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千秋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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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8:50
标题:
千秋一梦
契子
柔和的皎白灯光散落一地,裴煦面色微白,斜斜的倚靠在紫檀贵妃榻上。一层薄薄的莹白丝被极柔滑的半遮着躯体,微微勾勒出修长的弧度,张扬出极致的味道。
微微闭合眼,裴煦只淡淡将手中的古书放下,嘴角浮出一丝极温和的微笑,抬眼道:“此时原峻大略也回来了,让他收拾些就来见我吧。”
“是。”
手下恭敬地应道,极利落地将此事吩咐下去。
嘴角的微笑未曾敛去,裴煦的脸色却越发地苍白。此时,他的精神虽是好的,但实已病入膏肓了。这种先天性的疾病,便是现代顶级医疗,也只能拖得一时半会的。若是过了三五天,躯体固然无碍,神志却会比那三岁小儿也不如。
这般结局,岂能让一生掌控家族,纵横商海的裴煦接受,它倒不如一管药剂了结性命来得好。因此,他未曾思虑其他,便是决意将裴氏家族的家主继承考验打断,并依据家族旧日规程,安排下此次家主继承者的考验,其余诸事,却是不再理会了。
只是那负责继承考验的原峻,平日里却是有些私情暗藏于内,倒是不知他会将这考验折腾出如何的局面。
裴煦正是如此想着,一声禀报打断了他的思绪:“家主,原峻先生到了。”
不在意地露出极柔和的笑意,裴煦略略支起躯体,方是淡淡点头,让门边的保镖将门开启。
保镖极是知意的,屈伸行礼后,便是将门开启,延请那原峻进来,自己却是鱼贯而出了。
下面的事却是不应如他们的耳中。
这般行动自是不入裴煦的眼中,他和煦笑着,见着原峻的风衣卷起一溜的风声,步履稳重,只那淡漠神色,仿佛正步上祭台的祭祀,端肃沉静。
“家主,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原峻恭敬地说道,边还双手递送上一份文件。
裴煦伸手取来这分文件,略略翻看一番,便是微微一笑,淡淡道:“原峻,我却不知裴宣有何好的,怎能让你公然违背我的意思?”
以这文件上记载的数据,裴煦自是知道这考验的程度已然是刻意加大了。原峻倒也是极知晓自己心意的人,认定虽是这般的艰难景象,自己也不会更改一二的。
这般下来,那对裴宣极有杀意的家主继承人裴蓦,却是无法动弹了,那裴宣的命也就保下了。
只是听闻那裴蓦对原峻本多有在意的,却不知这原峻怎会选择自己那个无用的儿子裴宣,而放下裴蓦?
裴煦不知怎的,竟在脑中想起了这三人的情感纠缠,心里虽有些恙怒,但原峻并非等闲人,自小便效忠自己的他,算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些牵连的人。
因此,虽则原峻这一行径悖逆他的决定,但裴煦却是未曾动怒,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原峻见着裴煦语气淡然,看不出丝毫的怒气,心里不觉一惊,但细细思虑一番,却又只能自嘲道:“我若是清楚,也不至于此。”
话语中却是暗暗滋生出几分黯然。
见得如此,裴煦微微皱眉,冷眼凝视片刻,便将床边矮柜上取来一份文件,递与原峻道:“本想让你如愿地脱离裴家,只这种情况下,你更需要这个身份才是。”
原峻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份文件,低眼看去,只见那柔软的宣南纸,在灯火下反射出浅淡地堇色辉光。
这显然是长老的凭证,而后面却又附上一份产权的赠予文件。这般下来,那原峻便是有足够的权势保住自己与裴宣的性命,更可以此获得对裴宣的掌控。
但裴宣毕竟是裴煦的儿子,便是素日厌恶他,但这般却也是过了些吧。
裴煦似乎看出原峻的意思,淡淡一笑,道:“你不必想那么多,对于那个儿子,我从未在意一分。好了,此事就此了结,你将这份文件传召与外面的各位长老以及家主候选人。”
说罢,裴煦又取来一分准备好的文件,递与原峻。
原峻下意识的接过文件,稍稍迟疑,眼神便在裴煦的眼色下慢慢地退了出去。
门慢慢地闭合,外面的保镖早已进来了,静静地看着裴煦。
裴煦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将矮柜圆盘上的一管针取来,对准自己的手臂,慢慢地注入。
门外的原峻不由停顿下来,透过门缝,静静地凝视着裴煦,眼见这那一管液体渐渐消失。
一道极强烈的闪电划过天际,映照出满室的白光,隐约间,原峻仿佛见着一个极透明的人影渐渐地逸出天际,陡然消逝。
难道世间真是有灵魂么?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8:55
第一章 庄生迷蝶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完毕,在空气中摇荡出浑厚的回响。随后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散开来,伴着沙沙作响的旌旗与叮叮当当的金铁声,中央的轩车重新缓缓前行,一阵咕噜咕噜的车轮滚动,轩车缓缓地碾过城门大道。
车舆上面围着的纱罗刺着精致华贵的龙凤花卉,金中略略晕染着点点紫光,罗纹如新,光灿绚丽,在边上众人的羡妒目光中延绵而去。
只是轩车中人——萧泠,这随为质子的夏国太子凤琰而来到周国的夏国太子妃,听到那肃静之外杂乱而起的喧闹声,却仿佛禁不住一般,静静地闭合眼眸,想起昨日的那个梦来。
梦境之中,也曾听到这震天的喧闹声,随后那漫天的云霞便与耀眼的日轮纷纷投入腹中,隐没无踪……
车中人正是痴痴地想着些什么,车外的凤琰恰巧掀开帷幔,径直上车,抬眼见到车中人那若然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讶然问道:“泠儿,可是有甚不适的,怎连眉都皱了?”
说着,凤琰便是坐到萧泠的边上,伸手慢慢地拂平那眉间的折皱。
被凤琰一打搅,萧泠不由一笑,安置他坐下吃些茶果,方将这梦里事情慢慢地说了出来,其中稍稍停了一会,方才若有所思地补上一句:“其实,待得那日轮云霞隐密无踪,那喧闹之声越发宏大,直教天地色变,海波翻卷。恰在那时候,一只白蝶,大若团扇,翩跹而至,只扑上来护住,我方才醒转过来。”
说罢,萧泠微微啜了一口茶水,看着凤琰眸中光芒闪动,不由淡淡笑道:“其实,这也不算如何,不过一梦罢了。倒是涟漪她,可要尽早安置,万不能拖累她才是。”
听到这句,凤琰也不禁淡淡叹息,道:“你我自小无话不说,我怎不知你的意思。但涟漪自幼便是服侍你,你们情谊深重,她的性子你也清楚。以她的性情,既然百般手段使尽,乔装冒充他人而来,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况且,这般事情若是嚷嚷出来,与她却更是不好。”
听到凤琰这般说法,萧泠也是知道其中的轻重,思虑几番,却不禁叹息一声,微微说了几句话,就忍不住掀开车窗,探眼向乔装为骑马兵的涟漪望去。不料,这车窗一开,落入眼中的竟是一只异种白蝶,大如团扇,金丝镶边,自眼前翩跹而去,越过一家大宅的门庭,隐没无踪。
这一惊,便是让萧泠想起昨日的梦境,一种惶然的心思涌上心来,她的手不禁一颤,那车窗便咔嚓一声,落了下来,倒让凤琰也是吃了一惊,忙忙的问出了什么事。
百种情绪翻腾而上,但听得凤曦的话,萧泠沉下心微微一笑,强自恢复了向日的平静神色。恰在此时,她倒是以此生出了一个极巧妙的法子,不由喜笑颜开地转头对凤曦,嫣然道:“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般事,但别的不说,只那涟漪的事,倒是真真能有个办法了。”
凤琰听到这话,也是生出几分惊异,忙问是何主意。
萧泠眼波流转,略略勾出思绪,便是凑到凤琰的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大通,直让凤琰点头赞叹不觉。
只在那说话间,萧泠恍然想起刚才见到的那座宅子,上面匾额上那裴府两字边,红绳正恰恰挂起——这正是主人家里有人生育孩童的象征。说不得,那主人家此时正要落地的孩童,还真是与自己相关着呢。
那让涟漪留在那里,如是有缘,倒也是天作的一段情分了。
————
这是一条长长的深邃的隧道,向着不知名的远方蔓延而去,裴煦缓缓地行走在上面,只感到一片入骨的寒冽。
不知徘徊了多久,一道青白的颜色带着极大的力道就像一个漩涡一般吸了过来,裴煦躲闪不及,竟就这样子被吸了进去。这漩涡极深极冷,但是没有多久,这种冰冷的感触一一褪去,一股股柔滑温热的水般液体却慢慢地浸了上来。终于可以歇息了,昏头昏脑的裴煦恍然间只想到了这句话,便不自觉得缓缓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让裴煦感到自己如从一场虚无的梦中苏醒过来,身体稍微有了一些力道。只是周遭竟是一片温暖如春的适然,便是手脚微微举动,都能感到一波盈盈地温水从指间缓缓地滑过,温润、妥贴,竟让他感到胎儿尚在羊水中一般的舒适。这种温暖的感触,竟也稍稍柔化了裴煦冷漠坚硬的心,让他不由得眷恋起来。只是那眼皮子仿佛被千斤的重担压着,不能睁开一丝一毫,使裴煦在百般折腾之后,也不得不昏然安睡了。
光阴似水,年华流转,但是裴煦却是一直都这样,静静地安眠在这温热的空间里,偶尔,也只是稍微动弹了几下,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日夜消磨,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是一滴水落入湖面,激起层层的涟漪,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力打破了周遭那陶陶然的温热感。这时,裴煦慢慢从昏睡之中醒来,就感到一股子强劲但又有些退缩的力道,一直推着他往一个方向流去。蒙蒙然间,几个仿佛隔着玻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用力点……对……好了……头……头出来了……胳膊……”
这嗓音由飘忽不清渐渐变得清晰响亮,随之,一股清爽中带着些微腥气的空气直冲而来,让裴煦不得不咳了一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细腻柔滑的红缎子,崭新的布料带着一些花草的气息,直直地扑到裴煦的身上,让他猛然皱起了眉,不由伸手挥了过去。
没想到这红缎子不但是没被抛开,反倒是引来了一片吃吃的笑声:“咯咯咯,夫人您看这哥儿多健壮,这会子就挥手舞脚的了。这长大了,不是个状元才子,也是当得上将军的料啊!”
话未说完,一张透着倦怠的脸探了过来,这脸虽是汗湿了鬓角发梢,却依旧显露出一股秀丽妩媚的味道,只是那温柔而又怜爱的神色,让裴煦眉间微微皱起。
若是看着哪个婴儿,倒还真有母亲的样子。
想到这里,裴煦的嘴微微弯起,眼神骤然间冷了下来。思虑极深的他立刻就回想到死前的事情。按理说我应该是死去了,怎么还会有知觉?而且,刚才那个女子,究竟是……
裴煦越想越深,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浮出脑海里,饶是他一向沉静,脸色也不禁微微变了。
这时,随着哗啦一声的响动,一道带着焦急惊怒的声音骤然间响起,打断了裴煦的思路,引得他抬头看去。
“鸾儿!鸾儿!你没事吧?可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推开大门,猛然间奔了进来,冲到床前絮絮地说道。
裴煦侧着脸,冷眼看去,这男子长身玉立,剑眉英目,虽是神色焦急,行动失宜,但看他很快就安定心境,沉静自如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只是他身上那湿漉漉的蓑衣,被风雨吹打着得有些苍白的脸色,让裴煦微微摇了摇头。
有无法避免无法控制的弱点,不是最糟糕的。只是在可控制范围内,暴露在不该暴露的人前面……
裴煦心里冷笑了一声,看着床上的女子温婉的笑笑,拍着那男子的手,温润的嗓音虽是有些嘶哑,但是依旧十分的轻柔:“我没事的,看你这暴躁的样子。天气冷着呢,还冒着雨跑来,也不怕着了寒。你先快快洗漱一番,换件衣裳。便是孩子,也是……”
那话还未说完,这女子的脸上不知怎么就红了几分,竟惴惴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煦看着这一对夫妻这般对话,心中那不可思议的猜测便更露了几分。抬眼望去,裴煦脸色冷淡:这里的人看着样子似乎都是能将自己看在眼中的,但自己却是浑身软濡无力,便是脑子里也是不如以前的那般清晰。
难道说,这世界上真的有……
裴煦艰难地思索着,心里仍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情。
正在这时,一只极大的手突然伸了过来,竟然将裴煦整个搂抱起来,边是抚摸那柔滑的脸,边是对着那床上的女子说道:“这就是我的儿?看着模样,倒有几分形似鸾儿你呢,只是这眉眼倒是……”
裴煦被这举动一惊,强自睁眼望去,原来是那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整齐衣裳的男子,搂住了自己。猛然闭上眼,裴煦终于接受了事实,忍受着那男子的骚扰,他转动自己的头看向周围的景象。
垂下的霞红纱帐子,大红堆花的绉纱被,楠木雕花垂纱榻,以及周围那些婆子女子穿的袄儿襦裙等等,让原先脑子一片混沌的裴煦感到眼前一片荒谬:这家具、服饰与中国唐代的十分相似,细微处更是有日常使用后的磨损味道,绝非一时间搬来的货色。
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虽然心里有几分猜了出来,但这太过匪夷所思的念头却仍是让裴煦难以信服。
闭上眼,裴煦思索了很久,才睁开眼睛,凝视着窗外那微微露出的曦光,心里隐隐有了结果,但也只能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这半天的工夫,裴煦既是在思虑着东西,便也只是稍微发出几个音调,咕哝着说些不知名的话。但是那对父母在众人的恭喜声里,自然是喜滋滋的,甚至于还接着众人的话儿,说是当场就要取了一个名字。
好是思虑了一番,那才身为人父的男子才沉吟着说道:“此乃春煦之时,春雨绵绵,万物勃发,那就取一个‘煦’字,夫人以为如何?”
众人口中稍稍念叨几句,张口皆是一番称贺的好词儿,那床上的女子自然也嫣然含笑着,点头附和了。
竟也取了一个与以前一模一样的名字:裴煦。
微微动了动手指,裴煦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深意,这也算这对夫妻做了一件好事吧。
只不过,这事情也未免太过蹊跷了些,若是有了灵魂这回事,那那些宗教神话不也应该有个影子吧。怎么,他就这样子直接投胎了?不论按照那个宗教来说,自己一生的行径,虽然所有的法律都是没有犯上,但是趁着那些法律的空隙而做的事情,可也称得上是罪大恶极了。
这样的人,也会投到尚算是家境好的人家?甚至还是千百年前的古代?撇撇嘴,裴煦没有发现自己那颗理智无情的心已经渐渐柔化了,连那思维似乎也有些混乱了
也因此,以他素日的理智本早就该想到的东西,到了现在他才恍然间想到,比如那在他临死前曾看到一道如惊雷般的白光。
曾有过这么一个科学猜想:足够的能量能够保持人的脑电波一直延续下去。但这一理论虽有些突破,确认了一些人死后仍有脑电波的波动。但是有关这种能量如何获得,如何维持倒是一直是研究中的事情,为此这个猜想一直未曾证明。不过,按照这一理论,倒是能说明自己现在的状况。
或许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那道闪电便将自己的脑电波吞噬了,重新带到了这个世间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裴煦暗自叹息着,那在头脑上的微妙的变化,一时间却被心中那某名的滋味掩去了,愣怔之后,也只能叹息一声。
而这时,一声吱呀的开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裴煦抬眼望去,却是那个父亲送走了接生的人,转头回来了。
微微动了动眉梢,裴煦冷着脸,看着这个男人凑上来,笑着捏捏自己的脸颊胳膊。脑中渐渐地迷糊了起来,一种想要安睡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8:59
山色空蒙,水光潋滟,恰恰露在那一抹青烟杨柳外的空隙里,蓦然间,一行白鹭自天际的一角,越过杨柳枝,投到茫茫的山光湖色之中。
裴煦抬眼自那窗牖的一角望去,入目的便是这一派天光曦色、山水流烟的好春光。
默默地放下那胖乎乎手指之中的书籍,裴煦眸光沉静安宁,只在那徐徐的天光之下,他的眸子在恍惚间如飞逝的鸟儿般,迅速地闪过一丝淡淡的暗淡。
除却最初那一两天裴煦因生理因素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这将近一年多的时光,他都是在搜集这个世界的资料。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不论那照顾他的嬷嬷丫环,本身便是无甚大的见识,日常所说的也是那家常用度、邻坊琐事等日常繁杂事物,于政经文化等方面涉及地极少,只在说话间稍稍对这世界的大局带出了三四分的口风罢了。其他的书籍等文化资料,虽只抬眼便可看到那满满一书架子的书籍,那字也是日常熟悉的中文繁体,但那嬷嬷丫环又岂会取来那书籍交与裴煦呢?
这般下来,裴煦在默默地锻炼以掌控身体之余,也不得不勾画出个计策,好在不冒险的情况下,取得房屋边书架子上的书籍。
未曾料到,这计算好的计策正待实行,一个才来的丫环便不经意间取来了三两本书籍,引逗于他。
这样一来,裴煦便立时改弦易张,顺势抓了两本,就细细地翻动着书籍。但在翻动书籍之时,裴煦不但一改往常为锻炼身体而折腾出的花样,更是十分小心不破损书籍。
如此一来,这次的书虽然最后还是被搜罗去了,但在那新来丫环的配合之下,一来二往,身边照料的嬷嬷丫环便都是配合起来。
毕竟这书能哄住孩童,也没甚损伤的,便是心里有几分奇怪,但这皆大欢喜的事情还是延续下来了。
到了最后,凡是看得裴煦在折腾点出格的花样,边上的嬷嬷丫环便会即刻取来三两本书来,交与裴煦安静地慢慢地翻动。
这么匆匆过了一载光阴,在细细地搜罗手中书籍的信息后,裴煦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六七分的了解。
这个世界,建立在华夏大陆之上,其东临大海,西靠沙漠,北上为茫茫冰雪,南下却是郁郁密林,已然有两千多年的文字可考证历史。
上古记载极少的蛮荒事情自不多说,大都是一些神话传说,虽是极有文学艺术水准,但裴煦翻过也就罢了。
而后那奴隶制的三个帝国,大华帝国(绵延300年),大雍帝国(延续600年),以及大齐帝国(世代传递1200年),记载的东西对于政经等方面涉及的渐渐多了些,让裴煦也很是渐渐花了一部分的心思诵读计较。如文学上已然出现了各种诗词歌赋的体裁,政治上曾提出科举相似的提拔人才方式等等,这些与中国古代相似而又有些不同的东西。
而裴煦现在所处的时代便是大齐帝国崩溃三百余年后的社会。这三百余年里,战火频繁,大齐帝国崩毁后产生的十一个属国战乱叠起,在尽两百年或激烈或缓和的战争之后,只留下北方的夏(东)、楚(南)、燕(北),南方的周(东)、蜀(西)这五个国家。。
五国确立之后,这五、六十年来,虽然局部的战争越发的频繁,但十万人以上的大型战争却是极为罕见,除却出生后嬷嬷丫环们曾聊起了不久前的那场四国合纵攻夏之战,五国对决人数应高达到百万之众,其余的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攻城之战罢了。
因此,这三百多年里,各国的政经文等方面,都在原本的历史基础上产生了剧烈的波折,并以此衍生出丰富多样的文化艺术。但是以各方面来说,裴煦都对那夏国另眼相看。
在这个时代,夏国的文化经济上虽然不算是五国之中顶尖的,但政治制度与军事制度确是比周围各国硬生生高出了一大截。这种制度上的优越,使得它从原本一弹丸小国,在百年陡然占据了五国之中仅此于周国的庞大土地,并以此训练出一只威名赫赫于世的军队。
其余的北方两国,楚国位于夏燕之间,国土虽在五国之中最为狭小,但土地肥沃,矿藏丰富,国人多有经商,极为富饶。燕国,地处极北之地,牧草耕种亦是极多,其饱受沙尘戎寇侵扰,民风彪悍,政经等虽是平平,但军队却是不下于夏国。
至于江南的两国,南方杏花春雨,莺飞草长,两百多年的承平,让本就是齐国崩溃后数一数二的大诸侯国的周蜀两国如烈火烹油,更添繁华。这百余年,兵戈虽也一度频繁,但除却边境的三两郡,境内堪称是富裕太平。这腾腾然的繁花似锦,柔化在绵绵春雨之中,便是添了那激荡文字,一步三叹的文人雅士,亦为这朝廷之中添上几分遗老的气息。
总体来说,这个时代,除却政治上只堪堪进展到战国时期,正从奴隶制度逐渐改革为封建制度,在文化、经济以及社会风俗等等方面,与原来的唐代大致相同。
裴煦默默地想着,感受到那丝丝暖和的风,在指尖柔和地吹拂着,搔痒着,心里却是微微有些遗憾。
自己现所处的江陵郡三城之一的延陵城,地处于划分南北的腾河之上,仍属于北方,虽也略略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但却无江南那一丝丝一脉脉的湄山秀水,无处不透出江南水乡特有风韵。
韦庄曾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前世的裴煦,虽也忙中抽空,游历了江南江北千山万水,但江南这等好山湄水,本就是古时的风味独特,原汁原味。
恰好,今生所属的时空虽不是那中国古代,但也是七八分的相似,这便让才出生三四天的裴煦心里暗自选了个头号的目标——领略江南风光。
这目标一旦确定下,之后的一年,裴煦的心里却是未曾多想其他的了,只是慢慢地根据平日的资料勾勒出自己所应具有的权势,以保证日后的生存权利。毕竟,在这帝制的国家之中,若无能绝对保证自己意志实现的势力,又谈何意愿?
