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蓦的停跳了一拍,琴弓一抖,拖出一个沙哑难听的颤音。四周忽然变得寂静。
北温哥华高岭,风吹过雪地,他凑在我颈边低低的笑语,似乎将天地间的气息吹暖。
那一去不复返的温馨记忆。往事如风,休要再提。
我收回目光,盯着有些模糊的琴谱,STEVEN转了一个变调,不动声色地重返前节,我不再迟疑,挥弓加入钢琴的旋律。那震撼人心的音乐,瞬间宣泄了歌剧魅影毁容后霸道的心声:“MYPOWEROVERYOU,YOU’REDROWNTOME(你被我的魅力所惑,完全受我控制)……”
歌剧魅影(THEPHANTOMOFTHEOPERA)是正宗百老汇舞台剧,年轻歌剧演员克莉斯汀有一个神秘的音乐天使,其实就是歌剧院的魅影,他面目异常骇人,总是徘徊在歌剧院地下室,尽管音乐上的导师令克莉斯汀无限神往,迷人的剧院投资人劳尔夏尼子爵也相当吸引她。魅影,克莉斯汀和劳尔夏尼子爵的三角恋纠葛,成就了旷世美丽的不朽传奇。
我们所表演的是魅影知悉克莉斯汀的恋情后,大为震怒的经典片断,STEVEN华丽的演奏,充满感人肺腑的冲击力,音乐高潮迭起,时而婉转低吟,时而激愤热烈,道尽魅影狂风暴雨的激情,妒火中烧和占有欲,我屏息静气,全力跟随他的节奏。
一曲奏罢,STEVEN侧身向台下微微一笑,白玉般清朗的面容,闪耀着与世无争的高贵气质,顿时掌声如雷雨般疯狂,很多女士高喊:“真帅啊!”我凝望着他,这是一位真正的明星,耀眼而淡定,举手投足间,有介于美少年和男人的清冷气韵,散发着难以抵挡的惊人魅力。
我敛神望向舞台下的人群,那个令人迷惘的身影已经踪影全无,一时间,我不明白刚才演奏前所见是幻是真,我低下头,记忆中那双星光灿烂的眼睛,是那么深沉悠远,也许,我应该将有关于他的一切,沉淀在时光之河底。
STEVEN移步到我身边,优雅地俯身,在我的手背上印上一吻,俊秀的脸含情带笑,唇间轻吐:“晓玉,BABY,WEMADEIT!(我们完成了)”
我的心欢喜地微微颤酥,情不自禁地回答:“STEVEN,YOU’RETHEBEST!(你最棒!)……”最后一个字被我含糊的吞在口中,STEVEN的眼睛光芒大盛,温柔地扶起我,半拥半抱在他怀里,一起朝台下鞠躬谢幕。
我的脸红红的,轻飘飘地由STEVEN扶着下了舞台。主持人助理前来道贺演出成功,并告知后台有人找。会是谁?我不愿揣度。
一个高个子背对我们站在化妆室,听见脚步声,他转头喜气洋洋地说:“恭喜你们!演出太感人了。”
STEVEN问:“谢谢,吴君,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们捧场啊!”吴君半真半假地恭维道,“STEVEN,你和晓玉就象一对金童玉女,在舞台上相对一笑,含情脉脉,那画面看起来真和谐,让我好羡慕哇!”
STEVEN抿嘴笑道:“是这样吗?”他拥我入怀,轻轻抚摸我的背部,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晓玉,你觉得呢?”
难道要我在外人面前承认他是金童下凡?我嗔了他一眼:“帅,你最帅了!”
STEVEN清朗地笑起来:“好吧,亲爱的玉女大人,我也觉得你最漂亮。”
我偷偷地掐了他的手一下,微笑着说:“我怎比得上你的明星风采?”
“好啊,你们两位又在打情骂俏,”吴君酸溜溜地说:“是欺负我没人爱吗?”
我想起那次被逼假冒女友的事,笑呵呵地问道:“你的小洁呢?”
吴君收敛嘻笑,沉默片刻认真地说:“她回到老公身边了。我的老婆和儿子也快来加拿大了,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STEVEN扶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转头问:“吴君,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规划?”
面对这个直率的问题,吴君楞了一下才回答:“我,希望有一天能突破移民的GLASSCELLING(玻璃顶),做比较安稳的技术管理工作,不用老是东奔西跑的。”
“如果,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你会考虑吗?”STEVEN从容不迫地说。
吴君显得又惊又喜,连声说:“当然,我当然会考虑。”
STEVEN的俊脸上浮现一个真诚的笑容,他郑重其事地说:“吴君,我想请你来公司帮忙。”
吴君高兴地告辞而去,我开玩笑地说:“STEVEN,你是在发展自己的亲信卫队吗?”
STEVEN笑眯眯地说:“是的,晓玉大人。”
“不是应该任人唯贤吗?”
“作为辅助手段,必要时也可以任人唯亲,将自己的管理理念彻底贯彻实施。”STEVEN俊美无比的脸上,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他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盲从的少年,此刻,我更清楚的意识到,他已是一个驰骋商场的青年才俊,一个光芒四射的明日之星。
很不幸,他与上官的公司是竞争对手,他们之间对立将无可避免,争夺HONEYWEXX合同一战,迫在眉睫,我该希望谁胜出呢?
我的脸被STEVEN托起,他琉璃般晶莹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我,“晓玉,你还在想他吗?”
我微笑着,轻轻将脸摩挲他的手,用心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STEVEN紧紧地将我拥在胸口,俯下身吻在我的眉眼,嗓音充满诱惑力:“晓玉,晓玉”
我的心柔软得象是浸在蜜水里,微微颤声回道:“嗯,STEVEN……”
“哎呀,不好意思!”主持人助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就要宣布比赛结果了,请你们到舞台前排就坐,好吗?”说完,他一溜烟地走了。
弥漫在我们之间的暧昧紧张气氛,变得松弛下来,STEVEN一笑,面带几分不甘心:“好,我们走吧。”
前三名揭晓的时刻即将到来,我坐在椅子一角,握紧拳头有些气喘,STEVEN抚摸着我的背,轻松地说:“我不在乎输赢,重点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参赛。”我瞟了他一眼,文艺青年就是与众不同,连追求女生都这么有创意。
主持人打开信封,念出STEVEN和我的名字,我的心里顿时欢呼起来,轻快中又些许失落,我们和《百人武术》并列第二,大鼓《秦王点兵》不出意料地荣登冠军。
比赛的另一大奖是最受观众欢迎的艺人,我的目光追随着STEVEN,他容光焕发地站在领奖台上,姿容清俊,仿佛是一位跌落凡尘的纯净天使,舞台下有狂热的FAN在高呼:“STEVEN,STEVEN!”一夕成名,原来是真的。
STEVEN对着话筒微笑说道:“我想把这个奖献给心爱的女孩,方晓玉,我喜欢你!”他眼神明亮夺目,柔和地倾注在我脸上。
我的脸立刻变得火烧火燎,这个清冷的美少年,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示爱,他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从台上缓步行来,越来越近,我心口跳动变得异常激越。
仿佛过了很久,他终于停在我的面前,轻柔地将奖牌挂在我颈上,布满红晕的脸庞,露出一个可爱无暇的笑容,四周的观众开始热闹起哄:“KISS,KISSHER,快吻她……”
STEVEN捧起我的脸,轻吐一句魔法咒语:“晓玉,我爱你!”他的温柔气息让我悸动,一股奇异的电流穿透我的心脏,我仿佛看见百花围绕在他身后绽放,将他俊美的身姿映照得如梦似幻,曾几何时,那个冷漠神秘的美少年走入了我的心。
STEVEN的唇柔软温润,深情地覆在我的嘴角,转瞬间,他的呼吸不稳,身体微微颤抖,我不由自主地迎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腰。
他的吻变得激动热烈,轻轻撬开我的唇,温热的舌尖挑逗着我,他的胸口起伏剧烈,密密地贴着我完全没有缝隙,激起我浑身阵阵酥麻,神思恍惚,禁不住地随着他的身体一起震颤。
周围似乎变得喧闹,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叫好。我却什么也顾不得了,身体犹如漂浮在碧波荡漾的海面,明媚阳光照耀下,STEVEN的皮肤流着蜜,他的唇瓣带着电,我的全身毛孔都在欢唱,攀附在他身上吸取那甘美的滋味。
他总算放开我,靠在我颈边粗重地喘着气,嘴里低低地笑着呢喃,“晓玉,我好象快烧起来了……”他搂着我如逃一般的离开围观人群。
STEVEN一边疾行,一边抽空寻找人少的地方,不过,今天举行大型室外拉丁舞活动,无数的参加者占领了公园的各个角落。STEVEN貌似遗憾地耸了耸肩,忽然低头含着我的唇,含糊不清地说:“算了,人再多,我也不放开你。”手上用劲,抱着我投入到舞蹈群中。
我的情绪又喜又羞,呼吸短促,好象行进在云雾间,浑身没有力气,一直半遮半掩地倚靠在他怀里。
STEVEN火烫的身体轻轻地摩擦着我,他脸上的红云未褪,双眸亮得似黑夜里的焰火,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我,无比温柔地说:“晓玉,我会好好作事,供你读书,等你毕业,愿意做什么都行。”
我仰首凝望着他,那明亮的眼睛里有一抹艳色,象是被晕染的莲花,清丽脱俗。我含笑轻点一下头,又立刻偎入他的怀里,STEVEN的声音恍如魅惑的呻吟:“晓玉,BABY,我们不要分开了好吗?”
日子过得飞快,我以为一切都会如此刻般甜蜜。谁知道,有一天,吴君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我:“晓玉,STEVEN的老妈要办个相亲大会,邀请很多与PROSERVE有业务来往的公司老总,带未婚女儿参加……”我第一次感谢STEVEN任人唯亲的决策,有个内部卧底还是有好处的。
STEVEN下班回来,我把他推倒在沙发上,恶狠狠地逼近:“你要去相亲啦?!”小GOLDEN在一边甩着尾巴,兴高采烈地观望着。
STEVEN任我虚掐着他的颈子,微笑答道:“你听到什么流言?”
我气乎乎地坐在他身边,鼻子不满地重哼了一声:“不是流言,连你母亲都打电话来,邀请我赏光你的选妃大宴,哼!”
STEVEN清笑起来,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触,耸肩道:“她办她的,我不会去参加的。”
“不!你去,”我不怀好意地干笑了一下,抱起小GOLDEN拍了拍,它立刻识趣的汪汪叫了两声,以壮声色,我有些意气用事地发下豪言:“我不想逃,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地赢得你!”
为了你,我心爱的冰雪美少年,什么样的挑战我也愿意接受。
不再畏惧任何阻力,我要我们在一起。
选妃宴会
“晓玉,转个身让我看看。”STEVEN摆出高度专业的态度,一本正经的说。
我只好又转了一圈,身上是他挑的银白色晚礼服。
为了迎接选妃大宴,媲美其他青春貌美的参选者,STEVEN建议我隆重装扮出席,他自告奋勇作我的智囊团参谋长。白天他上班我上课,晚上我们就到ROBIN大街等繁华地段逛街,顺便挑选合适的晚装。
“晓玉,你走一下台步,”STEVEN手托下巴,一副模特教练的架式,似模似样地指导着,“来,头抬高,笑一个。”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10套服装了,我怀疑他有私心,纯粹是为了欣赏我的手忙脚乱。我仰起头对他飞了一个媚眼,微微噘嘴仿佛在求吻,STEVEN果然眼神一亮,笑嘻嘻地迎上来,“晓玉,保持现在这个表情,征服……”
“征服你个头,”我笑着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是在找乐子。”
STEVEN伸手勾住我的颈子:“晓玉,你打我,嗯,罚你亲我一下吧。”说着,煞有介事地将脸凑到我嘴边。
我玩心大起了,对着他的耳朵用力地亲下去,发出“啵”的一声巨响,震得STEVEN殿下捂着耳,无辜地盯着我,许久回不了神。
我嘿嘿一笑,“帅哥哥,我就买这件。”
我的智囊团成员吴君,小安,BEBE,包括玛丽都常来关怀我的进展。宴会那天,玛丽替我挽了发,画了一个清艳的彩妆,就潇洒地告辞了。
我有点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门铃响起,我整理一下晚礼服,摸了摸鬓发,起身开门。STEVEN一身银白色礼服,修长的身影清俊无比,他从身后取出一个首饰盒,笑容可掬献到我面前:“晓玉,送给你。”我一举眉,这又有什么新鲜玩意。
STEVEN牵着我站在镜子前,将盒中的项链戴在我的颈上,信心十足地说:“晓玉,你是最好的!”那串项链由无数小钻石组成,中间镶着一个光彩夺目的大钻,坠着另一颗耀眼的水滴钻,晶光闪闪分外吸引人。
我打量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姿容清纯秀气,银白晚装与STEVEN相得益彰,眨了眨眼开玩笑地问:“STEVEN殿下,你会选中我吗?”
STEVEN柔和的眼光在镜中凝注着我,好象清风抚摸我的脸,让我有些羞,一种暧昧亲密气氛弥漫开来。STEVEN没有说话,一带我的身体,轻轻拥在胸前,温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这个宴会很无聊,我们在家吧?”说着,缓缓低首亲吻我的唇。
他小心地轻触,轻舔我的唇膏。这可是花两小时化的妆,我轻挣,他抬起头来眼神有点迷离,“晓玉,涂上唇膏的味道差好多……”鉴定完毕。
我站直身体,平稳一下呼吸,小声说:“走吧,再晚就迟到了。”
STEVEN双手轻抚我的腰,恋恋地望着我的脸:“我真不想去,想到要应付那些无趣的人……”他取过大衣帮我穿上,侧头微微清笑,“不过,我的晓玉要去征服世界,我就舍命相陪吧。”
宴会厅设在一个豪华私人俱乐部,奶白色的镶花长绒地毯,一整排巨型水晶吊灯,明晃晃的恍如白昼,几十张餐桌围着主席台成半圆,餐桌放着精美的插花,点着红蜡烛,温馨的气氛令宾至如归。
我挽着STEVEN的手臂步入大厅,许多双眼睛刷的聚集在STEVEN身上,也有不少年轻女孩子注视着我私下议论纷纷,有好奇,有迷惑,更有估量对手的意味,在STEVEN的耀眼容光映衬下,我气闲神定地进入竞技场。
JASON请我们在主桌坐下,STEVEN的母亲严肃地向我们点了点头,指示STEVEN前去各桌与贵宾们寒喧。STEVEN握了我的手,低声说:“我去去就来。”有点不情愿地陪同母亲招呼客人去了。
小安和BEBE很快来为我打气,一位很乐观地说,今天我的打扮与众不同独领风骚,另一位很夸张地宣布,STEVEN的眼睛从来没有看过任何其他女生。我赶紧发表声明,她们两位的装扮才叫年轻时髦,我们正互相吹捧,闹成一团,小安忽然拉拉我的衣服,手指向不远处。
我抬眼望去,一个有点面熟的女孩,拉着STEVEN说说笑笑,她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白晰的皮肤吹弹即破,穿着白色高腰公主礼服,就象纯洁的白雪公主。我记得曾见过她,在PARAGON电梯门口,第一次遇到前来视察的STEVEN母亲,身后的跟随者中正有此女。看来她是太后老佛爷中意的人选,而且能与STEVEN相见甚欢,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强劲对手。
STEVEN转了一圈回来,他的胳膊上挽着白雪公主,看起来如一对金童玉女,俊美匹配赏心悦目,老佛爷带着几位美女跟随其后。我面带淡淡的微笑,注视着STEVEN。
他晶莹的双眸,柔柔地凝望过来,仿佛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动声色地打量那只紧挽着他的手,STEVEN若有所悟,轻轻推开白雪公主,快步来到我身边入座。桌下,他握住我的手,解释似的说:“韩凌的父亲是我父母的好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两人还是青梅竹马,我小小地受了刺激,以STEVEN清冷孤傲的个性,能与他融洽相处,必然在他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
老佛爷安排几位美人在主桌入席,白雪公主韩凌挨着STEVEN坐下,她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送出一个温柔的眼波:“方姐姐,我听说,你比STEVEN大几岁?”好犀利的问题,第一箭就正中要害。我们相差一岁零五个月,我大方的点了点头。
STEVEN漫不经心地接口道:“其实,年幼无知并不值得骄傲。”我的王子殿下迫不及待地出来保护我了。我微笑着,轻轻回握他的手。
韩凌笑容甜美地说:“我来给大家讲个笑话吧,一匹马走进酒巴,调酒师问到‘HI,WHYTHELONGFACE?’(你的脸怎么这么长)”是谁马不知脸长,看来我得打起精神应对。
餐桌上的美女们很给面子的笑起来,端庄稳重的雪莉小姐看着老佛爷:“韩妹妹真可爱。我出道智力题好吗?”老佛爷兴致颇高地示意她继续。
“杰米从屋顶跳下来,他没有落地,也没有受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伏在STEVEN耳边悄声道:“杰米是一只小鸟。”初中时,同学考过我的类似问题。STEVEN对我笑了笑,小声说:“聪明!”
又一位问道:“小明脚不沾地的走在草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显示美貌与智慧并重,在座的各位美人拿出本领,餐桌成了斗智的地方。最后,轮到我了。
我慢悠悠地说:“有个人被关在地下室,两个出口,一个门通往自由,一个门后是吊睛白额大虎,看守他的是一对孪生兄弟,面目相同无法分辨,一个从不说谎,一个从不讲真话,这个人可以向两兄弟提一个问题,找出正确出口。你觉得他会提什么问题呢?”
餐桌上一片平静,没有人出来答题,其中几位陷入沉思,JASON自言自语道:“只能问一个问题吗?”老佛爷带点笑意地问:“大家都猜不出来啊?”
韩凌自信地说:“他可以问哪一个门后是狮子?”我摇了摇头,一直说谎的会随意指其中一个门。
STEVEN欣赏着面前的龙虾,露出一个忍俊不止的表情。韩妹妹用心地打量着STEVEN,眼光又转到我身上,我温和地勾起一个浅笑。
老佛爷发话了,“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不如你们来点余兴节目?”一令既出,应和者众。
果然有才艺表演,早有准备的美人们,吩咐家人取出乐器,长笛,萨克斯管,甚至有巨大的中提琴。我心中有些慌,我所拿手的只有小提琴,可惜,唯一的一把小提琴看似珍品,小心翼翼地握在主人手里,我猜想她大概不会慷慨出借。
节目的确出色,相信这些天之娇女都曾刻苦练习。最精彩的是钢琴四手联弹,STEVEN被母亲押着上台,与韩凌合奏了一支复杂跳跃的小夜曲。
我盯着他们双美合璧,横扫天下的潇洒模样,一直在转念头,对手太强,我不想黯然失色,怎么办?我的眼光落到舞台角落的鼓架,横了横心,看来只有冒险一试了。
我拖到最后一个,期期然对STEVEN说:“我没有准备,也许会给你丢脸。”
STEVEN很用力地握紧我的手:“不要紧,我为你伴奏。”有杀殿出马护驾,我的心安稳了些。
小安,BEBE和我合力将鼓组合搬到舞台中央,我敲了几下试音,示意STEVEN开始钢琴伴奏。我以鼓敲着简单的节奏,对着话筒轻轻吟唱:
“Everydayissowonderful(每一天都这么美丽的)
Thensuddenly(忽然之间)
It'shardtobreathe(我无法呼吸)
NowandthenIgetinsecure(我时常感到不安)
Fromallthepain(那些痛苦)
I'msoashamed(令我羞愧)
Iambeautiful(我是美丽的)
Nomatterwhattheysay(不管他们说什么)
Wordscan'tbringmedown(我不会被言语打倒)……”
《Beautiful》是美国流行女歌手ChristinaAguilera的名曲,此刻由我低低柔柔地唱出,远没有她的嗓音婉转有力,更无法表现她的罕见高八度,不过,我用真心诚意在表现,作为平凡的女孩,我没有惊人的美貌,没有超然的智慧,更无有钱的老爸撑腰,但是,我也是美丽的,我的感情也值得珍惜。
STEVEN转头深深地凝望着我,弹着优美流畅的旋律,嘴里和着我哼唱:
“Youarebeautiful(你是美丽的)
Nomatterwhattheysay(不管他们说什么)
Wordscan'tbringyoudown(你不会被言语打倒)
Causeyouarebeautiful(因你是美丽的)
Ineverysingleway(在每一个方面)
Yeswordscan'tbringyoudown(是的,你不会被言语打倒)
Sodon'tyoubringmedowntoday(今天你无法打击到我)”
STEVEN的声音深沉悦耳,仿佛清澈露珠闪耀在青草叶,又如清泉潺潺流过山涧,全场静悄悄,只有琴声,鼓声,及我们的和音演唱,显得异样协调默契。
歌声稍停,老佛爷带头鼓起掌来,眼睛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我,我向她点头致谢。是的,这是我心中的歌声,每个人都有美丽的权利,有闪亮的时刻。
按照游戏规则,接下来是王子殿下单独接见各位候选佳丽的时间。STEVEN被一群人围着,半强迫地推到后花园,他一步一回头地望着我,脸上满是无辜和无奈,我呵呵地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一会儿功夫,首先入内的雪莉小姐,一扫端庄稳重的态度,气冲冲地跑了出来。STEVEN的确是人美歌甜,面如冠玉,清俊优雅,才华横溢,年少多金……我臆想这几位美女对STEVEN早有好感,才会参加有点滑稽的集体相亲。
我坐在会场角落发呆,小安忽然跑过来,神秘兮兮地拖着我上二楼。我们转到一间会议室,小安推开落地窗,示意我跨进露天阳台,我正要婉言拒绝,黑暗中伸出一双手,将我一拽,我身体趔趄跌到阳台上。
初恋情怀
我扶着阳台围墙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好气又好笑的问:“吴君,小安,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吴君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我静声,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低倍望远镜,递给我,并指了指着不远处的后花园,我疑惑地接过观察,好象看见STEVEN孤独的身影,不对,他身边还有一个娇小美女。
我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STEVEN,他双目半开半阖,端坐在石凳上,仿佛老僧入定,好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那位活泼可爱的女孩,不断地找着话题,STEVEN只是偶尔点头摇头,几乎陷入神游天外的境界。不久,女孩子无趣地起身离开,STEVEN似乎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怔怔地望着明月,清朗的身影无比飘逸,惹人思慕。
我放下望远镜,心里有些庆幸,有些释疑,在情场上难免有失意人,付出自己的真心感情,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而感情是没有办法计算对错的,并不是爱得用心就一定会成功。
我晚装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取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原来是STEVEN母亲打来的:“方晓玉,我想和你谈谈。”
我站在老佛爷面前,毕恭毕敬地端茶相敬,她一摆手令我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双目炯炯直视着我:“晓玉,你不介意我办这个宴会吧?”我无语笑了笑。
她脸色柔和了一些,叹息道:“我早料到STEVEN不会跟你分开,我们家的人,一辈子大概只能爱一次。”她的眼光变得虚空,好象被往事所萦绕。
我心中不免戚戚,斟酌了下说:“我很幸运,遇见了STEVEN。”
她的眼神更温和了:“小时候,STEVEN看了汉武帝的故事,戏言自己也要金屋藏娇,但他不会变心再宠爱别人。”是个情深意重的少年,我被挑起了兴趣。
“STEVEN十八岁的时候,用我们给他的钱,和他打工所得买了一幢新房子,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失踪,一个人关在那房子里,平时连我们做父母都很少去,你知道,现在谁住在那儿?”我摇头,期待她的下文。
“哎,我这个母亲本不该揭开他的秘密,不过,当我发现他把你安置在那房子的时候,我就知道STEVEN是动了真心。”什么,我现在所住的是STEVEN名下产业?怪不得家具设备一应俱全,装修高雅与STEVEN家风格相似,一直以来只有我一个住客,其他几间空房从未出租。我的心砰砰直跳,莫非STEVEN那么早就确定我是他的阿娇了?我感觉惊喜而甜蜜。
似乎是我的感激临涕不够明显,STEVEN的母亲再接再厉地说:“他到PARAGON上班后,每天都拼命工作,连中午的休息时间都不停,就为了赶回去陪你。”难怪STEVEN下班后常常喊饿,午餐一定很简单吧。
她端茶喝了一口,重新调整坐姿,注视着我说:“他用这几个月的薪水,买这个钻石项链送你,你觉得,STEVEN待你还好吗?”我笑呵呵的,乐得合不拢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晓玉啊,PARAGON公司遇到一些麻烦,我曾想通过与其他企业联营,改善经营条件,现在看起来,STEVEN是不会同意的,我也不会逼自己的儿子和喜欢的人分开。”她又端起茶杯,轻吹水面,优雅的饮了一小口。
她所说的联营,是不是联姻?我定下心,态度诚恳地说,“请问,我怎么样才能帮到STEVEN?”
