大才,官家迟早将有大用,小弟只是捷足先登。。。。。”王泽实在是找不出更好的说辞,索性也不谦虚地道:“蒙官家抬爱,小弟有幸由地方入馆阁供职,若有任用,将竭尽全力以谢皇恩。”
蔡绛毫不理会他人心思,仍旧说道:“德涵政绩有目共睹,支卖之法,又是德涵率先提出。”继而,又似有意无意地说道:“既便有宰相持有异议,德涵同领事务亦是理所应当。”
王泽一怔,立即品味出蔡绛口中所言宰相说的是哪位,正是那位力主将自己由进士及第第一革除的王黼。他原本没有细想过王黼,此时倒是细细思想这个历史上的奸佞,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这王黼比蔡京年龄小三十多岁、中进士也晚三十多年,入仕之后又平步青云。其政治手腕当然不能同蔡京相比。与蔡京左右逢源所不同的是,他锋芒毕露,企图推倒太子。政和七年十月,嫡长皇孙赵谌降生,这是有宋以来从未有过的喜事,赵佶十分高兴。如政和八年正月,刚出生仅数月的赵谌即被封为崇国公、崇德军节度使,并未违背宋朝皇太子生子为嫡皇孙,封秩比皇子可是的制度,王黼在宣和元年正月刚拜相,立即依据“家无二主,亦无二副”,“有适子无适孙”的古礼,向赵佶进谏以皇子之礼封东宫子,则是便以东宫为人主矣。赵佶当即默然无语。
王黼又召东宫臣耿南仲,令其代奏,辞赵谌封官。当时,王黼的心思以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朝野无不知晓王黼的意图是谋废太子,拥护当时还是嘉王的赵楷。 赵谌于次年六月,降封高州防御使。岂止如此而已,王黼处处同赵桓对着干。赵桓对太子舍人程振很赏识,荐之甚力,遂擢给事中。王黼却说程振资浅,且雅长书命,使程振即将到手的门下给事中平空地变成了中书舍人。不久又阴使御史弹劾程振营私结党,罢程振为提举冲佑观,以致程振居此闲职达三年之久。
赵楷中第改封郓王后,王黼甚至将其矛头直接指向赵桓。他与童贯共谋,数以诗进,显结郓邸和焉。时常持宠密语赵佶言及自己屡屡令人贬低太子,恐将来命不保矣。他不惜恶意断言赵桓即将废命,其潜台词分明是请求徽宗另立赵楷为皇太子。
不过,王泽自持有赵佶的宠信,蔡京的赏识,倒也不担心王黼能将他怎的。王泽所关心的是由于他的到来,这段历史能有多少的变动,不过王泽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在等待谋求更大地声誉与地位,对于拥立谁为太子,他丝毫不感兴趣。
“李邦彦,对,就是李邦彦。”王泽心下一阵得意,对于王黼的非难,根本不需要他的接招,自然有人与王黼争斗,自己只需在关键时刻添一把薪即可。
不光王泽在琢磨这心思,范宗尹等人同样的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王泽在诏对所诉诸法,范宗尹等人倒是知晓,由蔡绛说出,众人理会得这支卖之法乃王泽提出,皇帝成立东南支卖局,自当任用王泽理事,这也是朝中不成文的惯例。
想到这一层,秦桧、赵鼎、范宗尹的心中释然,尽管这是亲近皇帝的美差,可毕竟是寺监,尽管“宁登瀛,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的说法,随着应奉司的设立,由宰相提领而改变,但在多数正统的士人眼中,他们是与天子共治天下,绝不是做一些监寺的俗务。当然,宰执大臣提领,可以脱离俗务的缠身,像王黼以太宰领应奉司,蔡攸领东南支卖局都不须理事,而是由副使理事,功归自己罢了。身为副佐须亲理俗务,这是士大夫中清高者所不能容忍的。
赵鼎望着王泽意味深长地道:“江浙路适逢大乱之后,民生困苦,临近各路百姓亦受签征转运之劳。德涵同领东南支卖局,万勿以东南苍生为重。”
王泽默默颔首,他知道赵鼎之意。应奉司在东南的花石纲等事激起了方腊造反,江浙路陷入战火,赵佶调用准备北伐的十五万禁军由童贯统率近一年才将方腊消灭。江浙路到处可见残垣断壁,人口消减半数,王泽身为江浙路杭州钱塘县知县时收养了不少孤儿。赵鼎这是在告诫他莫要与那王黼等人一般,只为讨得皇帝欢心,一味盘剥生民,只是讳忌隐言说出。
王泽似笑非笑地说道:“兄教诲,弟当铭记于心。”
“今日德涵请大家吃酒,此间咱们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待会那些歌姬们来了,轻歌曼舞,心怀国事,岂不大煞风景”秦桧笑眯眯地望着范宗尹,话语中意味深长。
范宗尹无意中扫到秦桧的目光后,指尖一动,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然也,然也。”
“让各位公子久候了。”
众人闻声一起望向门口,却见杜三娘当先走了进来,何金奴、许瓶儿与另一位相貌绝艳的二八年华女子跟在后面。四人均是身穿五彩盛装,云鬓高耸,加上她们都是樊楼中牌面上一等一的佳人,这又刻意的装扮一番,饶是将秦桧、赵鼎看的眼花缭乱 蔡绛当先招手道:“瓶儿,来。”
许瓶儿媚然一笑道:“姐妹们,我先过去了。”说罢走到蔡绛身边娇媚地呼道:“公子。”转身依偎着蔡绛在旁边的小凳上坐下
另外三人像是有了默契一般,杜三娘一双星眸勾着王泽给他了个媚眼,先一步偎着赵鼎坐下,说道:“细君,快去陪伴范公子。”
“原来这位美人叫细君,这不是西汉细君公主的封号吗?”王泽打量这这位姿色,眼光有些迷离的落在这位姿色绝不再柳慧如之下的女子身上,看细君生的搭配精致的佼容,竟没有半点暇滞。在王泽的目光中柳慧如与这位细君完全可以参加世界小姐的决赛争夺战,心下禁不住感慨如斯美人竟然流落风尘,实在是可惜了。
当何金奴陪伴秦桧坐下后,杜三娘见王泽瞟着细君看个不停,而细君也不时地偷眼楸王泽一两眼,心下好笑,调侃道:“王公子,这位妹妹叫文细君,前几次公子们前来,细君尚未出师,未能与王公子相识。怎的?与慧如比塾是高低?”