但这一年的光阴如流水匆匆流逝,裴煦在大约的方略确定之后,心境却是略略起了几分波澜:前世的光阴,成就的不过是裴氏家族的锦上繁花,未曾有甚挑脱自己的理性之外,平淡得如同一杯淡水。
但是,末了的时候,看到冷漠如原峻,稳重如裴蓦,竟是为了情爱之念,折腾出千百般的花样,甚至于甘心抛弃一切的模样,不得不起了几分好奇与微微的向往。
若是,若是……
想到这里,裴煦竟微微感到心境不定,不由暗暗在心中叹息了一声。自幼在裴家苍凉漠然的环境之中独自行走,慢慢也成就了冷漠淡定的心性。
一应的事物,都未曾有一丝半缕萦绕在他的心间,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仿佛是被孩童的天性不经意地柔化了,总是不自觉得会冒出几个愚蠢的念头。
这样的裴煦,自己竟也慢慢地习惯了。虽也有所控制,但不经意间仍是透出了几分以前从未产生的人情味儿。
好在这一世,自己并无甚经天纬地的算计以保有什么,只准备着行居江南,泛舟江湖,得一个前世难得的安乐自在罢了。
虽仍是要经略商家,勾画权势,但与前世那等统筹家族大局的事务相较,只略略在启动的前儿要花费些精力,后面的便是会越发得安稳妥当了。
这般算计下来,裴煦也便安定下心潮,不再多想什么,只专心地翻动手上的书籍。
这本书,是大齐帝国的诗词集,其中千百首的诗词,因那韵律繁琐,多有悖逆错误之处,使得裴煦十多页翻下来,竟也只三两首略略觉得好些,其余的便是崎岖拗口,难以入目了。
心中不耐地又翻看了几页,裴煦正是觉得无甚滋味,随着一阵轻巧的步履行走的声响,一个年约二八的少女,掀帘进了内室。
这少女,窈窕身段,圆润脸面,穿着银红掐丝襦衣,青纱无袖衫儿,曳地细白绫子褶裙——却不是别个,正是敛衣。
这敛衣,恰在裴煦出生之时,前来叩门乞求收留,说是父母俱亡,为无良舅父所发买,好不容易才逃出人伢子的胁裹,却是无家可归了。此时见着裴府上高挂红绳,想来府中或是需得一二丫环服侍,便叩门跪求:但求三餐一宿,有个安顿的地方,便是无有不从。
那裴修新得了裴煦这一孩儿,正是喜不自禁,听到如此,早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况且这敛衣来得极巧,也算是裴煦的有缘人,因此一发得留意。
见她颇为机敏,又知文识字的,便提拔她做了新孩儿的大丫环,一应吃穿用度,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是高出三两筹。
这敛衣见是如此,更是尽心服侍着裴煦,一个心眼里满满地都是裴煦这小人儿。也因此,当初注意到裴煦刻意表露的意愿。那三四次取来书籍与他的丫环,便是这才刚刚在这落脚的姑娘。
但裴煦对这女子,却是略略有几分疑惑。瞧这女子的行止言谈,很是爽利,见识也是好的,并不像那落魄人家所出的女子。
不过,这乱世本多传奇,这女子虽是极在意裴煦,但究竟也未曾有甚窥视之类的意图,只是一发的照料服侍,这倒是让裴煦放下了几分警惕。
这时候她来得话,应该是为自己做那春日宴的先期打扮、照料了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03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中国古代的春日宴,不过是春日佳好,开一场筵席赏花饮酒,祝词酬唱,并无特别的意味。但这个世界之中,春日宴却是形似婴孩抓周的节日,只是这抓周的婴孩并非是满周岁的,而是满十一月,意为独占一春的勃勃生气,好使婴孩能长成,不夭折。
而春日宴上孩童可抓取三样东西,一旦抓取了什么,父母必是将这些东西多多置于孩童身边。一是促成孩童于这些方面的天赋,二来也是委托这写东西的相关神灵好生护佑孩童长成的意思。
因此,这春日宴,是孩童尚未成人前最为重大的节目,在如裴家这等城中富户的人家,更是要广宴宾客,致辞谢贺,好为新生儿添上富贵福气,祈祷一生的安宁平顺。
这等风俗大事,裴煦自是早就听入耳中,放在心上,更也略略准备了几分。
这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裴煦想这虽非甚大事,却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好时机。一则,他所处内室里书架上堆着的书册,大多已被丫环拿来与他细细地阅览了,无甚可咀嚼的东西;二来,自小就慢慢地将自己的特殊之处表露个由头来,也好让周边的人有个心理准备;最后,那懂事知理、聪慧明睿的孩童总是有先天上的优势,能有较大的自主权利,而春日宴便是显露这种资质的好去处。
以此三则,裴煦在日常读书之余,也便将春日宴放于心上,略微思索着取些什么东西。
到了最后,裴煦还是将目光定在了书册上。
若是春日宴上连连抓取了三本书籍,他那日后便也不需担心书册的多寡。只待略略长成,其余诸事便也不在裴煦无法顾及的地方了。
因此,待得裴煦他被那敛衣等丫环打扮一番后,又稍稍等了会,见是天色暗淡,而前面的仆从也带了裴修的话来,说是到了恰当的时辰了。敛衣才小心搂抱着裴煦,在其他丫环的陪同枝下,出了门,入了厅堂。
将裴煦放在软红暗花缎纱毯铺就的洗春大案上,让边上早已等待着接手的嬷嬷上前照顾后,敛衣才行礼告退,退回到那裴煦的大丫环应得位子之上。
裴煦淡漠地环视了周围一眼,听着耳边那窃窃私语与高声祝贺的话,于杯盏之中交合,流淌出喧哗而富丽的时代风采,心里却是一阵漠然,只略略惊异这等时刻,还有哪家会如此拖延。
是的,风俗之中,曾有言道:春日宴,春日宴,宴遍宾客方开筵。
这是说宴客尚未全至,春日宴便是无法正式开筵的。因此,所宴请的诸色人等,一般的都是早早来到这筵席之中,绝无拖延之理。若真是有那不识眼色的宾客,日后便是绝不能让其登门上座的,结交之说更是应断绝。
裴煦淡淡地扫视了父母一眼,见他们神色安静淡定,倒不似平常人一般动气,心里便微微一颔首:他们夫妻倒真真是落落大方,不失大家之气。
正是想着,恰在此时,司仪高声唱诺:云老爷,云夫人到!
听闻这一声唱诺,满堂一静,似乎期待着什么,只听得那越发急促的呼吸之声,在这厅堂之上徘徊。
这般变化,让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裴煦也是略略有几分惊异,不由抬眼向那大门望去。
只见一盏琉璃玻璃灯徐徐摇曳而来,朦胧的灯影下,一男一女缓步踏上台阶,展眉含笑入内。
这男子,临风而立,眉梢眼角的一段风流态度,便随着那脉脉的笑意透露无遗,端是一表的好人才。
而那女子,本是略略遮掩在男子的身后,但一露出脸面来,这厅堂顿时间为之一亮。皎皎然如春花初绽的脸庞,脉脉然如秋水起皱的眉眼,飘飘然如遗世而立的风姿,其神清如霜雪,其貌绰如仙子,天生的一段风韵,便凝在唇角眉上,这云夫人便是如此湛然独立于厅堂之中。
风轻轻地拂落漫天满地的夜合欢花瓣,同时送来清丽如月色的渺渺香气。蓦然间,一片洁白的花瓣被风吹得翻卷开来,竟在这云夫人的唇角微微勾勒浮沉了几番,更是映衬着人如玉立,更比花娇。
轻轻一笑,云夫人的眼光在周围人等上环视一圈,嫣然一笑。顿时间便让周围的各色人等感觉这云夫人仿佛特意专注了自己一眼,为自己送上了一片璀璨笑颜般,不由飘飘然都生出了几分骄傲与亲近之情。
冷眼旁观的裴煦自然不在这等行列,但也不得不称赞这云夫人,的确有一等的交际资质,难怪方才众人会是这般的形色。
只是,这云夫人方才只在父母、敛衣以及自己身上略略停了停,其余的便是视如无物,倒是让人好生猜测。自己与父母也便罢了,那敛衣容貌不过稍稍出挑些,并无甚特殊,为何这云夫人瞧见敛衣时,眸中光彩大盛,带着几分惊疑地细细打量?
这或者说,那敛衣本就不是平常人。但由此也可窥探出云夫人的一丝耐人寻味之处,否则,她怎会知晓敛衣这等有些嫌疑的人呢?
裴煦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而此时,那云夫人便是漾出一朵醉人的笑靥,长裙摇摆,碎步缓缓走到那正准备迎上来的裴母——夏鸾身边,一礼后,方才满脸堆笑道:“妹妹初理家事,未曾料得如此繁琐,一时不甚,却是差点耽误了这春日宴的时辰。这怠慢了姐姐的地方,姐姐却是怜惜妹妹,且担着了。”
夏鸾极温和地一笑,见着云夫人气韵不俗,说话又是知情知趣的,便忙忙着伸手拉住那云夫人,朗朗笑着抚慰道:“秦澜妹妹哪里的话,才上门的新妇总归是难免那琐碎事儿。何况妹妹这等好人才,必是打理家事极精细的,一时忘了,却是难免的。先前,我可还想着,妹妹一向珍重芳姿,轻易不许人的,今晚的双眼可是没那福气了,倒没想到真真让它们开了眼界了。”
说罢,夏鸾又笑意盈盈安抚了几句,便是让周围的宾客安坐开筵。一阵觥筹交错,笑语恭喜之声后,那戏肉便上台了。
仆从们端出那一盒盒或是稀罕或是普通的书册古玩,钗环兵甲等各样器物,手脚极轻快地将色色都安排妥当,末了,又有一人端出一碟子清香扑鼻的糕点,搁放在桌脚边上。
身边的嬷嬷多是那知冷着热的老成人,岂会不知道这春日宴的规矩,此时见这糕点上来了,香味儿四溢,这小祖宗还是安稳的坐着,眼珠子却是骨碌碌的转动,不免口中手上多了几分力气,哄着推着裴煦快快到那大案中央,取来三两样东西,也好交差了事。
而此时,裴煦早已看准了东西,见着这些嬷嬷的举动,便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躲闪了几下,就爬到那书籍那堆,抓出了几样事物来。
第一样是书册,陌客生的《大陆风景志》。
边上的清客见了,急忙笑道:“《大陆风景志》,专录山河大川,民家诸事,旨趣昂然,上上哉!”
裴煦知这春日宴上的清客本就是凑着吉祥,倒不理论,只看裴修夏鸾夫妇、云家夫人与敛衣神色都是一紧,便心知这三四人,可是真有些问题。
但此时却不便多加计较,裴煦知略略地记下心里,便抓了第二样,林宴的《杂花图卷并序》(临摹版)。
那清客脸上更是满满地堆出了菊花似的笑容,急急道:“《杂花图卷并序》,繁花如锦,墨走龙蛇,笔墨意趣,端是上上哉!”
裴煦听得这上上哉,心里更是一笑,斜眼看了那神色又是微微一变的四人,顺手便抽取了第三样事物,李凛然的《千机木造》。
清客脸上微微一变,想是不知就里,只好略带含糊地道:“《千机木造》,机巧灵便,心思明锐,上上哉!”
淡淡地看了那四人一眼,裴煦心中了然,却再次伸手想将那摆放在右手边上的书册《琴事》抓来。
见到裴煦如此举动,夏鸾面色终于一变,几步走到裴煦的身边,将他抱起,一时之间,却又不好说甚,只微微笑着掩饰道:“小儿的春日宴,时辰不佳,偏偏是这夜寒露重的,他素来体弱,尚经不起寒露,尚请大家海涵了。”
那云夫人当时也是脸色微微一变,此时听闻如此,便也笑道:“姐姐的话重了,这春日宴本就是乞求安宁福气的,若让小哥儿受了寒气,岂不辜负了这般心意?姐姐但去无妨。”
其他人听闻如此,想着儿是娘心头的一块肉,倒也不以为意,纷纷应和,只道但去无妨。
倒是那云老爷听闻这些,却是转头对那裴兄道:“孩童尚小,确是要谨慎些。若小哥儿向日如此,裴兄可是要早些选个适当的人通经,再小心着意选个人来通气护佑才是的。”
裴修听了,却是点头含笑应下,略略说了夏鸾几句,便唤来敛衣等丫环,带着裴煦,随着夏鸾一般离席而去了。
裴煦躺在夏鸾的怀中,看着月色朦胧,数人的肌肤上为此也笼罩在一片蒙蒙的莹光之中。
风中传来夜合欢的细腻芬芳,前面花影摇动,一片月华阴影下,隐约有点点灯火传出。
夏鸾微微低头,暗暗低叹了一声,语气恍然地淡淡道:“没想到呵,终究逃得了事,逃不了命,只是……”
这话低哑而暗淡,便是离她极近的裴煦也知略略听得几句,一阵风拂过来,夏鸾之后更低哑地叹息了一句,却是让裴煦也听不得了。
难道这裴修夏鸾,背后的隐情比之自己想的更为复杂隐密?裴煦微微皱眉,眼见着夏鸾安顿好自己,再略略吩咐了敛衣等人,推门而去时,她的眼角隐隐闪过一丝晶莹,在蒙蒙的月色下烁烁有光,却是一闪而逝。
裴煦眼眸微微一颤,闭眼细细地思索其中的奥妙起来。
那《大陆风景志》、《杂花图卷并序》、《千机木造》、《琴事》,书中撰写之事全然不同,看似全无瓜葛。
但著作之人陌客生、林宴、李凛然、罗尚其或是帝师、或是伴读、或是宰铺、或是皇子,身份多有变化,却都是与各自时代的君主有莫大的联系,身上更有或多或少的皇族血缘。
这么想来,裴煦夏鸾夫妇,云氏夫人,乃至于敛衣的迥然色变,未尝不是与那皇家事相关。
裴煦缓缓地睁眼,若有所思地看了边上的敛衣一眼,却不防她正直愣愣地凝视着自己,眼眸闪闪发亮,仿佛做出了绝大的决定一般。
这等眼神,绝非是看着不知事的孩童所应有的……
裴煦眼神不由微微一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08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裴煦左手提笔端坐着,凝视着笔下那略略显出几分稚嫩的墨兰,想了想,便在图卷的上端,落下了这么淡淡然的一句话。
这笔触,虽极肖十一二的孩子,稍显老成,但究竟也比之裴煦原本淡漠浑厚如壮年之人的笔调好上几筹。
人是习惯的生物。
裴煦这般水磨似得慢慢地显现出自己的棱角,虽则他人总是对裴煦的成长略略吃惊,但思来想去,却似乎也无甚大惊小怪的地步,也便慢慢地习惯如此了。
至于裴修夏鸾夫妻两人,见着裴煦向日的喜好,不过是诗词歌赋、医药工艺等杂项事务,于仕途一道,却甚是决然,便也慢慢地放下心了。
四年的时光悠悠而去,裴煦除却对这个世界更为洞察,积淀了更多的各项知识之外,却未曾将自己的意图展现了一分半点。
不过,在他计划之中,所策划的一个重要角色,倒是不经意间便落到了自己的手中。这个人本是大家子里常常的角色,其名为伴读实则为护佑孩童周身安全的护卫。
这护卫一职,倒也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特殊的地方。大家子里的孩童总是有一个较健康强壮的护卫的,这意味着这孩子尚是有人依扶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是两人都承担的。如此,那孩子便是容易长成些。
裴煦今世在众人眼中是那素来体弱之人,因此这伴读便早早得提上了家里的议程。
这伴读是在裴煦三岁那年进入到他的视线的。
在裴煦满三周岁时,父母请来一男子,说是通经的师傅。一番折腾之后,裴煦在昏迷之中沉睡良久,方才苏醒过来,察觉到自己体内流动着一股气——真气。
原来这世界所说的武学大师,并非想象中的那等无用,当时的裴煦默默地运行了一番,心里正是推倒了原本心里的定论。
未曾想,一抬眼,便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孩。
这男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五官尚未明晰,一身的皂色衣帽,素净而贴合的面料,让男孩更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端整味道。这时见裴煦的目光移过来了,竟略略紧张起来,连那脸面上的神色也绷紧些,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更是直愣愣地凝视着裴煦。
裴煦温和一笑,却不言语。
而裴修与夏鸾两人这是正坐在床边上,这时见裴煦苏醒过来,自然是喜不自禁。
两人对着裴煦一番抚慰摩挲之后,裴修便指着那独自站立在边上,直直看着裴煦的男孩,淡淡道:“这孩子,日后便是跟着你了。”
说话间,裴煦分明见着裴修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与愧疚之色。他心下便知道其中必是有些疙瘩,便露出一贯柔和宁静的笑容,答应下来,微微思索后,就为那男孩取了个名字:止戈。
但是那时的裴煦,却是未曾料到这男孩,却是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性子又极坚韧,一日日修炼下来,却是真真在武术之上超脱于人。只是见这男孩,内敛而低调的模样,颇似年幼的原峻,便刻意地多传授了一些中国古代的一些思想,让他自己慢慢地体会。
然而,这止戈却是余事不理、嗜武如狂的人,个性又极纯粹沉静,这番教授便只让这男孩运用在武术之上。
这倒是让裴煦不得不叹息几声:止戈,止戈,这还有止戈为武的意思么……
虽是如此叹息,但是止戈的成长却是让裴煦赞不绝口。这些年裴煦在医药方面揉合前世所知的中医知识,细细地学习实验,在不停地糟蹋各种小动物中慢慢将自己的医术提高。
因此,对于止戈这两年的成长,裴煦更是了如指掌,虽不曾在实际上经历过,但是以他的眼光,倒也稍稍看出这年仅十一的男孩所具有的功力,实在是超脱于人的。
裴煦淡淡地捕捉着似乎遥不可及的思维,正是准备将这画轴收起,蓦然间,外间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陡然响起。
之前丝毫声响都无,应是止戈吧。
裴煦微微皱眉,但止戈在这等时刻打搅,或是有什么事吧。这么想着,他便开口说道:
“止戈,你进来吧。”
掀起帘子,行云流水般慢慢地走近裴煦的身边,止戈的神色沉静柔和,淡漠地扫视了周围一眼,便是略略低眉说道:“公子,昨日有人潜入书院。”
“哦?”裴煦微微挑眉,浅浅的笑纹中掩藏着暗沉的光影:“这又是如何说来的?”
稍稍思索一番,止戈便是微微皱着眉道:“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只是今日才进书院,我便是看到一片素色衣袂,转眼闪过。想来应是轻功极佳之人,却不知道为何到这书院之中。等我进入书房,又有一股隐隐的FR花叶的香味入鼻,细细一想,这香味应该是那城东三里地的木FR花粉的味道。”
止戈素日喜好花草,一应花木,若见识闻得某地花草一次,便是记忆极深,轻易不出错的。因此,裴煦听得这句,便也是知晓其中的意思,微微笑道:“城东三里地的木FR,这不是前儿母亲乞求移植至府中东院的?”
止戈稍稍回忆一番,便是想点头,只是又起了个念头,不由喃喃道:“不过,这人怎会落下如此浓郁的花香味,这不平白的让人起疑么?”
听得止戈的话,裴煦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之上轻轻扣打几下,便是淡淡笑道:“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话说道这里,裴煦微微顿了顿,眉尖皱着思虑一番,便起身步行至右侧第二个书架,抽出一本书册,取下封面,露出其中素淡的书册封面。
将这书册,并其他一些书册一并于案上叠放成堆,裴煦方是唤来屋外的等候的丫环,指着书册道:“我需得再取些书册,泓雁姐姐,你且将这些书册一并抱到那书房之中,可好?”
泓雁是自小便伺候与他,素来知晓自家公子——裴煦的习性。这公子于其他虽是极好相处的,但这书册画轴等喜爱之物却是看得极深,若这堆书册出了什么差池,他必是遣去自己的。
因此,泓雁虽是笑意盈盈地应下了差事,却是极小心地将这整治堆好的书册再行整理一番,翻腾之后,却恰巧将那最先取出的一本放在了最上头,然后才用那袖子微微遮掩着,自行退去了。
裴煦耳边听着那帘子卷起复落下,一声木门的吱呀声中步履声渐渐远去,便是微微一笑,转头对这止戈道:“止戈,这日你且住与我这房内。”
止戈虽是不知裴煦如何计较,但也知道这事颇有蹊跷。他本便是想得护卫裴煦三分,此时听到这般吩咐,自是点头应答下来,在房内寻个清静的角落,便自行打坐修炼去了。
裴煦低眼瞧了岸上的画轴一眼,上面墨迹宛然,低头一闻,更是隐隐露出几分木FR的香味,那眉眼不由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丝别样的风采。
木FR花叶的香气……
于这书房中的各色物品,木FR花叶自是无甚关联的,但这花叶却当时大齐帝国一代医圣,祈渊晟的遗物大有瓜葛。
医圣祈渊晟,他家族世代从医,本就是那等悬壶济世的人家出来的,家学渊博,又聪颖善学。在尽数习得祖传医术之后,祈渊晟更是周游各方,求习医术,诊治患者,于此二十年,医术大成。
但此人种善因,却未曾得善果,年近古稀,却被齐轩文帝强行裹挟入宫,为主治大夫,由此陷入宫廷夺嫡之争,不久便是诬陷入狱,饮毒自尽。
这本可告一段落,但这祈渊晟身陷帝王家事,夺嫡之争时,便已略略猜出了日后的如何,早已安排妻女,一并埋名隐姓,过那自在日子去了。
其妻女随将祈渊晟一生所思所记的药典《祈氏药册》随身携带,但碍于当时祈渊晟遗愿,其后人不得习医,只将药册交与有缘之人继承。
但有缘人品性好的却是难以寻觅,由此,这祈渊晟的一代医术宗师之术,竟是沦落不知所踪了。
而裴煦交与丫环的书册,第一本便是那《祈氏药册》的下卷。
这也是凑巧。若不是那日裴煦随着母亲夏鸾栽种木FR,衣袖边沾染上木FR花粉,又恰好碰触到了那书册,在裴煦眼中,那书册便是一本略略有些稀罕些的珍本罢了。
那潜入之人,却也是知道其中的缘故。想来这也不是凑巧,而是这人拥有了这药册的上卷,渐次知晓了其中的辛密,加上其他特殊的缘由,便是刻意搜寻,才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寻得了这书册的下落。
但这人有这等通天手段,能收罗到这书册的下落,又怎会下手如此匆忙疏忽?