她拍拍我的肩膀,语气甚是慈祥,并没有直接回答提问:“首先,你出席今天的晚会,我很欣慰,你既然摆明了不放弃,我就把你当自己人看。”她意有所指地望着我,“晓玉,帮帮STEVEN,千万不要抛下他。”想起她曾问过我上官的事,我恍然了解她为人母的忧虑。
在JASON的引导下,我来到了后花园门口。我的情绪莫名兴奋,门内的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美少年,正在等待着我,才子佳人即将相会后花园。我推门入内,STEVEN修长的背影,在月光下莹莹生辉,他闻声转身,回眸一笑百魅生,我心中顿感欢畅,笑嘻嘻地迎上前去:“美人,吾来迟了。”
STEVEN抱起我,声音里洋溢着无边喜悦:“晓玉,你真顽皮。”
我揽着他的颈子唤道:“亲爱的STEVEN殿下,今天美女好多,你看上谁了吗?”
“你,”STEVEN轻松地笑道:“你觉得呢?”
“先放我下来,我有话说。”我一挣,跳下地,把STEVEN的手围拢在自己的腰间,专注地望着他晶莹的眼眸:“STEVEN,让我到你的公司做事吧。”
STEVEN眉头微扬:“那你上课怎么办?”
“我打算转到夜间部,很多硕士生都是半工半读的,我也可以。”
STEVEN没有说话,我接着说:“虽然能力有限,我会尽量帮你,而且,”我只能施展自己的媚功了,凑近他胸口,飞快亲了他的唇一下,“人家想和你一起。”
STEVEN殿下经不住我又磨又蹭,龙心大悦,眉眼弯弯地望着我:“好,你愿意就好。”
记得STEVEN说过,想把最好的献给自己喜欢的人,我柔柔地凝望着STEVEN,他那双晶莹美目中,清明的星辉流转,似乎燃亮了这个黑夜,让我的心在迷航中有了期盼,此刻,皓月当空,对影成双,我终于体会到他当初的心情。
STEVEN殿下偕同本次选妃活动的胜出者方晓玉回到宴会大厅,吴君,小安带头拍掌欢呼,无数欣赏羡慕的眼光聚焦在我们身上,而STEVEN温柔的眼眸一直含笑凝注着我,这一瞬间在我的生命中闪亮,心情如小鸟般自由欢畅飞舞。然后,我望向已空的主桌,清醒意识到接下来PARAGON将有一场苦战,这次的相亲大宴恐怕会余波荡漾。
为回PARAGON上班,我来到了ROBIN大街,准备挑选几件轻便的衣服。我把STEVEN母亲送的老气名牌套装收起来,人不用为讨好别人而强迫改变自己,上官曾这么对我说过。我怎么还是常想到他,我轻叹一声,推开一家成衣品牌店大门。
“欢迎光临!”
“方晓玉!是你。”
两个招呼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迟疑了一下,微笑答道:“MAY,你好!”
MAY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太好啦,晓玉,我正愁找不到人一起饮茶呢,你得陪陪我。”
“不好意思,我下午赶时间。”我婉言谢绝。或许我过于敏感了,她笑的那么真,那么愉快,让人几乎说不出推辞的话。
“好久不见,你居然这么不给面子。”MAY有些开玩笑地嗔道,她握住我的手亲热地提议:“要不,我们一起SHOPPING?”她先来此店,我想不出理由拒绝,两人联手投入到波澜壮阔的试衣活动中去了。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出门,MAY随意地说:“既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就在附近吃个便饭吧。”她兴致勃勃地领路,我默默地跟随,我们五人在意大利餐厅的情形,恍如昨日,STEVEN和上官推荐的墨鱼面和三色粉,撑得我腰圆肚涨,同样一天,上官的脸色冰冷,连叹三声“你好狠!”,从此以后他不再同我联络,想来是我错,步步错,往事不堪回首。我暗中提醒自己,STEVEN待我真心实意,别再错过这份缘。
在一家广式海鲜楼坐下,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SAM会不会碰巧出现,还有上官,也许他会让我立刻离开……我不再揣摩下去。
MAY语调轻松地说:“我听说你喜欢吃海鲜,这家有BC大蟹。”我很想起身告辞,我大概没有调试好心态,听到最后几个字,无端端泛起一丝心酸。
MAY的手机响起,她抱歉地起身:“晓玉,你先点菜,我去接个电话。”说着,开开心心的走出门去。我盯着大门,心里的猜测漫无边际。
这家餐馆没有什么变化,金壁盘龙雕花梁柱,大红灯笼高挂,老板娘在柜台里收钱算帐,笑脸介绍今日特色菜,特价优惠葱姜大蟹的广告还贴在原处,当时他曾笑言与BC大蟹的梁子结定了,哎,今天我太多愁善感了,纵然此景一如昔日,毕竟物是人非,我打气似地鼓励自己,望前看!
我低头研究菜单,恍惚间觉得头上有一片阴影,似乎挡住了光线,悄无声音,我颈后的寒毛忽然起立,心跳变得有些迟钝,我如临大敌的抬起头来。
是谁说相见争如不见,是谁说人生一如初相见,说什么往事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为什么我的眼泪静静地流个不停?
泪眼模糊中,他缓缓在我对面坐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晓玉,好久不见?”
我转开头,不愿让他看见我的眼泪,“你好,上官。”
一条白色手帕出现在我眼前,我没有接,以左手扶额挡住眼睛,在桌上抽取了几张纸巾,将眼泪擦净,吸吸鼻子,尽量平静地说:“前一阵子,听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上官好象心不在焉,默默无语的翻看餐单。小时候,我提敏感问题,爸爸有时会作高深状不答,任我独自胡乱想。四周明明喧闹叫嚷,我却感觉孤单无力。我站起身,小声地说:“MAY如果回来的话,麻烦你转告她一声,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现在,你这么怕我?”上官的声音悦耳,夹带着冰冷的自嘲。
我通的一声又坐回座位,是的,我怕,怕牵扯不休,怕自己心乱,更怕反目成陌路。我抬起头:“上官,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上官的脸色有点苍白,俊美依旧,更多了一种沧海桑田看透的写意,独特的魅力很快弥漫在这个空间,餐馆里的女士们纷纷向这里张望。上官瞟了我一眼,淡淡的说:“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感情,是不能强求的。”他态度冷漠而矜持,仿佛是在谈论天气般,没有情绪起伏。
我呐呐地不知道如何接口,一直以来我觉得欠上官一个好的解释,很想为我们的感情做个妥善了结。此刻他散发出华美冰寒之气,让人近不了身,我有些了悟,他看似平静无波,内心可曾汹涌澎湃?再好的解释,也无法抵消伤痕,也无法挽回结局,他那么有智慧的男人,怎会硬逼自己祝福对方呢?
我执着于得到他的原谅,然后可以安心地上路,又怎能体会被迫中途下车的凄凉。我能劝解什么,是说天崖何处无芳草,我配不上他,还是前方有更好的女子?这些话由我来说,好比在他的伤口上撒盐,然后体贴地问痛吗?如此说来,我真的是一个幼稚可笑之人。我打量着上官,如此丰神玉朗的翩翩佳公子,天上神仙一般的精彩人物,舍弃他的人真的是猪油蒙了心,我自言自语道。
上官终于抬头正视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声音冷冰冰的,眼睛却有一抹亮色,唇边的笑意几不可察。
我赶紧点头,表明态度:“是我的错,你对我那么好……”
“晓玉,你的确很可爱,不过,”上官恢复冷酷无情的口吻:“你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他招来服务生点菜,不再搭理我。
我垂着头,反复研究他说的话,是吗,我是一个没心肝的人,咽喉堵堵的,想哭,又有点自暴自弃。
“你要什么饮料?”服务生问。
“给我一杯葡萄酒。”我豁出去了,我就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小孩子,让我一醉解千愁。
上官截口道:“你胃不好,还是喝热茶吧。”一个讨厌我关心我的好男人,我望着他,心中伤感,我们的缘分就要尽了,不知不觉问出了口:“不知道以后还会见面吗?”
“大概不会,我快回美国了。”缘分因你而生,因你而灭。他双眼星光闪耀,恍如初见时静静地投注在我身上,眸中似有款款深情,恍惚间,千言万语归于寂灭。 风云突变
一盘招牌BC大蟹送到餐桌上,上官示意我动筷,我取了一块慢慢啃起来。上官接起手机,轻声说:“好,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我停下望着他,那淋漓尽致的潇洒和写意,奇妙的混合在一起,让他散发出强烈得可怕的吸引力,他的神色有些怅然,低沉地说:“晓玉,我得先走了。”他结了帐,干脆地起身走出门去。我楞楞地打量着门,关山路遥,庭外春已远,让我解脱了吧。
门忽然打开了,上官迈着大步走过来,他的眼神柔和,如一汪秋水蓦的将整个空间吸入,我迷迷糊糊地有些想笑,注视他来到我面前。他一伸手拉起我的身体,有点粗暴地搂在胸前,一反平常的雍容镇定,很急躁地说:“方晓玉,你最好过得开心点!不然,”他用力勒紧我的腰,忽然含着我的耳垂,几乎是温柔地舔了一下:“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他松手将我扔回座椅,面不改色地迅速离开,只有变红的耳尖,稍微减弱了他的冰冷气势。我摸摸耳朵,长长呼出一口气,对着他的背影低语:“上官,你是个真正的好男人,好男朋友。”我呆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微笑,服务生远远的观察着我,大约以为我是个失恋的疯女人。
“WAITER,请打包。”我取了食盒,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路上阳光灿烂,我的心境却有些湿润,人生短暂,情爱伤人,我轻轻抹掉眼角的泪,快步跑向自己的车,我想好好珍视自己所拥有的,STEVEN,STEVEN,忽然间想见见他。
来到PARAGON大厅,新来的总机小姐审慎地说:“总经理和副总在开会。”STEVEN想引进新技术和人才,转换原来家族式的运作方式,他和熊总经理管理理念不同,不知道与熊总之间能否和睦相处。
我在等候室翻看杂志,心里惦记着STEVEN,不时留意外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有人招呼:“晓玉,你来了,怎么不打电话?”
是老好人JASON,我站起身,礼貌的微笑道:“是我冒昧了,你们在开会,我不好意思打搅。”
他向我眨眨眼打趣道:“看来STEVEN需要改进啊,怎么能让女孩子等呢?”
STEVEN清亮的声音传来:“是晓玉来了吗?”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原本有些潮湿的心情,立刻开朗起来,暖和起来,STEVEN步伐轻快地走进来,夸张地勾住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晓玉,我好饿,你今天请客吗?”
我点点头,把三个食盒取出来,STEVEN研究了一下,欢欢喜喜地说:“晓玉,只有你最疼我,帮我买了松鼠黄鱼,呵呵。”
我不愿隐瞒,咽了下口水,虽然JASON早已离开并带上了房门,我还是很小声的说:“那个蟹是上官请客的,我今天遇见了他。”
STEVEN的脸色有点冷,放下手中的食物,紧抿嘴唇仔细打量我。他的神态让我有点不安,我笨拙地解释道:“是碰巧,不是……哎,我心里有点烦,原来我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小孩子,他一定很痛苦,”
我停下来,自己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表达。STEVEN的眼睛异常凝重,悠悠地锁住我,我叹气,向他伸出双手,STEVEN立刻握住放到他腰间,目光变得清澈温和:“晓玉,不要急,慢慢告诉我。”
我靠近他怀抱,泪意有些上涌,“嗯,我觉得自己很无用,很讨厌,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好人为什么会受伤害呢?”我感觉很无力很郁闷。
“你后,后悔了?”STEVEN压抑着情绪,嗓音平板无波澜。
“不是的,不是这样。”我埋头在他的胸口,双手攀住他的腰,紧紧地拥着他,他身上熟悉的清香,给了我一些力量,让我绷紧的思绪舒缓了,我喃喃低语:“STEVEN,万一我受报应,千万不要连累到你。”
“晓玉,晓玉,”STEVEN抱紧我,轻轻蹭着我的脸,柔声安慰:“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一直会陪你,没事的。”
STEVEN,愿一切如你吉言,如果真有神明,请你们看清楚,我才是那个该受罚的人。
我擦了一下眼睛,振作精神,用轻松语气介绍:“另外两个菜是我特地买给你的,我付的钱,你快尝尝吧。”
STEVEN抱着我靠坐在他膝上,一脸的孩子气:“好晓玉,你喂我吃吧,我饿得没有力气了。”
在STEVEN殿下的坚持下,我费劲地喂他用餐。餐厅忘了放筷子,我用手挑出鱼刺递给STEVEN,他恶作剧的含着我的手指不放,咋咋作响,含糊地笑着:“好吃,晓玉,好吃!”
两人有时分食一块鱼,落得脸上桌子上都是酱汁,他用指尖沾了我唇边的汁水,满面春风地品尝着。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午餐了,和STEVEN在一起,即使任性妄为也愉快,我渐渐恢复了生气。
进入PARAGON上班已经几个礼拜了。现在的公司有点风雨飘摇,为了降低成本打开新销路,STEVEN和老佛爷去中国谈合资企业项目,我每天替他处理一些日常工作,数着日子等他,还有三天就要回来了。
今晨,我的心有些莫名惶惶,车刚入公司停车场,一只黑鸦“嘎嘎”飞过,在车窗上留下白糊糊的一坨玩意,我走进副总办公室,JASON面色铁青地送上一封律师信:“你看看,是LES他们发来的。”
LES的技术小组多次违反规定,故意乱动客人的设计,使PARAGON失去了MISSIONHILL等大客户,STEVEN和JASON调查确实,虽然有熊总经理力保,还是依据程序将LES等人辞退,并发了一些津贴。谁知,他们请了律师控告公司歧视,长期精神虐待,这场官司耗时费钱,也许会对PARAGON运转不良的境况,雪上加霜。
我心情沉重地把信交还给JASON:“你请熊总处理吧。”
JASON连声长叹:“熊总已经休假两周,本来前几天就应该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时上班,打他家的电话和手机,居然已是空号。”
我的心开始发凉,一个公司的最高层干部,不会毫无缘由地失踪,一定有什么我不明白的原因。我和JASON小眼瞪大眼,良久,他干巴巴地说:“还是赶紧打电话向STEVEN他们汇报一下吧。”
我来到STEVEN的座位,正想提起电话,外面有些喧闹,门忽然被踢开,冲起来几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特工,一支长枪指着我的脸,伴着厉声吆喝:“DROPTHEWEAPON,HANDSONTHEWALL(放下武器,手按墙站好)!”
被一把真正的黑洞洞长枪指着,是什么滋味?我从椅子上滑到地板上,下巴砰的撞上办公桌,顿时擦破皮,一丝血腥味弥漫。
那把枪横在头顶,我的心乱跳得失去秩序,狼狈不堪地想从桌下爬起来,一双漂亮的高筒黑皮靴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鼓起勇气仰头看去,一个长官模样的男子微笑着打量我:“年轻的女士,你们公司的负责人是谁?”
我的耳朵轰轰的听不真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我不知道。”
“你的职位?”他紧紧地盯着我。
“总裁特别助理。”STEVEN母亲给了我一个唬人的头衔,让我能学习各部门运作流程,并能超然于公司管理层,对我可算体贴。
他把指着我的那只枪轻轻推开,蹲下身问:“现在你要配合我,把所有人召集到会议室去。”
我点点头,嗓子发干地问:“倒底出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明白。”
他礼貌的伸手扶起我,“我们是加拿大国税局的特警,我是一级税务官LEON,你们公司几年来有故意偷漏税行为。”他几乎是强制地搀着我到总机处,交代所有办公室员工汇合,他的特警早已将所有的文件封存,沿着楼面的各个办公室,一一搜查相关资料。
“你带我去几位负责人的办公室看看。”LEON态度温和,语气不容置疑。
我垂着头问:“你们有证据吗?”
LEON语带保留:“是的,而且有人举报。”
“那你们今天是有备而来。”我木然,是谁在偷税漏税,又是谁搅起滔天巨浪,这件事透着古怪,从没有听STEVEN提起,我坚信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参与或纵容任何龌龊勾当。
几个会议室的门口,手举长枪的特警在巡逻,财务处的文件被打包搬运到车上,熊总和STEVEN的办公室,文件柜翻了个底朝天。PARAGON,曾是航天军工行业电控制器巨头,温哥华举足轻重的制造商,许多当地毕业生引以为豪的工作单位,现在,只有一片凄风惨雨,人心惶惶似到了末路。
明日的财经版,会如何报道此事呢,那些与公司有业务来往的企业,会如何对待合作关系呢?现在,STEVEN和老佛爷都不在,这个公司是他们的心血,不能这么就垮了,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混乱中,我勉强整理了一下思路,虚心请问:“LEON,如果查核属实,公司会受什么处罚?”
他公事公办地微笑道:“你们会收到起诉书,如果那样,就很难继续营业,当然,也可以在限期内补齐税款和相应罚金。”
我小心的探问:“如果没有办法交齐税款,会发生什么事?”
他耸耸肩道,“那么,法人代表及责任人就可能被起诉,最坏情况是做牢。”
国税局的官员特警,带着大批财务文件离开了。我的脑袋空白,好象陷在刚才的厄梦里。
该怎么办?我短暂的二十多年生命里,很少经历过如此接近死亡的恐惧,那把长枪似乎还在我眼前晃动。
然而,我必须镇定下来,公司里风声鹤戾,管理最高层全部缺席,JASON和我目前隐然成了发言人,我们有责任安抚人心,让混乱状况得到一定控制。
可是,我的脑筋成了一团浆糊,怎么办?STEVEN,你在哪里?
我跑回副总办公室,捡起桌下的手机,发现一个留言,是STEVEN打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晓玉,我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他悦耳欢快的声音在我听来,如天籁之音,我呜咽了一声,STEVEN,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惊天之变?眼前这个烂摊子,如何收拾,我抖抖索索地拨给STEVEN,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转到留言信箱,我不知怎么告知今天的几个坏消息,犹豫了一下,简短地说:“STEVEN,请回电。我也好想你!”