文细君面色微红,偷偷地看着王泽,一双芊芊玉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丝帕。
王泽尴尬地一笑没有做声,这杜三娘果真老道,这话中有话,什么是尚未出师,未能与王泽相识。这分明就是在说,如果那日王泽先遇上的是文细君,那今日王泽身边的红颜知己可就要换人了。
对于这样带有讥讽挖苦的话,王泽当然没有无聊到与之辩解的地步,这种话题,他可不是杜三娘这等久历风尘楚馆佳人的对手。当然,这也不能怪杜三娘刁蛮,在他们的眼中,来这里的所谓风流才子,名臣贵胄,哪个不是贪图此间歌姬的美色,又有多少真心。
正在王泽尴尬之际,倒是蔡绛直勾勾看着文细君,一脸坏笑道:“没想到这樊楼中竟然佳人如云,柳姑娘以是貌若天仙,竟不想文姑娘也是貌天仙。”话声刚落,冷不防身边许瓶儿在他腿上轻轻拧了一把,蔡绛‘哎哟’一声。转首望着许瓶儿,洒笑道:“瓶儿却是天仙貌似。”蔡绛的幽默,惹的众人不禁开怀畅笑,也歪打正着的为王泽解了围,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蔡绛身上。秦桧指着蔡绛笑骂道:“蔡文锦好一张刁嘴。”
范宗尹瞟着秦桧说道:“蔡文锦是何等风流人物,会之兄还能不知”
蔡绛‘哈哈’大笑道:“会之兄太刻薄了,日后定是乌台之长,不过还是觉民知我。”
秦桧心中微动,这乌台便是御史台的别称,乌台之长便是御史中丞,当代的御史中丞是晋身执政的捷径,一旦弹劾宰执功成,御史中丞将升任执政。秦桧得蔡绛无意中的虔言,这正中他的心思,暗自祝愿蔡绛之言能成为现实。
范宗尹笑道:“不仅是刁嘴,更是张油嘴。”
却听蔡绛大声道:“唉。。。。柳姑娘怎的没来。。。。。”
王泽心下一动,目光直视杜三娘,却是不好意思开口相询。
杜三娘以手支姬,斜视王泽笑道:“我那妹子,今日一早便偶感不适都躺了一整天了。。。。。”王泽心中微震,不知柳慧如缘何如此,瞧着杜三娘一脸的坏笑,看着杜三娘的模样似乎知道昨夜自己在柳慧如小楼中过夜的事似的。王泽有些心跳加速,更有些慌张,像是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中似的,王泽心中凛然,但当着人面,又不好过分表现出来。
杜三娘看王泽极力压抑,眉宇间有些隐隐的焦躁,脸面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莞尔一笑,又说道:“方才听说王公子来了,这才起来用了些茶水,说是要梳洗一番再来,这也该来了,王公子莫要焦虑。”
王泽听柳慧如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对杜三娘调侃自己,毫不在意。只是道:“三娘一张刁嘴,看日后你的相公,如何收拾你的这张嘴。”
“三娘这嘴就是该打。”
王泽闻言,面色一喜,站起身来。
伊人飘入,秦桧、范宗尹、赵鼎三人眼前一亮,都在心中暗赞:“好一位绝色女子。”
柳慧如一身素装,轻描淡妆,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飘然入内,在众人眼中,文细君尽管生的亦是绝代美艳,绝不下于柳慧如姿色,可与柳慧如相比总让人感到此时此景,文细君较柳慧如少了些什么。
王泽咋然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在杜三娘‘格格’的笑声中寂寂落座,柳慧如也羞羞答答地走到王泽身边陪伴王泽。范宗尹等人当着美人的面前,当然不甘沉默,无不吟诗作对,显现才华,就是连在座最老成稳重的赵鼎也在这桃花阵中,被挑弄的不知所以然。杜三娘这等风月场上见惯世面的人物,当然的将他们奉承的飘飘然,倒是弄得了不少几人的佳作,做为日后抬高身价的本钱。
柳慧如陪伴着王泽如同一位新婚妻子,为他斟酒倒茶,很是周到,引的杜三娘不时的取笑。柳慧如只当没有听到,不与他计较。
倒是文细君心不在焉的为范宗尹斟酒时,不时的偷望王泽与柳慧如不住的私私窃语。
“今夜你身子不便,我就不待了,过两日再来相会。”
柳慧如的俏面顿时间飞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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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的府邸书房内,几支只供宫中用度的巨烛将书房映的如同白昼,书房布置的颇为奢华,唯有四壁挂着几幅苏轼的字画真迹,才使得有些书香气息。
“。。。。恩府怎看今日蔡元长动议?”
王黼恭恭敬敬的坐在一张紫檀木椅子上,一张略显老迈却又清瘦俊朗的脸上挂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在说罢,捻着他引以为豪的须髯,一双丹凤眼不时的偷望坐在书案后的消瘦阴沉,正在端着茶杯沉思的梁师成。王黼极善阿谀奉承,早年看中大宦官梁师成的权势,想方设法摆其为为义父,进身显要,虽然随后又深得赵佶的宠信,但梁师成毕竟权势极大,深得赵佶宠信,时称‘隐相’,连接内廷外朝,拟发诏书,连蔡京也不得不让他三分。王黼虽位及宰执之首,对梁师成却不敢不敬,仍以父事尊之。今日里由于梁师成不当值没有上殿,但王黼知道梁师成一定会知道今日廷议各位大臣们所议之事。
夜里潜入梁师成府邸,还是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细说了一便,梁师成知道归知道,话还是要细说的。
半响,梁师成干笑了两声,放下茶杯。“看来丰亨豫大过气了。”
王黼一怔,一时间没有明白梁师成何意。待要想问,却看到梁师成面色沉凝,心中一动,豁然明了。暗道:“我真是当局者迷,蔡元长此非他意,是在邀宠以固其位。”既是想通这一层,整个思绪豁然通畅。
“将明于朝堂之上应对蔡元长颇为得体,想那蔡元长身居相位二十余载,却不想到头来其子倒成为他的对头。”梁师成的心情似乎很舒畅,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将明举荐蔡攸竖子真乃妙棋,一则官家那里亦是深明将明的一片公心,二则让他蔡氏父子斗个你死我活。”
王黼得意非常,脸面上却不动声色。口中谦恭地说道:“此全赖恩府教诲。”
梁师成瞟了王黼一眼,冷冷一笑,压根就不信王黼的鬼话,但当朝太宰的奉承他还是挺消受的。当下道:“蔡攸竖子,平日里悠然自得,自以为是,逆道而行,竟然与蔡元长争权夺利,岂不知此谓之墙内斗乃败家之始。看来蔡氏父子之争,我等只需坐而观之,静候其变,无须过多介入。”
王黼明白梁师成之意,蔡氏父子的争斗,那是他们蔡氏家族自己的事情,斗的越激烈对王黼、梁师成等人就越有利。