裴煦微微眯起眼,便将此事此人略略勾勒出了一个大概:
一,这人本有一层情报网络,但又由于某种缘由丧失了这种情报权限。这便是解释了为何此书经他人赠送落入裴家,不过一个多月,却是被人发觉,而此人下手却又与身份不符的情况。
二,这人下手略略粗糙,所使用的木FR乃是城东木FR,应是极欲夺得书册,那应是新来未久的家中仆人,更与那城东有些牵连,或者说窝点便是在那城东。
三,这人下手虽是略显粗糙,但细细观来,他选中昨日为下手时辰,想来也是知晓今日父母前去贺酒,只留一孩童在这主宅之中。若是书房未曾搜罗得,那也便可趁机潜入主宅之中,窃取书册。
其中手段虽是不成一贯的细致,略显粗糙,但这未尝不是瞅准了人心。这书房书院,本就是依着裴煦的性子而落成,一应书册画轴等皆是供应与他。父母仆从虽是照料着,却未曾多加关注,平日里也只有裴煦及他的丫环小厮等进出。
这些人,尚是年轻,不知道事理轻重,虽有稀罕之处,但未知其中的蹊跷,又能如何呢?因此,这人便是如此下手了。
虽不是那整肃的人,但在这个时代,倒也算是一个窃取机密的情报人才了。
裴煦微微皱眉,细细地评估一番后,心里便是暗自下了一个决断:若是此人可用,便留下他,以作行走应酬的替身。以此,自己便可将筹划多年的势力格局,一一筹划建成了。
微微笑着,裴煦的眼眸扫过窗外那徐徐散落一片片辉芒的旭日,轻轻地扣了扣案板,心里一片怡然——就等夜色降临,一场戏便是要上演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13
是夜,风急,云密,月暗沉,繁花丛中,一只猫低低地叫了一声,冷嗖嗖得如同要警示着什么。如斯低低地唤了几声,黑猫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突然间窜到一株树上,几声嘶嘶声后,它随即了无踪影,只留下那低沉的瞄声,被沙沙的风吹树叶声消去。
而那株树延伸出的一条枝丫繁密树干,上面一块黑漆漆的物体突然蠕动了一下,慢慢地露出一双略略显得精光四射的眸子。
微微抬头,凝视着不远处那间散发出略微昏黄灯火光的屋子,肖璇的心里千转百回,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战栗。
略略迟疑了些,肖璇想起那正在简陋的屋宇下受尽病痛折磨的凌霄,便是将心中剩下的那一丝疑虑抛弃去,默默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一抹昏黄的灯火。
按照这个叫裴煦的孩子一贯习性,他夜中睡得极早,且无甚武力,并不能造成阻力。而此日,那对他无法试探出底细的夫妻,也是赴宴去了。这段时差,大约有是一个时辰,他尽可将那木FR花粉细细地洒落在所有的书册之上,并偷取这本药册。
这时,一片浓密的乌云渐渐的遮住那已至中天的月牙,周围的光影也渐次消减下来,恰在此时,那屋内的灯火也是随之泯灭了。
微微眯起眼,肖璇绷紧身躯,似狸猫一般轻巧得撑起上身,稍一迟疑,他便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一片轻飘飘的落叶,缓缓地落到那屋舍的瓦片之上。
顺着瓦片,肖璇便迅速地行走至那屋宇的上面,而后便极轻巧地卧倒在屋瓦上,右耳更是轻轻地靠在那瓦舍,细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极清静,只听得更香渐渐消去,落下香尘的声音,以及那略略急促些的呼吸声。
嗯?
肖璇微微皱眉,这屋内的呼吸声一则沉重些,一则悠长些。那粗重的自是内力略略有成的裴煦,另一则,却不像是女子呼吸的模样,倒是让他奇怪,难道这个裴煦的丫环,也是有些奇特的?
细细地思索一番,肖璇心中更是生了几分疑惑,但这机会极好,而凌霄的身子越发得弱了,若是没那解毒的方子,恐怕是撑不住多少天的。因此,便是真有什么陷阱,那也不过是赔上了一条命罢了。
黄泉路上,有凌霄陪着,倒也不算是什么了。
肖璇默默地想着,听着耳边那两道呼吸声越发得悠长安静,稍稍计算了时辰多寡,肖璇眼眸微微一脒,轻巧得撑起上身,缓缓地掀开那屋舍上的一片瓦片,放在边上,自己却是细细地观看着屋内的一切。
这屋舍内极清静整洁,除却那右侧端端正正排列着的三架书架,满满地堆着各色的书册,其余的床铺、屏风、大案等东西均是少而整肃,各个都是隔开大片的空荡。
整个屋舍荡漾着清朗而纯粹的气息。
肖璇淡淡地扫视了那床铺一眼,自怀中取出两个纸包来,拆解开来。这两纸包打开之后,月光下,一色显得细腻莹白,一色确是殷红细致。肖璇取出一个极小巧的管状事物,凑到那白的纸包上吸了一口,而后向那室内吹去。
如此三四番之后,肖璇便是将那两包粉状东西,用内力全然散落在了内室。
听着耳边那两道呼吸声越发得重了,肖璇那波澜不惊的眼眸却依旧定在那书架上,反反复复,细细地搜罗着。
月色此时仿佛也在助威般,愈发得清亮,透过窗纱,澄澄地落在那案上、书架上堆着的书册。
清亮的光影之中,那案上堆放着的一本书册棱角上突然闪过一丝极柔滑的金色辉光,一闪而逝。
肖璇略略焦急的眼眸捕捉到这突如其来的光辉,眼神便是猛然一亮,连那手指也是颤抖了起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肖璇眼中已然是一片坚毅。平稳呼吸,安静下心思,肖璇他就将那瓦片重新轻巧地安放在屋舍之上。
微微提气,放松开身躯上略略紧绷的肌肉,肖璇借着手掌膝盖支撑住的力道,迅速地如一颗露珠般柔和地滑落至台阶之上,隐藏在暗影之中。
取出那专业的开锁工具,堆着那门锁细细地工作一番,不多时,肖璇他便推开那木门,闪进了屋内。
极轻巧地点腾挪移,闪过那里面的屋子里的家具以及早已在药效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嬷嬷等人,肖璇转眼间便是进了裴煦所在的内房之中。
此时,月光经窗纱透入屋舍之中,隐隐透出一分细腻的光华,照着内室有那四五分的光亮。而那窗子上糊着一层轻巧的烟丝纱,层层的树影落在上面,叠加在桌案之上,让案上的书册更似隐藏了一般,暗沉沉隐秘在角落里。
其中的一本书册边缘如镏金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引逗着肖璇如被催眠一般,手指略略颤抖着伸了出去……
唰!
一丝暗淡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肖璇心中一惊,却不顾其他,执意抓取了那书册之中的三四本。而后他脚尖一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弧度,翻身就往那窗户扑去。
这般敏锐的手脚,让肖璇摆脱了仿佛天罗地网般细密的罗网抓捕,更闪过了十一二支箭支,只略略带着三两道擦伤,往那纱窗逃窜而去。
果然有蹊跷,幸好……
嗯?!
扑至那大案上,肖璇甚至于能听到窗外那低哑的猫咪叫唤的声音,闻到淡淡的夜风送来树叶的气息,却猛然间觉得手脚无力,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瘫痪在那案上。
案上本放着的一盆潜脉细枝素兰,被这猛然的撞击震得落地。哗啦声里,一个不高的人影猛然扑了上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辰,止戈便是将那肖璇缚住,带到裴煦的床边。
这时,裴煦自然是清醒的,见着那人已然无甚抵抗的能力,便是伸手取出一颗滚圆的夜光珠,借着光亮,点上了烛火。
灯火虽是昏黄,但于裴煦等人的眼力而言,倒也不成问题。
肖璇此时早已被取下了蒙面的灰色布巾,露出了一张极平凡的面容。细长眉眼,暗黄面色,若没见着那清亮冰冷的眼眸,这倒是一个老成实人的好相貌。
“阁下深夜造访,本来我也是想稍稍馈赠三四分的。只是,我性子好奇,却不知道阁下蒙面易容而来,可是为了这本《祈氏药册》下卷?”
这句疑问不啻是句废话,只是那句易容,却让肖璇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所使用的易容术,主要是提取了千淄草的枝叶调配凝固成,其虽能在顶级技师的手中将人的面容易容成,但却有一致命弱点——千淄草的香味历久不变,绝无掩饰隐藏的可能。所幸,这千淄草,所知之人绝少,举世恐怕也就三五人知晓。
这裴煦,应也是《祈氏药册》曾提及,便留意了。
肖璇淡淡地看了裴煦一眼,并不应声作答。
见到肖璇这般模样,裴煦倒也不放在心上,只微微笑道:“方才紧急之中,阁下尚是强取那《祈氏药册》,除了非得不可的意思,想来还有几分是为了能在追逼之中,有个威胁之用吧。”
肖璇听闻这句话,不以为意,整个人如老僧端坐,并无一丝动容之色。
微微勾出一丝笑容,裴煦看着时辰,略略估量着时辰,倒也不愿再多说别的,只温和地说道:“阁下心性明睿沉定,想来也是从那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我这黄发孩童,自是不放在眼中。只是那城东三里地那边住着的人,可是不定能经受着什么……”
裴煦话音还未落地,那肖璇的眼眸中猛然闪过浓重的杀意与警示,良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又如何知晓?”
见出了效果,裴煦自然是微微一笑,不再提及如何设下捕获肖璇的陷阱,只温和地说道:“阁下若是缓缓图之,我倒也只能双手奉上那书册。但如这般只身独来,又焦躁难定,想来阁下不但失却权柄,更是有必取药册的需求。
而《祈氏药册》有上下两卷,自我下册那千奇百怪的方略看来,那上册当时堂堂皇皇的寻常整治方略。阁下虽是略略有些症状,却也是无碍的。至于那些症状,更可称之为回天乏术,只能静养罢了。便真是寻医求诊,那上册也尽够阁下应用了。
这般想来,那必是阁下相当看重的一人中毒难愈,非得那下卷药册的所记载的疗养之道不可。而阁下使用的木FR花粉,便是取自那城东三里地。由此,我便想那人也是在那里才是。”
肖璇平凡的面容上略略显示出一丝淡淡的黯然,沉默一番后,便是问道:“那你待如何?”
裴煦听到这句话,便是知道这笔交易有七成可算是成了。因此,他便对这肖璇,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十年的光阴,换取那人痊愈所耗费的所有以及安稳的退隐生活所需。”
心中一颤,肖璇猛然抬头,细细地打量着这不过是五岁的孩童,心中百般计较。但思前想后,虽不愿相信这不过五岁的孩童,但成王败寇,不过如是,只要凌霄能好好的活下来,自己便是无那葬身之地,倒也够了。
这般想后,肖璇终于抬头应答道:“一言为定。”
听到肖璇的话,裴煦露出一个清润而略微天真的笑容,道:“一言为定。不过,此时我的父母即将归来,并非是言谈诊治的好时辰。明日巳时,再行于书房一聚吧。”
肖璇微微点头,并不在多说什么,只看着裴煦取来一个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塞入自己口中,再解开绳索。略略一顿,他便开口淡淡道:“书册在此,公子过于轻信了。”
听到这句话,裴煦便知他的意思:以他的武力,摆脱他们,取得放在案上的《祈氏药册》,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既是如此说了,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愿意为他所用。
因此,裴煦一笑,起身取来那本《祈氏药册》,拆下封面,递与肖璇,上面赫然写着笔调秀丽的四个字:《漱花词卷》。
边还笑着问道:“夜深深谈多时,却还未知晓,阁下的名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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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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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19:19
人生百年,光阴倏忽,如奔冲涛流,瞬息间婉转红颜已然是一苍发老媪,旧年那鲜衣怒马、侧帽风流的少年如今又零落何方?
天色尚微微透出几分光亮,裴煦早已在敛衣等丫环的照料下,将那略微繁琐的衣饰一一穿上戴好,洗漱、问安、进餐,一番折腾之后,裴煦便是自行到了那书院之中。
时辰尚早,行路之间,那初秋的虫声吱吱如怯怯软语,伴着那婉转滴溜的各色鸟鸣声,衬得那入目的似锦繁花,浓翠枝柯,更是让人觉得娇语满园,生机勃然。
书院里栽种着一株极茂密的梧桐,枝叶扶疏,遮天蔽日的,在煦煦的日光照耀下,却让这院子生出了几分苔阶透凉、寒玉烟生的薄薄寒意,让裴煦身后那三两个尚还穿着轻薄夏衫的丫环好猛然间打了几个冷颤。
裴煦抬眼看了那梧桐一眼,便是回头对那跟在身后的敛衣与三两丫头,温和笑道:“此间梧桐虽是极好的,但秋意透寒,姐姐们本就体弱,在外头等着倒是容易伤风着凉,倒不如在院子里书房的东厢房稍稍等待。就是有甚事,我吩咐止戈便也罢了。”
裴氏这等大家,丫环的行走用度,都是有规矩的。若无作为主子的裴煦吩咐照料,除了敛衣与止戈,其余的丫环自是要在这书房之外等候吩咐的。因此,裴煦如此说来,那几个丫环自是欣喜着应和下来。
只那敛衣,本是想跟着的,见到如此的形状,倒也略略看出了裴煦一两分的意思,口中虽是不应,但也只候着裴煦进去了,自己便随着那丫环到了隔壁屋子里去了。
默默地行走几步,裴煦便是到了那书房里。
这书房,疏朗端整,一应的家具都是朴实无华,简练厚重,上面的书册更是整整齐齐地端放着,整个屋子在清亮的阳光下,更是透出极其洗练爽朗的味道。
这里,肖璇早已紧紧搂抱着一人,候着了。
这时的肖璇早已褪去了昨夜的灰衣,那一身皂色的衣衫鞋帽,这衣衫虽是极简单的,却更映衬出那剑眉朗目,矫健身姿下的勃勃英气。
而他怀里的人,却是裹着极厚重的缀白软裘,隐约间露出透明白皙的肌理,其余却是看不出什么形容来了。
裴煦看了一眼,便吩咐止戈去取来书房耳室里的乌木软榻与一些烈酒烛火等物,让肖璇将怀中人躺放在乌木软榻之上。自己却是前行几步,到了那堆放着各色书册的大案之上,取出一本书册来。
这书册素蓝的色调,上面款款题着几个字,别有一番浑厚博大之意,细看来,却是一本航海舟行的珍本。
取来一个香囊,在书面上散落一片软红的粉末,微微一抖,那封面便是闪过一丝璀璨而柔和的光辉,成了一个浅金的书面,上面略略泛蓝的字入目却也是清晰明白。
将那书册递与肖璇,裴煦却也不理那接过书册后匆匆忙忙地翻着书册的肖璇,只稍稍看了看那躺在榻上,露出惨白面色的少年,一番察看诊脉后,便是淡淡笑道:“阁下不必焦急,我虽年齿尚小,但自幼极喜医术,倒也将各色的药册折腾过一段时日。以我看来,这不过是一味奇巧毒物,《祈氏药册》的第十二页便是详细记载。但其破解之法甚是简单,只是调养的方略稍稍缓了些许。”
听闻如此,那肖璇立时翻到第十二页,散落那细细地木FR花粉后,细细观看,方才微微松了紧皱的眉头,道:“有劳公子。”
裴煦并不答话,只略略思索后,自衣袖之中取来针套,吩咐着止戈将早已准备着的烛火点燃,烈酒也倒出一碗。而后便将银针自酒中略略蘸了些许,再行放于火上炙烤。
而后才递与肖璇,道:“这破解之法,你已然见着了。这银针经酒火烤炙,必是无忧,只是这施针之法,不知阁下习得几分?”
肖璇默然不语,只接过裴煦的银针,解开那榻上之人裹着的裘衣,趁着这人尚未察觉苏醒,便是下针如雨,细细地刺入数十个地方。
这针灸过后,须臾之间,那人惨白泛青的面容便是微微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润,显然是恢复了许多。
裴煦见了,心里很是满意,淡淡道:“针灸之后,便只需一颗孜阳丹,便是可以将这全然破解了。这孜阳丹却也是平常之物,旧日我也曾炼了几炉,现取来一颗,倒也是正好。”
说罢,裴煦便自行往那书房耳室走去,不知如何便是取来了一颗大如龙眼,润红浑圆的丹药,递与肖璇。肖璇细细地察看一番,见是与素日见的无甚区别,略微踌躇后,便将这丹药放入那男子的嘴中,让他顺势咽下。
这丹药一入口,那男子的脸色倏忽间一片火色,渐渐化成一片柔和的粉色——这与那药册之中记载的却是一模一样。
肖璇见是如是,那心便是放了下来,却仍旧是小心地将那缀白软裘拢好,方才抬眼对这裴煦道:“公子大恩,不曾做任何的手脚以做日后牵制。以后如有任何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煦微微一笑,神色温和,只温声说道:“赴汤蹈火,这倒不用。只是我尚未长成,一应的事物筹建,总是需得一人以作代言。”
肖璇心中一动,稍稍一思索,却是未曾料到这裴煦的心境不小。但不久,他的眼中便是迸出一道凌厉的坚毅之色,郑重地说道:“想来公子所图,并非小也。在下有一事相求。”
说道这里,肖璇抬眼看了裴煦一眼,见他依旧是温温然的神色,心里更是添了一层压力。但想到当初的那一段血腥过往,肖璇终于目泛冷光,说道:“我要楚国淳于严的性命!”
裴煦眉梢都未挑起一丝一毫,只略略思索之后,便开口道:“如果这十年你能听从与我,一个楚国大臣,并不在话下。”
肖璇嘶声一笑,脸上却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冷然道:“公子不知,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大臣,而是楚国隐秘力量——秘谍的掌控之人。”
裴煦一愣,这世界这时便是有了正式的谍秘机构了?这倒是要好生的计较一番。因此,裴煦便沉吟着问道:“这又是从何说来?”