我浑身冒着冷汗,转身面对跟随前来的JASON,声音控制不住颤抖:“我一时联络不到STEVEN,我们先召集一个经理会议,听听大家的意见吧。”这本是总经理的职权范围,现在情况特殊,我只能越级处理。
有两位经理告病先离开了,STEVEN的心腹大将都出席了会议。我请JASON主持,他却坚决推辞:“总裁不在,依你的职位,可以代行权利。”他硬把我按在会议桌的主席大班椅上,轻声在我耳边说:“你是未来的老板娘,就当作一次实习吧。”
受武侠小说荼毒已深,我不爱听老板娘这几个字,好象我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开着一家谋财害命的黑店。不过,我没有情绪纠正他,默默地拿过杯子,紧张地喝了几口,望着在座惨白的脸,轻声问:“今天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我们公司面临危机,我想请你们一起想办法。”
“有什么可想的?把税款付清就好了。”JASON手下的一位经理垂头答道。
JASON缓慢地讲:“我建议让员工们今天回家休息,恢复一下。”我深表赞同。今天大家惊魂未定,没有工作热情,留在公司只会胡思乱想,让谣言四起,人心更不稳定。
STEVEN“任人唯亲”的理论,此刻对我而言再正确不过了,今天愿意发言的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干部。
“公司财务管理有问题,应该赶快进行内部查帐。”人事部查理说。
“我觉得应该搞清究竟逃了什么税,有多少金额。”是信息部经理吴君发言。
“我们的现金恐怕不多,不够付税。”财务主管说。他的部门经理前一阵子刚辞职。
我望向JASON,斟酌道:“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酬款付税。”他点头同意,我补充:“我想请财物部相关人员来列席会议,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桌上默默无人反对。担任会议记录的小安很快请来财务部同事。
我首先问财务主管:“你知道公司偷税的事情吗?”他摇摇头,憋红了脸,有点委屈。
我望向其他财务部同事,他们低着头不作声,只有一位资深望重的总帐会计师,向我眨了眨眼,又状若无事的转开视线。
我和JASON交换了一下意见,宣布散会,请大家回去休息。吴君私下请这位总帐,来到副总办公室,关上门,我诚恳地请求:“FAY,现在公司大祸临头,很可能被迫停业。你如果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吧。”
她沉重地叹着气:“我在PARAGON服务了二十年,五年前起,财务经理亲自处理一些帐目,连我做总帐的也不太清楚。”
我仔细的听着:“这位财务经理与熊总有什么关系吗?”
她点头:“听说是熊总的小姨子。”
JASON郑重地追问:“你发现什么异常的帐目吗?”
雪上加霜
“我过两个月就退休,本不想卷入此事,不过,总裁一直对我不错。”FAY沉思片刻,毅然抬头说道:“嗯,经理离开时扔了一些文件,我无意看到一份秘密记录,好象每年熊总和几个干部,都会分到几十万到一百万的股份,而且,没有报告给国税局。”
“也就是说,PARAGON没有为这些股票备案,他们偷漏了税款,却算在公司名下。”JASON道。
“其实,是有两本帐,一直有一本假帐给股东。”FAY口齿清楚,我却听糊涂了,连忙确认:“为什么会这样?”
“几年来,公司的利润都变成股票发给了熊总他们,他还主持了几笔投资,把大部分现金转移出去了。”FAY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来个大揭秘。
我觉得心口被冰水浇凉,颤抖着手握住已冷的咖啡,有点结巴:“那,那么,我们还有钱付税金和罚款吗?”我的手抖得厉害,却不自觉,吴君看不下去,接过咖啡杯放在桌上。
FAY脸色镇定地回答:“没有钱了,不仅如此,连继续付供应商货款的钱也没有了。”她说得坦白,让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虽怀着一线希望,心里也猜到不会有好消息,谁知竟是这么致命的坏消息。
“原来公司的钱都搬空了,我们可以告他们侵占财产吗?”吴君问。
“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打官司旷日持久,没有几年工夫和巨额律师费,我们等不到结果。”JASON毕竟老辣些,说得一针见血。
“我们只能自己尽量想办法酬款,先度过目前难关。”最坏的情况已发生,我的心反而安静下来,等STEVEN回来,我们再一起想办法。
我昏沉地回家,食不知味,手机和家里的电话一次也没有响过。晚餐后,我开始乱了心绪,这些日子以来,我习惯于STEVEN朝夕相伴,从没有试过这么久不联络,他总是第一时间回电,会有什么事耽误了?
我回想他亮晶晶的眼睛,柔和地凝望着我:“晓玉,不要紧,不会有事的。”他清新的气息似乎吹拂过我的脸,让我混乱的心情有所缓解。
我一遍一遍地拨着STEVEN的手机,铃声响亮,没有人接,到最后连铃声也听不到了,直接跳到留言。在温哥华机场等候上官的惊恐,毫无预警地袭来,一阵彻骨的冰寒之气,从脊椎升起,弥漫到我的全身,我冻得发颤,难道我的报应来得这么快?一切都是我的错,同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STEVEN,STEVEN!
他是那么孤傲,那么冷漠,却一直宠着我,护着我。那个甜蜜的夜晚,STEVEN俯首轻轻吻了我的脸庞,语气灼热:“晓玉,我喜欢你!我只想把你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到哪里都带着。”此刻,我心中的思念被放大,眼前不断浮现他温馨的笑容,只想依偎在他的怀抱,抛开所有的烦恼。
我钻进被子,闭着眼睛耐心等待,STEVEN,你在哪儿?这次,我没有流泪,我知道,只要他不出意外,绝不会丢下我不顾。我半睡半醒,一直等到凌晨,每日睡前的问候电话,还是没有打来。
来到PARAGON,我双眼肿胀,疲倦地问JASON:“你联络到STEVEN和他母亲吗?”
他神情沮丧:“没有,我打了很多次,两个人的手机都无人接听。”
我提议:“我们问一下中国那边的合作企业,看他们是否了解。”
JASON很快出去联系。
我请财务主管和总帐会计师FAY来到办公室,端上亲手泡的咖啡,开诚布公地说:“我对公司帐目一窍不通,请你们帮忙想想,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财务主管说:“先催一下到期的应收货款,并提醒其他客人准时付帐。”
FAY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发现公司的两个最大帐号,已被国税局冻结了,我们可能连下周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如果STEVEN在这里,他会作何反应?我竭力转动脑筋,没有钱,员工们会恐慌,公司就会停产,市场风评会更糟,谁也不愿借钱给一个接近破产的公司,最后PARAGON会陷入窘境无法翻身。
我们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拖延这种恶性股牌效应。我从沉思中抬起头,看着两位神色凄凉的大将:“请你们暂时保密帐户冻结的事,我和JASON会想法借款,至少按时发薪水。等STEVEN他们回来,就有别的办法了。”
我相信STEVEN能扭转局面,我所要努力地就是在他回来前,稳定局势。不过,事情远比我想象得糟糕。
我和JASON在经办银行等了许久,一直将PARAGON视为上宾的贷款部经理,很为难的摊开手说:“对不起,你们的几个帐号无法提款,公司的信用度大幅下降,我没有权利给你们贷款。”
“连一百万都不行吗?”我不死心地问。
“如果在三十万以下,我可以想办法直接批,再多的话,就要报上级审阅。”他扬了扬手中的日报。我刚看过那则新闻,PARAGON如今变成了摇摇欲坠的恶性企业。
三十万显然是杯水车薪,而且利息极高。JASON和我失望地打道回公司。一路上,他眼红红的,不住地叹气:“都是我不好,哎,是我不好。”
我安慰他:“JASON叔叔,你不要自责,我们去找和PARAGON关系密切的企业,说不定他们肯帮忙。”
“你不明白,我,哎,”他哀声长叹不止,“商场上都是攀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多,同行如对手,只想趁火打劫,收拾对方,抢夺市场。”
他的神态失落,话语有些尖刻。
我默默无语,眼望前方,想起父亲曾说的话,商场上,花无百日红,一个人如果倒下,会有很多人踩着他的身体往前爬。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要做个强者,才能不被人践踏。可是,强者付出的代价呢?不能输,只能赢,只能往前。STEVEN会成为其中一位吗,我感到有些疲惫。
回到公司,JASON打了很多电话,那些平时逢请必到,每次年末大宴会不缺席的老朋友们,一听到是PARAGON的来电,不是让秘书推说有事,避而不谈,就是声称最近银根紧,只能道义上支持。关系深的还寒喧几句,有几位干脆说要收回订单。只有STEVEN父母的老友,韩凌的父亲,表态愿意接见我们,不过这几天没空,让我们跟秘书约时间。
商场如战场,墙倒众人推,这个道理,今天,我体会至深。难道我们真的陷入绝境了?
我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甲,紧皱着眉头:“JASON,STEVEN联络到了吗?”
JASON如梦方醒,连声说:“我差点忘了。中国那边的厂家答应替我们找找。我这就打过去。”
现在是中国的半夜,我心中虽焦躁,仍说:“先等到白天他们上班吧。”
好容易等到下午,JASON急不可待地拨了电话,我观察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白,几乎变得透明,当他放下电话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声音颤抖不已:“晓玉,晓玉,发生了可怕的事,STEVEN和他母亲失踪了!”
我完全听不懂,讷讷地问:“JASON,告诉我,你听到STEVEN的消息了,他怎么样?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JASON竭力地压制喘息,望着我的眼神是惊慌而悲痛的,他不能置信地摇着头,一直摇头。
“到底是什么事?STEVEN怎么了?他怎么样了?中国公司那边不是答应找到他们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好象失去了自制力,语无伦次地发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潜意识中,我猜到一件难以形容的可怕事件将要发生了。
那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我绝不可能接受的。
STEVEN!STEVEN!
我在心内呐喊。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一种失去凭倚的空虚,席卷了全身,他怎么会离开我,如果没有STEVEN,我独自生活,又有何乐趣。
JASON不住地悲叹,眼框发红似要滴下泪来,他的烦恼,也许只为公司遇到了困境而已,自己何必胡思乱想,徒生不好的念头。
我不自觉地伸手扶住了桌面,支撑自己有些颤抖的身体,问:
“JASON,中国公司对你说了什么话?告诉我,STEVEN还好吗?他母亲呢?”
JASON缓缓地断断续续地答:“不知道……STEVEN~他们昨天就离开那家公司,可是没有回到旅馆……在半路失踪了……拜托了很多人找,没有音讯,好象完全蒸发了。”
蓦地,浑身毛骨耸然,像跌到万丈冰潭之中,遍体生寒,口鼻窒息。
有几秒钟失掉听觉,我才再回复正常。
我瞪着眼,好象对面是个陌生人,JASON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奇怪,我的眼眶是干涩的,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我的鼻子塞涩,一口气透不过来。
只是,我的眼前昏暗失真,耳畔有噼啪之声,像听闻自己的心裂成了几瓣,散开来,风化,粉碎。
人生原来如此。
恩与怨,福与祸,深情厚爱,有如暴风雨,要来的一切又一切,挡都挡不了。
不是你的,不是你可以有福气拥有的,随时要去的呢,瞬息就烟消云散,留不住一星半点,绞尽脑汁也无用。
缘分弄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太阳底下,若非上天的特别眷顾,普通人怎可能拥有所有美好事物。
至此,我明白了,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因果循环,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我那多年来的懵懵昧昧,随着那清晰的心碎,荡然无存。
那些美丽的心情,就要消逝。
不,我无法放手。
STEVEN,你不会有事,不会的。
“别难过了,只是失踪,他们一定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这么沙哑的声音,难听得象沙漠上濒临绝境的小动物,我差点没法子确认是自己发出的。
JASON望着我,怀着一线希望重复:“他们一定还活着,LUCY她一定还活着。”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老佛爷的名字,平时他总是尊敬地称呼总裁。
JASON的眼里盈满了泪,出自内心深处的悲働,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脆弱欲碎的感觉。上一辈的恩爱情怀,在最不可能的时机,爆发了。
我伸手抚摸STEVEN桌上的相片,天地一片雪白,他搂着我,笑得那么清爽,那么欢畅。他深情的眸子,如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就要将我溺毙。
我艰难的吸气,缓慢而用力地呼气,让自己的泪水不要流下来。如果STEVEN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我应该镇定下来,不可以放弃。
“JASON,请帮忙联络中国公司,让他们在电视,报纸上刊登寻人广告,无论花多少钱都可以,我明天就把存款取出来给你。”
“晓玉,公司的事怎么办?”JASON气馁地问。
“我,我们,要努力,撑下去,等STEVEN回来,”我哽咽地说,“还有,LUCY她会没事的。”
不管做什么,我都要让公司好好的,交到STEVEN手里。
我的心忽然安定了,这就是我的目标,我的方向,我会见到STEVEN的,到时候他会夸奖我:“晓玉大人,我的晓玉……”
泪水沿着面颊,不受控制的流淌,我飞快地抹去,鼻音很重地说:“可能是困兽之斗,可是一定要去试。”
JASON凝重地点头,眼里重新有了光彩。
不能力挽狂澜,也要奋不顾身地试一试,白羊座的人,或许太倔。PARAGON,你还不能倒。
现在,我还有谁可以倚靠?
一个熟悉地声音响在脑海:“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我从座位上跳起来,按捺不住急促的心跳,本行业中最优秀的工程师,最出色的高级技术管理,身兼公司股东,他或许会有办法。
我匆忙地对JASON说:“我走了,去见一个好朋友。”在JASON迷惑的目光注视下,提了包,飞跑到停车场。
我手扶方向盘,略微有些发抖。取出手机,拨给上官。
“HELLO?”居然是白美人接的。
我按捺下情绪,缓声说:“请找上官先生。”
“他不在,你是谁,是不是方晓玉?”大美人好耳力。
“是我,请问上官现在在哪儿?”我尽量礼貌地说。
“你不必来找他,他不会见你的。”白大美人拖着嗲嗲的长音。
嘟嘟,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事有轻重缓急,我已不是昔日的方晓玉。我停在PRESERVE公司门前,整理一下哭花的脸,走向大门。
到了前台接待处,我请小姐通报一下:“我是方晓玉,请你替我找一下上官先生,好吗?”
她狐疑地看了看我,又低头查看一下电脑,回答:“对不起,白秘书交代不用接待你。请你和她另约时间吧。”
我深呼吸,怒气化为无形,“那么,我找SAM。”
小姐谨慎地答,“SAM现在不在公司。”
我微笑,“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可以吗?”
接待小姐不慌不忙地说:“好,我先向白小姐汇报一声。”
我心中暗道不妙,这位白美人能任我逍遥,才怪。
几分种后,白美人带着保安人员驾到。看到如此隆重的欢迎,我不怒反笑:“白秘书,好久不见,你变得更加成熟美丽了!”
三十岁后的美人,很怕有人提到年龄相关的话题,她有点气冲冲:“方小姐,上官不在,你上门来作什么?”
我瞟了一眼,口鼻观心,不作答。
白大美人加强语气,义正词严:“我们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我不能让你有机可趁。”说着,指挥保安来架我出门。
她是地头蛇,我打不过,还躲不开吗。我立刻起身说:“不用麻烦,我自己走。”
天已经有些黑,晚霞灿烂,我倒在座位上,无语,长叹,哭不出来。如今,见上官这么难,竟要劳动警卫出马了。
STEVEN,你在哪儿?我徒劳地拨了他的手机,又一次的失望。然而,人因打击而坚强,我知道,你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与我相见。
我时时留意进出的汽车,幸好,SAM很快出现了。我立刻推门追上去:“SAM,SAM。”
他一回头,显得颇意外:“晓玉,你怎么来了?”
我满怀希望地说:“我想找上官,有很重要的事情,请他帮忙,想办法。”
SAM皱眉,有点遗憾:“他今天回美国了。” 温柔一刀
如果说相逢何必曾相识?那么,我只想唤回时间,让我不必苦恼。
只不过,人生兜兜转转,何处不相逢?
上官是我心中温柔的一角,我羡慕他,欣赏他,盼望他快乐。
他可以放下包袱,轻装上路,我唯有祝福他,感激他。
趴在床上,我用上官送的手提式电脑,写下今天的心情。
所有的经历,事后看来,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美丽。
我的生命,因为曾有上官这个名字,而丰富。
他是一个无限美好的存在。
门铃忽然响了,我的心砰砰直跳,呼应着铃声,这么晚了,难道是?
我的脚步立刻变得轻盈,连闯几道门,扑到大门口,摸摸头发,理好衣角,深吸一口气,打开大门。
门外,是一个优雅的身影,月光如水,映照得他冷俊的脸庞荧荧烁烁,恍然如天上仙人一般,星耀的双眼,似有情若无情,定定地落在我的脸上。
我又惊,又喜,大喊一声:“上官!”
他的眼神一亮,笑容因我的喜悦而绽开,伸手,微揽我的肩:“你想让我进去吗?”
我请他进客厅入座,端出一杯龙井茶,小心地放在他面前:“请用。”
上官的嘴角,有抹神秘的微笑,目光凝在我脸上,从容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我清理一下思绪,开口:“我有事相求。”
我的请求,很冒昧,但是,我不知道除了上官,还有谁会帮我。
上官缓缓地开口:“我在候机室接到SAM的电话,曾想,他何必多此一举。我应该离开,今天就离开。”
他叹了一口气,悠然自得地说下去:“我把机票改到下一班,在机场坐着等。”
上官的眼神柔顺而亮丽,象一瓶陈年佳酿,散发出醇厚隽永的香甜,些许岁月的沉淀,没有带来渣滓,只增添更强烈的男人魅力。
在如此美丽的眼神注视下,我感到自愧形秽。
“最后一班飞机走了,我才发现,自己忘了时间。”
我望着他,仿佛仰望心目中的守护天神,他是天上最耀眼的那颗星,闪亮动人。
然而,他眼中的星光,此刻变得有些黯淡,他垂下头,轻轻地说:“方晓玉,我累了,今晚,我很累。”
他靠着沙发,静静的,没有出声,仿佛陷入了无边的睡意。
天神看顾下的芸芸众生,可会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永远守候人间的天神,可有过一丝倦怠?
曾几何时,我刺他温柔一刀?
我忽然喉头哽噎。
我领他来到一间客房,放下手推行李小箱,手指大床,“上官,你如果愿意,就留在这里休息吧。”
他悠悠地注视着我,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无比的幽静迷人:“你确定?”
我坦荡荡地回视他:“是。STEVEN可能会不高兴,但我想他能明白。”
上官优雅地往床头一倚,修长的腿随意往床边一搁,说不出的潇洒,黑溜溜的眸子似燃烧起来,然后,一层浓浓的倦意慢慢的弥漫开来,他垂下眼帘,低声说,“好吧,晚安。”
他和衣躺下,呼吸轻得几乎静止。
我垮前一步,搬起他的左脚,轻手轻脚解开鞋带,脱下他的休闲皮鞋,放在地上,然后,抬高他的右脚,手刚触到鞋带,只听到一声清咤:“够了。”
我望向他,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明,一片湛然,俊美的脸,在灯光下荧荧生辉,他伸出手扶我:“晓玉,这个忙,我帮了!”
我忽觉一阵轻松,心头的那块石头落下,浑身脱力,一下子跌坐到地毯上。上官开怀一笑:“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
一听此言,我的泪噗扑地落下来。
上官拢着我的头发,微笑如春风拂面,“傻晓玉,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一样了。”
我放声大哭,肆无忌惮,好象回到了小时候,父母在床边聊着天,弟弟坐在地板上,玩着水枪,喷得我满脸是水。
上官一言不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哭得无比痛快,毫不掩饰,上一次去美国读书签证被拒,在电话里,他曾静静地听我哭诉,整整两个小时,他只说了几个单词。
“晓玉,晓玉……”上官的声音低低柔柔,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抹去我的泪,他晶亮的眼睛,象星星闪烁,温和地照耀着我,令我有些安心。
我断断续续的呜呀:“上官,上官,我好怕……STEVEN,STEVEN他不见了,呜呜……PARAGON快倒了……我好难过……对不起,我~只有你……”
我挣扎着回到自己卧室,爬到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惘中,我感觉自己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来到车站,我等的车,却始终没有出现,是我误了时间,还是车在路上抛了锚?我等啊,等啊,心慌意乱……
第二天清晨,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瞪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发楞,除了哭肿的眼睛,没有留下上官来过的证明。
我穿戴整齐,有点忐忑地来到客厅,上官正安详地用餐,他的面前摊开一堆文件。
察觉到我的脚步,他转过头:“嗨,晓玉,先吃早餐。”
桌上,是附近买的港式早点。
我在他身边坐下,“早,你在看什么?”
他向后靠着椅背,轻松地吹了一下口哨:“我在想,如何帮你。”
看起来,他已经胸有成竹。我颇感兴趣:“你知道我要请你帮什么忙?”
他有点诧异地问:“难道不是为了PARAGON?”
至此,我心服口服。
他的手指轻敲桌面:“你需要多少钱?”
我抱歉地说:“很多,很多。“
他无言浅笑:“限期多久?”
我惶然:“越快越好。”
“难度很大,”上官侧头微笑,阳光洒下来,他的大半脸镀上金光,一小半处在阴影里,让他显得意气风发,而又俊魅惑众,“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他微眯着眼,打量我:“我需要你配合,照我的要求去做,可以吗?”
我满口答应:“师傅,你尽管吩咐。”
他一笑,兴致勃勃,“你准备好了吗?”
我重重地点头。
他不多话,取出手提电脑,啪啪地打起字来,昨晚,他一定睡得浅,眼中有血丝。客厅里清清静静,我吃着早点,不时看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心里安稳了许多。
今天见的第一位客人,是位神秘的女银行家。传说,她风华正茂,有无数男朋友,非帅哥不欢,结婚,离婚,都是好朋友。据八卦王吴君的小道消息,她有个呢称,蜘珠女,酷爱暗黑色系,喜欢艺术收藏。
我一边开车,一边打量靠着座位休息的上官。他穿着考究的法式休闲西装,里面是新买的黑色条纹衬衫,贴身裁剪,领子微竖,胸前的钮扣解开两颗,露出我替他挑的黑皮挂饰,看起来年轻俊杰,风流不羁,惹人觊觎。
他推门下车,我正要跟着,他摆手制止,“算了,我一个人,会比较快。”
我不忍心:“上官,你可不能,羊入虎口,我不要啊!”