“那个王泽,蔡元长保荐的王泽,就是将明力主将其名次由进士及第第一落下,而推举郓王殿下为榜首的王泽?”由于此间只有他们二人,梁师成说话颇为直白。
王黼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算是默认,毕竟罢黜一位士子的名次,不是一件有光彩的事。
“记得重和元年,将明由翰林学士承旨除尚书右丞,提点贡举,定嘉王为第一,将王泽名次落下。蔡元长却当殿言王泽不为进士及第第一,当为进士出身第一,宁为将头不为帅尾,官家为避嫌以第二名,现任秘书省校书郎王昂王叔兴为第一。”
当年王黼新进执政,揣摸赵佶欲使赵楷参加集贤殿试的用意,理所应当地将糊名策定的进士及第第一,以犯讳的名义取下。今番被梁师成提及,也隐隐感到有些羞愧,当年他自己做的太露骨了,以他的意思是要将王泽罢黜,丝毫没有一丝掩饰。
“不想今日那王泽投靠蔡元长,倒成了些许气候”
梁师成是笑非笑地看着王黼说道:“将明将心思都放在了郓王殿下身上,当时一个区区小儿又岂能看在眼中。当年蔡元长保荐了王泽,今日,王泽与蔡元长走的近乎,亦是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言谈之下似乎有些颠怪当年王黼做的过分。
王黼听出梁师成口气中像是对自己当年所为不甚满意,不禁暗怪,想梁师成亦是暗地里支持赵楷谋夺太子之位。当年梁师成还不是极力唆使赵佶使赵楷入殿试,这今日为何反倒是对当年罢王泽之事还有说道,王黼不满之意渐渐转浓。
梁师成沉吟半响又说道:“王泽何止是成了气候,官家如此安排,似有深意。”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王泽倒是有几分才华,官家看重亦在情理之中。”
王黼只觉心底一沉。脱口而出:“难道是官家 是要。。。。。”说到这里,猛然感到自己有些失言,急忙刹住,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梁师成淡淡一笑。说道:“官家断然没有碾弃我等之意,以官家的聪慧灵根,这是在制衡,蔡攸对蔡元长,李邦彦对将明你,而王泽。。。。。。。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王黼却不这么看,他对赵佶的心思已是看出一二,他与梁师成不相信他一样,也不相信梁师成会不明白赵佶的用意,要是如此,那梁师成尽早致仕算了。王泽的冉冉升起,使他心中有了一丝担心,他并不了解王泽,自从集贤殿事后,王泽出了几句牢骚外似乎被没有什么对他不利的言论,回朝后与他也是不远不近,没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举动。王泽靠近蔡京这确实是人之常情,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不过是大臣们的晋身之道。
但是王黼却隐隐的感到不安,他对王泽的态度委实放心不下,沉默就是不满,就是等待。王黼感到王泽实在是不容小视,看来要趁他羽翼未丰之时,找个由头将他赶出朝廷。
“只恐王泽日后会成为我等对头。”
梁师成瞟了王黼一眼,他对王泽可没有什么成见,反而对王泽的诗词颇为欣赏,当年他就不赞成王黼的做法,但事关嘉王,他只能看着王黼胡为。而今,王泽并没有来招惹王黼,王黼却非要找王泽晦气,眼前的王黼不知为何让他从心底生出一丝厌恶。
王黼由梁师成后院与他府邸后院的小门回到了府中,今夜,他感到梁师成对他的态度,准确的说是在他谈到王泽后,梁师成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看来这个阉幸对王泽倒是颇为欣赏” 王黼回到了自己的府中,思绪慢慢调整清晰,顺着重和元年殿试开始,细细思索,到底是何处让梁师成如此重视王泽。可想来想去,就是理不出个头绪来,王黼仍感到自己还有何处没有想到,好像有什么遗失的地方。
正在苦苦思索间,王黼已经走到了快到自己书房的偏厢回廊中,冷不防迎面快步走来一人。口称:“大人”
王黼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府上的管家。
“何事,急急慌慌的,成何体统。”
“大人,刑部尚书赵学士正在大人书房相候多时。”
“知道了”王黼暗自揣摩赵野夜间的来意,走进了书房时已是面带微笑说道:“隐卿。”
“相公”面带酒色倦意,体态臃肿的赵野站起身来,向王黼深深作揖口称:“恩相。”
“快坐,快坐,你我在私宅中,不必拘礼。” 王黼仍是一脸真诚的笑意。
二人坐定后,王黼望着赵野,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在在梁师成的书房,刚才是他在曲意奉承这梁师成,而现在在自己的书房,曲意奉承的角色变成了赵野,自己却坐在梁师成的位置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与赵野说话。
王黼会心地笑了,这是上位者笑姿。
“隐卿深夜到此,必有要事相告。”
赵野偷望王黼,不知王黼缘何发笑,正在感到怪异。闻言忙捏住心神。恭敬地道:“下官正为今日廷议之事,向相公讨教。”
王黼早就料到赵野的来意,这是每逢大策之后,赵野必来探他意向。王黼对赵野的这种恭敬倒是认可,毕竟这是赵野对他依附的表意。和善地笑道:“创建东南支卖局乃是官家善政,我等做大臣的奉旨办好差遣就是。”
赵野肚中暗骂王黼滑头,方才他才刚刚由蔡京府上过来,蔡京与他相谈甚是交心,不似王黼这么官话连篇。口中却道:“恩相说的是。”
“隐卿重和员年以门下给事中同知贡举。” 王黼犹豫再三后又说道:“那位进士出身第一,也就是今日的王泽,隐卿观此人如何?”
赵野早就知到王黼会提到王泽,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一开口便直入主题,让赵野有些更不上他的思绪。王黼对王泽之事,当年身为同知贡举的赵野当然一清二楚,如今王泽眼看着不断受到大用,又有蔡京的支持,怎不令王黼感到如芒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
“王泽确有过人之处。”
赵野见王黼脸色沉了下来,顿知自己不该对王泽有所赞誉,可话已经说出口去,又不能收回,只得看着王黼,静待他的后话。
王黼怔怔地看着左首古董架上的古董,沉默良久。慢悠悠地说道:“隐卿言之有理,这王泽文章才艺确实少有,自崇政殿对至今的支卖之法亦是理财妙法。”说这句话之时,目光徒然一闪。阴森森弟道:“可惜,此人非与你我同路,不可或留啊。”
赵野对王泽非他们同路之人,倒是不尽赞同,在赵野看来王泽与他不同的是不曾脚踏两条船,当然也不可能连结王黼。当今,外官除了蔡京,王泽还能有谁可以依之翼护。
“相公,万万不可。”
王黼微愕道:“为何?”