肖璇淡淡道:“秘谍一说,史书便是有记载,世传便是齐轩文帝所创,所用亦极广,当时的医圣祈渊晟躲藏甚深,却仍是被强行裹挟进宫,便是这秘谍的功劳。而大齐崩落后,五国之中,这隐秘力量最为牢固艰深的一国,便是楚国。”
说道这里,肖璇不由看了那安稳睡在一边的男子,转头又冷淡道:“我便是楚国秘谍原本的副掌控。五年前,四国攻打夏国,楚国所获得各种机密,泰半便是出自我的手笔。未曾想到,这一手笔,却使那淳于严顿生恐惧嫉妒,明面上将我提拔为副掌控,暗地里却是百般的搜集各种关于我的事物,直到半年前,他发觉了一个机密。”
肖璇微微笑着,眼中闪过一道怀念的光华,道:“我虽是一个孤儿,但幼时也曾为一老人所收留,倒也得了一段悠哉的时光。只是后来我们不甚离散,我方才落到这秘谍的手中。十二岁那年我出来办事,却发现这任务所涉及的目标,却是那老人。我自是不能将老人杀害,便取了别人的人头,再用胶沙之水易容,带回复命。暗地里却是将老人与后来收留的一个孩童——凌霄都安置在居处不远的山中。
裴煦眼神一变,心里闪过旧日母亲曾在自己的脸面之上涂得那种粘稠东西,心里却是闪过无穷的狐疑。但此事并非能交与他人言论的,裴煦也只能稍稍记下一些罢了。
而肖璇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便是瞬息间变得冷冰如霜雪,稍微停顿一番后,咬牙说道:“他知道这事情后,命人带来这两人,威胁与我。一番有心无心的计算之后,我费尽心力,将两人救出。
只是老人已被其折磨致死,凌霄也中了一种齐宫之中流传下来的一种密毒。为了使凌霄能获救,而安葬老人尸体之后,我便将凌霄带出来,偷逃至裴府,以获取不久前曾探查到下落的《祈氏药册》下卷。之后的诸事,公子自然是知道了。”
裴煦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想到这谍秘机构,倒不是想象中的严密,顶多也就是稍稍有点规模罢了。而边上那警戒着的止戈,倒还是一尚未长成的孩童,听了这么多,也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
而那肖璇,这时的嘴角渐次露出几分惨淡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冷然道:“我偷生将近三十年,虽也曾习得极精湛的刺杀探秘工夫,但那次与淳于严老匹夫的争斗之中,却是受伤极深,以后功力当难以恢复至当初的三成,手脚也是落下症状,一些精细的活计却是难以动手了。
而那老匹夫,自此之后,想来他必是百般缜密周遭的防护,更难以下手。两下消长,在下只能寄望于公子日后的势力。因此,若公子能答应,在下余生并手下那些经营出的秘谍网络,都是交与公子。”
听到这些,裴煦微微讶异肖璇原本的身份,但对于那经历,却是并未有甚惊讶,只沉吟些许,便含笑道:“我答应这件事。”
肖璇听闻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光华,单膝跪下,道:“肖璇,叩见公子。”
裴煦微微一笑,扶起肖璇,和煦的笑容散发出淡淡地波压:“不必多礼。肖璇,以你的所知,能与我选出一个有资质的商人吗?”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22
蓦听棋边落子,一声更与一声静。
裴煦微微扣着案板,听着声调越发得悠长清脆,心里蓦然想起那围棋中落子的音调,不由稍稍移了思绪
良久,裴煦方微微露出几分笑意,在那纸上落笔写下了三个字:奚无期。
奚无期是肖璇提供的三个人选之中的一个。
论经商资质,他无第一人选张怀忧的商业触觉、玲珑手段;论浑厚底蕴,他也无第三人选水知渊的广阔眼界、筹算能力。但他在商人品质上却是极高超的,是个出名的精干沉重,守信重义之人。
奚无期生与楚国偏远地区,家中颇为殷富,自幼习文练武,本是一求取功名武勋的富家公子。只是骤逢大难,家财散了大半,便是族中之人也多半零落。奚无期迫不得已,只得担起了家中重担,便也继承过世父亲的职业,成了那经商算计的商贾之人。
其一生在楚国颠沛流离,几经大起大落。既有那高朋满座,肥马轻裘的大富之时,也有那吃糠喝粥,衣不蔽体的流离生涯,可这曲折颠倒的人生,却未曾改变他为人处事的方略。
周边的亲友在遭难之时,奚无期若是知晓其中事理在自己这方,便不管这对峙之人是何势力,就是抛尽家财,索遍关隘,也是将这事情妥帖下来。难的是这其中,他并非是一味蛮干,而是机巧剔透,手腕极高。
若不是三两次对方的财势都远超于他,这其中的事端,早已了断。
就像上次,奚无期的幼年好友莫源,因冲撞了楚国贵胄子弟,被杖责致死,其妻儿更是被罚连坐,囚禁于牢中。
奚无期在花费百金,终于通晓这所谓的冲撞之罪。
这不过是这贵胄子弟求取一青楼花魁不成,又听闻这花魁颇多留意这莫源的生平诸事,心里更是平添了气恼。但他自以为自己乃堂堂勋贵之后,年少多金,风流倜傥,怎能比不上那家中只是小富,更无半点权势的商人莫源?
因此开头儿,那贵胄子弟倒也不以为意。
只是这花魁明面上虽是百般奉承,私底下却是与姐妹说是那般这般,似乎仍有想委身于莫源的意思。这贵胄子弟生来诸事顺溜,怎忍得住这口气?
不但三番五次搜寻莫源的罪责,使得莫源家中平白损失了大半钱财。后来有一次更是在酒醉之后,为酒肉朋友所激,恼怒得寻了个莫名的事由,将这莫源关入牢内,纠集罗网,让他被活活地折磨而死。
这等事由,本已是令人齿冷,这官家却仍是一口咬住不松口,执意要将莫家满门十数口一举诛灭。不过三两天的工夫,便是派衙役破家而入,将举家上上下下二十一口,悉数拘捕入狱。
所幸那莫家娘子,她原本虽也只是个布衣荆钗的寒素女子,但自从嫁入莫家后,素日里却常帮着夫君分劳解忧,因此,倒不似一般的女子不知深浅缓重。
她心里思量着,怕这等人家不肯善罢甘休,留有后患。因此,自听闻自己夫君遭遇大难,莫家娘子她心里虽悲痛欲绝,却仍是强忍着派仆从昼夜疾行,将莫家的后代——唯一的一个男童托与正远行经商的奚无期照料成长。
若是奚无期忍气吞声,将那男孩藏匿着好生养成,这本也就了结了。
可那奚无期听闻这莫源的父母娘子等人都尚是囚禁,并未遭劫,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这二十多口陨命。
百般思索后,他遂生了一计,筹集家财,厚币贿赂,让一歌者以获取了楚国长公主的接见。更在此,让这歌者如同闲聊一般,将这事情缓缓地说了出来。
这长公主本就与这贵胄子弟有隙,只是没甚借口,将他多多地磋磨一番。因此,在歌者的款款叙说,公主却是记于心中,看准了时机,便故意将这事情与那贵胄子弟的父亲在御驾前嘲讽一番。
这话自是使得自己的皇帝大哥,左右为难,但也不得不两边各自都安抚了一番,下令这莫家其余人等释放,厚币安抚。只是这么一来,那奚无期得罪了高官,却是无法再在这楚国经商,便将剩余的商号等事物早早了结,奔到这周国边境,过起了那神仙日子。
自到了这江陵郡延陵城,这奚无期凭着向日的经营所得,竟不愿再涉足商场,只赏花戏鸟、垂钓看书,过起了那琴歌诗酒,闲风白月般的自在生涯,倒是好生令人艳羡。
但自裴煦看来,这奚无期心里却并非是那等自在逍遥的。
一者,那奚无期既是那重情守义之人,有家不得归,终日流离他乡,岂能不心怀抑郁?
二者,奚无期一生坎坷过甚,当知得财势于世间,虽不是那通行无碍的法宝,却也是万万少不得东西,怎会甘愿就此缚手,任凭他人掌控自身命运?
三者,奚无期涉足商场亦颇多时辰,自他经历来看,却是逐渐倾向那垄断之物的贩卖。这等东西本就难以掌控在私家之手,他区区一介商贾,有无甚奇巧之物,根基过浅,终究难久行于世间。
四者,奚无期经历的磋磨,无一例外,均是他人倚仗官家权势下手,并非输于商人手段。因此,其虽看似稍有改进,肯结交官场中人,却仍是清白为商,不愿投靠官家,做那得权一时,却终日战战兢兢的哈巴儿。
解决这四等问题,不过是给予一个轻巧事物,以获取重利。这般,以财势重物,奚无期方得借力化解这四者的所纠结成的结。
因此,裴煦稍稍一思索,却是落笔写下了一词、一信,并取来一画及一叠制造图纸。
词是李白的《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图是八大山人一般的笔锋,一鸟独立在乱石溪流之中,上有一大石、一层枝叶笼罩其上,画面虽是极清淡,但一股厚重的压抑之感却是慢慢地滲了出来。
书信却是极好的,言辞恳切,礼义周全,只是那条件却是极明晰极周全地一一列出,简明而厚重。
剩下的那一叠制造图纸,却不是别个,便是这大陆上从未出来过的精致瓷器制造方略。当然,为了取信于人,裴煦还配送上一叠小时钟的图纸并模型一个。
这词,写得是那羁旅愁思,自然是激发那奚无期的思乡之情;这画,恨重压抑,便是温养奚无期的无奈不甘,重振声威的心思;书信与那图纸,更是表明了这合作之后的前途。
之后,便是看那奚无期的决断了……
裴煦端起那竹雕的细致花叶茶,心里却是暗暗叹息了一声:这瓷器也就罢了,茶盏将就着倒也不怎样么,只是这饮用的日日是直接采鲜嫩花叶煮饮的茶水,实在是青黄生涩,难以入口,怕是要自己稍稍注意些,好整治出一些好茶叶来。
这般想着,裴煦正是微皱着眉,想放下手中的被子,一阵极轻巧的脚步声,蓦然出现在耳边。
肖璇来了。
——————
饮下最后一杯如琥珀一般的酒液,奚无期茫茫然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怅然而倔强的光芒,徐徐转头,醉意朦胧地对着那酒肆的老板,笑道:“奎掌柜的,倒是好手段。连这周国的三秋酒也勾了出来,哪里还愁得堂上无那饮酒之人?”
那奎掌柜的却是早就熟知这奚无期的人,见着奚无期这般形色,却也是仍不住摇头叹息,放下算盘,走到那奚无期的身边道:“我说无期,你这大半年都过去了,怎么还是不肯从这坑里出来?别人看你是诗歌花酒的,逍遥自在,知道的人,谁个是这么想的?就是莫源,看到你这样子,难不成还会好过的?当初你是怎么告诉我的?你说没什么是过不去的坎!男人大丈夫的,这话落地还没过三年,你就给我趴下去了!”
说到这里,那奎老板看看这仿佛要醉死过去的奚无期,又仍不住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罢了罢了,这话说了,你这时也听不进,你啊,还是先回去歇息去吧。等到了明日,我再去你家看看。唉!这世道也是好人难……”
听着这话,奚无期那似乎浑浊不堪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黯然的光辉,但等人再看时,却已然是泯然无踪了。
这时,那奎掌柜的早已唤来奚无期在外面等着的小厮,再唤来闲着的三两小二,一并将这奚无期搬到奚家的门庭,交与他的娘子。
他娘子倒也是习惯了十天半月一趟的醉酒,况且她与奚无期夫妻患难与共、富贵与荣,早已将他的事猜出了七八成:不是奚无期这做相公的不想振奋,只是这天底下的官吏一般的货色,若是再闹出那等的事情,又该如何?且此地乃三国交结、运输有无的地界,色色看来都没那好的由头参进,怪不得相公会是如此了……
吩咐着边上的三两有气力的丫环过来,一并与她将奚无期送到那卧室,再细细地灌下一些醒酒汤。取来被褥妥帖得盖好,奚夫人方是款款而去了。
一番酣睡之后,奚无期待得那天色略显昏黄,方才起身,披衣到了那书房之中。
书房里清朗整肃,样样事物都是妥帖着摆放着,稍稍思索着取来一册词集,便慢慢踱到那清漆沉香木雕花大案的边上,坐下细细地看了起来。
好半晌的时间,奚无期方才觉得口中干渴,放下书册,正是要唤来仆从煮茶送来,案上的一个檀木黑漆描金莲方形盒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朵朵妖娆的金莲如袅袅的女子亭亭而立,在夜色一般漆黑的盒面上洋溢出别样的风姿。这等绝艺,奚无期虽经商多年,却也是不曾一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奚无期打开盒子,里面的事物却是让他猛然一惊。略略抖颤着手,将这书画等物一一地看完,奚无期拿着那小巧的时钟,心思一阵恍惚。
良久,他方才叹息了一声:“这等手笔,夫复何言?”
话语间,竟瑟瑟得露出了自来到延陵城后从未展露的一分悲凉之意。
这般叹息一声后,奚无期将这事物一一放入盒中,整顿后,自己却是取来一上好的纸张,写下了一封信来。
这信写完后,奚无期便是将它压在一册书册之下,自己却是小心地将那盒事物用那衣衫包裹着,往那卧室走去了。
书房之门已然合茏,肖璇听着那脚步声越发得远了,自己便是翻身下落,取走那贴信纸,望裴家的方向纵越而去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24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此乃谦下之德也;故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则能为百谷王。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此乃柔德;故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坚。因其无有,故能入于无之间,由此可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
裴煦手中的毛笔饱蘸浓墨,落笔却是极冲和疏淡,游龙一般的字段在细腻纤细的纸张之上一气呵成,字字段段看来,却都是气韵浑厚,字形矫健。
放下手中的毛笔,裴煦转过身来,对早已站在身边的男子——肖璇,微微笑道:“他若是如此说,倒是不需担忧了。那信笺留下,你将这信笺再行送去便是了结了此事。只是这奚无期,你日后需得好生的看住了。”
肖璇放下手中的信笺,接过裴煦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身形一闪,便已是形影无踪了。
一番折腾之后,裴煦取来一叠白纸,稍稍思虑,便是开始将一事情好生的写录下来。
这不是别个,正是这么多年来,裴煦构思出的势力构造。
既然到了古代,自然也是入乡随俗,取个恰当的名号。裴煦想来,这一势力以水为中心,天一生水,自然命名为天一阁,暂时分为四部分:
其一,为商部。商部内部划分成通商、研发两份。通商以选取商家、沟通商路、买卖商品为主,类似经销部门;而研发则以研究技艺、制造商品为主。
前者以诚信为高,命名为渊部;后者以技艺精湛为高,命名为湛部。
其二,为情报。这一部门划为暗探与布局两部门。暗探专取一件事物,临时探入府邸,窃取机密;布局则是散入重城要地,经营当地网络,以获取长久不断的情报。
前者以暗昧迅捷为高,命名为暗部;后者以铺路于光明之中,命名为明部。
其三,为武力。这一部门可划分为护卫与刺杀两部分。护卫以武艺沉着浑厚为上,主要是守卫,命名为盾部;刺杀以小巧锐利为上,诸司暗杀之道,故命名为刺部。
其四,为影部。这一部门人数最少,才智绝高,多选取一方面出类拔萃的人物,行走在五国之中。平日虽是极少涉及与他们,但一些奇特隐秘的情报、奇绝的布局杀戮方案等却是可极易获取。
然则,这部门的经营,却并非是一时之功。这倒不是别的,只是商部的建造,需得看着奚无期的运作,其后方是可筹建。而其余的三部门,所需的人物却是都是看着另一件事物是否能折腾出来了。
那日肖璇说自己手中尚是还有些可资利用的网络,裴煦便是来了兴头,细细地询问了一番。
未曾想,这网络却不是心中所想的那种各处都有总负责人的现代情报网络,而只是利用各种官员、富商等违法等事物的把柄,纠集而成的网络。其中虽是有些已成死忠的联络人员,数目上却是不多。
这网络,可用一时,却无法通用一世,更是极易出现各种反噬。
裴煦稍稍的思索一番,便是让肖璇,纠集各种力量,只求获取一样事物,之后便是将这些人物的把柄一一送还,发誓再无运用这等手段威胁。
这一样事物,便是银钱。
肖璇也是知道其中意思,心里虽是微微有些惊异,却仍是按着裴煦的要求去做了。
这一说法一散布开来,那心里总是惦记这自己捏在别人手中把柄的人,却是真真开心了。这把柄捏在别人的手中,总是日日悬心,这时终于有些可能将这把柄赎回了,他们心里虽是有些疑虑,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这巨额的银钱一一的妥帖了。
当然,其中不是没那趁机窥探,想要窃取自己机密的人,只是警告在先若是发觉这一行径,这一城的相关人家的机密,便是全部发散。
逼得那城中之人不得不相互牵制,将这银钱封存,转存为银行之中,化为银票送出。
但这巨额的银钱,一大部分却是放在了各地搜寻来的年幼无家孩童身上了。
这些孩童年纪不过六至九岁,正是如一张白纸,可堪培养的时节,况且,这些孩子都是经过苦,受过难的,明白晓事,绝无偷懒偷闲的心性。
其中或是有些身体不好的,尚是要妥帖十天半月的,或是人数不足,尚是要去别处搜寻的,因此,裴煦却是划出了一段时间,让这肖璇控制三两人,在四月之前,便将这些孩童送与延陵城内的一座大宅子里面。
这宅子,离裴府不远,却是裴煦一手勾勒出了建造图纸的。
庭院深深,屋宇厚重而整肃,各色的习文习武的地方都是少不了的。而主屋里建有的地下密室,更是能容纳数百人待上个十天半月的。
为了能通讯有无,走动方便,与好调教三两个资质高的孩童,裴煦更是让肖璇暗地里请了几个师傅,建造出了一条极宽敞的地道。
事后,更是将让他们每人吃了一颗无忧丹,忘记了这十天半月自己做了些什么,此事便也只有裴煦肖璇两人知晓了。
————————
茫茫然的四月渐渐地来临,初夏的气息送来暖暖的日光。河边的柳树越发得茂密,浑然如同一团碧玉纱团成的小球儿,一个个堆在纤弱的柳枝条上。
绿水脉脉,桥梁上车来车往,忽而一座大车上传来声声孩童的声音,引逗着柳树上的雀儿也是唧唧的叫唤起来。
小小地掀开那车窗,小女孩露出一双极清亮的眸子,凝视着不远处的如烟柳丝,小嘴微微张开,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便是小心地将那车窗放了下来。
缩回到车子里,那小女孩看着周围伙伴的神色,便是将那外面的景致细细地描摹一番。正是说道那好玩的地方,外面的马夫一扬鞭,喊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是又往前驶去。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车外的人便是停了下来,让里面的孩童一一下车。
外面的阳光极耀眼,明晃晃得让这一车子的女孩有些不舒服。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突然走到这十几个女孩子的面前,笑嘻嘻地让她们去吃些热饭暖汤。
这里的女孩子,一路风霜雨露的,吃穿虽是尽够的,但是也有三两天没吃着那热腾腾的饭菜了,听得男孩子的话,想着那热气腾腾的汤饭,便不由都摸摸肚子,觉得肚子有些空了。
但饶是如此,这些女孩素日也是吃过苦的,知道这日子过得艰难时,会是什么滋味。因此,对着将她们救出这种日子,又好生待她们的人却是极听从的,当下便是抬头看向那赶车的人。
赶车人见是如此,心里也是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滋味,一番安抚之后,便是吩咐她们好生照料自己,听着这里人的话去做事等等,才让这车的女孩子随着那男孩子去了。
女孩临走前,隐隐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这也是最后的一批人了,三五年内,我们却是不会再作这事情了。
一顿饱餐之后,这里的女孩子便是经过了一系列的考验,考证她们个性上的优点或是缺点,以便日后的调教。
那掀车窗的小女孩在这考验之后,却是让边上的人赞不绝口,称是歌舞上有绝代的资质,早早地便是在边上勾出了一个圈。
当然,此时尚不是立即划分部门培养的时机,这里的孩子先期上只是先让他们习文习武,其中出挑的,便是多学一些东西。其中,最为不可或缺的,便是对裴煦忠心的培养。
所幸,这大陆的家奴等丧失人身权利的思想仍是极浓厚的,这些早熟的孩童早已将自己视同卖身于人的家奴,因此倒是毫无抵抗力的接受了这些教育。
然而,年岁越发得增长,一个问题便是越发得凸出了:
这教导孩童的师傅,初期也就罢了,只要请些偏远地区的书生之类人物,后来,一些孩童所学的东西越发得艰深,那些书生却是不能将这些东西教与这些孩童了。
这些歌舞、医术、机关之类的,倒也可请些技艺高超些的专业人员,只是这究竟也只是打下基础的事情,还是浑厚些、不拘一格些的好。
因此,裴煦在烦恼之下,却也不得不练了一些东西自行写些教材。其余的,却是让肖璇寻来各方面的拔尖人物的性情、喜好与超群之处,送去一些一些歌舞诗词、医术图典等三四章,以求得一部他们素日对于自己技艺方面的体悟与理解的书册。
取来这些事物,再细加整改成册后,便交与这些孩童,让其自行摸索,如有不懂得地方,日后再问也就罢了。
如此一来,裴煦逗留在这大宅子的时间却是延迟不少。为了掩人耳目,不使父母丫环等察觉,他便是做了个决定:尽快搬出主宅,自行住在其他的院落里。
其中最为让他满意的,便是那书院。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31
试问天色都几许,曦光浮,云霞轻。
一卷卷既清又淡的小小云丝,缓缓地往着天际的尽头,嘟嘟地飘去。
裴煦素日便是起得早,今日也极早就束发盥洗,穿衣着服。
一番整理后,房中的丫环便是只留下一两个,小心地照料着裴煦的所需,其余的就极知趣地退了出来。
推开窗牖,见着天光稍稍有些暗淡,其中的一个丫环便是极机灵地将那封绢勾花细枝焰灯取了两盏,放到那窗风挡得住但光亮又极清亮的地方,让裴煦能好生看书。
裴煦并不作声,凑着灯火与天光,他好生地看了一本书册的大半,方有一个女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公子,老爷与夫人已是醒了。”
说着,那女子便是卷起帘子,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
一只玉簪子简单地绾住满头青丝,斜绣折枝海棠的卷纱小衣,曳地水绿褶裙,带着满身的清素味道,敛衣含笑着端着才煮的新茶,送到裴煦的手边。
裴煦微微一笑,放下书册,端起那海棠红冻石小盏,轻轻地啜了几口,便含笑道:“敛衣姐姐,你的手笔就是不同,这气味倒是越发的好了。”
敛衣听得微微一笑,只提起那小小的茶壶,往下倾满了一杯,才眼带温和热切地笑道:“那公子您就多喝一些,这天儿冷了,也好暖暖身子骨。”
裴煦温和一笑,正是要开口,帘外一道清亮的嗓子便是呼喝来了:“公子,老爷夫人都是起了,正是要上早膳。”
外头的丫环早就知晓其中的应答之道,一番口舌应和后,裴煦便是略略多啜饮几口茶水,稍稍整顿一番,就领了三四丫环先行往那厅堂走去了。
此时的裴煦,尚是与父母住与一处,相隔不过一两堵墙面,几架屏风罢了。因此,三四个丫环拥簇着的裴煦不多时便是到了地方。
小巧的添白缂丝黑漆案几上,已然摆着八九碗热腾腾的小菜,略显淡黄的水黄木雕花小碗碟呈现的菜色极是精致,红白黄绿,色色分明,色香味美,样样精致。
边上早按放好碗箸了。一眼望去,便可见着三个小巧的潜脉细纹厚木碗,添着八分满的鸭子杏仁粥,冒着腾腾地热气,正安放在边上。
这时裴修与夏鸾夫妇也是款款而来,见着裴煦在案几的边上正是开口请安问好,那和煦浅笑着的神色更是显得温柔。
忙忙地应和几句,夏鸾伸手摩挲着裴煦的脸,口中也是问着话。好一阵子的工夫,她才在裴修的话下放下他来,安静地拿起碗箸。
裴煦淡淡一笑,也随着两人慢慢地拿碗持箸,细细地吃粥夹菜。
一番进餐之后,三人便是纷纷放下碗箸,边上的仆从见着时机恰好,赶忙脚步轻缓地送上清茶。
这饭后的茶水历来都是不多喝,只微微漱口,洗去口腔之中残留的些许渣滓罢了。因此,裴修三人也只略略啜了一口,便是放下了。
裴煦放下手中的地小盖碗,直视着裴煦夏鸾两人,稍稍沉吟,便是微微笑道:“父亲、母亲,孩儿想将那屋子搬到那书院。”
听闻这话,裴修与夏鸾不由一惊,相视一眼,那裴修便微微地皱眉,先是问道:“这好好的,又为何出了这主意?”