他肩膀耸动,大笑起来:“担心我的话,记得一小时后给我打电话。”
我叫住他:“你的手机号码?”
“加拿大的那支,已还给这边的公司,我还是用原来美国那支手机,你还记得号码吗?”
我微笑点头,这个号码,曾牵动过多少小女儿心事,我如何能轻易忘记。
他挥手告别,前额的碎发随风飘扬,象个微服出游的大人物,难掩优雅倜傥的风采,走向商务大楼,一路上,很多人在偷偷观察他,有个女士一直回头看他,差一点摔了个跟头。
我不由得笑起来,忽然心情变好,随意喊了一声:“帅哥,我来保护你吧。”周围的人似乎没有留意,上官却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朝我招招手,他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更耀眼,我推门下车,快步跟了上去。
坐在大名鼎鼎的女银行家对面,我的情绪莫名紧张。
她靠在考究的高背大班椅上,带着变色眼镜,浅茶色的镜片后,一双眸子从容地审视着上官。
而上官,目光淡定,不着痕迹地注视着她,带着一抹清笑,轻松自在。
过了五分钟,谁也没有说话。我放缓呼吸,生怕惊扰这微妙的对视。
又过了几分钟,室内悄无声息,上官唇边的那一丝笑容,若隐若现,默默无语地望着对方。他的侧面象大理石雕塑,美丽,冰冷,却隐藏着无穷的生命奥秘。
女银行家的目光变得专注,似乎只是单纯的凝望,又似乎包涵了复杂的心事。
我有些迷惑,在两人之间来回观察,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悬虚。
女银行家终于动了,她的脸上涌起亮丽的笑容,“啊,我又输了,好久不见,DANIEL!”
“你好,LISA。”上官还是那么雍容镇定。
“我不好,毕业以后,你就从来没有联络过我。”LISA语气惋惜,象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上官温和地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曾有什么约定。”
她的脸上似笑非笑,眼神有一丝犹豫:“你和……还在一起吗?”
上官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几年前分手了。”
LISA的眼光立刻锐利地射向我:“那么,她是新女友?”上官转头望着我,轻笑不语。
LISA脸色数变,忽然变得轻浮娇媚,漫不经心地问:“难道,她,是那个她,就是她?”
我好象在状况外,不解地看着上官,他的一双美目,流光溢彩,照亮了整个房间,而他,只是凝神注视,似乎全神贯注地数着我的睫毛。
一会儿,他移开视线,难以察觉地长叹了一声,说:“LISA,我们谈正事吧。”
LISA不愧是千面女郎,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方小姐,我为什么要贷款给PARAGON?”
她没有看上官,只是严肃地盯着我。
我背诵JASON准备的草稿:“PARAGON创立于二次世界大战其间,几十年来,它的产品遍布飞机各种机型……”
LISA尖锐地打断我:“那些已是历史,现在,PARAGON很可能停业整顿。”
我被她抢白,心里想,看来她早就做了功课,说服她恐怕不简单。
她靠着黑皮大班椅,有点慵懒地问:“方小姐,为什么我要投资一个快倒的企业?”
事到如今,我不存侥幸心理,索性大方承认:“不错,PARAGON看起来快倒了,但是,这只是推测,没有人能确定国税局将做什么,如果我们付清拖欠税款,PARAGON就会脱离困境。”
我喝了一口水,正视LISA:“不管是公司,还是银行,都会有投资风险,一般的投资环境下,20%左右的投资是高回报率的,其余为零或负回报,比如股票市场上,一个人赚钱,就有差不多七个人赔钱。”我努力回想书上看到的财经知识。
LISA微微点头,没有反驳。上官轻松的望着我,鼓励我说下去。
我继续道:“PARAGON有几十年的技术累积,公司硬件运转良好,只是欠缺好的管理方法,而管理层有魄力改革,我相信,只要资金注入,尽管有一定风险,回报却是很高的。”
LISA颇感兴趣地听着,猛的插了一句:“那么,你有足够的新订单吗?”
我沉默下来,没有新单,而今,不少老客户犹豫不决,持观望态度。
上官轻轻握了我手一下,声音悦耳,犹如晴朗的天气,让人一下子舒坦起来:“是的,PARAGON就会有新订单。”
我连忙转头看着他,不自觉地瞪圆了眼,他眼神异样温柔,冲着我一笑,俊美得令人心颤。
然后,他向LISA解释:“PRESERVE已经拿到HONEYWEXX的一个二千万订单,我们准备选用PARAGON的一些产品。”
春风一下子吹进了这个屋子,我瞬时间神清气爽,目光凝聚在上官身上,他似有所觉,含着笑,对我眨了眨眼睛。
在加拿大,PARAGON可以与PRESERVE一争,但是,过了边境,PARAGON就没有了威胁力。PRESERVE一向选用美国企业的产品,或者集团内部分公司产品。上官虽是分公司老板,但若一意孤行,忽然选用对手的产品,能否过得了集团总部那一关?
LISA的声音刺破了沉静:“看起来,上官,你要和方小姐,祸福同舟了。”
上官愉快地笑起来:“是我们大家一起赚钱做生意,LISA,你的意向如何?”
他重新握住我的手,我没有缩回,心理又激动又迷茫。
LISA的眼睛扫过上官的手,柔声邀请:“我有一幅画,想请你鉴赏一下。”她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推门走进了里间。
上官正准备站起来,我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他望了我一眼,潇洒地说:“傻晓玉,你等我一会儿。”
我说不出话来,却迟迟不肯放手。
上官俯下身,摸摸我的头,轻挣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大步走进去。留了一道门缝。我的心情忽悲忽喜,隐隐觉得不妥。
过了几分钟,室内传来咣噹一声,上官推门走了出来。他一脸平静,嘴巴边上,隐隐有一丝红印。
LISA紧紧跟在后面,似要解释什么,目光瞟到我,又默默地低头回到座位上。
她的眼神飘浮,欲言又止,终于开口:“方晓玉,我决定贷款给PARAGON,细节,你约我的贷款部经理谈。”
她有点苦涩地望向上官:“对不起,DANIEL,有空一起饮茶吧。”
上官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在意,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他拉起我,很有礼貌地点头,离开。
在走廊上,上官的脸色有些白,衬得他嘴边的红印更明显。他留意到我的注视,掏出一块白色手帕,轻轻地擦着嘴角,然后随手将手帕扔进了垃圾箱。
他一言不发,打开车门跳进去。我不敢乱猜,有点心惊地望着他。
他一甩手,简单地命令:“开车!先回你家。”
我错了,我太放心,我以为上官出马,一切都会搞定。我怎么忘了蜘珠女的传说。
上官那么有智慧有能力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奥秘?
他又高贵,又骄傲,为何看似平静地忍受下来?
他,不过是为了顾全我,为了我…… 一线曙光
在我心中,上官一向高高在上,如天神一般。
他做事,总能事半功倍,手到擒来,是所向披糜的王者。
他无所不能,为我遮风挡雨,是我心中的最强有力的后盾。
我从不知道,他需要受苦,受气,委曲求全。
我也不知道,他为了我,会忍耐这些无聊的事。
认识上官以来,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软弱,如此彷徨。
望着他俊美的侧面,我泪盈于睫,内心翻腾不可自持。
我忍住泪,喃喃地问:“上官,上官,你怎么样?”
“晓玉,幸不辱命。”他语气缓和了些,无意识地用手,轻轻擦拭自己的面颊。
挑起PARAGON的责任,是我的选择,本该是我的烦恼,他却为我一力承担。
蜘珠女,毕业后从未联络过的,他早就知道对方的声名在外,却明知故犯,也要为我而努力,在我有所察觉前,毫不退避地挺身而出。
如此深沉的感情,我如何回报?
这样温柔真情的男子,怎不让人心生爱慕?
此刻,我宁可他不要对我这么好,为我背负这么多。
我的心中已装了另一个人……
回到家,上官安静的走进梳洗间,将水泼在脸上,清洗。
我站在一边,望着镜子里的他,建议:“上官,我们不要再去了,你就忘了PARAGON的事吧。”
我递上毛巾,上官擦净脸庞的水珠,轻描淡写道:“在江边弄潮,难保不湿鞋。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鼻子酸酸的:“上官,不,不要,违背心意,做一些事情。”
他洒脱一笑,竟隐藏着一些张扬诱惑:“那么,换种方式,我们合作上场。”
我点头,诚心诚意地说:“上官,谢谢你。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颇感兴趣地望着我,眼里有一抹玩味的精光,极亮,极艳,快得来不及捕捉,瞬时消散。
上官的苦,我可以体会几分。
他的恩与情,重得几乎无法偿还,只有以后再作打算了。
我尽量以轻松的口吻,笑道:“上官,我送你一个承诺,除了以身相许,如果有什么差遣,你尽管吩咐。”
他嘴角上扬:“好,一言为定。”
他神情放松,嘻嘻哈哈,好象将刚才的事抛在脑后。
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是否又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上官,他可会很快回美国,没有机会使用这个承诺,还是,再一次因我,改变生活轨迹。
我小声地问:“上官,你会留在加拿大工作?”
他呼出一口长气:“是啊。好象躲不过。”
一双星光闪耀的眼,柔柔地扫过我,目光中的牵盼,如最柔软绚丽的丝绸,将我缠绕,让我身子动弹不得。
我期艾地答:“上官,对不起。”
我心里并不好受,STEVEN现在的状况,我能做什么……我的选择,就是没有选择,很简单,要找到STEVEN,我们很快就会见面,其他的,我不再伤神去想。
我迷惘地望着他俊美的脸,上官轻笑一声,叹息:“方晓玉,在机场,我曾问过自己,值得吗?”
我的心里叫嚣着,是啊,值得吗,为一个曾令你伤心的人。
对不起。
我竖着耳朵,身体绷直,静候他的下文。
他黑亮的眼睛,眯了起来,仍有一星光芒流泻,他的颈微微后仰,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脆弱的性感,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风情,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
“现在,我才明白,答案,根本不重要。”
上官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就象最上乘的迷香,让我想逃,又有一丝沉醉,他在我心中的地位,越发复杂难辨了。
我品尝着这陌生的滋味,不知是苦,是甜,还是迷失。
我心里有无奈,有感激。
如果是初到加国的方晓玉,无牵无挂,立刻就会扑到他怀里,为这份真情热泪盈眶,高呼万岁!
而此刻的我,一想到STEVEN生死未卜,我只能装作听不懂。
他转过身,随意地扶着我的肩膀,向客厅走去。
我挨着他,在沙发坐下,挑了另一个稍微安全些的话题:“你确定,PRESERVE可以下订单给PARAGON?”
上官清笑道:“还不能很确定。”
我不解地问:“那么,贷款的事?”
他说:“不必太担心,贷款,不是以订单担保。”
我说:“有了资金,没有订单,还是无法创造利润,无法按时还款,公司的前景不明。”
他的俊脸凑到我眼前,故作惊讶地说:“哇,我的晓玉长大了,这么聪明。”他的眼里闪着认同。
我轻轻推开他的脸:“师傅,你取笑我?”
上官扬眉笑道:“不是的,我们要想办法找到订单。”
下午,我一直与JASON和吴君通话,了解公司产品信息和底价。今晚将会见一位客户,极其重要,如能签下大笔代理订单,PARAGON将会有一线曙光。
上官一直坐在在客厅,对着电脑,用心地敲打键盘,准备企划书,晚上,背水一战,就靠他的实力,以及天赐的运气了。
当晚,我们走进韩国烧烤店贵宾包房,客人还没有来。
在豪华清爽的塌塌米席地而坐,我有些不习惯地转动身体,想找个舒服的坐姿。
上官注意到我的不自在,叮嘱:“这个人,有些古怪,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理会。”
我回以一笑,“知道了,你一路上的交代,我都记得。”
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一个亚裔男子出现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四名黑衣男子向我们张望了一下,退了出去。
这位客人,一头黑发微微翘起,三十岁左右,一双细长的凤眼,斜斜地打量着上官,如果不是左颊有一道极淡的疤痕,他看起来,是非常风雅出色的帅哥。
忽然,他的眼神变得精光闪闪,大踏步地冲向上官,猛的飞起一脚。
这时,上官已经迎身而起,嘴里轻呼:“晓玉,你快到门外去。”
两人飞快地交手过招,我爬起来,还没站稳,那男子一个手肘,竟向我的脸侧砸来,上官伸手一拦,将我护在身后,那人趁此机会抱住上官,发蛮力欲压倒在地,上官顾及我,只能往侧面急退,两人变成近身揪扯。
门外的大汉并无动静。我取过餐桌上的牛排刀,静悄悄地走近毫无形象扭打在墙角的两人,握紧刀柄,抵在那客人的臀部,态度恶劣地说:“快放开上官!”
“晓玉,你不用担心。”
“晓玉,哪个晓玉?”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我把小刀一抽,退后几步。轻唤一声:“小御子,加油!“
上官笑着起身,将那客人摔了出去,撞在对面的墙壁,滑下,躺在地上喘气。
上官上前,左脚虚踩在那人胸口,笑眯眯的问:“怎么样?认输了吗?“
我紧跟在上官身边,故意恶声恶气:“怕了吧?”
那人瞪了上官一眼,象小孩子似的,重哼了一声。
他转眼望向我。
我做了个鬼脸,挑了挑眉,一笑:“你,不服?”
那客人忽然裂开嘴,笑着说:“嘿嘿,不服!”
我笑呵呵的没有回话,眼看上官扶起他,他却恩将仇报,轻轻打了上官腹部一拳,嘴里嚷着:“大哥,我们再来比试。”
上官回身望着我,愉快地说:“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死党优里(YULE)。”
他制止优里的乱动,开玩笑似地问他:“怎么见到晓玉,还不拜见?”
优里非常矫健地跳起来,双手作躬:“大嫂,你好!”
他话音一落,我刚才的从容斗狠气势全泄了,我有点闹糊涂,人家是年轻貌端的大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大嫂?脸上不免有点热,扯着上官的衣角,往他身后躲去。
上官就势拉住我,往胸前一放,笑得欢畅:“不错吧?”
他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而发,让我听不明白。
优里对门口看热闹的黑衣人努努嘴:“我没事,你们去吃点东西。”
然后,他转向上官,一个贴身大熊抱:“上官,想死我了。”
眼睛亮亮的,居然,有些湿润。
上官双眼盛满笑意,发自内心的快乐,“几年没见,你现在威风了!”
“多亏当年你拉兄弟一把!大嫂啊,你知道,那时候,是上官大哥救了我。”优里乐呵呵地说。
我嘟了嘴,小小声驳斥:“我,不是~什么大嫂。”
优里不依地问:“上官,你不是说,晓玉是你的那个童养媳,和你定了什么娃娃亲?”
上官忽然不自在地转脸到一侧,我眼巴巴地等待他的解释,只能见到他变红的耳朵。
他理不直气不壮地说:“那是,为了~打发高中那些女生。”
我好奇地追问:“怎么回事?”
优里象是偷了腥的猫,兴奋莫名:“我来说,我来说。”
上官一揽我的肩膀,象是要抵御优里的声浪,附在我耳边说:“我猜是你的姑姑……不知怎么搞的,你的照片夹在我的课本里,有一天被同学翻到,我干脆将错就错……”
我的脸腾的变得火辣辣,我的这位姑姑,还真是不遗余力,随时随地为上官洗脑,替他消灭桃花。
对不起了,上官哥哥。
不知怎的,我心里直乐,快要笑痛肚皮。
上官的眼神有点委屈,有点狼狈,象被当场戳穿戏法的小孩子,黑悠悠的眸子无辜地望着我,长而翘的睫毛,呼扇呼扇了几下,特别惹人怜爱。
我的心砰砰地快跳不停,现在的上官,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啊。
我清了清发干的嗓子,问道:“优里,刚才说上官救了你,是什么意思?”
优里无比真诚地回答:“那时,老爸让我学法律,我读了两年,没兴趣,就退学了,跟着一些朋友瞎混。老爸生气,不再给我寄钱。”
他感激地望向上官:“是上官大哥,让我们到他的公司做事,我才没有继续混黑道。大哥,那时候,你一声令下,大家多齐心啊!”
他的眼中明白写着对眼前人的尊敬,以及对往日的追忆向往。
上官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笑道:“是,那是段好日子。”
我接着问:“后来呢?你重新回学校了吗?”
优里点头:“嗯,毕业后,我就回台湾,帮老爸打点生意。”
我望向上官,他心领神会,建议:“我们先点菜,再谈点事。”
韩式凉菜摆了一桌,烧烤用的材料,堆得满满的。
上官将里脊肉切叮,与洋葱,青椒串在竹签上,细心地烤好,递给我,无意中流露出一丝温柔:“晓玉,留意,别烫到嘴。”
优里挤眉弄眼,调笑道:“有什么关系,大哥可以为你亲自疗伤,保险不痛。”
我不由得飞快瞄了上官一眼,他的一双妙目,星光灼灼,清楚而缓慢地落在我的唇上。
我的心忽然乱了秩序,直觉有什么微妙的东西,触发了,生长了,就流窜在上官和我之间,带着火苗,带着电流,几乎要击穿我的护体盔甲。
我低下头,不知什么时候,上官的手已横在我的腰间,我忽然觉得房间有些燥热,他手臂上的温暖,好象将我的体温也带高了。
他收紧手臂,将我不着痕迹地搂进怀里,声音有些低颤:“晓玉……”
这一瞬间,雪湖上的月夜漫步,小屋床上的热烈拥吻,分手时的黯然对视,往日恩怨种种,如潮水一下子涌进我的血液,呼啸,沸腾,象是要逼我的心脱轨。
我努力与上官拉开距离。意识,似乎又从身体抽离。
我成了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暧昧过往和对STEVEN的思念中,身不由己,挣扎抗拒。
而上官,只是优美地伸展着身体,将我笼罩在他的无边魔力之下。
我好希望,有一个雷砸在我的头顶,让我可以清醒,脱离上官无孔不入的可怕魅力。
我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掐下去,几乎是慌张地呼救:“对不起,我要去洗手间。”
上官在我的耳边吹气如兰:“晓玉……”
他将我拉回到胸前,强健的手臂拥紧我的身体,眼神亮如星辰,胜券在握:“我陪你。”
STEVEN,STEVEN,我心里柔柔地念。
对不起,上官。
我垂着头,靠在上官怀里,以他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请求:“上官,放开我,好吗?”
不明状况的优里,一脸羡慕地望着我们。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和油滴在铁板烧的滋滋声。
上官的下颌轻靠在我的额边,默默地摩挲着,似乎在享受这一刻。
我的四肢如上了铐,被上官的恩义柔情锁住。
我的心里,又焦急,又惶恐。僵硬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动。
一阵手机响声,打破了诡异的平静。我从他的魔咒中解脱,挪动身子,取过手机:“HELLO?”
JASON激动的声音传来:“晓玉,有STEVEN的消息了!”
一滴情泪
我噔的站起身,冲到门口,控制不住大声问:“真的?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JASON略提高嗓音:“你那里有点吵。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有人打电话说知道STEVEN他们的消息,不过,要你按广告说的付款……”
我稍微冷静了一些,迅速说:“没问题,先电汇一笔定金,如果消息属实,再开一张支票给这人,请你帮忙具体操作一下,钱由我来出。”
一通电话后,我发现室内比之前清爽些,空气的烤肉香,惹人掉口水。
我回到座位,两位大人物,正在交谈。
优里一本正经,完全在商言商:“价格合理,我才能考虑。”
上官无意瞟了我一眼,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这一眼,恍如电光火石,照见了他眼底,淡淡的惆怅,无言的关怀。
一切都掩饰得很好,很好。
我却感应到他的心境,我的高声欢叫便卡在咽喉,不敢,也不能发出来。
我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无声唇语:“有STEVEN的消息了。”
他目中的星光蒙上了雾影,静静地注视着我,淡然一笑:“恭喜。”
上官转头回答优里:“可以给你最佳优惠价,代理佣金增加1%,不过,你先付一部分保证金。”
优里有点疑惑地问:“晓玉公司,你可以作主吗?”
我点点头,说:“上官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上官轻叹一声,不动声色地揽住我。
我没有移开身体,安静靠在他肩膀休息,很舒服,不想动。
这一刻,我觉得心静如水。STEVEN就快回来了,我与上官,还能这么自在地相处多久呢?就让我们放轻松,珍惜这个美丽的晚上。
上官微笑道:“优里,开拓亚洲市场,北美公司都视为首要大事,中国发展前景大好,人人都想争夺这个市场。PARAGON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几番来回,三言两语,一顿饭后,他俩敲定了几百万的生意。
我满心敬慕,凝望着上官,他神态怡然自得,那种挥手间决胜千里之外,谈笑间强弩灰飞烟灭的气势,任谁也学不来的。
他可能意识到我直直的目光,身体开始变得有点僵硬,呼吸有些短促,英俊的脸似喜非喜,溢出温软的笑容,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清新,仿佛初识情味的少年郎,在心上人面前,竟有些手足无措。
我心中咯噔一下,被他这种意外的青涩表情,震撼得忙不迭地移开视线。
优里在我和上官之间,打量一番,爽朗地邀请:“今天,大家都高兴,不如一起去庆祝一下。”
我不便推辞,笑着没有搭话。
上官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委婉地说:“谢谢,不过,今天晓玉和我都有点累,不如改日,我叫上SAM,大家一块聚聚?”
