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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楼
发表于 2007-8-5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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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繋黑土地之十一:十年一觉红楼梦
在哈军工,秉承原苏联的一套管理模式,处处、事事,等级森严。譬如教员干部的办公桌椅,实验员是方凳,助教讲师是木靠背椅,副教授以上就是皮转椅。办公桌,助教是三屉桌,讲师是“一头沉”,副教授以上才是“两头沉”的大写字台。住房分配更是如此,尉官住尉官楼,大多是筒子楼,水泥地,共用厨房、厕所;校官住校官楼,进军工大院大门右侧就是校官楼,也叫老红楼,三室一厅,红漆地板,卫生间有浴缸,贴瓷砖。将军和院直属各大单位主官(系主任、系政委、院直各部部长、政委)住将军楼,又叫小红楼。
将军楼在学院南侧,有单独的木栅栏围墙,由警卫连派战士日夜站岗。我当学员时每天早晨跑步经过时,总是觉得那里面十分神秘。
得知我要结婚,我们教研室的指导员老丁来找我,和我商量:你们结婚搬到我那里,311房间就留给教研室其它单身教员住。我知道老丁原来是军工院办秘书,军工搬迁时因为和学院领导熟悉就乘乱搬进了将军楼,占了楼上一层4间房子。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动机,但是将军楼的条件总要比尉官楼好。等到去老丁家一看,等待我的是二楼阴面一间16平方米的大房间,红漆地板,还有一个大壁橱。厕所、厨房两家共用。他们一家5口人,占了阳面两间,一间16平方米,一间24平方米。此外,楼梯间还有大约10余平方米作为过道,这在当时就是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了。老丁是江苏扬州人,大嫂是一个十分淳朴的农村妇女,刚从扬州农村调学院当清扫工。这样,我除了感谢,不可能发表不同意见了。
军工结婚,家具就是学院里借的旧营具。两张单人床拼起来,当婚床。靠墙是来三系报到时领的一张大内务柜,有8个抽屉,4个柜子,放些零零碎碎杂物最实用了。花了20元到家具市场买了一张靠边站方桌,不用时可以折叠起来靠墙,不占地方。两把靠椅,四只方凳。这就是我们结婚时候的全部家当了。过了两年才又买了一个三开门的衣柜。接着,擦窗户,换门锁,买喜糖,置了两床新棉被,岳父送了一个煤油炉、一个沈阳产的红双喜牌高压锅。到12月22日那天把那位娶回家,教研室同事来祝贺,简简单单,开始了我长达十年的“红楼梦”。
军工学院将军楼一共有7栋,在一个小院里,都是两层红砖砌的楼房,每栋楼四个单元(院长、院政委和院政治部主任住的那一栋是三个单元)。每个单元的格局:正门进去,是个走廊,左侧大房间是会客室,右侧小间是警卫员室,后面是厨房和餐厅。楼上阳面一间大的,是首长工作室,小的一间是首长夫妇寝室。阴面大的一间16平方米,小的一间10平方米,一般是子女或者保姆寝室。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全部红漆地板地,油墙。每栋楼之间距离很大,以前是花圃,现在开春之后都种了瓜果蔬菜。平时闲杂人员不准进入,所以十分安静。