裴修的话音刚刚落地,夏鸾便也急急问道:“煦儿,你年齿尚幼,怎想到这般地方了?快快打发了这想头,好生留在父母的身边。”
微微一笑,裴煦见夏鸾急了,便是起身顺了顺她的背,温和地笑道:“母亲且安下心,这并没甚大不了的。只是我年齿也渐渐大了,再过一两年,平常的人家也都是让孩子独住小院了。再说,那书院平素我也去的多,只差晚上未曾住那了。倒不如让我理出个院落,好生安顿在那里,也省了平日里来来去去地折腾,倒让二老不清闲了。”
裴煦与夏鸾听到这话,再想裴煦日常的活动,倒也是迟疑了。素日里,这孩子便是常在书院里流连,难怪冒出了这番念头。
那书院倒也只在主宅的边上,离着也不甚远。两人相视一眼,原本的坚定心念倒是都有些动摇了。
裴修稍稍迟疑了些,注视着裴煦,眸色深沉,沉声问道:“煦儿,这真是你的心思?”
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裴煦面上和煦如春风一般,温声道:“父亲想得多了,这自然是孩儿的主意。”
过了半晌,裴煦见两人仍是犹豫不觉,正是想略略多劝说几句,那裴修不知想到什么,便毅然做了决定,断然道:“也罢了,这事就依你了。只是那书院,庭院萧索,部分屋子也甚是窄小潮湿,又无甚景致。倒是要翻修一番,整治出好模样。你若愿去,那也需等上两个月。”
听到这话,裴煦便是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地笑意,开口道:“这样也好。只是父亲,我需得见见这建造的大致图纸,也好让那屋子的构造多少附和着自个的心意。”
听闻这句话,裴修看着裴煦那孩童脸上却露出内敛沉静的神色,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微微一笑,他话语中带着笑意,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孩儿,真真是不知道那天高地厚,平日里都是你母亲惯着你,倒是养出了这副傲慢的性子。
家中向日里请的师傅,乃是全郡闻名遐迩的胡师傅,他连那郡守大人的府邸都修得,偏偏你这小房子,也是挑三拣四的,可是得了?”
裴煦听闻如此,正是要说,那夏鸾听着这话,却是撑不住,笑了出来,道:“相公,你说的好话,怎拿我做筏子?素日里谁是那最惯的人,倒可是得仔细说说。”
裴修料不得自己的夫人却是临阵倒戈,却也只能将这事认下来,口中至唯唯道:“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一番笑闹后,裴修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家常里,裴煦早已展示出自己的一部分天分,偏生他又极知情知趣的,素日待父母更是妥帖,让家中大大小小的,都认同他所扮演的聪慧明睿但又温和孝顺的模样。
因此,裴修与夏鸾两人对着裴煦他却是极放心的,丝毫不曾担心得他与那胡师傅会相处得不融洽。便是那话,也只是顺势敲打裴煦他一番,免得这孩子过于傲了些,倒是不好。
但这裴煦的事儿,这两人却是千百分地放在心上,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工夫,那裴府的管家便是拿着那名帖儿请了那胡师傅过来。
凭着裴修素日待人待客的好性子,以及积德行善,周济他人的好人缘,这胡师傅与裴家也甚是和得来。这日,听得有这事儿,那胡师傅虽是感叹这裴家夫妇宠溺孩儿的名声果不虚传,却也不敢收纳名帖,只略略吩咐家人一番,便是随着管家先到那裴府看看实地现是何等模样了。
等他到了地方,一番指指看看后,他便是于心中勾出了一副图来,沉吟道:“老夫当初筹划着裴府之时,见裴老爷裴夫人尚未有子息,便是特特留下三两块好去处,日后也方便改建。这书院便也是其中的一块最为清朗的。你看,这下面有泉脉,院中有梧桐,周围的格局亦是极好,只得稍稍将院落撑开些,修建几处屋子,再移树栽花,这大致的面貌便也露出了。”
这般说着,这胡师傅便是将这大致的构造图示稍稍涂抹出来,递与边上的管家,以交与裴老爷看看,自己便是安然地坐在一边,边是品茗,边是眯着眼,细细地看那书院,在心里勾勒出详细的枝节来。
而那管家自是知晓老爷已将这事物交与公子了,便将这图纸交到裴煦的手中,说是如此如此。
裴煦细细地看了一番,边是将这图纸自行勾画在另一图纸之上,而后便将其中的些许稍稍整改,一并递与那管家,并交代了一套话儿,好让那胡师傅仔细看看这图纸。
管家知道这胡师傅素日的性情,心里固然是有些不安,只是这公子吩咐的话,却是不敢不听,那步伐不免又慢了些,让那已然勾画好细枝末叶的胡师傅顿时间有些不耐起来,脸色边是一发的整肃。
管家硬着头皮,将这事物一一的按着裴煦的话说了出来。未曾想,这胡师傅的气倒是消了,取来裴煦的图纸一看后,更是对着裴煦赞不绝口,直呼为天才。
之后,这胡师傅便又取来一块的细绢,竟就在这略显不整的大案上细细地勾画起来,良久,方才弃笔,道:“这便罢了。说与你家老爷,这次的屋宇修建,我半文不收,只求修建之后能与你家公子,细细地谈上一谈。”
说罢,这胡师傅却是极利落地振振衣衫,不理这管家说甚使不得、使不得的,顾自将裴煦的图示小心收起,便微微低首,往那大门缓缓走去了。
裴修自是不敢如此,亲自上门,好说歹说的,让这胡师傅收了些钱财,又答应了他与裴煦的对谈要求,方是回去了。
这么一来,这裴煦聪敏之名,更是流传了出去。不但让原本对着裴家夫妇宠溺孩子有些说头的人,闭上了那张嘴,更是由此引来了一段奇巧的缘分来。
然而,此时的裴煦却不曾理会那外头的风风雨雨,顾自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涯。不觉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匆匆过去,那书院已然是整顿好了。
里面的东西一应都是全的,裴煦只稍稍的去了些家常用的东西,边是搬进了这院落里。这院落丫环虽多,但毕竟那连着大宅子的秘道以及密室都是书院字的下面,十分的方便。
再者,也没了父母的牵制,裴煦他一发如入水的鱼儿,更是自在起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35
秋日渐消,冬日刻至,飒飒西风落江天,卷起了漫天满地的枯叶寒意,一洗裴府往常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模样,只留下萧萧的寒素景致。
繁华洗尽,苍梧劲松,庭院落落,头上那一轮清月更是映照出裴府淡泊清幽的韵味。
此时,大门吱呀一声,进来一行人,簇簇拥拥地往那内院走去。这不是别个,却是裴修巡视了店铺,回来了。
进了秋冬,这夜也便越发得长了起来。今日裴修才堪堪巡视完店铺,抬眼却见那天色都是全黑,一轮清月正是熠熠生辉。当下他收拾则个,便是抬腿往家中行去了。
那随身的几个小厮见是要回去了,都忙忙着提了两盏灯,略略快走了几步,自去前面的边上照路了。
踏入家中院子,穿花渡柳般的拐了几个弯,再直走了一段路,裴修忽而记起一件事情,不经意地一抬头,那东南角的书院子却恰好落入他的眼中。
这院子就是在晚上影影绰绰的零星灯火中,也是透出几分疏朗廓落的模样,更别说那朗朗曦光下流露出的那份端整流丽、清朗疏旷。向日里,到这院子前停足逗留的客人,便是极多,那胡师傅一张扬,却一发得多了起来。便是那云家夫妇听闻裴煦的事儿,一个月前,也是送上一副图示,说是想让裴煦整改一番,好让那园林湖光更显光彩。
想到这里,裴修面上不由也露出了几分欣慰之色,眼神便越发地柔和了。而这时,那屋子里灯火突然拨得亮了些,那窗前一道修长的人影顿时映入裴修的眼中,让他不由面色微微一变,低低地发出一声:“唉!”
挥了挥衣袖,裴修皱起眉头,那脚步也不禁停了下来,直直的注视着灯火通明的屋子。良久,他转头向那正扎着手,等着自己过去的粗使丫环,问道:“煦儿这日做了些什么?可还是读着书,做那等闲事?”
那边上的丫环原是低着头,远远避着的,听到这么一句,她紧走了几步,盈盈拜了一拜,方才低声应道:“回老爷,少爷这日却是没出院子的门,想必仍是读着书呢。若是老爷想要问的细些,奴婢便去唤屋子里的敛衣姐姐来。”
裴修听了,心中又是一声暗叹,挥手让那丫环退下,自己提脚疾行,穿过一环形的园门,一径到了向日住的屋子里了。
屋里的夏鸾,自是早记得了裴修的脚步声,这会听到这熟识的声音,便稍稍整治些衣裳,就迎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今儿可是迟了,看这月都上了中天了,你才知道回来?”
裴修抬头见夫人来了,嘴角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搂住下鸾略显单薄的肩膀,边温存地回道:“娘子,为夫的来晚了,倒是让你坐等这么久。只是,你啊,看着这天色越发得冷了,况且夜深露重的,怎么也不多披件裘衣。若是别人见了,还当我裴家也落魄到那等减衣少食的地步了!”
夏鸾微微一笑,听着裴修说的话,却也不说话,只是扶着丈夫到了耳房,再唤了热茶,陪着喝了一盏,才眯着眼,一脸的似笑非笑地说道:“看相公你说的,我夏鸾是这么柔弱的女子?只是方才做了些功课,一身汗津津的,便是脱了外头的羔裘,好发散发散。”
说道这里,夏鸾眼神温柔的凝视着正笑着的裴修,伸手整了整他的衣衫,又道:“才进来,就见你的脸色不大好,可是路上着了风,受了些寒气?真是这样的话,也要常暖着点。我午时曾吩咐了厨房晚上的时候备着,他们恰好刚才回了,说是已经熬了几样消食暖身的粥,现在喝下去正好暖暖身,驱驱寒气。”
裴修一听,心里便是浮出了一层暖意,不由淡淡的笑道:“也好,你先让厨房取些清淡些的粥、点心送上来吧。我这还有件事儿,要与你好生谈谈。”
夏鸾愣了愣,却是有些迷糊了,不知是甚事情,但见着如此说,便也先吩咐了外头候着的丫环紫烟将那粥点取来,随后就端起一杯茶,轻轻地啜了一口。
这厨房的手脚极快,夏鸾才啜了几口茶水,他们就送上了吃食。看边上的丫环轻手轻脚地摆好了吃食,也不见主子有什么话吩咐,只是挥手,那厨房里的人便随着丫环们的脚步陆续退去了。
夏鸾才不久前吃了些晚膳,此时倒也不觉得饥饿,只取了半盏核桃酪,用那银勺子挑着吃了一些,稍稍应景罢了。只是那神色举动,却是蔓延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看着夏鸾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裴修原是拈起了一块点心,但是还是放下了,端起白瓷盖碗,轻轻地啜了一口,无奈地说道:“鸾儿,你且放心下来,别是想得太多了。这事儿倒不是别的,只是关着煦儿,我便是想与你好生地说说罢了。”
夏鸾眉梢微微一挑,略略侧脸,露出诧异的神色,奇道:“煦儿?他素日里只是读书习字,吟诗作画,闲时做些外项杂务,便是那武功都是不甚在意,只略略锻炼些内功,并无甚担忧之处,不知你又多想了什么,怎忧虑着他来了?”
裴修暗自叹息了一声,眉梢的愁绪更是深了一层,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如平常孩童一般,爱玩爱闹,偷懒耍滑,却也是有福气的模样,也不至于我忧心不已。素日里,你就不曾想过,孩子这般勤勉又有天分,成就也堪称是非凡了,但究竟还是少了些东西么?”
夏鸾听着这话大有深意,又事关自己一向疼溺的孩子,不由急道:“这话又是怎么讲的?”
裴修双眉紧皱,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们明着对孩子,固然是宽泛得很,但是暗地里的一些原则却是不容冒犯的。可这四五年来,煦儿却是未曾做错任何的事,仿佛一应的事儿,他都是能从容而成熟的应付。这于成人都是难能可贵的,何况是一介孩童呢?
再者,这四五年来,他学识日渐渊博,便是那行为举止越发有几分你我父亲雷厉风行的模样,看得我是暗自心惊。难道煦儿真是如那生而知之的人,就是你我家族血缘相关,也不曾有这样的人出生啊!”
夏鸾知道裴修的意思,却只是默默无言。良久,她才幽幽地说道:“罢了。这事情也说不得什么。煦儿一向沉稳安静,大有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却无什么争权夺利的仕途之意。
以我之见,若非有那触及心念的事,他便不是守着哪一方的天空安然度日,也是行走江湖,寄意山水的人。虽说我们是他至亲的人,但力有不及,却只能守着他十来年的工夫,又怎能看着他一辈子呢?”
裴修眸光一暗,道:“这倒也是。煦儿在这郡中却也是极有名的神童了,这还是他一贯低调的结果。便是那件事出得早了,以他素日里的学识,倒也不用我们操心他是否能养活自己。
只是,他日常待人虽是极好,但你我都是为人父母的,怎看不出他天性冷情淡泊,便是我们也不是他多放心上的人。这样终究与日后为人处事,交结他人有所冲突,倒不如趁着他尚是年幼,多接触他人来的好。”
听着这话,夏鸾不由一笑,含笑道:“这也好,况且事儿倒也容易。外头想见见煦儿的人多着呢。那云家夫妇的院子便是要修葺完了,正是要商量着请煦儿过去看看呢。说是胡师傅推荐得好,煦儿做的更是好,要好生地谢谢,我正琢磨着如何回应呢。这下倒也两下方便了。”
裴修听闻如此,倒是稍稍思虑了一番,沉吟道:“便是如此,你仍是小心为上,那云夫人秦澜并非是等闲之人,如此招摇,却是有几分秘谍的意思。”
噗嗤一声,夏鸾听到这话儿,也是撑不住,笑着喘了几口气,略带几分恼怒道:“我说裴修裴大人,这谍秘的味儿,我隔着十里也闻得出,哪会给她瞒过去的?先前只是看她的眼色,我便是有了几分疑惑了,何况后来又出了这么些事。”
裴修听到如此,倒也不再多说此事,只是笑笑道:“你记得便是好了。我前些日子,倒是又想到了一个主意,煦儿年齿越发得大了,却也该是请西席的时候了。暗地里,我便是注意了几个好的,明晨便是让他们都过府一趟,好生看看煦儿,你看是如何?”
微微一笑,夏鸾妩媚幽雅的面容上浮现出极动人的笑靥,温声道:“你都这般打算好的,我能说不好么?便是不好,明日看看,也就知道了。倒是你手中的粥,都快没热气,还是趁着这会,多吃些。”
两人说说笑笑,烛影摇红下,那灯花也是爆了又爆,却是让这气氛更是和洽温馨起来。
只是裴修与夏鸾两人如此的欢欣之情,却是未曾多分与裴煦一分,他的房中的气氛依旧是略带几分凝滞的暗沉。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40
夜半无人,漏声迟,正私语。
月色如倾,皎皎然地荡漾出层层如水如雾的波纹,鮹纱一般地洒落在窗外浓密的枝柯,在窗纱上影印出层层叠叠的影子。
更香慢慢地捻着,灰烬漱漱然的落了一地,细细看却只是颓了一小半,正在小巧别致的炉鼎中慢慢地衍生出丝丝的烟气。
当地另有一个大鼎,贮着百合香,丝丝清淡宁远的香味儿,越散越远,越远越清,仿佛满天的雾气笼罩着一般,盈润得毫无烟火之气。
但若是专精香料的师傅在,便是可闻出那丝丝清雅的香味儿间,那一丝丝诡异的盈润,乃是百合香与秋迟香调配后所成的安眠之气,常人只稍稍多嗅上一会儿,就会酣然入梦,香甜无比。
因此,现在这幽静的屋子里,内室帘子外都是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显然这些嬷嬷丫环已然安睡良久了。只是那丝丝的风透过厚重的窗纱,剩下一点余力,稍稍掀开了素青双绣禽水鱼戏纱帐,却是露出空无人迹的形色。
裴煦不在。
此时此刻,他已然是秉烛通过地道,带着止戈,与赶来听从吩咐的肖璇、奚无期,好生地对谈着呢。
先是那奚无期,他将这瓷器与钟表的事情一一报告了,道这两样虽是极好,店中若出了一件,便是百家哄抢的。此时的瓷器大约全郡都已是铺展开来,远的更是行至各国各郡。只是,哄抢之中,多有人员伤亡,况且价格浮动颇大,更增了管理与物流之上的问题。
听着奚无期细细地将问题道来,裴煦微微一笑,轻轻扣了扣椅搭,沉思了少些时辰。那椅搭乃是掐丝团花锦缎,极是厚重,这般轻轻地扣动,却是半点声息都无。
不过一会,裴煦心里便是有了主意,那微微皱着的眉,却是一展,勾出浅浅的和煦笑容,温和道:“这倒不妨,恰是与我今日所说得事儿交合,一应办了便是。”
说着裴煦取来一张娟纸,提笔便是略略勾画出一幅图来。这若是现代人,便是可轻而易举地将这场面看出去,却不是别个,正是那拍卖会。
细细地将这拍卖会的功能一一的指点出来后,裴煦又是吩咐着肖璇,对着拍卖会的入场商家,如何邀请,如何监控,如何探访等等,说得细致入微、一清二楚。
这般过后,裴煦方是再转头,对着已是被裴煦所说各种手段惊叹不已的奚无期,又是笑道:“这般下来,你便是将所有店面收拢,在江陵郡的郡都所在城——江宁城秘密设下拍卖所在。此拍卖三月一度,只延请商誉极高的大商家参与。当然,这拍卖若是只那精致的钟表与瓷器,自是不可,况且这些除却极好的精品外,其余的不过是一宗大的生意交与他人买卖罢了。到时我便与你一些精巧稀罕的事物,以充作拍卖之物。”
肖璇听着裴煦的话,心里默默地盘算一番,却是微微皱眉,奇道:“公子,这拍卖之事倒是好办,只是有些大商家,便是延请,却是不定愿来的。恐怕到时他们从未听闻我们之事,又是恐惧自家性命财产,不愿听信我们,这又如何是好?”
听到肖璇的话,裴煦却是不曾有甚惊讶之情,微微笑道:“这却是不需担忧。那拍卖三月一期,这三月你若是能做的好一事,便是不需筹划的。”
说罢,裴煦自随身带的一个黑漆填朱戗金花卉纹盒,取出一个模样差不多但高度少半截的纹盒,打开后便是露出了一叠的图纸。
将这盒子盖好,裴煦将这盒子交与那奚无期,道:“这些图纸所记载的技艺,都是些略微要耗费金钱人力的事物,虽是能挣得不少,究竟还不是能暗地里作业的东西。
因此,你可将这些按着名单,一一的与商家协定,以图纸换取其三成的收益。不过两年后,若这商家以对等的金钱,可换取两成收益的权利,余一成收益交与我们。
可是千万得谨记的,其余的条件你且看着那图纸确定,只这一条,却是不能退步半分,一应都是定下契约,双方按定手印才是。”
说罢,裴煦便是又取出一小叠图纸,递与肖璇,道:“肖璇,这是那拍卖会场如何建设的图纸,本应交与奚无期他经手的,但这一段时候,他却是要走遍南北联络的,便只能交与你去做了。一应的事物,都比照着那宅子的建造时的规矩办就是了。
此外,你也挑上六七个资质好的孩童,并一两个贴己的手下,与奚无期他一道去。一来,帮着奚无期他化妆易容,摆脱跟梢的,护卫他周全;二来,也是让这些已然学了半年有余的孩童,能好生的经验经验,到三月后也不至于坏了事。”
肖璇听闻如此,知道裴煦是要自己让那些先后分批来建造的师傅,在建造的那一部分成了之后,就服下一颗无忧丹,好让这些师傅忘却近日所作的那些事。这本无甚关碍,肖璇便也点点头,起身接下了那些图纸,郑重道:“是,公子。”
裴煦见是吩咐好了,便是再对那正小心收藏盒子的奚无期,温和地再吩咐了几句,便是要将此次的会议散去。
那肖璇却突然抬头,略带几分迟疑地说道:“公子,今日有个情报送来,本应是明日交与你的,只是这事或是极重要,因此,我便是提前将这东西带了过来。”
说罢,肖璇便是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纸,交与裴煦道:“这书信乃是夏国都城的人通过信鸽送来的,经密码对译后整理出来的。此外,那信鸽肯能已是损失了一只,但另外四只却是先后飞到了。”
肖璇所说的信鸽,本是裴煦自行选取这个世界的一种略微凶悍些的鸟,培育而成的,因素日里感觉还是信鸽顺耳些,便将这原名珈蓝的鸟培训之后称之为信鸽。
然这珈蓝鸟那熟知路途的能力较之鸽子虽是更好些,其飞行极速又极高,又只停歇在树冠之中,以琢花叶果子为生。体小骨多肉粗,便是贫家也不甚愿意吃,因此生存率高,野外种族也是极繁茂的。
这信鸽再配上稍微简单些的密码,于情报传递上,较之他人倒是十分的本小利大。
闲话少叙,只讲这时的裴煦听闻如此,倒也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将那封信笺接了过来,抽开一看,却是真真让他惊异了一会。
这信笺上的信息却是极简易的,说是夏王凤琰(曾在周国为质子,今年六月潜逃回国,登基为帝。)已然派出贺飞扬、霍迟、秦绩等老将分赴各地,统筹各地的军事改革事宜。
这一看,裴煦便是叹息一声,道:“这夏王倒是极会看时机的人,这等时候,却真是趁火打劫的好时辰。”
肖璇听闻,却是猛然一惊,奇道:“这夏王登基未久,便是作次天下路人皆知的行动。行事不密,疏忽大意,更是以一力挑四方,有勇无谋,怎当得起公子如此的话呢?”