赵野道:“王泽外有蔡太师抬爱,内有官家宠信,正是当大用之时,岂可轻易憾之。东南支卖局名为梳理,实为官家开源之所在,今观朝廷上下似乎只有王泽可主其事。官家以蔡相公提领,王泽同领,实是在制衡之下,事权交付于王泽,足见官家对东南支卖局之期望高矣,亦见官家对王泽的倚重。。。。。。”说到这里,赵野看着王黼没有将话再往下说下去,也不用说下去了。以王黼的老道,自然知道赵野下面的话何意。
“隐卿之意,领教了。” 王黼听罢顿时粟然,他这是当局者迷,一个心思担忧王泽得势后会报那殿试之仇,对整个局面缺乏冷静的判断。以目前的情形,贸然对王泽下手,即便不会使赵佶对自己的圣眷顿失,也足以影响他在赵佶严重的地位。
更何况,王泽如今还没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可抓,即便王泽牵连事由,只要不是什么谋逆大罪,相信赵佶是绝对会为王泽开脱的。
王黼倒底是官场沉浮数十年,应变能力可谓炉火纯青,这话声方落,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王泽圣眷消融,没有赵佶的宠信,王黼还是有这个自信将王泽赶出朝廷。
赵野又谨慎地说道:“恩相,下官还有一事,望恩相成全。”
王黼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隐卿何必客套,但说无妨。”
赵野起身微微躬身。说道:“东南支卖局官衙即将设立,官员、吏目尚需筹备。下官有一侄儿赵全祯,乃宣和三年同进士出身,现知顺昌府治下颍上县已有三年,倒是有些许政绩。下官厚着脸面,欲请相公将赵全祯调入支卖局路司,也好加以历练。”
“原来是为自己的侄子请差遣来了。” 王黼面上露出笑容,朝中大臣哪个不知道这东南支卖局,如今是尚未设衙就炙手可热的好去处,又有哪个不想拼命的将子侄安置在这个衙门内以实现各自的自己的想法,就是连王黼也打算择一二族侄安置入支卖局。尽管监寺在科举出身之人眼中颇为不堪,但有时确是一个升官的捷径,特别是一些非贡举出身的人。
赵野的这个侄子,王黼倒是略知一二,不用说政绩平平,毫无吏才,就是连那同进士出身的招牌,还是赵野疏通后才得来的。原本赵全祯考绩均为中中,本无望升迁,这番入支卖局倒是步迁调的妙招,东南支卖局本阶不高,像赵全祯以四等县知县加上赵野的暗助,有可能迁叙一阶。
“这有何难,自家子侄,些许小事,何用隐卿这般。” 王黼似乎很有自信的说道:“衙司与路使之职不可说,贤世侄擢一路副使还是不难。”
“那就多谢相公” 赵野有些喜出望外,他没有想到王黼会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而且开口便是一路的佐职,只须安分几年,赵全祯便有了地方、监寺任职的资历,到时入得馆阁,也少了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
王黼生受了赵野的谢意,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隐卿请坐。”
赵野谢坐后,又重新回位,他知道自己也应该回报些什么东西给王黼,他也知道王黼最关心的是什么。
该保留的赵野绝对是滴水不漏,该出卖的他绝对不会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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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时,蔡府书房中。
蔡京面带怒色的坐在案后,他的妻兄户部侍郎韩梠坐在下首,蔡绦、蔡翛、蔡鞗与蔡耕侍立在一侧。
“却没想到王黼这厮举荐老大这不忠不孝之人,真是奸猾毒辣。” 蔡鞗对王黼固然没有好感,对蔡攸更是切齿痛恨。在他的眼中,王黼不过是蔡京与他们蔡氏家族的政敌,他们之间不存在恩怨也没有仇恨,只是权利的角逐,彼此间还是能遵循着某些冠冕上的潜规则办事。但蔡攸不同,身为蔡氏长房嫡子,竟然公然与蔡京作对,于宣和二年以蔡京有疾为由,迫使蔡京二次罢相。更可恨的事,蔡攸竟然嫉妒自己受到蔡京的溺爱,几次在赵佶面前进馋,意图使赵佶杀了自己。蔡鞗若不是听内侍中得力之人暗中相告,真的是不敢相信蔡攸会狠毒至此,竟然丧心病狂到要诛杀自己的亲兄弟。所幸的是赵佶并不是昏庸残暴之主,没有采纳蔡攸的阴谋。
蔡京岂能不知蔡鞗对蔡攸的怨恨,他何尝不是对蔡攸的同室操戈感到惊诧、愤怒,当听到蔡攸建言斩杀蔡鞗是,蔡京气得真的是要中风一般。可冷静下来后,细细一想,自己对待政敌又何尝不是如此,生子如此,这或许是他自己的报应。自己老了,面对适值壮年的蔡攸根本没有太多的反击机会,能回复职事,重新夺回往昔的权势就已经满足了。
显然蔡绦、蔡翛对蔡攸也是不满,蔡鞗提到蔡攸时,二人脸上呈现鄙夷之色。
蔡翛狠狠地说道:“王黼老贼欲驱使白眼狼反嚼,用心之毒,昭然若揭。”
蔡耕却笑道:“五郎说的是,王黼固然可恶,可叔大人却也是妙笔化解不是。”说到这里,蔡耕停下来,看着蔡京,见蔡京脸上掠过一抹笑意。这才又说道:“大兄一介文臣,懂得什么经世执政之法,官家亦是聪慧之主,对叔大人之意是心知肚明,亦知大兄非经世之才。任用王德涵同领东南支卖局,正是使其主事,这一切还不是掌控在叔大人掌中。”
蔡鞗点头说道:“大人两次恩将王德涵,确有先着。”随即又冷笑道:“王黼自以为得计,可曾知大兄非他所料可勘大用,我料不假,王德涵非池中之物,必不甘在大兄之下。”
“正因非池中之物,我才更加担心他日,我等面对的是要比王黼更加难以应付的对手。”蔡绦冷不防冒出一句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怔的话来。
“言之有理” 蔡翛若有所思地颔首,又看着蔡京,在等着蔡京的开口。
蔡京环顾众子侄,混浊的目光中闪出一丝锐利的精光,然后才缓缓地说道:“王泽若是在老父掌握之中,他日如何成为你辈助力。”( “什么?成立东南支卖局,蔡攸提领,王泽权同领。” 赵桓坐在软榻上,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目光转到站在身旁的耿南仲。随即轻蔑地道:“东南财赋重地的经邦职事,竟然许了这二人。”
耿南仲知道赵桓很看不起二人,当然就是他也对蔡绛有种缘自内心深处的蔑视,蔡绛在他的眼中甚至还不如王黼。至于王泽,耿南仲此时没有将他过多放在心上,只是认为王泽不过是一个有些敛财之能的诗臣罢了,暂时对自己构不成太大威胁,无须过多关注。耿南仲略一沉吟,摇头叹道:“看来,东南五路的生民更无宁日了。”
赵桓面色猛然变的铁青,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只见他沉声说道:“有应奉司、西城括田所,已使天下士庶怨愤,如今再设东南支卖局,这岂不是要竭尽天下财力,穷弊升斗小民。”
耿南仲有意无意地添了一句道:“东南支卖局一旦试行成功,那可就不是东南支卖局了。”
“此言何意?” 赵桓略略诧异之后,随即领悟耿南仲的意思,依着赵佶的性情,与蔡京、王黼等人的阿谀奉承。东南支卖局在东南五路敛取钱财试行成功,那将会被全国性的推广,定然会成立支卖司,王黼、蔡攸等人将更加得势,这也意味着他的太子之位更加朝不保夕。赵桓豁然惊诧,道:“为天下士庶计,孤当面呈父皇,力阻设立东南支卖局。”
耿南仲进言,其意绝不在使赵桓与赵佶发生冲突,这对他耿南仲百害而无一利。闻赵桓欲面圣争辩,这不是在自讨没趣嘛?当下急忙劝诫道:“殿下,万万不可。官家已为这帮奸佞所惑,此番正在兴头上,殿下在这个时候进言,恐怕正中他人所愿。”
赵桓又岂不明白耿南仲所说正中他人所愿的所指,这么多年来,郓王赵楷阴结王黼等人积极谋夺太子之位,这已经是天下士庶共知的秘密。赵楷等人正愁抓不到赵桓的把柄,若赵桓再与赵佶发生冲突,那真的是不知道赵楷、王黼会如何进馋相构。
“争又不能争,忍,何堪之。” 赵桓长长叹息:“耿卿,孤当如之奈何?”