优里大力赞同,摩拳擦掌地叫喊:“我倒要看看SAM那小子,拳脚功夫长劲了没有?”
上官笑道:“现在,他有女朋友管着,一本正经做白领了。”
优里举起酒杯,不怀好意地说:“大哥,你被大嫂管教,也是甜蜜蜜的吧?”
上官微笑着,竟不分辩,一双美目,在我脸上巡骏,眼内的星光点点,摇曵生辉,别有一番旋旖风光。
优里转向我,一杯见底:“大嫂,我敬你!”
我顶着大红脸,也喝了几口,嘴上坚持不懈地声明:“我,不是什么大嫂。”
这顿晚餐,宾主尽欢,合作草案达成。
回家路上,我有些微醺,仰着头说:“上官,今天真好,我挺高兴。”
上官轻快的回答:“我也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大声笑道:“晓玉,我也好高兴!”
那是STEVEN欢快的声音!
我惕然心惊,几乎出了一身冷汗。多久以前,我和STEVEN酒后嘻闹,在他家门口,撞上了病中千里飞车而来的上官。
命运弄人,时光流转,类似的情形又再现。只是,身边的人,换作了上官,而STEVEN却行踪不明。
我神思有些恍惚,车驶近住处,忍不住放慢速度,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察看。
STEVEN也会奇迹般地出现吗?
车停在车库,我趴在方向盘上,不想动弹。上官意外地没有出声,只是轻微地叹息。
今天,获贷款签订单的喜悦,变得淡薄。我的头脑里乱作一团。
这个屋子,弥漫着屋主STEVEN的气息,似乎在提醒我,STEVEN,STEVEN,这个名字越来越响,我的头几乎快要涨开了。
过了很久,我抬起头,发现上官不知何时已进屋。小GOLDEN蹲在车窗外,摇着尾巴,担忧地望着我。
我走进客厅,只有一盏天顶小灯亮着,上官坐在沙发上,手斜斜地扶着额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侧面,在柔和的光线中,变成了一幅淡雅的剪影。
我从酒吧柜倒了杯红葡萄酒,想了想,又准备一杯热腾腾的明前龙井,取了花生,放在上官面前的茶几上。
他的目光温和平静,似蕴涵着波澜壮阔的海洋,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我在他对面沙发,找了一个位置绻着身子休息,小GOLDEN警惕地面对上官,静静地守卫着。
我脑中的喧哗慢慢销声匿迹。
半夜,我醒来,是躺在自己舒适的大床上。
我知道,上官已经离开了。
没有为什么,我心里知道。
他已不能留。
STEVEN,你可安好?是什么原因令你滞留?
我抓过枕头,蒙着头,一会儿,枕巾湿了一片。
两天后,我踏上去中国的飞机。
飞机穿过无边际的大团白云层,我清楚地记得临别时,上官电话中的每一个字:
“晓玉,我不来送你了,我在温哥华等你,祝你好运!”
JASON那边,我已请他全力配合上官的计划。
PARAGON似乎有了转机。
然而,在中国偏远山区的医院,等待我的,是怎样的STEVEN?
护士领我穿过白色的医院长廊。
我脑海空白,紧张和期待令我的身体象绷紧的弹簧,走起路来,几乎是一惊一跳的。
“就是这间。”护士礼貌地说。
我深呼吸了几次,手有些颤抖地推开了病房大门。
探病的人一见我,停止了交谈,目光纷纷把转向角落。
在狭窄拥挤的多人病房一角,放着一张小床。
我飞快地跑过去。
床上的病人,头裹白纱,脸上有不健康的酡红,弹钢琴的优美手指无力的垂下,绑着石膏的左臂靠在床架上,右手腕上插着吊液管。
我轻轻的抚摸他干裂的唇,凑在他耳边低呼:“STEVEN,STEVEN,我来接你了。”
他并无动静,好象陷入了沉睡。
我连声呼唤,STEVEN一无所觉。
我的STEVEN,悠闲清贵的STEVEN殿下,如今,孤零零地睡在这通风不好的昏暗小房,一个人挣扎在生死存亡边缘。
莫名的硬块梗在我的咽喉,心砰砰直跳,有不好的预感。
不知从那来的一股劲,我疾追到走廊尽头,拉住正要离开的护士,喘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5床的病人为什么昏迷不醒?”
护士抱歉地说:“我也不太清楚,他送进来就这样。你先把拖欠的医药费付了吧。”
我的脑袋里好象同时有几个大锤子在敲打,一时之间,失去了方寸。
我跟着护士来到付款处,信用卡不能用,刷卡机坏了。
幸好,我换了一些人民币。先结了帐,付了押金,我要了两间高级病房,剩下的现金已不多了。
与护士合力,将STEVEN移到特等病房。
STEVEN沉睡的模样,那么安祥,那么苍白,仿佛沉浮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我叫住护士:“请问,他可以吃东西吗?”
她答:“他进来后还没有喂食过,你可以给先他吃流质。”
原来,他已经饿了三天。在这偏远小镇,似乎被人遗忘了他的存在。
STEVEN的母亲已转到高等病房。她的脸色憔悴,一见我劈头就问:
“方晓玉,就你一个人来吗?STEVEN情况怎么样,公司还好吧?”
她的脸上脂粉不沾,只抹了淡色的润唇膏,皮肤白的有些透明,一双蓝眸紧张地盯着我。
我镇定一下心绪,“JASON叔叔很担心你们,他要照看公司,来不了。STEVEN,STEVEN就住在这层楼,我问一下医生,再告诉你。”
她感慨地拉着我的手说:“晓玉,没有想到,是你来照顾我们。”
我说:“对不起,如果早点知道你们的消息,就不会让你住在那么差的地方。”
她疲倦地摇摇头:“我们坐的车被撞,翻下山路。肇事者大概溜了。我在医院醒过来,身边的贵重物品都不见了。就连要一杯饮料,也得求人……”
她面带难堪,不再说下去了。
我知趣地说:“你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我请了专人护士照顾你,要什么,请尽管同她说。”
她勉强笑道:“谢谢你,STEVEN就拜托你了。”
我到医院门外走了一圈,半小时后,带回来一堆食物。
鸡汤,粥,撕开的鸡丝混合,制成一碗鲜美的鸡粥。
我慢慢的喂到STEVEN嘴里,一调勺,一调勺,他咽下去的不多,我还是感到欣慰,有食物下肚,他的胃不会太痛。
我费劲地替他擦身,换上干净的内衣,折腾了一个晚上,汗流浃背,他看起来比较象我熟识的STEVEN。
我一边梳理他的头发,一边说:“STEVEN,STEVEN,你快醒过来。我怕黑,你起来陪我。”
他呼呼大睡,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我继续为他洗脸,不泄气劝说:“STEVEN,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不要说话不算数啊。”
他脸上好象有一丝笑容。我连忙将耳朵凑在他唇边,良久,只有呼吸声,他还是一贯的惜言如金。
我端把椅子坐在床边,握着STEVEN的手指,凉凉的,我轻轻的摩擦着,慢慢打起盹来。
半夜,我被冻醒,房间里一灯如豆,STEVEN安静地躺着。他仿佛脱离了尘世间的烦恼,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这方寸之地,锁着我心的寄托。
他的脸依然俊美,依然优雅,他的世界却远在我感受不到的天边。
我悲从中来,趴在他的胸口,嘤嘤地抽泣。
STEVEN,STEVEN!
快醒过来,我害怕,我需要你!
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头。
我惊喜地跳起来,透过泪眼,看见STEVEN苍白的脸庞上,现出一个清艳的笑容,他柔柔的呼唤:“晓玉,晓玉,是你吗?”
我的血全都涌上头部,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扑上去抱住他的头,欢喜的声音止不住地颤动:“STEVEN,我好想你!”
STEVEN轻哼了一声,忍痛回答:“我也好想你,晓玉。”
我不好意思地放开他,把他打石膏的手臂摆回原处,笑着说:“对不起,没动到伤口吧?”
他目光朦胧,眨了眨眼,有些羞涩地说:“没事,晓玉,我想去洗手间。”
我立刻殷勤地说:“我来帮你。”
STEVEN坐起身,我替他穿上医院的拖鞋,关了输液管,提着盐水瓶,笑眯眯地说:“STEVEN殿下,请起驾。”
STEVEN扶着我站起身,随口说:“晓玉,你开灯了吗,我看不清楚。”
我走到门边,把另外两盏荧光灯打开。室内大亮,照得白色的病房分外刺眼。
STEVEN站在原处,孤独的影子被灯光染得极淡,他悠悠地问:“电灯坏了吗,连月光也没有,今晚,怎么特别黑啊。”
他提着输液瓶,摸索着向我走来,柔和地唤道:“晓玉,你在哪儿?”
一股寒气从颈后袭来,我手脚发冷,呆呆地钉在原地,不知道出了什么错。
他面前有一把椅子,他恍若未见,我来不及提醒,他已抬脚撞到椅子,脚下不稳,摇晃着重重摔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我奋不顾身奔过去,想阻止他跌落,结果,两人一同滚倒在地。我撑起疼痛难忍的双臂,着急地问:“STEVEN,你还好吗?”
STEVEN单手托举瓶子,愉快地说:“晓玉,我没有砸了营养液。”
我抱住他,仔细打量他的眼睛,他琉璃般的眸子,仍是那么晶莹清亮,只是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瞧着我的方向。我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他毫不察觉,轻松地对着前方微笑。
我心中无比震惊,不祥的感受越来越强烈,血又涌进头顶,简直要令我的太阳穴爆炸了。
STEVEN放下瓶子,小心翼翼地地摸着我的眉,眼,唇,象是在欣赏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一遍一遍地轻抚,仿佛是一个失去光明的人,最后一次与爱人见面,只想在心里刻下对方的容貌。
他的神情专注,好象在做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他脸上是真挚的爱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的泪如雨下。完全发不出声音。
STEVEN的声音异常温柔:“晓玉,你为什么哭了?”
他轻柔的吻在我的唇角,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淡然地说:“我是不是瞎了?”
他平静的一句话,仿佛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立刻将我从梦靥中惊醒。
“不是的,STEVEN,晚上太黑了。”我抱住他,压抑住哭泣。
“晓玉,晓玉,对不住!对不起……”他用心地吻着我,脸上隐现一抹凄淡的笑,一颗泪珠从他的眼角渗出来,滴在我的唇边,烫得我的心颤抖欲碎。
情人,看刀!
这些日子,就象发黄的黑白旧片,有一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在转角等待的,竟是这样一份惊痛。
就算痛,生活,总要继续。
我打开家门,牵着STEVEN进屋。
小GOLDEN欢快地冲了出来,围着STEVEN不停的摇尾巴。看来,小安将它照看得不错。
STEVEN蹲下身,温和地问:“小GOLDEN,你想我了吗?”
小GOLDEN低吠一声,凑在男主人身边,用脑袋亲热地摩蹭着。
STEVEN在沙发坐下,轻声问:“我妈应该到家了吧?”
我把一杯冰澄汁放在他手中,回道:“嗯,机场出来,JASON就直接送她回去了。我一会打电话确认一下。”
STEVEN拉着我的手,脸上浮现一个温暖地微笑:“晓玉,辛苦你了。”
我将他打石膏的手臂小心安放,笑嘻嘻道:“不辛苦,待会儿,我要伺候你沐浴更衣。”
STEVEN白玉般的俊脸飞起两片红晕,他清了清喉咙,说:“这些天,你还没有看够吗?”
我的脸有一点微热,还好,STEVEN这时看不见,我往他怀里靠近些,很小声地回答:“不够。”
一辈子也不够。
STEVEN用手指细抚我的脸,开玩笑道:“晓玉脸皮变厚了,真想看看你的样子。”
他云淡风清地笑着。好象不久前,他在西餐厅客串演出,月底得了一个大红包,音乐迷靡,人声喧嚷,他从容不迫的拨开人群,走到我身边,轻晃手中的鸡尾酒酒杯,脸上是同样清淡迷人的笑容:“晓玉,你敢不敢尝一下?”
当时,我接过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差点呛得咳嗽。
他盈握我举杯的手,轻轻送杯到他唇边,就着杯沿的口红印,缓缓地啜饮。
灯光下,他的眼神明亮炙热,似欢喜似调笑,俯身在我耳边道:“晓玉,你的脸红了,真可爱。”
他的眼睛那么美丽,那么清澈,世界,于他而言,却是无边的黑暗。
我的心被一枚小针戳刺,一下,又一下,停不下来。
我平抑心疼,笑着说:“STEVEN,我给你读点财经版消息吧。”
一声指令,小GOLDEN立刻乖巧咬着报纸,送了过来。
我翻阅了一会儿,忍不住大笑起来。
STEVEN好奇地问:“什么事?”
我指着报纸,虽知他看不见,还是说:“有一张照片很好玩,一条草蛇想吞下比自己身体大十倍的鱼,可惜,只能紧咬鱼尾不放,僵持在岸边。”
STEVEN感兴趣地问:“后来怎么样?”
“这条蛇不肯松口,被路人打晕,救下了那可怜的鱼。”
一道灵光划过我的脑海,我的心开始兴奋起来,摇晃STEVEN未受伤的手,急切地说:“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一个对付熊总经理的办法。”
STEVEN问:“说来听听。”
我快速地回答:“我们需要找一条很大很大的鱼,一条他吞不下,却舍不得放弃的鱼。”
STEVEN凝神聍听。
我整理一下思路,说下去:“我们如果控告他侵占财产,需要收集人证物证,公司里我初步查对,相关证据基本都被他们毁灭了,有些单据还造得象模象样,如果委托好的律师,我们最后应该会赢,但是有几个问题。”
STEVEN搂着我,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脸,“什么问题?”
他的声音充满鼓励和信任,我在他怀里摩蹭着,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道:
“先不谈大笔的律师费用,打官司可能一拖几年,万一熊总狗急跳墙,分化资金周转到不明处,或者投资失败,我们还是拿不回钱。如今,大股东信心动摇,再爆发内部贪污盗窃丑闻,一般的股民就会抛售我们的股票,我们就真的面临倒闭危机了。”
STEVEN沉思着,他好看的眉微蹙,很快舒展开来,利落地下了决定:“我们做两手准备,收集证据,一定要尽快进行,可以请专业的审计公司,另一方面,也要放大鱼钓蛇。”
我有些激动地问:“你心目中有理想的大鱼吗?”
他神秘地笑道:“嗯,这件事就交给我。”
我用手肘推推他,打听情报:“你有什么秘密武器吧?”
STEVEN的眸子虚望着我的方向,态度异常认真地说:“晓玉,对你,我没有秘密,你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听得好耳熟,我蓦的记起,那一天,他默认替我安排PARAGON工作的“秘密”,保证瘦(守)身如玉,一脸甘之若诒的表情。
我心口有些发颤,哑声问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STEVEN眨了眨眼睛,不解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什么理由?”
他的毫不质疑,令我心中分外甜蜜,也有些迷惑,难道感情真是盲目的?
STEVEN似乎听懂我的心语,柔声说:“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方晓玉。”
因为我是方晓玉。
我反复的回味这句话。
不是容貌,所以不会色衰而爱弛。
不是头脑,所以我无须扮演聪明人。
不是性格,所以我不必刻意显示善良,贤惠。
我只是方晓玉,一直是方晓玉。
我只要做自己就好。
原来,真正的爱,可以包容对方的缺点,包括那些我自己竭力逃避的阴暗面。
我身上变得异常暖和,涌入一种因被爱,而对自己生出的美好期待。
我用全新的眼光,打量面前这张熟悉的俊颜,他的眼神朦胧,落在虚无之处,然而,我却感觉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清明透彻,一直照亮到我的灵魂中去。
我依偎在他颈边,隐隐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只觉心旷神怡,笑着说:“我还有一个主意,你愿不愿试试?”
STEVEN微笑点头。
第二天,我送STEVEN去医院住院观察。走出大门,我回头看了一眼。
STEVEN站在病房窗口,似乎在眺望我的离去。医院的玻璃窗明亮如镜,阳光为他披上金辉,鸟儿在枝头鸣叫,空气中花香轻袭,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心,静静地开放,享受大自然的清新。
这一刻,我忘记了他的病,眼前是一位纯净美丽的少年,在阳光里温和地微笑。
失明,以及公司被陷害,并没有让他蒙上阴影,一般人,可能会暴燥易怒,可能会自暴自弃,可能会疯狂复仇……而他,只是高贵地抬起头,正视生活的挫折。这才是真正的STEVEN,隐藏在冷漠的面具下,是一颗温柔勇敢的心。
我心怀感激,默默的凝视他。
谢谢他,提醒我生活的态度。
按照与上官的约定,我来到PRESERVE商谈与优里合作细则。
前台的接待小姐,客气地将我领到会客室。没有想到,我看到一位很久不见的熟人。
三嫂大人一贯的高傲。她一见我落座,立刻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象受了刺激般跳起来,直直地向我走来。
我站起身,对她略点头,警惕地观察她的举动。
果然,她气冲冲地说:“你怎么还敢来?”
这儿并不是她的办公室,我直视她的眼睛,镇定自若地说:“这与你没有关系吧。”
我的答案大概不合她的心意,她凛冽的眼光狠狠的扫射我,抬起手,有点蠢蠢欲动。
我迅速伸出手,作出握手的姿态,认真地说:“我敬你一句三嫂,全看在上官的面子。他对我很好,所以,他的家人,我都会尊敬。”
她有点发楞,手僵在那里。
我继续说:“你如果还想打一巴掌,我保证,你的脸,也会尝到同样的滋味。”
三嫂目光中多了惊疑,良久,终于搭住我的手,象征性地握了一下。
我微微笑道:“你好,三嫂,请多关照。”
她牵强地笑道:“你好。”
“方晓玉!”门口传来白美人的声音。我和三嫂同时回头。
三嫂不快地抢问:“上官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有空吗?”
“不知道。”白美人面带轻松笑容,朝我努努嘴,慢条丝理道:“不过,他准备先见方小姐。”
三嫂有点不安地说:“他是不是又让我回去?”
白美人笑得更愉快:“有可能,我只是秘书,不敢乱猜……”她风姿卓著地转头看向我,收敛了笑容:“方小姐,请跟我来。”
白美人的高跟鞋敲打地面,咯噔咯噔,回响在静静的长廊。
我沉默地跟随,思绪飘忽,仿佛回到了中国医院的走廊,那漫长牵动人心的时分,STEVEN,那么美丽灵动的眼睛,会好转吗?
上天,请公平看顾这个无辜的少年。
STEVEN,我的STEVEN。我的心变得柔软。
白美人忽然停下脚步,有些傲慢地对我说:“方小姐,以前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对上官提起。”
我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复。
她的神态变得紧张,惊疑不定:“难道你报复我,已经向他告状了?怪不得他现在……”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在走廊躇踌不前。
我静候片刻,说:“没有。请快一点,我不想让上官久等。”
她收起温柔的面具,面露阴森,尖酸刻薄地呛声道:“你神气什么?都分手了,还来纠缠不休。”
我打量着她的变化多端的表情,语气平淡地说:“白大小姐,DONOTSTICKYOURNOSEINMYBUSINESS(请别多管闲事)。”
白美人始料不及,象被人戳到了痛处,气势十足地尖声指控:“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想来破坏上官和我,我警告你!”
她的高分贝,让人头皮发麻,所说的台词,唱作俱佳,完满体现出苦情女主角的凄凉。
我调动所剩无几的耐心,淡淡的笑道:“白秘书,你有受虐幻想症吧?你可以叫再大声些,把公司员工都引过来。”
她压低声音,阴冷地咬牙说:“方晓玉,你不过是会装可怜而已,根本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厉害,她的战斗指数比三嫂更强,侮辱人的天赋更高。
PARAGON的情势严峻,我谨记自己来见上官的目的,不愿多生枝节,为他添麻烦,当众大吵的场面,能避则避。
我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数到三,克制自己直往上撞的恼火,哼笑了两声,祭出奶奶诲人不倦的经典语录,故意咬文嚼字:“白小姐,一个泼辣的女人,就象搅混了的泉水,已失去原来的甜美。”
这话真是文艺腔,酸得我身上的汗毛都集体起立。
我顿了一下,继续雪上加霜:“以上官的好品位,会欣赏这样的女子吗?”
她果然楞了一下,眼里透出烦躁,犹豫和不甘愿。我抓住战机,乘胜追击,再钉她一下:“这是莎士比亚在驯悍记里说的,你这么温柔娴淑的女子,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她的脸有些发白,没有立刻发作,瞪着我的身后,眼中放出冷箭,似要射杀对方灭口。
我一回头,SAM离我们几步远,笑眯眯地作势鼓掌:“不错,我今天算长见识了。”
我向他招手问好:“SAM,又见面了!”
SAM一本正经的调侃:“想不到,你这么有文学细胞,哈哈!”
我松了一口气,笑道:“让你见笑了。”
他英俊的脸笑得愉快,向我耸了耸眉毛,问道:“晓玉,来找上官吗?”