不到两个星期,我就把门一锁,南下去上海参加秦山核电站设计,夫人也回沈阳单位上班。之后,每年回来探亲,也就是住上两、三个星期。匆匆忙忙来,又匆匆忙忙的走。只有74年因为参加学院里的运动,前前后后住了将近两个月,才和左右邻居熟悉起来。我们住的是50号楼3号,1号是黑龙江省军区的武副政委,抗美援朝时候是志愿军的一个团长,夫人姓孙,山东人,很清秀,原来在部队文工团里工作,后来老公让她辞职在家做家务。2号住的是原军工三系政治部主任,当时是船舶学院的领导王某。4号住的是原军工院办郭主任的遗孀,带了几个未婚子女。对面49号楼,住了黑龙江省军区两个副司令,孙副司令和王副司令,王副司令原是东北抗日联军很有传奇色彩的著名骑兵司令,少将。还有原军工的政治部副主任,原大校,9级干部,当时的船舶学院党委书记卓某。其它一些楼的住家就不熟悉了,似乎这些大领导家是比较忌讳互相串门的。
每年我夫人来哈尔滨探亲,很能够和左右邻居睦邻友好,没事在一起“唠嗑”(东北土话,即“聊天”的意思)。特别和孙副司令、武副政委还在读中学的女儿关系很好,俨然成为红楼里的孩子王。同时她和武副政委的家属非常谈得来,讲起在朝鲜战场上的一些往事,政委夫人十分投入,经常会忘了做饭。其中印象最深的,也是我夫人回来枕头边上悄悄告诉我的,就是说在朝鲜战场上,司令部机关每周末都要举行舞会。司令部的话务员、打字员,文工团的演员,都要作为政治任务,参加舞会伴舞。有个师首长,和文工团一个女孩跳舞,女孩漂亮,首长生理上起了正常反应。女孩不解,问:首长,你裤兜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硬硬的。首长十分尴尬,急中生智,说:这是我带的手电筒,等会儿回去路上照亮用的。女孩单纯,说了声:哦。不知道怎么,这个故事在志愿军里传了开来。从此,“手电筒”、“手电筒”,就成了那个东西的代名词。武副政委不让小孙再在文工团里工作,恐怕也是有道理的。
等到1976年夏天,我从上海回学院参加教学工作,我夫人还没有调哈尔滨,但是经常请事假、病假回哈尔滨和我过家家。这时,煤油炉就不够用了。于是添了蜂窝煤炉子,购置了一大堆锅碗瓢盆。和大嫂学,灶台下用木条钉个鸡笼子,养了两只生蛋的母鸡,每天听到母鸡“聒聒蛋,聒聒蛋”,就知道鸡生蛋了。伸手一摸,蛋还是热的。这个时候,我老婆最高兴了。对于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那个时代,每天有自己养的鸡生的鸡蛋来补充营养,无疑是十分幸福的。
50号楼东侧,有一大片空地,原来也是花圃。警卫连战士把花铲掉后种了些庄稼(玉米、向日葵)、蔬菜。我看红楼的老住户房前房后都有大大小小一块“自留地”,主要用来种蔬菜。就让大嫂和警卫连商量,给我匀出一块来。连商量,带赖皮,反正最后我们家居然挤到一块大约有20多平方米的自留地。我写信回家,让我老妈寄一些南方的蔬菜种籽来。小小的一块地,居然种了黄瓜、豆角、茄子、西红柿、青菜、油菜,林林总总七八种蔬菜,周围也种了几十株向日葵。而且长得特别好,豆角、茄子下来时,自己居然吃不完,还要送左右邻居和同事。向日葵熟了,摘下来磕瓜子。这时,我就十分理解老人家在中南海为什么不让种花,而要警卫战士种蔬菜了。现在我们还十分留恋那个时代,总想找个可以养鸡种菜的地方度过退休之后的岁月。
转眼到了秋天,大嫂告诉我们要准备挖菜窖,好过冬。原来东北冬天有7个月,这漫长的冬天里地里什么都不长,商店也没有供应蔬菜的。要在秋天储备好足够的萝卜、白菜、土豆。十月份整整一个月,全校上下,几乎不干别的。拉秋菜,分秋菜,秋菜下窖,成为压倒一切的中心工作。
所谓“菜窖”,就是在地上挖下去大约3米多深的一个长方形坑,上面压上木板、泥土,再装一个活门,保证窖里温度不会让蔬菜上冻。一家买上50斤大葱,100斤土豆,300斤白菜,100斤萝卜。从11月份,要吃到开春5月份。老婆叫来了她的内弟,也就是她舅舅家的孩子,和我两个人整整挖了三天。总算有了自己的菜窖。一个冬天,只要老婆在厨房里喊:没有土豆了,没有大葱了,我就穿起棉衣,下窖取菜。这是自然分工,总不能让老婆去菜窖上上下下爬梯子吧?