“等。”耿南仲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主张,在他耿南仲看来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要比赵桓稳稳当当的登上皇位更重要了,什么奸佞当道、什么黎民百姓。这一切对耿南仲都不重要,他需要的是帮助赵桓登基,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等!”赵桓涩涩冷笑,他知道耿南仲所谓等的涵义,就是韬光养晦、静待佳机,他又何尝不想如此。可是,王黼做为赵楷的铁杆拥护者,对他是步步紧逼,不依不饶,而赵佶又态度暧昧,令赵桓心中非常苦闷,有时候真想借机大闹一番,出出压抑在胸中的恶气。
“殿下,万勿与那帮幸臣争一日之长短。”耿南仲意味深长的道:“来日方长啊。”
“来日方长”赵桓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待那时,家国将成何状。”
耿南仲又说道:“臣亦认为东南支卖局危害,甚于括田所与应奉司,前二者均为强取豪夺,为人所厌恶,处处抵制,故不能持久。而支卖局则间接操控民生交易,尤其是放贷典押,这就是在盘剥生民,敲骨吸髓。而其又不是直接由官府收放,利归上、怨归下,长此下去,东南五路富庶之地将被不动声色的榨干。” 耿南仲瞟着赵桓,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东南支卖局的设立,单就殿下而言,并非全无好处。”
赵桓怪异地看着耿南仲,疑惑地说道:“这又从何说起?”
耿南仲细细说道:“此乃这帮奸佞争宠内争,蔡氏父子争斗众所周知,宣和二年蔡攸以老病迫使蔡京致仕,然蔡京仕宦数十年,岂能甘心为小儿所趁。今番上设立东南支卖局折子,正是要与王黼、蔡攸辈再搏一番。殿下想想,昨日殿对那番场面,王黼举荐蔡攸提领东南支卖局,蔡京举荐王泽同领东南支卖局,招招绝妙,让人叹为观止。王黼将蔡绛推向前台,让他们父子再度交锋,自己不但落下人情又可以坐山观虎斗,两全其美。蔡攸不尽会领此人情,可为讨得官家喜好,必然欣然领命。蔡京更是老谋深算,将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王泽推到前面,他则在后,有功可归己,有过则可尽退于王泽身上。此辈这番内斗,蔡京年已八旬时日不多,必然全力以赴、势在必得。王黼又岂能不知蔡京之意,蔡攸亦不愿其父执政,三人间必有一场争斗而无暇顾及殿下。臣以为蔡京此番乃是深思熟虑后谋动,胜算极大,一旦蔡京得势,殿下可高枕无忧,即便是王黼仍然把握朝政亦是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震撼东宫。”
耿南仲说着暗中观察赵桓,见他面上渐渐露出笑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说道:“以臣看来,这帮奸佞内斗正是天助殿下。”
“卿家如何能知蔡京胜算最大。”
“臣以为,一则蔡京此番乃志在必得,必是必是不择手段。二则蔡攸乃以浮夸子弟懂得什么经世之策,看是主政,实则官家以王泽主持东南支卖局事,支卖局一旦奉行天下,应奉司必然衰败,王黼羽翼毁也,且有李相公暗中相助蔡京。”
赵桓一怔,脱口而出道:“李邦彦?”
耿南仲说道:“李相公与蔡京二人对王黼极为厌恶,而蔡京无他意,蔡、王相争,李相公必然暗助蔡京,公可扶助殿下,私能一雪恶气,两全其美。”
赵桓有些犹豫的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恐蔡京未必安得好心。”
耿南仲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赵桓因陈邦光故,为砸了蔡京所送的大食国琉璃器的事情而担忧蔡京的报复。对于此事,耿南仲倒是和太子妃朱氏的意见相同,既然是请已经发生了,只能静观其变,没有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耿南仲暗怪赵桓鲁莽,可嘴上却不能说。
“那事只能怪罪陈邦光,与殿下无干,陈邦光为求名声,陷殿下于如此险境,委实可恨。不过,以臣看蔡京既然有心讨好殿下,亦不会为这件事而得罪殿下。殿下大可放心,蔡京不是王黼等辈一意孤行,他可是事事为己留得后路。” 耿南仲没有再说下去,他隐约的感到蔡京是不会咽下这口恶气,定然会向陈邦光报复。至于陈邦光会如何?耿南仲倒不放在心上,上一个日后与自己争宠的人,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知孤者耿卿也。” 赵桓这两日回味着太子妃朱氏的话,看着闷闷不乐的太子妃朱氏,不仅后悔自己太莽撞,对陈邦光也有了成见。
“臣不敢,臣只为殿下拾遗补缺,尽臣子本分而已。”耿南仲知道在赵桓要以公为本,赵桓最讨厌的就是标榜自己,阿谀奉承之人。
“王泽,王泽,卿家对此人有何感触?” 赵桓想到太子妃朱氏对王泽非常看好,而自己又不能时常的接触外臣,仅仅艮岳御苑的一面,赵桓对王泽实在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耿南仲断然说道:“此人文才确实是百年不遇之诗才,但是以其。。。。。唉,风骨却不可嘉。”耿南仲在百年不遇之才中加了一个‘诗’,意味立时改变,暗指王泽根本没有什么与天子共治天下的才能,他只能做一名天子身边极佳的诗臣罢了。
赵桓点了点头,算是对耿南仲的评价默认了,王泽与蔡京走的亲近,满朝皆知。蔡京谋立东南支卖局京举荐王泽担任同领,足见王泽在蔡京心中地位,这令赵桓不太自在。
“不过,以臣之见,这王泽也确实有些经世小才,近日蔡京所陈之事多为王泽所献,臣断言,倡设东南支卖局,王泽实属背后之主谋,与蔡京不过是互有所得罢了。”
耿南仲对于官场上的权利互用、争斗,见解极为敏锐,他从内侍口中所传殿对各人所言,及王泽与蔡家的关系判断,王泽与蔡京之间并非是简单的依附关系,而是一种介于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利益交换关系。
赵桓面色凝重。说道:“看来这只‘百变狡狐’还真是名不虚传,不是易于之辈。”
“如此倒也甚好,王泽初涉朝政,对殿下并无恶意,短期内成不了威胁。何况王泽担任要职正好与王黼争个上下,他和王黼可是不共戴天之仇。”
赵桓‘哈哈’一阵大笑,这剽落功名的仇恨,在读书人的眼中,简直比杀父夺妻还要难以忍受。王泽的进士及第第一因王黼而落,岂能不恨的咬牙切齿。当下调侃地笑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不过也没有跑出同宗之人。”
耿南仲颔首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殿下,太子妃在外候见。”内侍李有小心翼翼地随王孝竭入内。
赵桓似乎没有料到太子妃朱氏会在这个时候来此,他看了看耿南仲,没有言语。
尽管赵桓没有说话,耿南仲知道是自己该告退的时候了,说道:“臣先行告退。” “李有,你等退出殿外。”
太子妃朱氏进来后,屏退李有王孝竭等人。
赵桓奇怪的看着她。说道:“爱妃这是为何?”