我点头,心情舒畅了许多:“是啊,关于亚洲代理合约。”
白美人已恢复端庄文静的模样,凉凉地在一旁说:“方小姐,你不要太得意了。”
她一转身,纤腰款摆,走进了上官办公室门口。
SAM和我对视一眼,默契地不于置评,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上官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典雅,让人感觉非常舒适放松。
一进门,他就愉快地迎上来,态度从容雍贵,亲呢地拍了一下我的头,声音如山泉激涧,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听:“晓玉,你好象瘦了,我们今天去好好吃一顿。”
“好啊,有BC大蟹就行。”我笑着回答。
上官交代:“晓玉,你和SAM等我一下,我和白秘书谈几句就好。”
我和SAM在靠墙的会议圆桌入座。
上官关上办公室大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白美人坐姿优美,有几分矜持,几分惊喜。
他神态郑重地说:“白小姐,我今天请你来开会,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白美人甜蜜地微笑:“没问题,我什么都答应。”
我听得汗毛再次肃立哆嗦,可怜的上官,身边潜伏着假仙花痴女。
他轻声道:“请你把日常工作交接一下,明天回楼下温哥华分公司报到吧。”他眉目朗然,说话有条不紊。
白美人脸色灰败,瞪大了眼睛,隐有泪光,良久,她问:“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哥哥,让我跟在你身边做秘书的吗?”
上官清艳的瞳子,如一汪深潭微旋,卷起几分波澜。他沉吟不语,似下决心般,递给白美人一个黄色厚信封,说:“你先看看,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她的手在颤抖,垂泪欲滴,好似一个痴心女子,面临花花公子的抛弃,幽怨难当。这个场面煽情感人,我和SAM处在旋涡边缘,都有些不自在。
SAM的手机适时响了,他推开椅子站起身:“上官,我出去一下就来。”不等上官答复,飞快地溜出上官办公室。
我不约而同地说:“我也去。”
上官气度闲雅,点了点头。
站在大门口吹了一会儿风,我琢磨时间差不多了,转道去洗手间。
我对着镜子修补口红,忽然一阵脚步踉跄,疾奔而来。
颈后凉嗖嗖的,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白美人脸色苍白,急冲进来。她手举着一把剪刀,眼神散乱,显得异常阴沉可怕。
门外传来上官的声音:“白小姐,请你不要冲动!”
SAM也在呼喊:“白秘书,有话好好说。”
白美人五官冷冽几近扭曲,逼了过来:“方晓玉,BITCH!你不让我活,我恨死你了!”
但为君故
什么样的女人是可怕的?
如果古龙大人还活着,一定会说,失恋的女人。
他可能会再补充,陷入疯狂的、失恋的女人,更可怕。
冰冷的剪刀猛地戳向我的脸,我左手推挡,右手抓过洗手池边的皮包,迅速地照着白美人的头挥去。
“噗”,刀锋划过我的手臂,扬起血珠,伤口凉凉的,麻辣作痛。
“啪”,白美人的脸被砸,高高肿起。
她悍然不惧,眼神犀利,恶狠狠地挥刀再扑上来。
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蓦的忆起,武侠书里著名的一句话,不要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前有美人挡驾,只能后退,我迅速转身跑进独立厕所间,关门上锁。
白美人厉声挑战:“方晓玉,你滚出来!”剪刀扎在木门上,砰篷直响。
这个女人外貌文弱,想不到如此彪狠善战。
今天,我怎么才能逃离她的剪刀手呢?
她奋力踢门,忽然高声厉喊:“你们谁也不许进来,不然,我手下不会留情!方晓玉和我谁也别想好过。”
上官在门窗外呼唤:“晓玉,晓玉,你怎么样了,你好吗?”
他声音焦急,全没有平时的镇定雍容,压抑怒火地说:“白小姐,你不要伤害晓玉,有什么事,冲我来!”
我回答:“上官,我没事,只是出不来。”
上官,又让他为我操心了。
他生病时,三嫂打我一巴掌,上官曾俯身在我脸庞亲了一下,叮嘱我:“以后任何人打你,一定要立刻躲开。”
他的话,我都记得,我不想受伤,不想惹事,不过,还是被困在这个尴尬的小间。
白美人嘶声痛哭:“方晓玉,你有什么好?为什么,我明明早就认识他,却得不到他的心?”
她啪啪的扑打着厕所门,呜咽:“我好恨,我改了那么多,一直乖乖地做个淑女,讨他欢心,凭什么,他一见你就变心了?”
她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自哀自怜:“你们都是伪君子,没有人真心对我。”
初相遇,是一个雨天,白美人曾拉着我的手,亲热地称赞“你好可爱。”
她误会我是上官的侄女,执意与我同坐,含蓄打听上官的情况。
是什么,让这个曾经温柔和气的女子,如此悲痛欲绝?难道她的文静秀气,只是一种保护色?
“方晓玉,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你告诉我,告诉我!”她悲愤拍门。
我在里面叹息道:“白小姐,我也曾暗恋过一个男孩子,没有结果。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情。”
佛云,人有七苦:贪、嗔、痴、怨憎会、爱别离,所求不得,失其荣乐。
“所求不得”之苦,堪比生离死别的惨痛。
她困在感情的僵局里,找不到出路,不过是个可怜可笑人。
“你胡说!”她哀怨地哭泣,情绪略为好转。
门外传来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声音:“BETTY,BETTY,我是大哥,你不要闹了,还不快出来!”
“你们都不要管我,让我自生自灭。谁敢进来,我就自杀!”她哭声更大。
我劝说:“白小姐,你让我出来,有什么问题,我们好好谈。”
她没有答话,坐在地上,嘤嘤噎噎。
过了一会儿,我试探性问:“我出来了。”没有答复。
我平稳一下呼吸,半掩着身体,快速拉开门。
白小姐手持利刃,严阵以待,立刻刺过来。
我闪身后退,猛推门板,飞快撞向她的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她摔倒在地,四肢朝天。
我甩动皮包,用力砸她的手臂,剪刀噹一声脱手落地。
白美人一边大喊:“救命,救命!”一边挣扎着想捡起剪刀。
MAY从门口跑过来,她及时地踢开地上的刀子,伸手拉着我,一起冲出洗手间。
上官守在门外,一把将我扶住。他低头检查,声音有些失控:“糟糕,你的手在流血,很痛吗?”
我捂着伤口,迟疑地摇摇头,不想让上官为我担忧。
上官原本温润如美玉,有一种柔和高洁的仪态,此刻却隐隐透出怒发冲冠之势,他瞪着身边的一个男人:“白总经理,你妹妹太不懂事了!”
白总开口恳请:“上官,希望你不要计较,我会好好管教BETTY。”
上官犹豫地看了看我的伤口,没有答复。
SAM和MAY都责备地看着白总。
MAY说:“真吓人,本来我早想进去,又怕白秘书发狂。”
SAM连忙说:“我可不要你冒险。”伸手搂着MAY,柔声赞美:“你今天很勇敢!”
MAY愉快地瞟了他一眼,嗔道:“你才知道啊。”
我笑着说:“MAY,多谢你。对了,你怎么会赶来?”
MAY娇憨地开怀笑道:“SAM告诉我,今天中午招待贵客,我自然就来了。”她对着我挤挤眼,故意强调:“有BC大蟹喔。”
白总从洗手间抱着妹妹出来。他脸上阴晴不定,皱紧眉头不语,目光扫射到我,似乎将我身体烧穿一个洞来。
好可怕犀利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颤。
白美人在哥哥怀里悲泣:“我的脸,我的脸毁容了,以后怎么见人啊?”
白总训斥妹妹:“你哭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真是没有用!”
上官沉默不语,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情地说:“晓玉,你受委屈了。”
我异常轻柔地回答:“没什么。”
他叹息了一声,转向SAM说:“你和MAY先去用餐。”
他扶着我走向办公室,语调温顺:“我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再去医院,好吗?”
我抬头望着上官,诚心诚意地低声道:“谢谢,总是麻烦你。”
上官俊异非凡的脸上,浮现一丝动人微笑,仿佛月生光华,让人目眩神迷。
我偏过头,开玩笑地说:“上官大帅哥,你的魅力太惊人,在你身边,要做好流血挨打的准备。”
上官的笑容凝在嘴角,慢慢变淡消散,明眸中闪过一丝黯影,语气微苦:“是这样吗,晓玉?我宁可受伤的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却象一柄重锤,又快又狠地击中我的心,让我胸口闷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上官,他对我,从来爱逾性命,今天的事,他恨不得以身相代,为我挡刀。
他待我如知己,如爱人。我因他流血,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我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光,悠然道:“上官,记得吗,我们曾打过赌,各自许一个愿望。我想,我已经输了。按照赌约,我会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也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上官原本扶着我的肩膀,忽然用力将我的身体一带,我促不及防地撞入他温热的怀抱。他强健的手臂轻抚我的腰,飘逸的神态染上几分庸懒,几分性感,放大的笑脸凑近我:“晓玉,你又想和我耍什么花样?”
他的模样如此魅惑,眼底的星光闪烁,却温馨如一帘旧梦,仿佛带我回到江南水乡,春风吹过,依稀可见白衣如雪的多情少年,在莲花亭亭的河塘边吟唱: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他眸中的柔情,如春水般荡漾。
怜子情如水。
我凝望着他英俊的面容,久久地没有答话,久到他温热的气息拂上我的面颊,他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晓玉,我很帅吗?你眼睛都直了。”
上官的魅力动人心弦,让人无法抗拒。
为什么要抗拒呢。人,总要尝试一些难以做到的事。
我只要顺从心的方向就好。
我清醒地点了点头,柔声说:“是的,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
上官的动容一笑,眸中丝丝柔情变浓:“晓玉,我忽然不想知道你的那个秘密了。”
他的笑容淡雅和煦。他的心思敏捷,智慧过人。
果然,他猜到我的想法。
我低头,轻叹一声:“上官,真的不听吗?”
上官的手环住我的肩膀,清俊的面容坦荡荡,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凝望,似要透视我的心:“晓玉,我不想看你受苦,可也不舍得放你走。”
我微挣开一些,正视他笑道:“上官,STEVEN出车祸失明了,躺在医院,我的手还在流血……”
上官神色不变,清冷高雅的仪态,好似墨色夜空中那轮银月。
莹白的月光流淌进他的瞳仁,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缓缓地说:“我明白了。”
谁说过,爱情是毒,甜蜜无药救的毒。
我已弃权,他却不忍放手。
究竟,谁是谁的毒?
惟愿,爱君如梦,将他的一切放在心底珍藏。
傍晚,我开车来到STEVEN的医院。转动方向盘时,我左臂的伤有些隐痛,并没有大碍。
来到病房前,里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STEVEN,我再给你念一段故事吧。”
我推开门,看见STEVEN靠坐在病床上,琉璃般晶莹的瞳仁,波澜不惊,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目光,他脸上浮现一个真心欢喜的笑容:“晓玉,晓玉,是你吗?”
白雪公主韩凌倚在床边的靠椅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几分审视,几分挑衅,斜斜地注视着我。
我对韩凌点头:“你好,谢谢你来看STEVEN。”
她眼神锐利地闪了一下,又变得温柔纯和,望着STEVEN说:“我和STEVEN从小认识,他有事,我怎能不来。”
我来到STEVEN身边,握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STEVEN下巴微仰,与颈子形成一道弧线,纤巧优美,他失焦的眸子转向我:“我很好,你今天过得开心吗?合同谈得如何?”
我轻快一笑:“下午定了草稿,过几天优里看过,就可以正式签约了。”
STEVEN拉近我的右手掌,在他的面颊轻轻摩挲着,“辛苦你了,晓玉。”
韩凌平淡地说:“恭喜你,STEVEN,你的公司看来有转机。”
STEVEN说:“是啊,我的晓玉最能干了。”他一脸悠然自得。
韩凌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她的目光恋恋不舍,停驻在STEVEN精致的脸上。
STEVEN一笑,清雅脱俗:“韩凌,请向韩叔叔问好,关于协助PARAGON的事,如果我不在,你们直接与晓玉商量。”
等韩凌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STEVEN忽然用力拥我入怀,赌气似的说:“晓玉,我要出院,这里好闷,我整天无所事事。”
他柔软的唇亲吻我颈子,轻轻地啃:“晓玉,我们离开这里……”
我心中柔情泛滥,正要答应,门口传来几声清嗓子的声音。
我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回头看去,是来查房的主治医师和护士。
我愉快地望着脸泛红晕的STEVEN,悄悄说:“这下,跑不成了。医生守在门口。”
STEVEN追着我方向,捉过我的手,镇定大度地说:“罗杰医生,我什么时候出院?”
罗杰医生翻看病历资料,和蔼地回答:“随时可以出院。STEVEN,你的视网膜没有受开放性外伤,初步判断是脑内受创,影响视觉神经中枢。”
我问:“他的眼睛可以治吗?”
罗杰医生说:“CT扫描,并没有显示明显的脑颅出血,所以,目前只能做保守治理。”
我追问:“我不太明白。难道不能动手术,彻底解决吗?”
STEVEN握着我的手,轻捏了一下。
罗杰医生解释缘由:“限于加拿大的医疗制度,象STEVEN这样的病案,没有生命危险,需要排队等保险名额,才能做昂贵高风险的脑科手术。”
STEVEN平静地问:“等多久?”
罗杰医生表情有些抱歉:“依我们医院的情况,短则两年,长的话难说,可能会近十年。比如,换肾病人有的等了十五年,有的没有机会排到就……”
我听得异常心惊,失望地问:“没有别的办法?”
罗杰医生爱莫能助,想了想安慰道:“如果做恢复性治疗,也不是没有希望。”
等医生离开后,STEVEN摸索着拿出几张纸片,笑眯眯地递给我:“晓玉,我今天练字,你认得出吗?”
纸片上的英文中文混杂,是他默写的几段英文诗词,还有我们的名字。字迹有力,排练却歪歪斜斜,几乎象小学生似的生硬,只有他的签名,还依稀可辨过去漂亮舒展的字体。
我渐渐意识到,他已经做好失明的心理准备。我趴在床边,认真地打量着STEVEN。
最初,上英文课时,以为STEVEN只是孤僻冷戾,任性妄为的少年。
此刻,他脸色温雅从容,气质冷逸而悠远,没有因命运的不公平而嘶吼作状。
杀殿STEVEN,我心中的冰雪美少年,的确清俊绝俗,卓越不凡。
我喃喃地念道:“STEVEN,你知道古龙武侠书《陆小凤》里的花满楼吗?他天生是个盲人,却比任何一位明眼人都敏锐,将世人看得清楚透彻。”
STEVEN低吟:“花满楼?难道他是你的新男朋友?”
我大喝一声:“可恶,STEVEN,看我的铁砂掌!”手指轻搔向STEVEN的腋下,笑嘻嘻地问:“你服不服?”
STEVEN笑得灿烂,将我搂在胸前。
我伏在STEVEN身上,小心挪开他受伤的左手,看见石膏上我龙飞凤舞的签字:“方晓玉到此一游。”
下面,多了一行字:“韩凌到此一游,P.S.YOUAREMINE(你属于我。)”
她居然公然挑战我的正牌女友地位,我兴之所至,提笔加上一句:“出招吧!”
正与STEVEN笑闹成一团,我的手机铃声大作。一接机,韩凌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方晓玉,如果我有办法让STEVEN复原,你能不能退出?”
沉吟至今
让我离开STEVEN,为什么?
我有些惊讶:“这是个玩笑吗?”韩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顿了顿,平静地说:“你真想知道答案?”
韩凌在电话那头沉默,等待着。
我望着STEVEN茫然空灵的眸子,柔声问:“STEVEN,你喜欢我吗?”
STEVEN清朗的声音闯入话筒:“喜欢,很喜欢。”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变吗?”
“对!”STEVEN神态温柔笃定,一字情话,说得云淡风轻,天经地义。
我对着手机问:“韩凌,你听到了吗?”
韩凌的回答很巧妙:“你难道不想治好STEVEN的眼睛?”
我说得心平气和:“想,比谁都想。不过,我不接受别人的胁迫。你可以来公平竞争,或者自己找STEVEN谈。”
韩凌一阵轻笑,颇有富家小姐风范:“方姐姐,你比我想象的还难对付,嗯,我们走着瞧。”
这个电话,揭开了韩凌宣战的序幕。
韩凌父亲公司与PARAGON的合作陷入僵局,不仅在市场上处处划清界限,而且高薪挖走PARAGON所剩无几的技术骨干,令PARAGON陷入人才危机。
PARAGON副总经理办公室。
天气晴朗,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为STEVEN镀上了眩目的金色光晕。
我一边欣赏他微笑聍听的模样,一边留意技术总监JASON诉苦:“现在,我部门不少能干的人离职了,我们得想个办法。”
STEVEN神情优雅:“JASON,假如我请来一位很强的专家,他又不甘愿屈居人下……”
JASON直接地回答:“我愿意让贤,只要对公司有利。”
STEVEN转向我:“晓玉,你看呢?”
该我出场了。我的求贤计划,看来要尽快进行。
我摊开一份资料,向JASON介绍:“大家都说上官是行业中的翘楚,有一位老先生比他更出名,三年前已经退休。如果,我们能请动他出山,可以大大提升PARAGON的技术水平。”
JASON有些激动地问:“是研制成高频率自控器的泰德先生吗?他是我的偶像。当年我读大学时,他已经成名,曾来我们学校演讲。”
我答道:“对,我在美国的姑父和泰德先生是校友,安排我同他见过面。他性情孤僻易怒,很难沟通,而且,他打算搬去多伦多与女儿一家团聚,对重回职场没有什么兴趣。”
JASON的神情变得失望,我继续说:“我想再去试一试,这次需要STEVEN出马。”
傍晚,夕阳如血,染红了天际,气候已经转暖,风过树林带起几只白鸟盘旋。
我牵着小GOLDEN在公园草地徘徊,不时注意远方的小径,嘴里自顾自交代:“GOLDEN,等一下看到你的朋友,就把它带过来,千万不要跑丢了。”
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着我跳跃,不知道它领会了没有。
远远看见目标人物,我松开狗链,GOLDEN立刻乐颠颠地跑开了。
我回到长凳上,STEVEN静默地坐着,温柔地握住我的手。
我有点紧张地说:“STEVEN,这位泰德先生虽古怪,但很爱才,等一下,你尽管表现自己的才华。”
STEVEN笑着问:“你要我为他表演钢琴,还是小提琴?看不见琴谱,我没有什么把握。”
我向他怀里挪动,靠在他颈边,悠然自得:“我认识的男孩子里面,你才华最出众,如果你也无法打动他,我就没有法子了。”
STEVEN搂紧我,下巴摩挲着我的额头,亲呢地说:“谢谢你,晓玉,这么看得起我。”
我坐直身体:“STEVEN,快,泰德先生走过来了。”
小GOLDEN果然不负所托,领着泰德先生的狗跑了过来。
泰德先生今天显得很愉快,他远远地招呼:“晓玉,你又来鼓动我出山?”
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还没有放弃,嘿嘿,对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STEVEN。”
STEVEN彬彬有礼地问好,泰德先生用外科手术般的眼光,将STEVEN从头扫描到脚。STEVEN戴着变色墨镜,对他的注视一无所觉,从容地站着,温和地微笑,显得潇洒而俊俏,美少年的翩翩风采逼人。
我有些自豪,有些玩笑地问:“不错吧,我们STEVEN很有才的。”
泰德先生点头赞叹:“嗯,有意思,要不要到我家去喝茶?”
STEVEN机敏地答应:“谢谢,吃茶去。”
泰德先生眼中的光芒一盛,有点喜出望外:“好,今天遇到知音。”立刻兴冲冲地在前面领路。
我心中庆幸,想不到STEVEN巧妙地引用了“茶禪一味”的典故。
据说唐代名僧从念即赵州和尚,对禅学和茶道有很高造诣,一日,一位挂单僧来寺中求禅,赵州和尚以那句著名的偈語“吃茶去”,点化对方参悟。
泰德先生是日裔华人,爱好茶文化及古代诗词书画。一走进他的客厅,迎面挂着一幅古朴的仿画,描绘唐太宗御史萧翼,从王羲之第七代传人的第子袁辩才的手中,骗取《蘭亭集序》献給唐太宗的故事。
泰德先生停下脚步,对我们说:“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STEVEN眼睛不方便,只能我应考了。幸好奶奶从小灌输,对古词画有些印象。
我仔细打量一番,小心地说:“我觉得这幅图人物表情生动,笔法细腻,好象是临摹唐代《萧翼赚蘭亭图》,萧翼和袁辩才正在喝茶,洋洋得意的那位是萧翼,老和尚辩才显得神态落魄,张口結舌。”
泰德先生点点头,心情颇佳,随口问道:“你也知道蘭亭集序?”
我心里直打鼓,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号称天下第一行书,唐太宗临终時,嘱咐一定要以它陪葬,因此真迹永远埋没了。我在台湾故宫见过摹帖,字字遒媚劲健,有如神助,如此奇书,谁敢自称了解。
我谨慎地说:“文中的二十个之字写法各不相同,王羲之酒醒之后,用心重新抄写原文,但是再也写不出那样的书法了。”
泰德先生兴致勃勃地说:“我这里有毛笔,你要不要试一下?”