那个年代,供应特别困难。每个城市户口的居民,一个月口粮30斤(妇女28斤),其中大米2斤,面粉8斤,其余都是粗粮。豆油半斤,猪肉半斤。那时能够吃到花生米,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记得有一次,老丁老家捎来一些花生米,老丁让大嫂炒了一盘,倒了一盅酒,自己享受起来。几个孩子馋的围着他转,口水直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只见老丁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一瞪眼:“看什么看?你们吃的机会以后有的是”。把孩子们吓得都跑楼底下玩去了。我和我老婆在自己房里偷偷直笑。
到了春节,商业部门使劲组织货源,每户可以供应一只冻鸡、两斤冻鱼、一斤鸡蛋、两斤粉丝、一斤花生米、半斤木耳、半斤黄花菜,都是凭票供应的。老婆户口在沈阳郊区,这些供应两个人消耗,显然不够。于是我到南方出差,就有背食品回哈尔滨补充“给养”的任务。每次大致都是5到7个大旅行袋,满满装着大米、咸肉、香肠、卷面、上海奶糖、话梅、敲扁橄榄、饼干、咸鱼、菜干、笋干、烤夫干……,总有2、3百斤重。好在火车直达,那里有人送站,这里有人接站,人还不至于被压塌下。
当时有句顺口溜:“出门像个公子,下车像个兔子,回来像个骡子,算帐像个傻子”。说的是,出差时,学校派车送车站,穿的一身笔挺衣服,衣冠楚楚,真像个公子。到终点站下车时候,去登记旅馆,要赶紧跑,像个兔子。出差回来时,背着大包小包,都是满满的“粮草、给养”,像头骡子。等到结帐报销时,发现透支报不上帐了,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苦笑不已。真是十分形象的写照。
70年代末,哈尔滨流行自己装OCL线路音箱。我也买了推挽放大三极管、8英寸低音喇叭、功率放大管,到实验室里要了些印刷电路板边角料,按照【无线电】杂志里的电路图,自己腐蚀印刷线路板,自己焊接电路元件,请警卫连的一个会木工的战士帮我打了个大音箱,装上8英寸低音喇叭,再配一个3英寸的高音喇叭,自己做的稳压电源,自己调试。效果居然非常好,讨厌的交流声也给我七搞八搞去掉了,各个音段层次分明,音质一流,超过了教研室里几位专门学电子专业的老师做的音箱。买了个电唱机,添置了几十张唱片,都是革命歌曲和样板戏。
那时还流行自己打家具。买些木材,打衣柜、打写字台、打五斗橱。有的老师打出的家具,几乎到了专业水平。我因为房间里实在装不下更多的家具了,就打了一对沙发。让老婆内弟帮着做了沙发的木扶手,我到旧货市场买了沙发弹簧,在上海带回皮革的边角料,还有沙发钉之类的。包沙发是个技术活,包紧了,包松了,都影响沙发质量。两个沙发,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都包好了。代价就是手上给弹簧划得血淋淋的,一道道血印。老婆心疼的说:让你干些活,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唉,有什么办法?本人就是这个性格。沙发包完,人躺沙发上,听着动人的音乐,歌舞升平,在“红楼”里我们过上了惬意的“小康”生活。
那个年代,大学生毕业后第一年按照规定,6类地区工资46元,第二年转正56元。我们应该68年7月毕业,拖到12月份才分配,整整少拿半年工资。转正又拖了整整10年,一直到79年才拿到56元。我们自嘲说:文化大革命串联,坐火车不花钱,吃饭不花钱,住宿不花钱,现在这些“欠债”都给政府加上利息,本利一起算的给扣回去了。我家那口子,中专毕业,每月32元,两个人加在一起78元,来回探亲花在铁路上就要不少钱,积蓄甚少。整整8年,我们就添置了一个衣柜,一辆自行车,一台钟控半导体收音机,一台电唱机,自己打了一对沙发,做了一个音箱。尽管如此,在当时的哈尔滨,这样的生活已经是中上等的水平了,更何况我们住在“将军楼”里面,交往的都是司令、政委、院长、书记及其家属,我想肯定有不少同事暗中骂道:这小子,祖宗坟上什么时候冒的青烟,运气怎么这么好?
就这样,到了1981年,船舶学院在军工大院大门内左侧盖了四栋新楼,起名叫“新一栋”…“新四栋”。这下可成为众人争夺的焦点。论资排辈,是当时分房、长工资、评职称的一般原则。怎么排,也排不到我们这一辈。然而,我哈尔滨科协副主席的头衔和在上海728突出的成绩起了作用,居然经过党委特批,给了我两居室的一个小套。不但给了小套,而且还给装了电话。要知道那个时代,电话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在学院里,处级以上才有资格装电话。我储某人何德何能,好事一件接一件的接踵而来。想想,总是前世做了什么积德的事情,让我今生今世几乎是一帆风顺的走过来了。就是有些挫折,也是有惊无险,安然度过。
有了新房,简单粉刷一下,就搬了进去。从此告别了“红楼”,开始了我们的“平民”生活。同事们来我家,再也不用警卫连登记通报,也没有人给我站岗放哨了。真可谓“十年一觉红楼梦”,虽然实际生活在那里满打满算不到五年,但是在我们的一生中,已经刻下了深深的难忘的美好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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