太子妃朱氏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赵桓的问话。却道:“看来耿詹事已然与殿下商议了昨日朝议。”
赵桓‘哦’了一声,他感到奇怪,太子妃朱氏身处内宫,对朝廷中事为何这般了解。这使赵桓心中蓦然产生浓浓的回味,太子妃朱氏做为一个女人,有着太多令他们这些男人担忧的政治敏感性。
“看来殿下已然成竹在胸” 朱影望着赵桓,似笑非笑地说着,走到榻前坐了下来。
赵桓笑道:“爱妃所言不差,看来爱妃对朝廷政事知之甚详。”
太子妃朱氏一怔,随即领悟到赵桓这句语带双关的话,多少已经开始有些疑虑她有干政之嫌,最少也怀疑她有政治野心。当下正色道:“殿下,臣妾不过为殿下计,不得以与后宫妃子们交好,才能时常得到一些廷议事宜,这不急急赶来告知殿下,却不想殿下早有定策。臣妾还急急慌慌作甚,看来殿下自有应事之法,臣妾多事了。”说着就要起身。
赵桓一把拉住太子妃朱氏,赔笑道:“孤又没他意,爱妃怎的了,还须爱妃助孤拿个主意。”
太子妃朱氏这才又坐了下来,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殿下不是早与耿南仲有计较了吗?”
“耿卿只是言事,想来此番蔡京、王黼争斗,又不干孤事,也不愿多想。”
“殿下若真是如此想,亦无不可。”太子妃朱氏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
赵桓见太子妃朱氏有些使小性子,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太子妃朱氏还在心中计较。当下道:“爱妃素来足智多谋,还要请教爱妃对昨日之事是何看法。”
“难道耿南仲没有祥禀殿下,谋划它计。”太子妃朱氏一双秀眸中闪出狡貊的光芒。
“正如殿下言,此蔡京、王黼、蔡攸争斗,想必耿南仲已然与殿下议定方略。臣妾多言一句,蔡京非敌非友,可助可不助,王黼乃殿下心腹之患,处置应速。此番正是殿下祥瑞吉兆,王黼可谓是进退失据,进则违逆父皇,退则恩宠日衰,结好蔡攸,无异于与虎共穴,梁师成亦不会轻易介入相助,更何况还有李相公与之有隙”继而又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桓说道:“王泽主事东南支卖局,一旦有任何起色,必不为王黼所容,看来王黼的仕途尽了。”
赵桓很惊讶太子妃朱氏的这番见解,她一个女流之辈竟然对朝局得失分析的如此透彻,赵桓感到自己真要用全新的目光来看待朱氏了,至少她的政治才能不亚于真宗朝的刘太后与仁宗朝的曹太后,这两位在士大夫心目中颇为敬仰的太后。
“殿下。”太子妃朱氏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回身说道:“你有几日没有看过大哥和柔嘉了。”
提到自己的一对儿女,赵桓的目光顿时变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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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可以维持自己奢华用度的事务,赵佶向来是雷厉风行,昨日方才议定的是由,大宋朝廷的中央行政机构,开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运作。由于宰执、省部大臣们对东南支卖局的两位首脑人选,基本没有多少异议,都堂的檄文已于当天下发各衙门,东南支卖局衙门的机构筹备、官吏的任用己经开始在明里暗里的紧张进行。
王泽的差遣实际已经提前任用,在衙门各司的筹备上,早已经忙的不可开交,唯独不尽人意的地方,王泽没有太多的职事委任权力,眼看着不少经过宰执大臣们门路进来的世家子弟与闲散官吏,王泽大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就是连蔡京亦是无能为力。
令王泽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赵佶在大内后苑延春殿召见王泽,而且是在没有召见蔡攸的时候,单独召见王泽,这可是做大臣相当的殊荣。
延春殿乃是内宫,外官极少有人能有幸在此被召见,除了王黼、蔡攸等赵佶的亲近弄臣外,也只有郭药师在内廷延春殿揭见过赵佶,就是连白时中也不曾有幸受召于内廷。
“很好,很好,。” 赵佶大概的看完王泽呈上的司衙与各路衙门的司案设置与管理职事,感到有些职责自己是闻所未闻,可又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不仅正副提领相互监督,连各衙署司所之间的权力亦是分割均匀,各司间相互监督又相互配合。从字面上看不仅符合赵家分权监督的祖宗之法,而且似乎又能平衡各司事务的轻重权责,更好的调起官吏的热情。
王泽淡淡一笑,自度赵佶要是不说好,那可就太昏庸了。王泽用了几天时间,将整整一套现代金融管理机构与现代行政管理机构的职责、监督等机制细细斟酌减合而成,用王泽自己的话说:‘可比你赵家艺祖、太宗的那一套高明了许多。’
王泽倒是留意殿中侍立的梁师成与殿帅高俅,见他二人面色木纳,毫无表情,不知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
“苏子瞻的儿子与书童,真是巧了。”王泽嘴角上抹过一丝嘲弄的笑。
梁师成有意无意地观察着王泽,待赵佶面露满意的笑容。这才慢吞吞地问道:“王直阁,不知东南支卖局每载可为国库增添几何?”
这才是赵佶真正感兴趣的地方,由梁师成代问,不拂赵佶这盛世天子的颜面,又能探个究竟。
王泽倒是为难,说满了吧,到时万一未能达到预期目的,赵佶定会不悦,说少了吧,怕叼不起赵佶的兴趣,对东南支卖局失去兴趣。想了想,这才说道:“一二年内不可确知,三四年后预计可净岁入百万贯文之上,十年后不可计之。”
赵佶倒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数目如此巨大,饶是他挥霍无度,对‘十年后不可计之’之言,也为之心动不已。渐渐的,赵佶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王泽的目光越加亲善。
王泽感到事有可为,心下大为兴奋。
梁师成道:“估计之数,岂可妄言。”
赵佶又有些紧张的看着王泽,目光中透出疑虑。
“太尉之言有理。” 王泽不想反驳梁师成,平白树一强敌。
“东南支卖局关键在江南东西路与江浙路,成败与否在于人尽其用,臣请陛下将此三路使臣由臣举荐,并直接全权负责三路职事,不成,臣将挂冠而去,永不涉仕途。”
“爱卿缘何如此。” 赵佶见王泽态度如此决绝,心下倒是定了几分。温声道:“朕不疑卿。”
梁师成亦是面露笑容,说道:“少年壮志。”旋即又对赵佶说道:“陛下,王直阁所言,虽有不合体制之处,却事有缘由,也可变通一二。”
王泽不想梁师成竟然为他帮衬,暗自吃了一惊,揣摩不透梁师成倒是是何居心。
举荐几名监寺下属路使,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梁师成亦是主张变通,赵佶也就顺水推舟推说道:“三路使臣可由爱卿举荐,牵扯支卖事宜,爱卿可在三路便宜行事。”
赵佶对王泽的期望程度不可谓不深,便宜行事,这是授予王泽极大的事务处置权利。在大宋开国以来,正式的常设官衙的职事官,很少有人、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能享有这种权利,尽管赵佶在便宜行事之前,冠以支卖事宜,这又有什么不同,王泽有理由相信在赵佶的宠信、蔡京的支持下,自己会妥善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权利。
梁师成对王泽说道:“王直阁何须如此,我等为官家办事,理应荣辱不惊,尽心竭力,勿要说什么永不涉仕途之言。”梁师成此话不仅说给王泽听,又是说给赵佶表明自己的心境。
赵佶瞟了梁师成一眼,目光耐人寻味。
王泽不敢多看梁师成,他真是不明白梁师成做为王黼的义父,有什么理由对他如此友善,应该说是相当赏识,王泽百思不得其解。
“海商案,这是何意?” 赵佶又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条陈,冷不丁看到一个陌生的衙司。那日里他只是认可商船出海事宜划归支卖局,对海商案颇为陌生。
王泽明白赵佶看到的是,自己坚持在江南东路和江浙路两路的支卖局设置海商案,与蔡攸商讨时,蔡攸曾表示海商案与市泊司职能似乎冲突,可蔡攸自己提领的衙门权力扩大倒没有反对,反正他不懂支卖经济,又兼分权之利,当日在殿上赵佶已然默许。索性由王泽来做,自己专门把持任免,收取财帛。
王泽说道:“臣以为在江南东路、江浙路设立专门的海上贸易衙门,有助提高收支。”
“海商案似乎与市泊司职能不清。”梁师成不无担忧地看着王泽。
王泽淡淡一笑,说道:“太尉不用担忧,海商案与市泊司并不冲突,市泊司是管理海上贸易,收取厘金,并不直接接入海上贸易,支卖局海商案专司商船注册备案,节制官船出海。”
“王直阁之意是。。。。。。?”