老天,救命!我真想吼一声,现在已经是电脑时代了,练毛笔字的人凤毛麟角。
我镇定地推辞:“今天没有准备……”
一直静静坐在沙发上的STEVEN忽然开口,声音清亮好听:“我来尝试写一下之字吧。”
泰德先生一听大喜,立刻捧出文房四宝。
我专心地研着墨,STEVEN默默地提笔,在宣纸上方虚空练习。他神态飘逸自若,面带淡雅微笑,额前的金色碎发,平添了几分恣意洒脱,隐隐透出自然无极的魏晋古风。
STEVEN定气凝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境界,以他为圆心,那种质朴淡泊的古意,雅到极致的空灵风韵,淡淡的,柔柔的,缓缓的,弥漫了整个空间。
我和泰德先生都被这种无形无质,却无所不在的气势给震住了。我放缓了呼吸,生怕惊扰了沉静悠远的气氛,泰德先生收了嘻戏的表情,脸色珍重,赞许地注视着STEVEN。
屋子里静悄悄的,STEVEN全神贯注,悬腕蘸墨,流畅地挥洒,十个“之“字,一气喝成,若断还连,疏密有致,每一个字都变化不同,点画之间相互照应,正是书圣王羲之“正锋取劲,侧锋取妍”的笔意。
STEVEN放下笔,我上前扶着他,心中柔情脉脉:“STEVEN,你~你真的很了不起。”
泰德先生眼里溢满了激动欣赏,热情的冲上来,握紧STEVEN的手用力摇晃:“的确是顾盼寓情,灵动而不松散,好字!好字!”
他有些迟疑地问:“STEVEN,你的眼睛不方便,怎能写得这样好?”
STEVEN的脸上现出慕濡之情:“蘭亭集序一共三百二十四字,小时候,我父亲让我每天临摹十遍,几年后,我闭着眼睛也能写得出来。”
STEVEN伸手搂住我的肩膀,笑得从容:“泰德先生,眼盲,不代表心盲。”
泰德先生开怀大笑:“说得好!晓玉,你的男朋友很有趣。今天,我也来凑一下热闹。”
他提笔飞快的写下三个字:“一杯羹”。
泰德先生吹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娓娓道来:“当初,你们公司的熊总经理,曾来我家,重金邀请我跳巢,我就送了他这三个字,哈哈!”
这可能是泰德先生的考题,我该如何接话呢?
我回想“一杯羹”出处,史料上记载,汉高主刘邦与项羽相争,屡吃败仗,当项羽捆绑刘邦父亲挑阵时,刘邦却厚颜无耻地说:“吾翁即若翁”,“则幸分吾一杯羹”(我与你曾是结拜兄弟,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请把父亲的肉羹分一碗给我吃)。项羽看不起这种泼皮无赖的作风,结果还是放了太公和吕后。
我沉思片刻,搀着STEVEN回到沙发,诚恳地说:“泰德先生,,相传流氓皇帝刘邦,被楚军追击,在逃难途中,为减轻重量让车跑快点,竟把自己的子女推下车。而熊总为了利益,背弃PARAGON公司,他们这样没有道德观的人,先生自然不会喜欢。”
泰德先生认真地看着我:“晓玉,你说对了,我不会和熊总为伍。我虽有心帮你和STEVEN,不过,”他叹息一声道:“大厦将颠,非一木所支也。”
这也难怪,PARAGON面临重大危机,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谁又不是这样想?
不过,STEVEN有我,我会陪着他,我们相依相偎,就不会孤单。
他曾赞美我能干,认真的微仰着颈子,那模样优雅而温柔……我心中泛起甜蜜,勇气渐生,握着STEVEN的手,侃侃而谈:
“泰德先生,苏东坡有一句妙语: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事在人为,我们不会轻易放弃。”
泰德先生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STEVEN很默契地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心中暗喝一声精彩。
在来之前,我们曾猛啃古代诗词,以期与爱好中国文化的泰德先生有共鸣。这四句思慕恋人的情诗,被STEVEN巧妙地用以表达求贤若渴的心态。
果然,泰德先生连连点头,神态温和:“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的。来,先品尝一下我的茶叶。”
泰德先生拒绝的意愿已松动,或许,他还想考察我们的茶艺?
我打开茶杯盖,芬芳馥郁扑鼻而来,初时,茶条卷曲呈绿腹蜻蜓头状,接着,茶条在水中打开,纱绿显,红点名,叶表带白霜,肥厚明亮具丝绸光,茶汤金黄浓艳,象是乌龙茶。
我轻饮一口,对泰德先生赞道:“这茶叶很香,入口苦中带甜,是不是安溪铁观音?”
泰德先生快乐地说:“你很识货,哈哈。”他有些手舞足蹈地说:“难得你们两位小朋友来玩,我自然招待你们最好的茶叶。”
STEVEN那边低首端杯不语。
我瞧了一眼他的茶,水色清绿,茶叶带螺旋形,在水中沉浮轻舞,他细细地啜饮,神情温文尔雅,抬头对泰德先生说:“这是洞庭碧螺春。”
泰德先生笑问:“你不能观茶,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STEVEN面泛清华,有一丝少年的羞涩:“我父亲说碧螺春是清朝贡茶,洞庭山少女采茶不帶筐,把茶叶放在乳间,茶受热而生奇香,这是他最喜欢的茶之一。”
STEVEN对父亲的仰慕,溢于言表,令我对这位音乐才子生出一丝憧憬,是怎么样的男人,可以让STEVEN的母亲念念不忘,叹息一生大概只能爱(他)一个人,是怎么样的父亲,让STEVEN满怀尊敬,将他的话铭记于心。
泰德先生舒服地靠着沙发背:“你们两位小朋友,真有意思,以后常来玩吧。”
STEVEN和我静静地听着,果然,他进入正题:“我可以为PARAGON服务,但不做全职,算专家回聘,每周三天,好吗?”
我心里欢呼一声,STEVEN立刻恭敬起身,与泰德先生伸手相握:“谢谢你!我和晓玉一定会全力配合你。”
次日,STEVEN的母亲老佛爷大驾亲临公司。
她已恢复高贵仪态,带着笑意问:“STEVEN,听说你们请到了本行技术专家泰德先生?”
STEVEN说:“是晓玉筹划的,她每天很早起床,开一个小时车,去泰德先生家附近,带着小狗散步,晚上下了班也去碰运气,慢慢和泰德先生成了朋友,才肯让我们去他家饮茶。”
我望着STEVEN,微笑:“我是将功补过。我不愿和你分手,韩凌父亲的公司最近一直在打击PARAGON。”
老佛爷冷笑了几声,一脸高深莫测:“晓玉,你太单纯。韩凌父亲对PARAGON早有吞并之心,我们交手很多年。我公司全盛时期,他损失了一些利益,现在,不过是趁机落井下石,找借口抢夺我们的市场。”
我摸摸脑袋,有些疑惑:“我还以为你中意韩凌……”
老佛爷语调平常,开诚布公:“韩凌或许是真的喜欢STEVEN,可她父亲打什么算盘就难说了。晓玉,你一心一意照顾STEVEN,我都看在眼里。我是不会把儿子和公司,恭手让给他们的。”
STEVEN手指莹润而细致,轻抚过我的眉眼,笑嘻嘻地说:“妈,我们的意见一致,我第一次觉得你又英明又美丽。”
老佛爷颇威风地瞪了自己的儿子一下,忽然意识到STEVEN看不见,楞了一会儿,有点心酸地说:“我现在只希望你和晓玉好好在一起,我就你一个亲人,你的眼睛又……”她的眼圈发红,哽咽着说不下去。
STEVEN站起身,摸索着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慰:“妈,世上失明的人不只我一个。我相信上天这样安排,自有道理。”
青青子衿
老佛爷擦拭泪水,叹气:“好吧。我累了,也该同你父亲好好谈谈了。”
STEVEN有些惊喜地说:“太好了,我很想老爸,你什么时候见他?”
老佛爷脸显笑意:“再过几天吧。”
STEVEN真诚地说:“妈,我觉得爸爸是很爱你的,你就不要再赶他走了。”
老佛爷似笑非笑,气势不太足地斥道:“怎么能怪我,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来公司帮忙。”
STEVEN上前挽住母亲:“爸爸只是不喜欢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不过,他现在不是特地去欧洲联络朋友,还说服大伯父在欧洲设分厂,协助PARAGON的捕熊计划?”
老佛爷居然有些羞涩,故意哼道:“要不是他愿意帮忙,我才懒得理他呢……好了,我先走了,公司的事就交给你和晓玉。”
STEVEN悠然问:“妈,关于JASON叔叔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老佛爷精致冷漠的脸,现出了无奈和伤感,她疲倦地长叹了一声:“STEVEN,你处理吧,公司的事我不想再插手了。”说着,仪态万千地起身离开了。
STEVEN打电话请JASON来副总办公室。一进门,JASON就恭喜道:“厉害!STEVEN,晓玉,你们太厉害了!居然请到了泰德先生,看来,我真的要让贤。”
STEVEN有些为难,清俊的脸上泛起莫名的惆怅:“JASON叔叔,你并不需要让位。今天,有些事,想请教你……”
STEVEN踌躇了半晌,继续说下去:“我意外得知,几年前,熊总私下在欧洲设了他的公司,曾邀请泰德先生去帮忙。熊总不断侵吞PARAGON的资产,LES和MISSIONHILL的事,都是他暗中安排的,这些年,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JASON的表情变得谨慎,小心地问:“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
STEVEN沉静的面容看不出情绪,他声音反常的低哑:“JASON,关于熊总他们偷税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吧?”
JASON的脸色苍白,犹豫了很久,他丧气地回答:“不错,是我向国税局报告的!只是,我没想到会闹成这个局面。”
那个告密者竟是JASON。
假设JASON已知内情,为什么不及时通知STEVEN,作出补救?他可以告发或阻止熊总的偷盗行为,或者内部想法补交税款,以避免国税局持枪搜查取证,造成无法挽回的经济和信誉损失。
STEVEN问出我的疑惑:“JASON叔叔,为什么?”
JASON象是换了一个人,他昂起头,神态倨傲说:“没有为什么!”
STEVEN柔声唤道:“晓玉,你到我身边来。”
我立刻走近他,心别别地跳,直觉有什么精彩的情节要上演了。STEVEN将我半搂着,护在身边,朗声说:“JASON叔叔,你还在记恨我的父母?”
JASON凄凉地笑出声:“我嫉恨?哈哈,笑话,是你母亲负了我!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她却忽然和你父亲结婚了!”
STEVEN将我搂得更紧,他清爽的呼吸吹过我的面颊:“我记得小时候,你来我家作客,父母走开了一会儿,你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轻轻叫着我母亲的名字,你的样子很委屈,很悲伤……这么久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JASON眼中的怒火慢慢熄灭,冷冰冰地说:“这么多年,LUCY有回头看我一眼吗?”
STEVEN正色说:“外公很欣赏你,坚持请你在PARAGON做事,只要你愿意,可以在PARAGON呆到退休。”
JASON苦笑摇头:“闹到这个局面,我已没脸见你母亲了。”
黄昏时分,霞光万丈,让人有些目眩。STEVEN和我坐在家门口。
STEVEN沐浴在金色的晚霞里,他清俊的面容,有一种梦幻般的迷朦,映着即将燃尽的余辉,焕发出少年的纯净和男子的英姿,一时间,我看得有些入迷。
STEVEN柔和地说:“晓玉,我真希望,能一辈子陪你看夕阳。”
我凝神注视他,状甚惋惜:“你现在就是想反悔也不行了,呵呵。STEVEN,你想吃什么?”
STEVEN笑道:“我不饿,我们带小GOLDEN去散步吧。”
一到公园小区,小GOLDEN撒了欢的飞奔,我牵着狗链追随,疾跑中不小心被木桩拌倒,摔得有些狼狈,STEVEN伸手扶我,也踉跄扑倒在地。
STEVEN摸索着撑到我身边,抚摸着我的脸,晶莹的眼里有一丝道不明的怅然,喃喃地说:“对不起,晓玉,我竟没有办法照顾你。”
他的声音很小,很柔,很平淡,他的面容带着丝轻愁,这瞬间,他仿佛飘到一个遥远的空间,一双没有焦聚的美目,直楞楞地望着前方,茫然若失。
我回拥着他:“STEVEN,我一点也不痛。”
STEVEN搂着我坐起身,他的脸有些发白,忽然淌出一串鼻血,他的眼睛滲出一行泪,红艳艳的吓人。
我惊骇地看着他:“STEVEN,你脸上都是血!”
STEVEN虚弱地说:“我好累,晓玉……”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血无声无息的流淌,他清俊的面容,显出夺人心魂的凄艳之美。我有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他的生命也在静静的流逝。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时光倒流,回到我们一起看夕阳的时分。
我捧着STEVEN的脸,唤他的名字,他在昏沉中竭力答应我,很微弱、很温柔的声音,终于再度在我的哭声中响起来,几不可闻:“晓玉,晓玉,我在……”
我的心一直往下坠落,最后摔入千年冰窖,死寂的寒气刺透毛孔,一点点渗浸骨髓。
我全身的力气散了,抖索地摸出电话,拨了911。
我轻轻的抹去他脸上血珠,徒劳地试着堵住鼻血。
胸口的恐惧,撕心裂肺,比痛苦更强烈,从脊梁尾骨升起,迅速占据了全身,我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迟缓僵硬。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我的灵魂似乎漂浮在空中,惶急的注视着,无能为力,发出阵阵悲鸣。
我的声音是如此的低哑,如此压抑,近乎力竭声嘶,小狗受了感应,趴在我的膝盖,惊慌失措地舔着STEVEN的滴血,哭泣般的乱吠。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搂着STEVEN,胸前染血,我的思想处于空白,我们的手一直紧紧地相握,直到医护人员用尽全力,才将我们分开,架上了车。
黑夜到天明,昼夜交替,两天过去了。
STEVEN的母亲坐在病床边,泪水满面。
罗杰医生为难地说:“脑部扫描图发现奇怪的阴影,很靠近脑中枢神经,不能确诊是破裂的血管,这类手术风险很大,有可能造成脑部永久性的伤害。”
STEVEN的母亲问:“如果不动手术呢?”
罗杰医生叹气:“那么,他就象装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也许永远不会发作,也许随时随地发生危险,这一次送医及时,下一次就难以保证了。”
STEVEN的母亲悲哀地哭泣:“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清醒,一时昏迷?”
我的心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失去了方向。
一个念头浮上来,越来越强烈,如果STEVEN离开人世,我的生命也没有了乐趣。
我艰难地开口:“罗杰医生,你听说过Dr.DanPotter吗?网上的资料显示他是脑科权威,这类手术的成功率全美最高。”
罗杰医生想了想,回答:“对,我知道他,UCLA医学院终身教授,是最出色的脑外科专家,目前他的病人都恢复得很好,还没有听过什么失败的病例。”
我强作欢颜:“Dr.DanPotter是韩凌的姨父,韩凌可以安排,让他马上接受STEVEN到美国作手术。”
老佛爷盯着我看了好久,点点头:“晓玉,你是好孩子,委曲你了。”
我望着STEVEN安详的睡颜,微笑:“只要他能好好的,就……”我深呼吸,压住上涌的泪水,“我先走了,今天有一个重要的新闻发布会。”
我来到希尔顿宴会厅,上官快步迎上来。他扶着我微颤的身躯,紧张地问:“你怎么浑身发热?眼睛肿得象桃子?”
我苦笑:“象桃子?我不知道,你的想象力这么好。”
上官眉目俊朗,一片风清月明,让人心情安定:“出了什么事?”
“STEVEN病了。”我疲倦地说。
上官不着痕迹地一带,让我半靠在他的肩膀,轻拍我的背,柔声软语:“晓玉,你居然有了几根白发,你要照顾好自己。”
“方晓玉小姐,”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可以采访你一下吗?我是X报记者。”
上官沉着地说:“等一下,会宣布我们两家公司合作,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提。”
那名女记者神秘兮兮地问:“方小姐,你愿意谈谈你和PARAGON副总经理的关系吗?”她打量着上官,满是惊艳:“听说,你和PRESERVE的上官先生也在交往中,这次合作,是不是你一力促成的?”
我咳嗽了一下,语气淡漠:“这种无聊的猜测,不在今天的采访议题范围。”
那名女记者讪笑:“有人向报社投放了你们的照片,我也是例行公事。”
上官眉头微皱,严肃地看着对方:“我们只回答公司相关的问题。”
那记者耸耸肩,走开了。
上官挽着我到宴会厅一角休息:“晓玉,你要不先回去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
我坦率地说:“你说过,清者自清,这些事,我不怕别人提,而且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没什么可撇清的。”
上官俯首笑道:“你对我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
他擒着一个动人心弦的笑容,亲呢地在我耳边呼着热气,我颈子微痒,有那么一瞬间,压在心头的负担,也轻了一些。
上官,他永远不倦地守护我。
即使我跌到黑暗的深渊,他也会伸手抱我出来。
人生就是这样,一路有风有雨,有快乐,也有悲伤。
新闻发布会顺利完成。上官不放心,执意要送我回家。
我婉言谢绝,此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开到史丹利公园海滨,不知从何时起,我爱上了这片宁静的海。
我茫然地靠着长凳,心酸难忍。
我就这样把STEVEN恭手让人吗?
爱情是独占的,专一的,不容分享。
不是身在局中,无法体会其中的微妙道理。
那个人,与你共同分食一个冰激淋,拥在一起看租来的恐怖片。
饿了,他会亲自出马,变出一大堆美味,笑眯眯欣赏你的吃相。
下雨时,他背着你欢笑,一路狂奔到家。
寒流来时,他脱下外套,亲手为你披上,搂着你惋惜地说:“你成小胖子了!”
大热天,他为你端冰茶,切水果,在空调房间,还故作风雅的摇着破扇,扇出凉风。
……
我生命中那些欢喜的记忆,就这么抛开?
这样的隐忍牺牲,我有勇气承担后果吗,我可以洒脱地放手吗?
我抹掉眼泪,来到STEVEN的病房门口。
眼前是一幅家庭和美的图画。STEVEN恬静地倚在床头,老佛爷微笑着递上水杯,韩凌轻快地念着新闻报道。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为这和谐动人的画面,锦上添花。
我的心纠结起来。
韩凌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走过来娇声说:“方姐姐,STEVEN已经同意去美国了。”她凑在我耳边,以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冷冷道来:“你最好记住你的诺言,以后,不能再见STEVEN,也不可以主动联络他。”
原来,我根本不潇洒,满嘴苦涩,胸口发闷。
原来,人生易变,前一刻属于你的位置,顷刻间,就被新人顶替了去。
我撑住身体,挺直脊背,“好,让我和STEVEN单独谈一会。”
STEVEN的母亲看着我,表情复杂难辨,叹息了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只剩下他和我。
我扶着STEVEN躺下,脱去自己的鞋子,爬上病床,搂着他问:“你们什么时候走?”
STEVEN清淡地微笑:“就这几天。”他环住我的腰,凑在我颈边轻嗅:“你涂了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我紧紧地贴着他修长的身躯,只觉四肢一阵酸软,心如被钝刀割裂。
我鼓起勇气,揭开他的病号服,颤抖的将他的上衣脱掉,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哽咽低语:“STEVEN,你用力抱抱我!”
他修长莹白的手指,微微颤抖,解开我胸前的钮扣。
他赤裸火热的身驱缓缓覆盖上来,灯光下,他的容颜淡雅如美玉,散发着超越时空的魅力。
他亲吻着我,虔诚而热烈,好象用尽了生平的所有爱恋:“晓玉,如果我离开了……”
我微笑,紧紧地拥住他,象是汲取生命的源泉:“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慌乱地缩进被子,趴在STEVEN的胸口。
STEVEN迅速坐起,将被子拉到下巴:“罗杰医生,你怎么又来了?”
有一个热热的硬梆梆的东西顶着我,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罗杰医生显得很愉快:“STEVEN,醒了就好。奇怪,你的脸怎么红得吓人?”
STEVEN几乎是呻吟般地回答:“我有点不舒服。”
我静静地呼了一口气,轻轻地舔了一下STEVEN的胸口。他的身体起了一阵轻颤。
罗杰医生说:“不舒服?那么我得仔细检察。”
STEVEN急忙求饶:“不,我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罗杰医生哈哈大笑:“那我过五分种再来。”
脚步声刚远去,STEVEN掀开被子,一把搂住我,“晓玉,MYBABY(宝贝)!”
只这么深情的呼唤一声,STEVEN就吻了下来。
这一吻,他像是使尽全力,将他所有的热情都输送过来,将我自迷糊的梦幻之中唤醒,而双唇传达到心上的,是一阵阵难以置信的甜美和苦涩。
肉体的欢愉,混杂着心迷惘的痛楚,我仿佛沉浮在天堂与坠落的边缘。
良久,门外又响起敲门声,我们才分开,喘息,抚摸,那么多的柔情蜜意,那么多的尽在不言中。
这是梦吗,是梦吧。
而我,无怨无悔。
悠悠我心
希尔顿饭店宴会厅。
PARAGON与PRESERVE合作项目成果鉴定及庆功会。
桌上摆着十几道宴席大菜,我对一盘葱姜BC大蟹情有独钟,埋头大嚼。身边的MAY轻触我的手臂,悄声说:“快,好戏要上演了。”
宴会厅中央,有一个临时围出的圆形舞台。
吴君举着话筒,站在那里,笑得眉飞色舞:“各位同事,经过大家投票选举,最受欢迎的黄金单身汉前三名已产生,他们是DANIEL,SAM和MIKE!大家鼓掌!”
台下一阵欢声笑语,掌声轰动。我停下筷子,兴致勃勃地观看。
吴君有些得意洋洋地宣布:“鉴于大家的强烈要求,并征得当事人同意,我们将拍卖这三位帅哥今天晚上的归属权,哈哈,中标者可以和他们约会哦!”
这下,整个宴席厅乱成一锅热粥。
很多女士交头接耳,跃跃欲试。
有的说:“DANIEL,我要DANIEL!”