微微一笑,裴煦扣了扣椅搭,便是带着几分沉思的模样,叹道:“天下谋略,不过一阳谋,一阴谋。那阴谋虽是能用于细枝末叶,却无法用之于堂堂大道。阴谋之用,成于暗,也危于暗,本小利大,却不是难防的。而阳谋却是堂堂皇皇的大道,看似直鲁,但却难以抵抗,只能实实在在的承受着。”
说到这里,裴煦便是略略停顿了些,看着那三个若有所思的人,便又笑道:“这夏王的事,虽是鲁直得很,但实质上只需稍稍有些变通,便是多有好处。
其一则能鼓动夏国人自和约攻夏之后,那低迷暗沉地信心与自傲,鼓动夏国人的勇武之心;
二则,他堂堂皇皇而来,难道其余四国真是以为他毫无阴谋么?以我看,这些国君未尝能相信这原本就很是贤明的夏国太子在登基后会做出如此之事,倒是专会往那歪处想去;
三则,便是那四国本非一国那般齐心协力,这四五年中纷争也极多,若那夏王专取一国攻打,只不是想灭了那一国,其他的国家怕是乐得如此。”
裴煦说完,肖璇却是回味过来,细细地思虑一番,便是想到了一个极不可思议的事,抬眼说道:“如公子所说的话,那夏国此次,可是要攻打周国?”
那止戈与奚无期虽是于政事无甚兴致,但多少也是听闻了一些,却也想不到这事,不由都惊讶地说道:“怎会如此?!”
看着两人的神色,肖璇眉梢一挑,露出一股子邪气,慵懒地说道:“怎会如此,我却想怎不会如此?那夏王为质五年,却不是好过的,况且我们所处的江陵郡,本就是分属夏国,乃百战交加之地,于夏国危险极深。便是那夏国曾经的太子妃现掌控于周国手中,区区一女子,我想那夏王也不会为之止步的。”
听着肖璇的介绍,那奚无期与止戈都是一愣,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不知如何都是叹息了一声。
裴煦见这两人多有感叹,倒也不甚在意,只淡淡吩咐了肖璇一声,道:“若是如此,近些日子却是小心为上。那宅子的事,你且管着严些,等闲事却是让那些孩子少出门庭的好。此外,素日里要你准备的详细资料,明日取来江陵郡各个城池关碍以及那三四个将领的那几份交与我。”
肖璇点头答应了下来。
裴煦再多少吩咐几句,便是散了会,各自离去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46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秉烛夜游,晨起弄花,一概清静悠然,便当是人生之一大良辰。
这于书生更是如此。
因此,这天色才刚刚露出了些微曦光,裴府的大堂里却已然是高朋满座,一片谈笑风生的模样。
座上的三人是书生,却非一般的书生。
左上座的那老人,乃是夏国名士容阗,于诗词文章上的研究极是深切。细细看来,他发须皆白,眼中神光湛然,脸色也略略显出红润的气色,举手投足间却似乎有隐隐的波压,言谈举止无不温润和煦。
在容阗之下坐着的却是一位才满二十的男子——罗之衍。罗之衍原是夏国边郡人氏,擅长诗赋音律。只是近些年要搜寻古籍珍本,因此逗留在延陵城中。曦光下,他的眉梢眼角如笔尖细细勾画出得一般微微挑起,衬着那宽大的广袖长衣,越发地显出一份飘然离世的悠然。
这时他正对着右边上座的中年男子微微讶然道:“容阗先生一向安居于宜郡,自是裴府的贵客。只是逍遥兄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却真真是难得一遇,从此看来,今日当浮一大白。”
那右上座的中年男子听了,也不禁微微一笑,温和道:“之衍说笑了,我却不为别的,只是得了一些好事物,便在此寻个好地方,自行研究一番罢了。”
容阗听了倒是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水,微微仰首,淡淡笑道:“哦?逍遥向日里只醉心书画之上,便是游览山河大川,也是访友切磋,陶冶心胸,并临摹描绘等。想来那好物件,却也是与书画大有关碍吧。”
那中年男子——李逍遥,洒脱一笑,自是温和笑道:“容阗先生说的极是。数月之前,曾有人以一册书画之论,换取本人对书画的心得。但听的那人的寥寥数语,我便是了悟良多。交换之后,细细观来,更发觉这人的书画之论出于寻常,却意趣高妙。如极目瞭望,凡所种种,不论大江细草,却是尽入其中。因此,我便是特特寻个地方,想是要好生研究些。”
听闻如此,那罗之衍与容阗却是面面相觑,良久,方才在李逍遥略带沉醉的目光之中,同声道:“逍遥(逍遥兄),也是如此?!”
说完此话,两人又极惊异地对视一眼,道:“容阗先生您(之衍你)也有此事么?”
三人见是如此巧合,倒是相视一笑,纷纷将自己的交换之人的称呼说出,发现这却并非一人,倒也只能付之一笑,纷纷称为巧合。
裴修见这三人将这事说清了,便是端正着脸,才轻轻地咳了几声,端起那早已有些冰凉的茶水缓慢的啜了一口,道:“这茶盏已是凉了,三位先生若是得闲了,可能随我去园中观览一番?”
这三人与裴修素日便处得极好,又知趣知意,见一向雍容温润的裴修这般说了,便也知道这出名宠溺孩子的男子,却是有些急了,当下也不多说别的,只是点头应和了。
四人沿着那由水磨盘青石铺就的路径,一路上指点晚菊早梅,松柏梧桐,说说笑笑,不多时便是到了裴煦先是居住的书院。
几人本是随意挑了一眼,便发现这书院上有一个匾额,题着两字。这字浑厚洒落,别有一番意味,细细看去,却是极简单地题写着两个大字:疏斋
三人哑然而笑,皆是回头对着裴修笑道:“令郎这书斋之名倒是别致的很,此疏斋非彼书斋,灵犀一动,却也趣味天然。”
说话间,那三人又是低头看着边上镌刻的对联,却是心头一惊。
这对联是裴煦听得搬来之时,恰听得秋蝉声声,梧桐凄凄,清泉潺潺,便是想起虞世南的《蝉》,就题上这么一对对联: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这诗句清幽宁和,骨气自然,便是只露出一半,却也让三人赞叹不已了。而赞叹之后,三人对教导裴煦的心更是多了几分,暗暗地定下心来了。
裴修见此倒是有些好笑,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忙忙地引着三人到了书房那里——素日里裴煦多是在这里看书的。
不料此时,一道圆润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
裴煦回头一看,却是一个湖水绿衣裳的俏丽女子,正拿着数卷书册,讶然地问道。
顿了顿,她见着边上的三人,才略略想到了一些,低眉说道:“老爷,公子今日却不在书房,正在卧室里临摹前人的书画呢。这会儿,也是他唤我来整治书册的。”
裴修眼神微微一动,随意地问上一句,再只是抬眼略略看了那书卷一眼,他便是挥退了那丫环。回头与三人略略说了几句,聊表歉意后,裴修便又顺着走廊,带三人到了卧室那边。
卧室门外有三两丫环,见是自己老爷带着客人,便忙忙地准备端茶送水,知会里面的人。
裴修见是众人虽是忙乱,却也井井有条的,心头满意,便是微微一点头,将门帘子掀了开来。
掀开门帘子,屋子里的景象顿时一览无遗:
木榻青帐,边上延开一段雪也似的曲屏风。屏风的面上是一片泼墨般的烟雨图,山色浑圆,空江烟雨,却只一叶扁舟,一个渔翁,独自垂钓。左上角却是题着一首小诗,道是: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场笑,一人独占一江秋。
当地放着一张黑漆戧朱缠枝莲大案,案上左边是数十卷书册,并着十来方砚台、各色笔筒,笔筒里插着满满的笔锋如山海;右边却是摆着一盆才抽出花葶的素心寒兰,虽是叶基甚细,却也是一派幽雅潇洒,碧绿清秀的模样。
余着的顶竖柜、书格、灯架等物也是清淡浑厚,越发地衬出房间里那份悠闲浅淡的气韵。
随着那裴修进来的三人,见到眼前的景象,生生吃了一惊。迅速地对视一眼,三人皱眉暗道:这居处物件虽多,却极寥落,细看去便是一发得疏朗。整看去又仿若是白眉老僧山林独居一般清冷淡漠。裴修也是,这孩童的居处怎生布置如寒山雪洞一般呢?
这般想着,三人不由抬眼看向裴煦。他此时正略略侧着身子,站在案边。言谈间眉梢飞扬,细柔的晨光映照在那侧脸上,仿佛泛起了一层隐隐的光芒,配着那边上的寒兰细长妙曼的枝叶,更是如上天细细研墨,缓缓勾勒出来的一幅画,散发出多人心魄的光辉。
此时,裴修却是将请西席的事儿一一的说与裴煦,只道是他年岁日长,应是有一两西席悉心教养,方是好的。
裴煦听闻这般,心里虽是有些不悦,但世俗如此,却也不甚推拒。况且,这三人素日里就以清闲洒脱,不拘一格著称,便是多上这三位西席,却也无甚大的关碍。因此,裴煦自是点头应了下来,与那三人行了学生之礼。
当下里裴煦便是极恭敬地端茶敬上,算是全了礼数。
那三人自是点头受了。
只那裴修见得裴煦诚然之下,那疏远淡漠的神色,心里却是一黯,知这孩儿心中仍是未曾将谁放于心上,只是一应的按礼行事罢了。
看来那件事,却是做对了。
裴修默默地想着。
边上的三人却是另一番感觉,他们与裴煦对答谈论,细细地品评,似乎都是点到心头上。当下不得不感叹,这裴煦也难怪家中父母溺爱,如此的资质,如此的性情,却是头号招人喜爱的。
因此,这三人倒也稍稍打起精神,各自探讨一番后,便是决定道:“我这三人,素日里倒也清闲,趁空调教与你倒也非难事。只是你父早有决意,说任你自行攻读,我们却是素日里与你解惑的。因此,我们计较一番后,想一月三十日,抽取前中后十二日以为教学之用,余日你若是有所疑惑,尽可上门与我等探讨一番。”
裴煦听着如是,心里思虑一番这般倒也有些收益,便为之一笑,低眉应了下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50
晓寒轻,马蹄急,金戈铁马拥雪来。
寒冬将至,晓寒尤重,枯林挂霜,草根瑟瑟,好是一副冬日寒山的景致。只那山陵之中,黄土铺就道路上,一片铁甲旌旗簇簇然地逶迤而来,破去了寒山瑟瑟的萧条之音,更添上了几分肃杀之气。
然而,这一路上虽不断有金铁交击的叮当之声,却无半点行军之外的声响,马背之上的将士多是目光冷厉,面色肃然。
但听得那马蹄声声,尘土飞扬,这一群人马便是如疾风般飒飒而过。
旭日此时却又恰恰升起,如血如泣的光芒映照在这一群人马上,但却未添加半分暖意,反而生出一股子说不出地惨厉之气。
百战雄师,便是士卒,也是经过数轮惨厉血战,与寻常的小卒却是决然不同的。那一身的肃杀之气,竟是沉沉地压制住周遭林丛之中的各色飞禽走兽的行动声息。
重兵压城一般的沉沉兵甲之中,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披金甲,雄踞五花马,浑身散发出一片淡淡杀意与血腥之气。
细细看去,只觉得他身形颀长,面色和煦,尤带三缕青须,双眼眨动间精光闪动,却直视着远方山陵之上的那一座城池,未曾作声。
这人所目视的地方,乃是戮海城。这戮海城,本是海宁郡的博淄城下一个小小县城。但四国攻夏之中,周国大将挥师掠去江陵郡的广袤之地,一时间,自夏都疾驰而来的援军便只能驻扎在这小县城之中。并以此山陵小城,将周国大军抵御其外。
于此,那四国攻夏只能就此罢手。而在此一战中,夏国贺飞扬的大名更是响彻五国。
只可怜这小小县城,在这一战中,落得个城池破败,人疲马累,漫山满城之中更是尸体横陈,多是断手断脚的士卒。夕阳之下,让偷得残生的人顿时兴起残阳如血,流血成海之感。而这些尸体洋溢出的腥臭之气,却是足足缠绕了半年之久。便是到今时今日,那漫山的杀戮血腥之气,却依旧能闻到;那似乎时时能响起的啾啾鬼哭之声,也是缠绕心神。
若是当初夏王未曾下旨,让这小小的县城改名为戮海,并以此为抵抗周国军队的前线城池,这早已为大战所惊吓去大半民众的县城,哪还听得这般略带人气的声响?
话说到此,那中年男子贺飞扬便是已领军到了城池之前。
城池之上,自早有一员大将守卫。这时他见着前面那逶迤而来的军队,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令行静止,心里不由生出一阵感叹:不愧是威远大将军贺飞扬的亲卫军,果然是悍勇肃杀之极。
心里这般想着,那将领便也是不敢含糊,依照着规矩,极细致稳妥地交接之后,方才大帐之中单膝下跪,目色沉静地说道:“卑职宣牧,拜见威远大将军。”
贺飞扬从军二十余年,自是经历极多。只是他来之前,便是听闻这戮海城的殿元将军牧宣,精干沉重,曾多次击退周国来兵,本就有些许好感。
而交接之时,那疏忽卑微的人贺飞扬见得多了,像牧宣这般不卑不亢,细致稳重地却是极少。
这般下来,那贺飞扬,对这守卫戮海城多时的青年将领自是心生喜欢,此时见他如此说来,便是含笑扶起他,道:“宣将军的才干,本人早在那夏都便是听闻,此时一见,果然是我夏国的大好男儿!若不是军中事务关系甚大,我倒是想与将军畅谈一番。”
说着,贺飞扬便又是鼓励一番,方才坐回到那帐中所设的大座之上,细细地询问这戮海城中相关事宜。
那牧宣本就是治军甚严之人,这等事务,自然悉数记于心中,时常关照。因此,与贺飞扬对答时,倒也称的上有问必答,周密细致的。
见是如此,那贺飞扬更是欣喜,好生嘉奖牧宣一番之后,便是交代道:“王上遣我来此之前,曾道兵制改革,周遭县城的军队将于此山城打散重整。因此你且拿那兵符,于这三日之间,召集周遭兵将,可是了得?”
牧宣稍稍思虑一番,眼眸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低头敛眉,沉静道:“属下接令,自当奉行。”
说罢,牧宣便是叩拜而退,半刻不停,只将那兵符取来,就立即招唤兵将,跨马拥兵而去。
那贺飞扬见这牧宣分明知晓了些事端,却也行事有度,周全缜密,心中更是满意,回首便是对自己的子侄霍恬、霍雍吩咐道:“这牧宣行事周密,不亢不卑,却有大将之风。三日之后,我自是百般忙碌,你们若是得了闲,不妨与他交结一番,必大有收获。”
听得如此,那霍雍只神色漠然,淡淡道:“诺。”
另一个霍恬,却不是如此,只见他眉梢一挑,神色慵懒,半眯着眼,笑道:“舅父为何如此说来?想这大战将起,便是那牧宣与我们无甚大事,却也多有事务,绝无闲暇之时的。”
贺飞扬见这霍恬如此说来,神色依旧和煦,只那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沉声道:“你又从何得知?”
贺飞扬神色虽是依旧,但霍恬霍雍自小父母双亡,由贺飞扬抚养,怎会估摸不出他的心思变化。
那霍恬见舅父的心神已然转到那公事之上,倒也不敢隐瞒,只笑道:“舅父不必多想,这也是我与大哥素日里长随您身边,方是猜测出来的。他人便是有如此之想,恐怕也无法说服自己。毕竟,这夏国自四国攻夏之后,那贫弱之态,却是时时显露于外。王上如此作为,于外怕是得了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名号吧。”
贺飞扬见是如是,倒也不再思虑,只淡淡地斥责道:“这是你想的?怕多是霍雍想的吧。你们兄弟,一个精深谋略,敏锐精干,只是御下过苛,少于人情;另一个待人处世倒是和而不懈,严而不苛,只是军略上经历尚少,多是纸上谈兵,沉重不足。而那牧宣,沙场多年,虽只略略年轻些,却能补你等不足,你们多去讨教一番,也是你们的益处。”
听得舅父贺飞扬如此说来,那霍恬霍雍便是稍稍的放于心上,思虑一番,便是答应了下来。
贺飞扬见两人已然是听入耳中,记于心上,倒也十分的欣喜。这两子侄,乃是姐姐一家唯一的血脉,自小便是养育在自己身旁。自己虽多有教诲,但军政大事,岂是等闲的,自己少于闲暇,不免对这兄弟少于管教。
因此,这两人虽不是那纨绔恶少,善以权势压人,但性情上却是多有不同常人之处。好在近来这些年,稚子已然长成,自己也能将两人随身携带至军营,却是让这两人稍稍好些了。
贺飞扬这般想着,手中却是取来一册兵将册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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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飞扬已然驻军戮海城,并召集四方兵将。
裴煦展开今日的信笺,低眼便是看到这一条,那眉梢不由微微一动,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时候倒是恰好。
裴煦心里默默地想着,神色微微一动,伸出右手,往那边上的书架取出几本书册,放于大案上。那手便是伸入书架里,贴着墙壁稍稍用力,那墙壁不知怎的突然出现一个空洞,里面放着一个黑漆描金方形盒。
取出这盒子放于案上,裴煦开盒取出一叠纸,细细地阅览,再用手扣扣案板,方是又取来笔墨纸笺,下笔书写。
一番笔走龙蛇之后,裴煦又细细地默读数次,觉得并无差错,便是将这书笺收拢封存,放于一边。自己却是先行将那叠子的纸张收拢至盒子里,再将盒子放回与墙壁之中,让一切复如初时。
只在今晚,便是让裴煦将这信笺递与那贺飞扬,这事也便了结了。
裴煦默默地思虑着,将那窗牖推开,却不妨那原本绚烂的日光,已是被沉沉地暗云遮掩住。
风急云重,好是一副暴雨前夕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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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54
骤雨初歇,云散月出,星光暗淡,月影柳梢,却恰是个风高月黑的好天色,此间便是有一个人影自戮海城驻军帐间翻腾穿梭。
驻军所在,森严静谧,不时有巡逻的身影与灯火交错行走,越往中心,巡逻灯火越加得严谨密集,不多时,那人影便是不得不暂时停歇下来。
好在这人的目光精准,机灵剔透,此地又离中央不远,不多时他便是找到了位于中央的大帐。大致的估量一番后,他就自袖子之中取来一张折叠弓,绑缚上一纸信笺。再稍稍等待一番,眼看着那大帐幕帐被人掀起,隐约可见其中灯影晃动,人影绰绰的。他便再也不多想,瞅准此间空隙,一箭往上抛射了去。
“嗤!”
箭极急速地冲破空气,微微撩起正弯腰而出人的发梢,磁地一声,却是定在了那帐中的大案之上。
“有刺客!”
“来人!”
原本才弯身掀起帐门的霍恬,虽因着天黑看不清形势,但听得箭支刺破空气的声响,却也是极机警地摔下帘帐,往边上一滚,右手顺势便是向那箭支抓去了,口中更是连声喝道来人,有刺客之类的话。
而他身后的霍雍,也是极机警的,只在霍恬掀起幕帐,他便是生出一分寒意,正是想要喝止,却不妨一枝箭已然是射了进来。
不好!