“这正是抬高支卖局入库钱帛关键所在。”王泽见赵佶似乎很有兴趣,接着说道:“沿海海商,每每取中国之瓷器、绢帛等换取外番金银珠宝、奇珍异物,归后收利巨大,毕竟以民间之力,不足以结构,中国之物在外番尤是供不应求,而市泊司仅仅收取出入税金,利之所取,仅仅不足两层,实是可惜。臣以为,既然民力不膏,不如官府介入其中,组织海商贷取货物,支卖局亦可建立武装海船商队,官民一同出海,官府即可从中获利,亦可保护海商不受海盗劫掠。”
“武装海船队?水军糜费,国库岂能支持”梁师成倒是一惊,牵扯到军务,他可不便多说。
王泽忙说道:“水军费用根本不须国库支出。”
“不须国库支出。”赵佶倒来了兴趣,问道:“那如何度支?”
“海盗猖獗,海商苦于劫掠,出海往往交通关系,提前供给海盗财帛,或是结伴而行,自行护卫。朝廷若是能由水军成立一支武装海船队,不仅可用大型福船运载货物贸易,而且可以载上水军将吏,以器械打击海盗,保护商船。当然——官府船队的费用,水军将吏的用度,可由编入船队的海商支付。”王泽信心十足地说道:“臣以为,大海凶险莫测,既能与官府船队结伴而行,商人们会很乐意支付这笔并不算多的保护费用,而官船不用费用,可尽收其利。”王泽看了一眼赵佶,用一种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数十艘官船,每次最少亦有数十万贯的收入。如有数十支船队,可不费天下一文钱,岁入千万。”
赵佶与梁师成均是一惊,而高俅眉头微蹙,他们没有想到王泽会想出以军护商、以商养军的法子。细细想来,此法确实不可谓不妙,虽说要建立武装船队,可毕竟是在大宋禁军序列,掌握在朝廷手中。对于东南支卖局的诱人前景,赵佶十分兴奋,大宋有的是瓷器、绢帛,官府介入海外贸易,定然收支丰厚,那他的皇家内库也随之会堆满海外的奇珍异宝。
想到这里,如果不是顾忌王泽在此,要在王泽面前维护帝王的威仪,赵佶高兴的简直就要笑起来了。
梁师成却有些担忧地说道:“此法固是甚善,然恐人议论弃礼逐利,何况,如此规模水军出海馀年,可否妥当?”
王泽立即明白梁师成担心所在,赵家制度就是不许军将实际兵权,有事均是钦命临时节制,各级将官并没有固定的隶属关系。水军在外必然形成一套固定的上下级隶属关系,万一长此下去,必然有人说道,也势必引起马步军的制度变化,赵佶并非庸主,不会不明白这点。王泽与梁师成同样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无论赵佶能够容忍自己的宠臣万般不是,甚至赵佶自己也乐在其中,一旦牵连到危及皇权的苗头,赵佶会毫不犹豫的去做皇帝该做的事情。何况,此时高俅在侧,他作为殿前都指挥使,也不一定会赞同。
“看来我真是有点太性急了。”王泽心中泛出一丝,不该将侍卫水军出海事宜纳入条陈的悔意。(来 “这又有何不妥。” 赵佶兴奋之色益于颜色。“海船队归支卖局节制,每次随船将吏均由侍卫步军虎翼军与沿海各州乡军调拨,由一名将校统率出海。归后,加以封赏,各回本衙” 赵佶做为皇帝,考虑的还是深一些,如此距利不能平白放弃。支卖局衙司聚权之举亦无不可,建立武装海船队事宜,远离国土,节制用权便宜行事,这也是历朝历代授予出征将帅的成例,尽管本朝自太宗起便是将出中御,可这毕竟是部分水军出海远行的临时差遣,不是固定的军制,支卖局海商案又有文官节制武装海船队。何况船队一旦回国,随行水军将吏马上回归本军。至于会不会影响到其他禁军,赵佶倒没有多想,自神宗朝实行将兵法以来,将以下禁军已经有了固定的建制,几千人能闹腾出什么大乱。
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俅却在一旁道:“陛下圣明,殿前司与步军司所属沿江散员水军数千人,也可轮流派员由支卖局节制出海。”
王泽怪异的看着高俅,没有立即明白高俅何以如此痛快的支持他的建议,不过也就是这一瞬间,王泽立时悟到动用殿前司水军对高俅的巨大利益,高俅身为殿帅虽无帅才,但其以军生财的本事,却是有宋一代历任殿帅中的翘楚。而且这高俅对王黼很是傲慢,做为殿前都指挥使,尽管他另有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保、奉国军节度使、简国公等官爵头衔,但王黼做为宰相,无论怎么说,高俅都是王黼的下属。但高俅在加开府仪同三司后,每次在路上遇见当时的宰相王黼,就是不让道,而是分道而行。见面也只是打个招呼,作个揖而已,全然不顾殿帅要自以属下之礼,来迎见宰相的旧例。大臣们谁都能看出来,支卖局的设立,是蔡京与王黼之间的较量,高俅与蔡京相善,不动声色的支持王泽的动议,也就是间接打击王黼,这对高俅是左右都能得利的好事,哪里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自己冷不然地想起了忘记多时的“高俅本东坡小史”,暗想这高俅虽是一个弄臣,不过待人接物很是老练,更重要的是高俅为人颇有人情味,极重旧情,可以让人接受,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高俅的一个闪光点吧。王泽心中暗自高兴,到目前为止自己还算是幸运,尽管没有与这些权臣们深交,可出于厉害关系,这些人或明或暗的多在做着对他有利的事情。
先前自己对高俅的印象主要受水浒的影响,说高俅是通过开赌坊的柳世权、开生药铺的董将仕辗转推荐到小苏学士手下的,又转驸马都尉王诜,最后才入了端王赵佶府中,赵佶即位高俅也就飞黄腾达了。但是这些年自己虽与高俅没有交往,但也没有听说过高俅有太大恶行的形迹,更没有‘水浒’中欺男霸女的高衙内。不过,王泽倒是对没有欺男霸女的高衙内的存在,倒是感到有些寂落。
王泽正在分神间,但听赵佶温声道:“王卿休管他人说道,有事朕自有决断。”又对梁师成说道:“稍后都堂宰执大臣速速办理。”
王泽没有想到赵佶对他竟然如此的恩宠,竟然由他一番做为,当真是感触万千。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吸引赵佶的巨大利益,这是博取赵佶支持的主要原因。
梁师成也对王泽说道:“官家如此信任,王直阁当好为之。”
王泽俯身在地,高声道:“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当竭尽全力,善成此功。”
赵佶满意的笑了,正事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底细,当真惬意。说道:“今日正巧三位爱卿都是当世妙才,今日朕在此设宴,我等君臣文会一番,如何?”