有的说:“DANIEL难度太大,我选SAM或着MIKE吧。”
同桌的小安和BEBE立刻兴奋得拼命拍手,眼冒红心。
MAY镇定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音乐变缓,吴君带着笑,郑重其事地介绍:“下面,有请三位大帅哥分别作才艺表演,各位女士可以随时参加竟标,以十元起跳。”
最先出场的是我们PARAGON的风流才子MIKE,他任职市场部,是一流的销售技术工程师,在PARAGON最低潮的时候,他一直安心工作,努力为公司带进订单。
MIKE身材高大魁梧,金发碧眼,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大家招手微笑,伴着音乐即席演唱了一首英文情歌。掌声中,他的价码一直飙升,最后以两百元的高价,被财务部的同事领走了。
SAM的出场令人眼珠快掉下来了。他表演的是双人格斗,一招一式,如雷霆万钧,舞出呼呼的风声,与他过招的少年,身姿俊俏挺拔,动作敏捷优美,一步不退,令人看得眼花撩乱。
很多当地人只在电影上见过中国功夫,没有接触过现场实战,立刻兴奋莫名地大叫加油,宴会厅里,欢呼声和掌声一阵响过一阵,大家都忘了喊价。
我对MAY打趣道:“SAM平日很体贴,对你言听计从的,想不到他身手这么好,很帅啊!”
MAY笑成眯眯眼,谦虚地说:“哪有上官大哥帅。”
舞台上,精彩的武术表演已结束,两人对鞠一躬,漂亮地收招。
SAM英俊的脸神采奕奕,剑眉上挑,搭着那少年的肩膀笑着说说:“这位是我的弟弟,人家是纯洁的好孩子,不在今天的拍卖范围,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哦。”
那少年拥有运动员的健美身材,身高腿长,眼睛黑溜溜的,极亮极有神韵,他有些腼腆地一笑,顿时他的脸如阳光般灿烂,让人感觉亲切自然:“大家好,我是仁杰。”
我的心一窒,恍神间,时光的宏流仿佛将我带回从前,那个记忆中的美少年,也是这么简单的介绍自己,他有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清澈晶莹得让人心悸,像那清冷的莹月,高悬在我触不到的天边。
身边的MAY喊道:“30!”,将我惊回现实。
一个女士马上接口:“50!”
另一位说:“我出一百!”
激烈的竟价开始了。
舞台上的SAM精神气十足,愉快地看着我们这一桌。MAY甩了甩头发,婷婷婀婀地走到SAM身边,搂着他的颈子悄悄地说了一句话,SAM裂开嘴笑得象中了大奖,幸福地连连点头。
台下的标价声暂时停住了,有女孩子不明状况地问:“那是谁啊,怎么和SAM这么亲密?”
MAY又圆又大的眼睛扫了全场一圈,笑着劝诱:“我是SAM的女朋友,我出二百五,大家就不要跟我争了吧。”
台下嘘声一片,MAY不受影响,拉着SAM向我们这一桌走来。
SAM对着主持人吴君摊手耸肩,顺应女友大人的指示退出了竟拍会。
吴君赶紧说明:“大家不要急,我们还有最后的法宝,现在有请上官大帅哥!”
全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安和BEBE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邻桌有位男士没留意开了一句玩笑,周围几桌的女孩子立刻一齐怒目瞪着他,那人不明状况,苦着脸缩回座位。
上官的追星族真是声势浩大,一呼百应。
静悄悄的等待中,灯光暗了下来。
忽然,一阵热烈的弗拉门戈之舞曲响起,厅内灯光齐明,以蓝色的灯光作为基调,并具有深浅不同的层次,给人一种犹如置身于大海怀抱中的感觉。
我心目中温润如美玉的上官哥哥,穿一件白色衬衫,胸前纽扣解开两粒,以动感帅气西班牙舞姿出现。他的“女伴”竟是那位叫仁杰的美少年。
墙壁上挂的红、黄、绿等各式灯泡,闪闪发光,如有生命般连环跳动。清脆的响板随着灯光回响,古典吉他与踢踏舞步合成的音乐倾泻,上官和仁杰所展示的舞步,充满了激荡人心的诱惑力,让人不可抑止地沉醉在男人的英姿勃发中。
旋转舞动中,仁杰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枝玫瑰,叼在嘴里,手中的羽扇一抖,半掩俊颜,清纯中带点性感的笑容,恍如海棠春睡,让台下的熟女们悸动不止,发出惊喜的口哨声。
上官微微含笑,他的眼神,带着千万伏的高压电流,热情而优雅地注视着我。
他的俊美面容,犹如春花漫过山谷,让人留恋忘返。
他的身姿似神话中的阿波罗,从容不迫地驰骋在晴朗的天空,令下界的子民,身不由己的向他臣服祈福。
我屏息凝神,静静地欣赏。
此时,吴君兴奋地催促众人竟价:“各位女士,你想与上官大帅哥共度良宵吗?千万不要错过机会啊!”他突然转向我,对着话筒大声说:“方晓玉小姐,请你先出价吧!”
我飞快地摇了摇头。事前,我并不知情,身上的现金不多。
上官眼神一闪,很快走到我的桌边。他从仁杰嘴里接过玫瑰,送到我的鼻前,轻快地说:“晓玉,可愿与我共舞?”
仁杰亮晶晶的眼睛,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悠悠地笑说:“晓玉姐,你好!”
吴君神经兮兮的冲过来,将话筒举到我下巴:“晓玉,你怎么能弃权呢,上官帅哥的心都要碎了。”
我推开话筒,偷偷向上官打眼色,取出钱包示意:“我没有钱,能借点给我吗?”
吴君一把抢过钱包,迅速喊道:“方晓玉带了几百块现金,今天她是志在必得,各位还是放弃吧,哈哈。”
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一分钟前拼命鼓动大家竟标,转眼又劝退。
邻桌有女孩子不服气地说:“不公平!SAM已经被女朋友领走了,可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上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上官眼中的危险气息浓郁,他俊美非凡的脸凑到我面前,古龙水的淡香沁人心肺,他轻舔一下我的耳垂,半是戏谑地问:“晓玉,你打算不负责任地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上官柔柔地望着我,眼魅如丝将我缠绕。
他温馨的呼吸难以察觉地吹过,我感觉面颊有些发热。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荡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晓玉,我可要出绝招了……”他扶着我的肩膀,泛着健康红色的嘴唇,缓缓地贴近,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献吻。
我略往后让,被椅子挡住了退路,便侧开身子笑道:“好了,上官大人,你的身价可是天文数字,你得容我想办法筹钱。”
上官擒着那丝愉快的笑,风度翩翩地环着我的腰,不再作恐吓色诱。
我从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对着吴君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心领神会。
吴君接过信封,取出支票,得意洋洋地挥舞:“方小姐果然早有准备,除了现金,还有一张空白支票在此,无论谁喊价再高,最后,还是她抱得美人归啊。”
宴会厅内的喧哗声渐渐变高。
吴君笑得古怪,接下来一番话,出乎我的意料:“大家都知道方副总心地善良,嘿嘿,今天大家最好想清楚,如果你真得罪她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我心里直发笑,差点低估了吴君强词夺理、欺压良家妇女的水准。
我镇定自若地微笑,视线温和而坚定地扫过各桌的女士们,似乎在为吴君的话背书。小安瘪着嘴,向我做出忍痛牺牲的伤心表情。BEBE挤挤眼,表示迫于恶势力弃权。
吴君的巧言令色,加上我素来广结善缘,很多人采取明哲保身的策略,与我竟争者廖廖,居然以八十元的超低价,标得了上官的首夜。
吴君上前恭喜:“晓玉,上官,你们今后可别忘了我这个大媒人。”
我瞪他一眼:“你,不要瞎起轰。还有,标金改天再付给你。”
这时,DJ放了一首英文老歌,音乐情意绵绵,上官搂着我加入大厅中央慢舞的人群。
他眼中笑意昂然,兴致颇高地问道:“晓玉,你怎么会准备空白支票?”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实,是我的薪水支票,让吴君糊弄过去了。”
他赞赏地大笑,神态俊朗飞扬,俯身亲吻我的耳朵:“晓玉,你戴这副耳环,很漂亮。”
这对珍珠福字金耳环来历不凡,是上官的祖母遗留给他的纪念品。虽然有岁月的痕迹,却越发湛然生辉。
我有些怅然:“那时候,你把这副耳环和周杰伦的CD一起送过来,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几次想还给你。”
上官将我勒紧一些,眼中笑意更深,语气有些恶狠狠:“你敢!我送出去的礼物,从不收回。”
我忍不住斜瞟他一眼:“是,大帅哥。你最近老是问起这副耳环,我只好带出来让你安心啦。”
他握着我的手,轻轻地举到嘴边,印上一吻:“乖晓玉。”
稍顿,他有些惊讶地问:“你什么时候戴上这个戒指的?”
我平和地望着左手,有些甜蜜地回味道:“这个戒指有爱的祝福,传说,德国有一位贵族小儿子叫占斯……”灯下,精巧小锁戒面镶着钻石,中央的一颗红宝石,闪烁着冷清而耀眼的光芒。
我心中隐隐作痛,平静地说下去:“以前,我觉得有点大,现在戴上去,正好合适。”
上官呼吸有些急促,眼中冷星闪过,促然问道:“他走了这么久,你还是惦念着他?”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咽喉堵堵的:“上官,以前STEVEN曾问过我,为什么我和你这么好,记得我当时好象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
我守在原地,等候。
两年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他的确切音讯。
如果时光留驻,我还会作同样的选择吗。
在他母亲淡出后,我呆在PARAGON不走,打点公司生意。从最初的讨论业务诚惶诚恐,见客户时拘谨不安,到如今跌倒滚爬视为常事,指点江山从容淡定。在上官的全力支持下,PARAGON已经扭转颓败的局面,重新出发。
我以为,只要我站在显眼的地方,他就会看见。
虽然,我将他亲手打包送了出去,承诺不再见他,不主动联络他。
心中却存了一丝侥幸,他可以来见我,他可以主动联络我。
我一直住在他“藏娇”的金屋,每日带小GOLDEN散步,照料院子里的花草,心安理得地等着他。
我以为,他一定会回来的。
上官托起我的下巴,轻轻吻去我眼角的泪水,声音如春风般温柔:“忘了他,我们重新开始。”他的另一只手将我拥着,手指抚摸着我的背,仿佛输送一些热力过来。
在慢舞乐声中,我心事重重,悲喜难辨。
如果可以,我也想,忘了他,那个两年来不时入梦的冰雪美少年。
上官星光灿烂的双眸,异样清亮,静静地凝望着我。
我尽量微笑,深深地回视着上官:“我会努力。”
低头呼出一口长气,排解胸中的郁闷,我轻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我整理好仪容,感觉眼睛有点红肿,不想立刻回到大厅,就留在走廊,倚着二楼的栏杆,眼望楼下大厅出了一会儿神。
上官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正想回头,一个触动人心的身影闯进视线。
白雪公主韩凌从一楼的餐厅走出来,笑语如花,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身旁高大的男伴。
他的金发剪短了,自然地飘动,身型更健硕,肩膀更宽阔……
背影,一个背影,就让我激动得双手微颤。
我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冲下楼,来不及等待门童出手,自己猛推门追了出去。
韩凌的背影就要消失在街头转角,我不加思索地跟上去。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混乱如野马蹦腾,我的呼吸急促,似乎快透不过气来。真正让我窒息的,却是如此不合时宜的邂遇。
我又能说什么?
STEVEN,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是我自己放弃的。
没有相遇,我还可以活在自己的思念里,如今,竟要亲手毁去,了结我最真实的一段感情。
“晓玉,我会亲自把狐狸精赶跑。”如今,他亲密地搂着另一个女人,柔情蜜意。
我瞪大眼睛,仔细辨认。不,他不会是我的STEVEN。
STEVEN走路的样子飘逸出尘,悠闲而从容,让人看了止不住的欢喜心动。
STEVEN不会抛下我,他说过:“晓玉,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终于,韩凌停下脚步,两人齐齐回头。
果然,他不是他。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
那位金发白人男子,警惕地注意我。他长得英俊,充满活力。
但是,STEVEN比他更俊美,更纯净,更清雅,只需看一眼,就令我目旋神迷。
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上前问韩凌:“STEVEN呢,你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 笑傲红尘
那名白人男子将韩凌护在身后,皱着眉头观察我,想来他听不懂我的话。
韩凌安抚地拍拍他,拉着我到一旁说:“我男朋友不知道以前的事。”
我点点头,重启话题:“STEVEN现在好吗?”
韩凌可爱的面孔上浮起一丝疑惑:“我怎么会知道,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难道他没有联络你?”
我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不自觉的握着拳头:“他不是和你去美国治病了吗?”
韩凌神色抑郁,透出一种隐藏在内心的深深遗憾:“他根本没有和我一起上飞机!”
她深吸一口气,补充道:“他在候机室同我告别,说要和母亲去国外。”
我的心如坐云霄飞车,在空中翻腾跌荡,忽悠悠地失去了方向感。
我静了静心问:“STEVEN临走时有交代什么吗?”
韩凌叹气,目光散漫透过我投向不知名的远方:“我记得很清楚,STEVEN微笑着说,韩凌,如果我跟你走,就失去了爱晓玉的资格,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
STEVEN,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心思敏捷,已经猜到我和韩凌的约定?
你不愿放弃,你没有放弃!
我的心被一股热流撞击,涨涨的,满满的,活泼跳跃。
我的咽喉被莫名的感动噎住,有些语无伦次:“既然不想走,为什么要走…走了,为什么不联络我?”
韩凌眼神迷朦,轻轻地说:“方晓玉,我羡慕你!其实,这两年,我常想不通,直到遇见我现在的男友,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过得好。”
我抬头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韩凌脸上泛起一丝自信的红晕:“STEVEN这么做,大概是想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许,他觉得自己不能给你最好的,所以他宁可隐瞒真相,默默地离开。”
很久以前,那个温柔的美少年颤抖地紧搂着我,发下爱的誓言:“晓玉,我喜欢你!我只想把你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到哪里都带着,把我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他温热而清新的呼吸吹在我脸上,仿佛森林的花草迎风飘扬,恣意潇洒,带着一往情深的决心。
他这么说,也这么做,静静地退出我的生活,没有留给我反悔的机会。
可是,STEVEN,你只记得最后一句,却忘了前面那一句。
与韩凌告辞,我慢慢往希尔顿酒店走去。经过街道转角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微笑注视站在橱窗边的那个男人。
他的眼如浩瀚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恒古不变地照耀着我。
他伸出手臂,幽雅地静候着。
我走近他身边,被他用力拥入怀抱。他身上带着雅致的淡香,熟悉的味道让我安心。他的手游走在我的背脊,不断地安抚我。
我站开半步,含蓄地示意:“我们走吧。”
上官半搂着我,走回宴会厅,默契地没有问一句话。他拿起我的皮包,交代SAM的弟弟仁杰:“你们玩得开心点,我送晓玉先回去。”
那少年清澈的眸子,极赋洞察力地打量我红红的眼,表情温馨柔和:“表哥,晓玉,你们保重!”
上官开车来到史丹利公园海滨。
黑夜里,海上船泊的航灯,星火点点,海湾大桥车如流水,长长的车阵灯光如飞龙,盘旋到对岸,形成一片宁静和谐的景致。
上官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我眺望远方的海岸线,答道:“没什么,忽然觉得金屋藏娇是个不详的典故。”
金屋藏娇,终成空。
STEVEN,他戏言自己也要学汉武帝,但他不会变心再宠爱别人。
我,从不想自比长门怨妇陈阿娇。
然后,我们的结局,不过是分离。我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上官没有接口,举起我的左手,转动那只红宝石银戒,俯在我耳边说:“这个位置,我定下了,等你从欧洲出差回来,我希望看见你把无名指空出来。”
我的心咚咚咚激烈跳动。
初见上官,他是我少女情怀高不可攀的偶像,高贵如天神,俊美如明星,我不敢幻想,有一天,他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清楚地意识到上官的身体靠得很近,他的手指带着爱怜轻划过我的掌心,他的唇带着火花有意无意地触着我的面颊。
有一种叫暧昧的东西在滋长,我的心酥酥麻麻,被他魅惑诱人的男人气息笼罩。
我平息嘈杂的心声,语调有些不稳:“上官,我还是很喜欢STEVEN。”
上官将我的头靠在他的颈边,声音如山涧的泉水激荡:“有一天,你会更喜欢我。”
几天后,上官送我和吴君到温哥华机场。吴君借故走开一会儿,留下上官与我话别。
上官悠然问道:“晓玉,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和我回美国发展?”
我一直以为,呆在最显眼的地方,STEVEN如果回来,可以第一眼发现我。
然而,我错了,我漏了一个可能性,如果他立意避开我,绝不会现身。
或许,是时候调整我的思路了。
我轻笑一声,看着上官真诚的眼睛:“让我想想。”
上官将我的鬓角头发理顺,有些高深地问:“记得吗,你曾送我一个承诺。”
我点点头,“除了以身相许,不管什么差遣,我都全力以赴。”
上官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容颜如夏日艳阳,可以激起任何人心中隐藏的热情,灼热得让人脸红心跳,他一字一句地说:“那么,就请晓玉履行诺言吧。”
我神态迷惘,陷在他的话语带来的震撼中。
上官,他太聪明了。
他缓缓地低头,温热的唇如火焰般燃烧,释放出可怕的魅力。我粟粟发抖,被他拥得更紧,他喘息着呢喃:“记住,跟我回美国。”
飞机穿云破雾,陷在茫茫白云中,偶尔有阳光洒下。我的心无法平静。
我不知道如何回报上官的深情,我喜欢他,就象对着清风明月,倾慕欣赏。
他于我亦师亦友,似情人似知己,我们的生活轨迹交缠在一起,他的气息已融入我的生命。
可是,另一个人,常常来往于我的心房,让我无法忘怀。
相思,缠绵入骨,不想,不愿,却更惆怅。
身边的吴君观察我一阵子,问道:“晓玉,你还想着STEVEN吗?”
我笑着叹息:“有的人,你一辈子也忘不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是我心中的STEVEN。”
吴君眼中露出真诚的关怀:“你不觉得痛苦吗?”
我若有所思地回答:“怎么会苦?即使苦,也心甘情愿。”
吴君审慎地注视我,没有说话。
良久,他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这次,我们能兼并熊总的公司,欧洲合作伙伴出力很大,你有没有时间和他们见面,谈谈下一步合作事宜?”
我笑眯眯地说:“好啊,请你安排一下吧。”
在欧洲,依照行程拜访了几位大客户,签下一个合约,约见了新聘请的分公司经理。最后一天,吴君陪我探望合作方代表。目前,他们正在威尼斯城休假。
威尼斯建筑在水上,蜿蜒的水巷,流动的清波,她就好像一个漂浮在碧波上浪漫的梦。
我们乘一种特殊的叫贡多拉的交通小舟,沿着贯穿整个城市的S形大运河,向威尼斯市中心驶去。
沿岸有近200栋宫殿、豪宅和七座教堂,多半建于14至16世纪,有拜占庭风格、哥特风格、巴洛克风格、威尼斯式等等,所有的建筑地基都淹没在水中,看起来就像水中升起的一座艺术长廊。
踏上市中心圣马可广场,我心中一阵感慨,当初游玩时,导游曾戏言这里到了元旦,就成了天安门广场,到处都是不畏严寒,前来旅行的中国人,用中文祝福新年快乐。
有一次,STEVEN心血来潮,训练小GOLDEN围着我绕圈子。
小GOLDEN跑得太急,一头撞在我腿上,晕了。
我捧腹大笑,STEVEN兴致勃勃地问:“怎么开心成这样?”
我指着昏软在地的小狗,笑得接不上气:“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乱闯一通,看不清楚自己的目标。”
STEVEN从身后搂住我,清俊的脸贴着我摩挲,柔情万千:“晓玉,你有什么目标?”
我油然而生一种豪情:“我已经游历过十几个国家,我的目标,就是周游世界。”
STEVEN亲吻着我的面颊:“我陪你,我们老了,就去看七大奇迹,金字塔,泰姬陵……”
我悠然神往:“好!有机会,你陪我再去威尼斯和罗马,那是我最喜欢的城市。”
我记得他转到面前,眼睛如清澈莹亮的水晶,神态诚挚无比:“晓玉,不管你到那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的眼睛有一点呼呼作痛。是这样吗,STEVEN,你会一直陪着我?
我举手掩饰自己的泪水,不着痕迹地抹去,回头问吴君:“你确定是在圣马可广场碰面吗?这里人多,很难找。”
刚才还在身侧的吴君不见了。
我四下张望。广场东侧是圣马可大教堂和四角形钟楼,西侧是总督府和圣马可图书馆,广场有数以万计的鸽子及演奏乐队,时不时有戴着奇异面具的小丑经过。
忽然,我的视线凝住了,我的呼吸停滞了,只有我的心脏,象发了疯似的狂跳如急鼓。
他的面容沉静俊秀,一如从前,他琉璃般美丽的蓝眸藏在太阳镜后,看不清表情,他的金发在微风中轻扬,为他添上几分洒脱不羁,他坐在街沿的咖啡座,有如偷入凡尘的天使美少年,那么卓越不凡,那么动人心魄。
犹如昨日,他清朗悦耳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情人,你令我朝夕思慕,情思悠长。虽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什么不主动给我音信呢?
STEVEN脸上慢慢浮现一个欢喜无限的笑容,仿佛积雪消融,大地回暖,春日游,踏青少年纵缰驰骋,春风得意马蹄急,一骑笑傲红尘。
我们之间,隔了半个广场,和成万上万只盘绕飞翔的鸽子。
我的脚一步一步,好象踩在轻飘飘的云端,身边风和日丽,春光正好。他的清艳容光,如阳光穿云透雾,刹那间照进我的心扉。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原来,这些年,我心心念念,不过是这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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