霍雍此时却也顾不得别的,反身便是往那大案一击,使它反身挡住那箭支,自己却是脚步连闪,挡在贺飞扬的身前。
外头本就有极多的兵将巡逻,听得这刺客的喊声,顿时间阵脚大乱却是一拥而上,急急地扑到那大帐之中。这反倒是让那人影好生的找了个空隙,自行迅捷而去了。
只那贺飞扬看着箭支本就是直直往大帐上空射去,却不似那行刺之人的手段,而事后更是半点声息都无,心下便是有几分蹊跷之感。此时见这兵众一并涌了上来,却也只能先行安抚下来,对那领头的万夫长道:“无事,你等且下去,更换巡逻,好生捉拿那刺客。”
那万夫长原是想此事多有不妙,正战战兢兢等着责罚,不想却是半点责怪都无,忙急急地应了下来,好生去追捕那刺客去了。
等这士卒都是退了出来,贺飞扬伸手将霍恬取来的箭支接了过来,见这上面系着一纸信笺,便将它拆了下来,展开一看。
方才看了数行字,贺飞扬已然是惊疑异常,不由紧紧的捏住了纸笺。
这纸笺极细致,触手便是柔滑如丝纱一般。只是内容却是让贺飞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抬头便是吩咐身边的霍家兄弟,淡淡道:“霍恬,你去请那几位将军过来,说有军机要事,特请几位来帐一叙。”
霍恬虽是惊异贺飞扬的话,但见他此时的神色,倒也知道不应多说什么,只应了一声,便是小心地出帐了。
眼见着霍恬走了,贺飞扬便又回转身来,自一边的矮柜中取出一张手令交与霍雍,郑重说道:“那刺客或是还在军营之中,我将亲卫军的指挥权交与你,务必将这刺客擒获。”
霍雍眉尖微微一皱,却也不多问,只淡淡地颔首道:“诺。”
话虽如此,但他却迟迟不行,只淡淡地直视着贺飞扬。
见霍雍的神色,贺飞扬那阴沉的脸色也不禁微微露出几分笑意,道:“放心,这刺客一击不中,必不会再做此事的。”
霍雍不置可否,只又应了一声:“诺。”便是自行出帐离去了。
贺飞扬素知霍雍的性情,他虽也是将自己的话听入耳中,但必是将一半的亲卫军守卫自己。
这倒也无甚,现实却只怕那刺客已然趁隙逃离,再如何也无济于事了。
想到这里,贺飞扬淡淡地看了手中的纸笺一眼,稍稍一迟疑,便又喝止住他道:“雍儿,若是不能生擒那刺客,便,便就放了他吧。”
霍雍身形一顿,却不曾说些什么,只略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是自行往外行去了。
贺飞扬望着那帐门,叹息一声,又低眼细细地摩挲着那纸笺,心中百般思索,却只能眯着眼,垂眉不语。
正是想着,幕帐外突然响起数声求见的话语,显然是那四位将军来了。
贺飞扬端整情绪,只淡淡地说道:“各位将军且请进安坐。”
话音落地,那数位将军便是掀开幕帐,走了进来。
一番叩拜应接之后,贺飞扬便是露出淡淡地笑意,让这将领一一入座,方才沉吟着道:“方才之事,霍恬已是说与你们了,这是那箭支所带的信笺,你等且来一观。”
这将领对视一眼,却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那刺客的信笺,何须如此重视?但官大一级,却也只能齐声应和,接下那信笺,一一传送,纷纷细细看了起来。等这信笺一一看遍,这四位将领的面色便都是陡然一变,沉吟不语,良久,方才纷纷抬头,张口欲说,一时间却也说不得什么。
其中的牧宣,见是如是,便微微一笑,起身一礼,问道:“大人如此行事,想这纸笺所说之事,是真有其事了。”
这话一落地,其余的将领脸色一变,中有一人,军衔略略高些,见着那贺飞扬的神色未曾有甚变化,便轻咳几声,淡淡斥责道:“牧将军,这等军机大事,连我等也不甚清楚,那外人又何曾得知呢?况且,攻打周国,呵,说出来又有谁能信得了的。”
那牧宣听的如此的话,倒也不以为意,只对那将领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小将的一点愚见,倒是让穆将军见笑了。”
牧宣话虽是如此说,但神色间却依旧是一片淡淡的,那眼眸更是直视着贺飞扬,未曾稍稍移动一丝。
并无资格坐于其中的霍恬霍雍,见是如此,不由对视一眼,心里暗暗地赞叹道:这牧宣确是非同一般,倒也是个可结交的人。
帐中一片静谧,只有那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徘徊。那些将领本也是这么想着,但见着贺飞扬的神色一般淡漠,不曾有何变化,这些人心下便是知晓起码有三四分不对劲,只能默默无语。
贺飞扬淡淡地扫视了周遭一眼,见除牧宣之外,这些人虽强自淡然,却都隐隐露出几分惊疑之色,便是笑道:“这信笺所说之事,确是真的。当日王上,便也是如此说与我听的。”
听得这一句话,那些将领大多面色陡变,呼吸急促,张目欲裂,却强忍着,静听下言。
顿了顿,贺飞扬神色淡然地转视周遭一眼,微微笑道:“各位不必如此,此间所谈只是信笺后面所说,并非前言。”
那将领先前心中却也知晓此事非自己所能逆转的,只是口中心里不免有些抱怨之意,且发泄一番罢了,此时听得贺飞扬之言,便也回转过来,纷纷张口,那言辞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却只得一个意思:此信来历不明,所说之事决不可尽信。
淡淡扫视了那些将领一眼,贺飞扬森然一笑,挥手制止那三员将领,直视牧宣道:“牧将军,见此事如何?”
牧宣眉梢眼角却都是带着一分笑意,和煦道:“大人早已有所定论,又何须属下多言。此信笺所记之事,多是琐碎无碍之事,倒不如按言行事。若成其事,自然是士卒完好,大胜而归。便真坏了事,那士卒却也折损不多。如此算来,何乐不为?”
贺飞扬听闻牧宣所言,句句直击重心,便不由笑道:“牧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只是此事现仍是机密,兵将未集,何以攻城?这士卒召集训导之事,万望各位将军好生记着了。”
“卑职遵大将军令。”那将领齐声应和,倒是露出了几分血勇之气。
贺飞扬见如此,便又安抚几下,方才让这些将领自去歇息去了。
眼见着那些将领纷纷离去,霍恬霍雍两人便是自角落之中走了出,不妨却见着贺飞扬的神色,微微有些暗淡。
见着自己的子侄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贺飞扬淡淡一笑,只道:“又是如何了?不必担心,我已年近四十,却是有些老了,连这等才华卓著之人,都是未曾听闻啊!”
稍稍一顿,那贺飞扬见着自己子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火花,便又道:“若是能邀得这‘风鹤’,此间倒是不负此行了。”
视线落在那信笺落尾的署名,贺飞扬原是想要激发子侄争斗之心的情绪,不由都化为一丝烟气。
风鹤,风鹤,倒是一个别致的记号……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19:56
星河暗淡,一弯月牙低低地勾在天际,衬着那厚重广袤的云层,越发得显现出暗淡晦沉的色调。随着一声暗哑的乌鸦叫声,一只不知那里的暗色鸦雀掠过城墙,直直地投到夜色里去了。
此时略尽子夜,万籁俱寂,这声音便分外的清晰,让守卫在莫牙关城墙上的卫兵肖言不由从迷梦中醒了过来。
揉揉那有些迷糊的眼眸,肖言想到方才那嘶哑寒碜的鸦叫声,便猛然俯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暗自叫了一声晦气,又想起件大事来,急急抬眼向右手不远处的守卫武亚望去。
一色素白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曳着,散出低沉昏黄的光芒。
灯光暗沉,这武亚虽近,离着不过三米左右,但肖言仍只是看个囫囵罢了。此时只见着武亚身躯蜷曲的模样,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小子怎么睡了?”肖言疑惑般的自语了一声,再细细地瞧了半晌,那武亚却还是纹丝不动的蜷曲在角落里。
暗骂了几句,肖言忙抬头看看天色,见那查岗的时间还未到,心里便暗叫一声侥幸。
这时候可正是那周鄱周扒皮来监察的。不论是谁,要被他抓住疏忽大意的篓子,罚钱不算,还都要挨上二十多的军棍,非把你打得皮开肉绽不可!
因此,分派到这守城任务的两个月来,他与武亚早就商量好了,决定这几日轮着睡前后半夜的。
今天的前半夜便是武亚守着的。
哪知道今晚,武亚这破落户,竟然睡着了。愤愤地又埋汰了武亚几句,肖言虽是心中愤怒,但却不忍武亚被那周扒皮抓住。看着时间已经没多少,周围也没什么人走动的样子,肖言趁着空子,忙着跑到武亚那里,推了他一下,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会还……”
这话还未说完,那武亚便已像是一滩软泥一般,在一推之后便顺着城墙滑了下来,就这么摊手摊脚的躺在地上。
那肖言一时间却不曾想别的,还以为这武亚身子出了问题,忙忙用把气力,扶起武亚,急急问道:“我说你这是怎生了?怎么病了也不说上一句,这下可是好了,待会那……”
肖言絮絮叨叨的说着,却不防一种粘稠的液体流到自己的手上。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里,让他不由打了一个寒蝉,颤抖着抽出手,放在边上的灯笼光下战战兢兢地低头看去。
暗淡的灯火下,一种浓得发黑的色彩占据了大半的手掌,而那刺鼻的血腥气息,更是说明了一个问题。
被眼前情况镇住了的肖言,脑中一片空白,良久,一个令人惊骇的念头才从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敌军,一定是敌军!武亚也,也是……
想到这里,肖言不由推开那扶住的尸体,连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正想大声地疾呼,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嘴。
还未等肖言反映过来,一种剧烈的痛楚从他的脖颈出炸开,让他眼前一黑,顿时便沉入最深的死亡深渊中去了。
“真是晦气!”莫英低声的说了一句,见是没人注意,他随手扯下尸体上的衣服,才将那两具尸体拖到那灯火看不见的墙角落里。
利落的披上那卫士的外衣,莫英从墙壁边上探出身,拍了拍那潜伏的人,自己比划了几下,便站在那武亚的位子了。
没过多久,一道似乎是吆喝般的声音随着皮鞭子的刷刷声突然响起,倒是让莫英一时间愣住了。
没多久,一个大摇大摆的木桶型状的东西滚了过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三两略显痴肥的人。
没等莫英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一道皮鞭子已然没头没脑的打在了地面上,那木桶哧呼哧呼的滚了过来,抬起一张惊悚的横脸,恶狠狠地问道:“下作的东西,你边上的人怎么不见了?啊?”
那莫英吃了这么一惊,连戏都不需要演了,一脸惊恐的避开那木桶的惊人容貌,磕磕巴巴地回到道:“是,是他说,那边,那边的人传了急件,要他去军营的。”
木桶冷哼了一声,皮鞭子便落了下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小破落户,小爷我把跟毛,你也得抬八辈子!传信,传信是这样传的?一伙的下流坯子,你滚到那军营子去,要是在一刻钟内抓不出这人,你就别想明天竖着进门!怎么,还不滚去!”
莫英心里一阵哭笑不得,见那猪头的脸也觉得可爱了几分。但他此时却不能多说一句,只按捺住心思,装出一副惊恐的模样,飞一般连滚带爬,往那城下跑去了。
看着莫英卖力的表演,身后的那猪头连着边上的三人不由大声嘲笑,随后便是一阵滚滚的马屁声,打得那猪头好生爽快。
莫英脸上虽还是一副惊慌恐惧的模样,但是嘴角边上已然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当那营地化为一片火海,那景象该是不错的吹嘘段子吧。
月色渐渐暗沉,似乎也不忍看到这风高月黑下的那片火海,只留下几颗暗淡的星辰,映着莫英的脸,衍生出一股别样的冷色。
一阵风声突然拂过。
之后便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空荡的房间之中。
裴煦抬眼看着那北边的暗沉天空,淡淡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凝视着男子,轻声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男子不知怎么的动了几下,便外面罩着的黑衣黑罩褪了下去,露出肖璇那张风神俊朗的容貌,略略慵懒地笑道:“他们收集了寒浸水。”
裴煦眼神微微波动,流转出一分别样的淡漠神色,轻声地说道:“寒浸水么?这上中下三策,他竟然是选了这么一策,看来飞扬盛倒也是敢作敢为,懂得轻重取舍之道的将领。”
说道这里,那裴煦微微眯起眼,嘴角露出了一分笑意,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来,这三四天来,他便是能直击延陵城了。”
正是这般说着,帘幕外突然响起一道柔和圆润的嗓子,道:“公子,已是戌时,就该是进餐的时辰了。”
裴煦见是如此,便向那肖璇微微一点头,道:“泓雁姐姐先且等待一会,我稍后便来。”
说完,他又是问了肖璇数个问题,见这并无疑碍,时辰又尚是早着,便是笑道:“你可是觉得此事,并无甚插手的必要?”
肖璇眸中神思闪动,知这是裴煦着意折服自己,却也不甚在意,只露出略带几分慵懒地笑道:“这是自然,周夏两国的争斗,于我们目前并无干涉。”
说是目前,自然是点出此刻的裴煦的势力,并无插手的能力。
悠然一笑,裴煦微微扣动案板,眯着眼道:“这周夏两国的争斗本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若这争斗在江陵郡,与我等却是大有关碍。
这江陵郡,乃是四国交结通络之地,商贾交易,与日俱增,堪称是繁盛之极,却偏生着关碍险恶,城池雄厚。若这战火来得快,也便罢了。只怕这周国据城坚守,一番坚壁清野,苦等待援,而后又是你争我夺的,不愿罢手。到了最后,不论是谁得了好处,却是都要一年半载的,平白让天一阁等事务受到各项限制。这便是我插手的第一点缘由。
此外,这夏国本就有一统天下的基业,锦上添花怎如雪中送炭,趁此之时,交结那贺飞扬,日后若是有甚秘谍插入军中,也是方便的事……”
裴煦一番淡淡的诉说,那肖璇便是若有所思,略一迟疑,正是要询问,那帘帐外却是又有催促之声。裴煦只得向着肖璇使个手势,让他先行离去。自己却是应和了一声,掀开帘帐之后,自带了人,往那主宅走去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05
小雪初晴,天色依旧是微微阴暗着,只那细细微微的雪花儿,闲闲得缀在那枯枝之上,倒也是如腊梅初绽,琼华玉树,说不尽的流丽风致。若是风一吹,那些枝丫上闲缀着的雪,却如三春的柳絮,便是飘飘扬扬,散落漫天满地的玉脂碎花。
这飘摇之间,一股子寒香隐隐袭来,却是让正在小径上谈笑风生的数人,顿时觉得那被炭火熏得疲懒的身子,有了几分精神,便脸上含笑,忙忙地询问此地的主人云夫人,那是何等的花儿,竟令人爽朗如此?
那云夫人她身上着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绿宽文如意绦,行动间微微露出挖云秋香红小靴,听得如此,那眉梢便婉约地勾起,神色温润,微微笑道:“各位夫人,这园子可是裴家姐姐的孩儿想得好景致,实在是有心思的。前儿便是其中的一景。那里借的莫愁湖的几分湖景,又特特在边上栽种了四季花卉。现儿正是那冬梅绽放,却也是冬日里的一段好风光。”
如此一说,那几家被邀请来的夫人更是兴致勃勃,直嚷嚷着去那里瞧上一眼,便是夏鸾也是极愿意去的。只是那裴煦,虽仍是年幼的模样,却因暗中有些心思,便一脸淡淡地,并无甚意愿随之而去。
这般形色,自是落入那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云夫人秦澜眼里。但她只道裴煦这小小人儿,向日里也极是体弱,方才又是游览了大半园子,不免有些倦怠,便是对有些忧色的夏鸾道:“姐姐,煦哥儿素日里身子骨不结实,又走了大半园子,倒不如让他去厢房里歇息一番,消消寒气也是好的。”
这般说着,那夏鸾听了却是有些踟蹰,皱眉想了半晌,方才转身对这跟在身边的敛衣两丫头,说道:“我身边留着蕴琴便是好了,你们两个好生照顾着公子,若是有甚问题,可是得仔细着你们。”
说罢,夏鸾便再方方面面细细的嘱咐一番,方是让那裴煦随着云夫人的丫环,去那厢房好生歇息一番。
裴煦淡淡一笑,却也不急着,只先与母亲、各家夫人一番应答,尽了往来礼数,方是在那两丫环的随从下,与云夫人派来的丫环一并去了。
这园子建造之时,便是颇多用心,屋舍与那林木花卉,湖光山色极是相合,裴煦四人行路不过一盏茶的时辰,便是见一小小的行舍,隐隐藏在数株苍翠的劲松之下。
苍松遮天,水音潺潺,映衬着屋舍更是小巧风流,极是玲珑别致。启门而入,却见里面木榻纱被,大案香鼎,虽是极华贵富丽,却又偏偏露出爽利端整的清朗气象,让人不禁耳目一清,凝神静心下来。
裴煦微微颔首,心里却还算满意这里的布置,便略略感谢那丫环数句,随口又询问三两句,见这丫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也失了兴致,只好声气地让这丫环回报那云夫人去了。
见那云家的丫环走得远了,裴煦冷眼见着敛衣那压制不住的神色,便略略施个小手段,让敛衣这两个丫头自去拿些吃食物什。见这敛衣的神色,他心里更是暗暗有些惊疑不定。
昨日母亲夏鸾在进餐之后,便是说起这云家的事。只道这云家夫妇邀请他一观数月前,由他所画图纸而新建的园子。
他本要推却,却见裴修夏鸾这夫妇一般的形色,似是极想让他行动一番,倒是想起素日里秦澜的事来,心想着探访一番,倒也是好的。因此,他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那敛衣一进这云家大门,却是不知怎的神色大变,那似愤怒又极力压抑的眸光,却是让裴煦有几分玩味。
因此,这裴煦来到这里,便是着意敛衣的神色,见她素日里谨慎温和的模样,全然化为愤怒而强自压制的神色,且是越发的压抑不住,只一味的神游物外,半点的机灵剔透都无。
这般变化,那云夫人怎会不略有几分察觉,明着暗着倒是向裴煦套了几次话,却都被裴煦遮掩去了。但这般下来,究竟不是什么好的,因此,裴煦他便寻了个空隙,使这早已焦躁的女子,自去寻个自在,也好在后面估摸出个事端来。
此时敛衣已然是焦急之极,见如此,心中虽也疑惑,却是顾不得了,只略略推辞三两句,便是急急离去了。
见着敛衣的身影迅速得消失无踪,裴煦稍稍一思索,却是放下了跟缀而去的心思,只淡淡笑着,思量着前后的事由。
在此处如此歇息下来,半会尚还好的,久了,便是裴煦,也终究觉得无甚意趣,因此就推开窗牖,想细细地观赏一番景色,却不妨听到一阵清幽之极的琴声,正自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琴音柔婉如水,空蒙如雾,在雪后清晨的苍茫大地上,那一丝欲退还进的颤音,散漫出绵绵愁思一般渺茫而空寂的心绪。
如此琴曲,却使得那劲松之上的融雪,仿佛承受不住般,漱漱而落,淅沥沥地遮掩住了溪流的玎玲之声。
裴煦稍稍听得一会,便知这琴音传来之地,却是不远。稍一思虑,他便抬眼望去,只见那一片寂寂地寒林,一色的枯枝枯叶之中,隐隐显露出黛瓦白墙,各色花卉的影子,细细看来,却是一整儿的三两小屋舍的模样,极是小巧。
稍稍迟疑一番,裴煦正是想着,这等隐秘所在,料想也不是欢迎来客的,心里却是可惜着,合拢了窗牖。
而恰在此时,那稍稍停歇的琴曲却又是张扬而出,缓缓顿顿,承弦微微勾动,挑拨出丝丝如泣如诉的苍茫之声,哀音不绝。稍后儿,一丝静谧悠远的音调微微上扬,越发得醇厚,轻微之中,分明有一种清雅素洁的皎然味道,让裴煦猛然一惊,面色已是一变。
这曲子,先前倒也罢了,虽是极清静苍茫,但也只是稍稍让裴煦伫足静听而已。但下面的却是让裴煦的心中扬起千百分的激扬,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闭眼微微压制住心绪,裴煦推开窗牖,听着那琴曲一发得清淡素净,宛然一空谷幽兰正散发出幽幽的气息,徐徐而来,淡淡而去。
沉寂半晌,裴煦他淡淡地睁开眼,眸色稍稍有些变化,心绪依旧如三春的柳絮,一发的漂泊远扬,聚散不定。
在另外的一个世界,曾经有本书册,名为《琴操》。其为解说琴曲标题的著作,传为东汉蔡邕所撰。
而其中便有《碣石调•;幽兰》一诗,道:焚檀独守数弦长,自有骚情访楚乡。逸影分舒无尽叶,幽心一展许多香。曾羞卫野悲丘泪,却看泉庐咏曲觞。视若天珍非本意,芳飘无语老根旁。
但此时听来,这女子后来所弹之琴曲,分明与那个世界之中才有的《碣石调•;幽兰》,丝毫不差。
这或是说,这个世界,仍是有一个同类?
裴煦双眸眸光明灭不定,却是拿不定是否铲除这意外因素的主意。
细细思索之后,裴煦想起那烟雨江南的风色,却是微微叹息一声,合拢窗牖,推门而去了。
行路之中,小雪初融,略有几分萧瑟寒冽,只听得那丝丝雪水徐徐流淌,渐行渐远,却是悄无人息,半个人影都无。
心下虽是有几分疑惑,但裴煦还是安步当车,极是稳妥地行走,边又细细地思虑着,想那弹琴之人,是何人物,陷入何等境地,又应如何拯救……
这般想着,不多时,裴煦便是到了地方。抬眼细看,只见一圈的水磨黛明石,随着路径歪曲沏去,上有粉墙圆窗,一色的时兴花样,细致巧妙,却不落富贵俗套。稍稍思索,裴煦便是微微探首,透过圆窗的空隙,往围墙里面望去。
虽是有了准备,但裴煦透过疏疏林子,望见的事物却仍是一惊。那林木之后,分明就是敛衣那灰鼠缂丝团花皮裘的花色。裴煦稍一愣怔,那屋舍之内却突然响起一道极优美悦耳的嗓子,似乎有人正在恼怒间,挥退屋中伺候的丫环。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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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07
寒林漠漠,细雪落落,围墙之内,有数十老梅,枝柯盘结。其或是喷霞蒸云,或是香雪软卧,或是点绿闲缀,枝丫崎岖之中,摇曳出丝丝寒冽之极的梅香。
敛衣于细细霜雪之上,左顾右盼,闲走慢行,如游园般漫不经心。只这散漫的形色下,她心中却是暗暗纳罕:自我从门庭、园中所见之暗号所言,小姐可是被云家所囚禁,或有不轨行径,但循着小姐琴音至此,却见得人影稀疏,并无甚守卫禁锢之态,倒是让人好生难解。
难道此处,是一圈套,全是为援救小姐之人所设?