梁师成笑道:“诗文书画,官家乃是当世大家,臣是甘拜下风,不想又要在官家面前献丑了。”
内廷赐宴,何等荣耀,王泽岂能错过。当即说道:“只恐在陛下面前献拙。”
当日,王泽生平第一次品尝了真正的皇家宴席,王泽暗自惊叹赵佶的奢华。席间,君臣三人心情颇佳,赵佶温文尔雅,才思敏捷,梁师成巧言善附,文采颇佳,高俅亦是出口成章,妙语连连。王泽也渐渐放开拘谨,君臣之间饮到深处,甚是相得。
王泽亦是交融其中,言语间说道诗词歌赋,句句堪称绝妙,令赵佶与梁师成大为惊讶。
赵佶叹道:“真王卿急才如此了得,当羞煞前辈大家。”
王泽此时虽然还是顾及君臣礼数,但已经很放得开。笑道:“臣这点微末才能,岂能入得陛下大家手笔,臣更不敢攀比前朝大家,前朝东坡居士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臣就敬仰万分。。。。。”说到这里,王泽无意中瞄到梁师成温润的目光,心中猛然惊觉,立时大悟为何梁师成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和善。原来是当年自己在殿试策诗赋时,着力褒奖过前朝苏轼的文采,乃是大宋冠绝的诗文书画方面的全能才人大家。这梁师成自称是苏轼小妾之子,其母在怀他之时被赠送友人,苏轼的儿子小苏学士时常穷困,梁师成时常接济于他,并传‘但凡小苏学士支钱,一万贯之下可直接支取,不必知会他’。后世一些史学家论断梁师成假冒苏轼之子,妄图抬高身价,王泽本是半信半疑,不过今日设身处地的看来,梁师成或许真是苏轼之子。不然,能有着无缘无故的帮衬,这份好感是冒充不了的。
既然知道梁师成对他的好意多半是出自他对苏轼的推崇,或许还有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无意中取得了梁师成的好感,平白得到有‘隐相’之称的梁师成支持,王泽内心深处真是万般欣喜。转而说道:“可惜臣生的太晚,未能得见苏学士静听讨教。”
王泽的余光分明看到了梁师成微微颔首的笑意,高俅亦是目光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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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安还在忙于公务”临近封笔的时辰,在枢密院公厅内,王黼缓步走进蔡攸的隔间,笑眯眯地看着正坐在公案后的蔡攸。闻声说道:“整一天了。”
蔡攸抬首见是王黼进来,站起身来。不太自然地笑道:“太宰不也是方得休息,请。”
“与居安坐坐,也是难得的闲暇”王黼笑着做了下了。
王黼毕竟是太宰,再怎么说蔡攸也不能托大,起身走了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传呼都堂役人奉上茶水,屏退役人后。才的散漫说道:“太宰来此,必有要事相商。”
王黼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放下杯子。这才说道:“居安可真会享用,如今盛夏已过,这瑞龙茶竟然还能有初摘之佳味。”
蔡攸知道王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必有事情,可王黼开口只是品茶,绝不谈他事。蔡攸亦不觉奇怪,这要是刚见了面直入主题,那就不是仕宦数十年的宰执大臣了。
蔡攸倒也悠闲地说道:“下官这点青叶,岂能与太宰的顾渚紫笋相比。”
“本相就这点嗜好,牛饮而已。” 王黼灿灿地笑道:“倒不似居安雅道。”
蔡攸不经意地暗暗观察王黼的脸色,正在想着王黼到底是为了何事到此时,却听王黼似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居安可知官家在延春殿召见王泽,午时赐宴,听说是相谈甚欢。” 王黼瞟着蔡攸又说道:“这几日来,居安为支卖局事宜,可是劳累不少啊。”
蔡攸闻言面色微微一动,今日,他整天都在都堂内,确实是没有得到过内宫消息。赵佶居然单独召见王泽,这对于蔡攸来说,不是什么坏消息,也不是好消息,蔡攸自持有自己的荣宠之道,不是说哪个人能轻易撼动的,王泽的诗赋文采一向被赵佶所称道,单独召见在蔡攸看来并无太多意外。王黼心思蔡攸是心知肚明,不外乎就是挑起蔡攸对王泽的嫉恨,引起二人的相争。蔡攸可没有这等闲情雅致与王泽发生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正面冲突,至少现在不符合蔡攸的利益,如今他还用得着王泽为他谋取政治上的好处。
“衙署各项事宜自有王德涵操办,下官倒是落得清闲”蔡攸没有对王黼提起的单独召见做出回应,只是轻描淡写的搪塞公务之事。
王黼暗骂蔡攸奸猾,但脸面上却挂着和善的微笑。说道:“居安倒是谦谦君子。”
蔡攸眼光中闪过阴森森地笑意,没有说话。
蔡攸的这一笑却没有躲过王黼眼角余光,王黼心中当即就‘咯噔’一下,只觉毛发瞬时间有种寒栗的感觉。这眼光实在是太熟悉了,那是在宣和二年,也是在这都堂之内,王黼清晰的记得蔡攸在这间公厅内几近疯狂的瞬间,就是这种眼神,这种阴森的笑,蔡攸做出了请旨诛杀蔡鞗的决定。当时,王黼确实是不寒而栗,他第一个感觉就是蔡攸根本不是个人,竟然做出要诛杀同胞兄弟,气死老父的大逆之事。许多年来,王黼尽管仕途畅顺、春风得意,但却一直回避着蔡攸,他有时私下自言自语时承认自己对蔡攸的狠毒有深深的恐惧。
这时王黼才感到自己举荐蔡攸或许是错招,以蔡攸的性情,他随时能在有利的时机,对王黼暗下狠招。从蔡攸的沉默中,王黼隐隐感到蔡攸对王泽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将王泽当做一个在恰当时机偶尔出现的一个棋子,为他在赵佶心目中增添分量的棋子。
“王泽又岂是善于之辈”王黼心中暗自猜想。“看来蔡攸暂时不会上套,只有静待良机了”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王黼与蔡攸各怀各的心思东扯西谈地说了一阵,二人倒是畅怀笑了一通,王黼这才出去。
“想来个一石二鸟,本相焉能教你如意”蔡攸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嘲弄出去的王黼。蔡攸对王泽的态度亦不太佳,其根本就是王泽与蔡京走的近乎,东南支卖局明显就是蔡京借王泽之力复出的前兆。在蔡攸看来这招不能不说是高,直接抓住赵佶的弱点,使蔡京重新得到赵佶的任用,王泽左右都能大占便宜。
在蔡攸看来,王黼就是太急,本来他举荐蔡攸是绝妙一笔,可为了一个在蔡攸看来无足轻重的王泽,轻率出招,蔡攸暗笑王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个时候,甚至可以说在相当一段时日内,王泽是他蔡攸的一大助力,自于何时出招,蔡攸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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