想到此处,那敛衣细细思索,好一番踟蹰,方是暗暗有了定义:虽不知是甚回事,可这却绝非一陷阱。
这一定义,却不是别的。自小她便是与小姐一并长成,方才的琴曲却也是听过的。这一琴曲素洁幽然,乃是小姐一日读书,不知见着什么传奇事儿,心有所感,哀叹良久,连着自弹自奏了数日,耗费了好一番精神,方是得了这曲子。
只是这一琴曲,小姐虽是极喜,但多番思虑之后,只道人生在世,必是要和光同尘的。此曲过于清奇幽静,非人间应得之音调,却是少弹奏得好。因此一发得少于弹奏,便是自己,也只听过三五次。
且不说这一曲,他人都未曾听闻,只那弹奏的手法曲韵细微之处,与小姐素日所奏更是别无二致,就此想来这琴音必是小姐所弹奏的方是。
因此,敛衣心中虽极疑惑,但听得如此琴音,却是忍不住到这地方瞧上一眼。再说,便若是那云家人知晓,她也可拿裴煦曾吩咐些吃食的话搪塞,倒也不虑心思行动有所泄露。
已是这般想着,此处又见着无人,敛衣心里更是多了几分计较,此时听闻屋中小姐的话音,便是计上心头,不再花隐柳遮地小意儿遮掩,径自款款往那屋舍门庭走去。
裴煦见着敛衣的身影越发得远了,却也不甚放于心上。这敛衣此日虽粗略激动些,但素日却是极沉重剔透的。方才见着她已是按捺下心思,料想也无甚顾及的必要。
只是那屋舍之中,不知是何人物,竟是让人摆出这般空城计来?
裴煦与敛衣不同,本就是那局外之人,又心思细重,见识广远,于那守卫囚禁之道,却也是知晓三四分。
这一圆窗所见方位虽小,但也可见园内方寸之地。这一方园地之中,倒有一易守难攻之处,本应是积雪之处,此时却是隐隐显露出一浅浅足印。这便说明此地非是无囚禁监视之人,只是这些人物,大约清晨之时便是让人撤去了。
然而,此地人影绰绰,却也非是一陷阱,想来必是这囚禁之人有甚把柄靠山,让这云家人不敢动手。此日见着那敛衣形色迥异,便是猜测得一二,便索性撤去守卫之人,任凭此人脱逃。
这般一来,那云家人既可两面讨好,又不失自家势力,或在意料之外,却能得以增添上几分利好。
裴煦心思转动,将这前后左右的事端一一思索,便做下决断:这一女子,地位应是极尊崇的,势力便也不小,只是囚禁于周国之中,想来与夏国有关碍的可能最是大的,自己行走江南之地,倒也不虞有甚变动。何况,能获得那敛衣的忠诚,想那人却也是难得的。
这般想着,裴煦心思转动,却已然是要救取那女子。毕竟,救取之后,这女子人品性情,自然有解析的时间。那时若是有甚不妙之处,也可一举了结,倒是极了当。
既已是有了决意,裴煦稍稍思索,便是从怀中取出一小小的瓷瓶子,倒出两粒浑圆细润,隐隐散发出浅淡寒香的药丸。
小心地捏碎药丸,将这莹白碎末倒入一管状的事物之中,再略微转动,裴煦便已是将这药丸细细地砚好。
这般做好,裴煦正是要着手动手,但往圆窗之内一望,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此时,一缕细细地曦光自天际缓缓落地,顺着极细小的残雪,落入园中,映出一层极清冽的雪光。一株寒梅宛然盘旋而上,绕在那轩窗边上,在那一抹曦光下张扬出皎皎然的寒光魄影。如此光景,倒是让那轩窗寒梅,散出楚楚动人,极是璀璨的风致。
恰在此时,一只素手,芊芊如柔荑,支起了那霞影一般的纱窗,转首向外望去。
只一眼,见得如瀑青丝,一莹白丝绨随意地系拢,透出婉约惆怅的风华;再一眼,窥得粉白容色,如樱绛唇点绽于粉脸上,涂抹出极璀璨的明媚色调。
但如此皎然美人,裴煦却只是微微笑着,心中波澜不惊,冷眼而看。只是,最后那一眼,却是让他的心中微微一动。
修长入鬓的黛眉,卷翘上挑的睫毛,映衬着那一双似泣非泣,苍茫和煦之极的眸子,揉合成一股子异样的楚楚风致。只微微的扫视,那如许雪光,如斯寒梅,恰似汲去了漫天满地的瑰丽,竟让人觉得如嚼蜡一般无甚味道。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等眸子,便是未曾一笑,却也如遮掩不住的青山隐隐,流淌不断的绿水幽幽。这一眼,便是起了悲风,吹了寒草,堆了残雪,消了笑意,让人平添上薄薄暮色悲凄之意。
这番裴煦方是行动稍稍一顿,那方厅堂之上,便突然听得一阵拳打脚踢的争斗之声,让这园内院外的两人俱是一惊。
轩窗之内,那人却是不知想得什么,面容之上,兀然浮现出极浅淡的笑靥,当下便是合拢窗牖,起身向屋舍之内急急行去。
裴煦见得如此,心下一计较,便知这等行径,恐怕是那敛衣见得屋内服侍之人,都不是那等有身手的,就仗着素日里的三四分身手,强行闯入,欲顺势掳走那女子。
这云家本就是有意放纵,屋舍之中服侍的人都是那弱质女流,未曾习过武艺。而敛衣与那女子却都不是那等提不起事儿的人,两下一计较,这两女子自是会极迅速地出来的。
即是如此,裴煦倒也不甚在意,只环顾四周,好寻个隐藏身形之处,等那两人出来之时,倒也不虑其他的了。
这原就是一个小小庭院,地方不大,不多时裴煦便是寻着一个好去处,自去躲藏其后,等待事件的发展。
果然,待得裴煦藏匿身形,不多时,那敛衣便是带着一个发髻散乱,服饰零落的女子走了出来,想是要冒充丫环,自行离去了。
这女子的服饰发髻,都是极肖丫环的,若不是细细端看,却是发觉不到什么的。只是,细细观察一番,却也是三四眼就看得出那女子已然是有了八九月的身孕。
这般做事,虽直露,倒也是顺势敲打了云家,拖人下水的好法子,只是过了一些。却不知,这两人有何等的靠山背景,毫不忌惮云家这地头蛇一分。
冷眼见着那两人向外行去,身影一发的遥远,裴煦飒然一笑,缓步走出那隐秘之所,行到那轩窗之边上,微微支起轩窗。
裴煦略略扫视一眼,见屋舍里摆设清幽,物什不多却清贵。轩窗下便是一案,案上只一琴、一鼎、一信笺。信笺上,只落笔写的无数或大或小,极是娟秀的凤字。
见这无甚紧要,裴煦便是取出那已然放了丹药的管子,不知怎的一动,便有一片白色粉末吹入屋舍之中。
合拢轩窗,裴煦淡淡一笑,又收拾出一些奇特痕迹,遮掩住敛衣两人行走间落下的痕迹,摆出一个无头之局后,方是缓缓离去了。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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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10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昨宵亦曾舞纱帐,须臾浮萍寄余生。暗香零落人不知,只得三更雨梧桐。
微微仰首,入目便是一层层遮天蔽日的暗云,萧泠微微叹息一声,右手不由自主的抚摩着那凸起的腹部。
可是苦了这孩子,这般天寒地冻的,却是不曾稍稍安顿些,只是一应的奔波劳虑着,倒是折损了不少的元气。
只是……
萧泠抬眼凝视着前方那当铺,里面有一女子,绾着高髻,银灰的皮裘却是勾勒出极窈窕的身段。
深深太息一声,萧泠淡淡看了怀中的香囊一眼。凤凰展翅的吉祥图儿,细细地绣了一格‘泠’字,小巧玲珑,却是鼓胀着。里面放的是自己从云家更衣脱逃之时,特意抓取的一些金珠子。
这样便也够了。
萧泠静静地凝视着那女子微微皱眉的眉眼,时不时回首的笑靥,心里慢慢地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悲哀。
涟漪,已经够了,不论如何,这件事却是不能让你也陷进去。它已经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虽不知周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云家的行径便是说明此事与那勾心斗角的政事有关。若不是我入城之时,曾说有一封信笺交与他人,事后察觉不对又在云家处处刻下暗记,使她们心有顾及,恐怕此时我已是含恨而终,埋骨雪里了。
而云家的事,看似了结,但我们这般的嚣张的行为,虽是让她们有所顾忌,不敢下手,却是遮掩不住实质的。想来,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她们便是能回味过来的。那时,她们知晓我在这城中无甚凭藉,自是会追捕诛杀我的。
借用你行事,本就于你的安危大有险阻,何况这等关系性命的大事呢?倒不如让我自个行动,若是成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成,能保存你一条性命,倒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眼见着当铺里簇簇拥拥的人群越发没了涟漪的身影,萧泠缓缓地后退,如清朗天儿里的一片阴影,顿时间便是成了汹涌人群中的一滴水,不复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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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山,天光如洗,消退了小雪最后一丝寒意,一点点一丝丝的金红如游曳的小鱼,自在地徜徉在梧桐树下。
裴煦独自伫立在梧桐树下,心里微微有些叹息,边上的三四丫环眼见着这一幅景象,虽是不敢多嘴,只低头陪着,心中却是或喜或悲,暗自思索着。
这倒不是为了别的,却是因自己公子的大丫环涟漪要自行离去的事儿。这涟漪姐姐,今日随公子一并去云家。
她去时收拾得什么似的,特特更换了三四件衣衫,方是选了那才得的银鼠皮裘。那脸上的妆容也是细细地描画一番,将素日里分毫不动的各色粉儿胭脂,细细地挑了,又极精审地涂抹,才歇了等着。
这等打扮,便是让人疑惑了。哪知,待得她回来便是自行请辞求去,真真是让人惊疑。
且不论那一众的丫环是何心思,裴煦却是转过身来,将已然俯身跪着的敛衣扶起,安抚道:“敛衣姐姐,你真真是不愿留在此地了?”
敛衣俯身一礼,眉眼间露出一股极黯然的愁绪,伤感道:“公子,并非是敛衣不愿留与此地,好生过活。只是今日听闻旧人说,我家仍是有一小儿存活,却是流落他乡。我这做姐姐的,虽是未曾进过甚姐弟之情,只是自个的弟弟乃是骨肉血亲,应是好生寻着方是。”
说罢,那敛衣便是又跪了下来,却是说裴家多年大恩,本是舍身相报的,只是……
如此纭纭道来,那边上的丫环都已是珠泪盈眶,便是那素日心冷淡漠的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只那裴煦面上虽是微微露出整肃的神色,似乎大有悲怜之感,心里却是另有一番计较。
当初裴煦放着敛衣与那女子出去之时,曾借机在她们身上都洒了些千里留香粉。
这千里留香粉,乃是裴煦一日调配药剂之时,无意间得的一个方子。不论何人,只要沾上一点这千里留香粉,用那调养过的闻香鸟一闻,便可知晓这两人的踪影,不虞有失。
因此,裴煦当时见得敛衣,却也是有些吃惊,但见得她神色落魄,行动迟缓,便是猜得那女子已是与她分开,就细细地安抚了三两句,按捺住她的情绪,便随着母亲一并离开了云家。
不料这敛衣,回到裴府,只道自己身子疲懒,好生自个儿过了三两时辰过后,却不知下了何等心念,竟一发的无所顾及,另编出一套词儿,说是搜寻兄弟,决意而去。
且不论有这等说辞在,便是当初敛衣入府,也未曾签下卖身的死契,只是写了个文书,倒也是说不上别的。裴煦想是如此,本不想多折腾着什么,只看在素日里她小心殷勤的份上,稍稍多问上一两句,好能圆上说辞,便是带着她到父母房中说去了。
哪知裴修夏鸾两人听得如此,也是极通情理,只认着敛衣是自个决定去的,也并无与故人同行的事儿,就好生吩咐着如何行走各国,小心谨慎行事等话儿。而后,更是赐给了足够的钱财,一意让敛衣收了,方是了结了此事。
裴煦见得如此,心里却是暗暗纳闷:父母两人一向于敛衣深厚,本应是刻意挽留才是,但此时两人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有几分欣喜她离去之意?道不知是何缘故。
心里这般想着,裴煦倒也不甚注意,裴修夏鸾两人的事,他早已多番打探,只是碍着一些东西,总是雾里看花,迷迷糊糊的。想来这两人的身世却应是极不简单的,等闲事自己却也无甚关注的必要。
裴煦此时这般想着,却不妨让不久后的自己走入了人生第一个剧变。
自然,此时不谈这个,单讲那敛衣,自去整理在裴家的东西。她将一些无甚关碍的东西送与各个姐姐妹妹,再好生地与只在她之下的泓雁说罢裴煦素日的习惯之后,只想着在平日睡的房子里囫囵了一晚,明日再行离去。
这般事儿下来,她自是不知晓裴煦今晚便是知晓了那女子的行踪,乃至于她所有做的事情。
裴煦自今日午时回到裴府,早已遣人送去一纸信笺,让肖璇派人去盯着那女子,晚上的时候再行报与自己。
这等小事,肖璇却也不放于心上,但念着一来是裴煦吩咐的,二来,那些孩童尚只习得半年多,便就派了三两人,一并盯着那女子。
事后,那三两孩童却是写了四张极其详细的报告,根据这段时间对这女子的容貌身段、行动姿态、所卖东西等等方面的观察,先是极简单的总叙,后又将各种详细数据一一描叙出来,最后更是以此进行各项的猜测,将这女子的言行举止无不列入其中,端是一分相当完整的情报。
裴煦收到这等报告,倒也不甚意外,只看着那资料一番,又稍稍给那猜测打了个评价,便拿起另外的一份报告了。
这份报告却是让裴煦眉头一皱,心道:这贺飞扬倒是极善军事的,这江陵郡三城十余县,竟是如此迅捷得落了大半在贺飞扬之手。这也就罢了,只是自己所在的延陵城却是半点消息都无,倒是堪称是文武全才的上佳将帅。
只是,这本也无甚关碍的,但据今日所知,那女子可是准备着明日潜逃出城的。这般下来,却是不好。
稍稍迟疑一番,裴煦便是将一纸笺遣人送与那肖璇,自己又吩咐着外面的丫环道:“泓雁姐姐,你且使唤个人告与止戈,明日早些来,与我一并去容老先生家中,我有些事要去请教一番。”
这事素日倒也频繁,那泓雁并不疑惑,只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便是不在作声了。
裴煦淡淡的看了手中的纸张,眼眸微微眯起,不一会,便是将这些事物收罗好,一如往常般,抽出一本书册,自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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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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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14
天色暗沉,苏合香熏出丝丝逶迤的香雾,散落满屋子的奇异香味儿。睡梦朦胧中,犹可听得那泠泠的水声,在山石中流泻出一丝丝越发清脆寒冽的滴答声。
裴煦微微睁开眼眸,却仍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清冽的水声,心思明晦不定。未几,院子里就传来断断续续的行走声、谈笑声,混杂着呜呜作响的风声、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几乎掩去了那叮咚的水声。
微微一笑,裴煦缓缓起身,随意的扯了一下帐子边上垂下的络子,以唤醒边上小隔间里睡着的丫环,再伸手将床边矮几上的一个小盒子打开。
随着盒子的开启,一阵蒙蒙的光晕顿时散了开来,光芒柔和却是极亮,这屋子瞬间里便是一片光亮。
推开那细腻软滑的被褥,裴煦站起身,从衣帽架上取来今日的衣裳,不疾不徐地穿戴好了,才听得门外笃笃笃的敲门声。
“进来吧。”裴煦独自坐在边上的小榻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吱呀一声,屋内随着那移来的那几个薄纱灯笼,更添了几分亮光。这三个年长的丫环,一人将手上的灯笼挂在灯架上,推开三两纱窗后,便收拾整理床铺案几;一人却是捧来半满盆的清水,并着那蓖梳、镜子、手巾、浓茶、香胰子等,供着着盥洗净面;最后的那人却是拿起蓖梳,将那浓密的长发梳理整齐了,便从边上的盘子里取来一条浅青色的丝带,松松地系住柔软的发丝。
这般盥洗整治了,裴煦那嘴边的一直勾起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起身看着那三个丫环,轻声的说道:“麻烦姐姐们了。这天色也是快亮了,止戈向日里起得迟,姐姐可是去那里一趟?”
丫环们恭敬地应了一声,端着盆、盘等东西,纷纷地退了出去。这略显疏朗的屋子里,便只留下正端着茶推门而来的泓雁。
泓雁浅笑着将那小茶盘端放到案几上。先是翻转杯盏,,再提起茶盘上安放着的茶盅,壶嘴略一倾斜,那煮好的清茶便以一种圆润的弧度倾泻入杯。放好茶盅,泓雁便双手捧着这杯清茶,递了过去。
裴煦轻轻地啜了几口清茶,微微皱起眉,便是放了下来,抬眼问道:“泓雁姐姐,敛衣姐姐她走了么?”
泓雁听得裴煦如此淡淡问来,心里却也生出了几分暗淡的悲怜之意,稍稍退后一步,轻声道:“敛衣姐姐素日就是起得早的,今儿天还黑着,她就是走了。”
裴煦眼眸微微一眯,却不再问,一时间屋子里便寂静下来。
“公子,我来了。”
随着些许脚步声,一道声音突然在寂静的房屋帘外响起。
裴煦淡淡说道:“止戈,你且等着些。”
说罢,裴煦起身稍稍整治衣衫,便是对边上的泓雁道:“今日我却是要在先生那里多多耽搁些,若是有甚事,你就遣人去吧。”
那泓雁听得如此,却是有些惊异,皱眉道:“公子,这大早的寒天儿,您且先进些吃食吧。”
微微一笑,裴煦淡淡道:“你这般说来倒也是的,你且取一些热腾的糕点准备着,我带去也就罢了。”
泓雁听是如此说,她平素又极惧怕裴煦的,便只是诺诺应下了。
几经准备,不多久,一辆轻便小巧的素净轩车便从裴家的小门里出来了。只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前稍稍停了一下,便又向北门行去。
这一番周转折腾下来,东方已是微微露出几分惨淡曦光。
裴煦微微掀开那窗子,看着街道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那些个店面铺子也是呼喝着纷纷打开,裴煦心中神思晃动,不知不觉,竟然就到了北门那里。
肖璇见着今日的裴煦心思暗沉,却略略有些失神,不知想着什么,便轻咳了几声,慵懒地眯着眼眸,道:“公子,北门到了。”
回过神来,裴煦神色依旧淡漠,不经意地扫视了北门一眼,便是对外面赶车的止戈道:“止戈,你且寻个离北门近些的地方吧。”
说罢,裴煦又转过头来,抬眼便是对那肖璇道:“昨日的那几人可是回了?”
肖璇听得如此说来,倒也不放在心上,微微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属下有一疑惑……”
轩车停的地方极恰当,掀开车窗便是能一览城门的诸多人等。裴煦抬眼细细地观望着,便淡淡对这肖璇道:“你是问我何为昨日让那几个回来,今日又特意寻着她么?”
说到这里,裴煦眼眸微微合拢,顿了顿,便又和煦笑道:“若是一直跟缀着她,虽是知晓了她的一举一动,但以昨日看来,这举动却不免会显露痕迹。”
况且,这人救与不救,还得看着她是否有这个价值,于他究竟有没有那个所谓的“缘分”方是。
不然的话,这个鸡肋消失在战火之中,倒也是个干净。
肖璇冷眼看着裴煦那有些自相矛盾的举动,心里却是暗暗纳罕:这女子究竟是何人,连公子这等冷漠的人都是另眼相看,竟就不采用机谋,单单只看着那城门细细地搜索?
两人默默无语,小小的轩车内便寂静下来,只那车外的人流越发得喧闹拥簇。虽是极冷的冬日,连着日光都是被云层遮断了,但延陵城乃是商贾交通之地,极是繁茂。此日却也依旧是人来人往,笑语喧闹不休的。
正是这一动一静,动的越发得激扬,静的一发得淡漠,城门之外,突然闯入一匹惊马。
这马匹或是经历了极长的奔波,已然是浑身汗津津地,毛发尽湿,口吐白沫,只歪歪斜斜地冲进了城池。
那守卫城池的卫兵本是要拦住于这一人一马,只是边上那老成的守门人眼见着这马是那已烙印的上等军马,马腹上又淌着血,显然是为求赶路,竟不顾军马死活。他心里便是一个疙瘩,忙忙地拦住了那些新来的守门,再细细看来。
这马背上趴着的人,一身的血污,兵甲之上溅满了黑血,背上甚至还带着两只箭,在空气中上下摇摆。
那老成的守门士卒本就是兵将出身,见是如此,立刻囔囔着使唤人去告与镇守本城的将军,自己却是带着几个有气力的男人,忙忙地喝止已然惊慌失措的一众平民,将这匹已然使尽气力的马压制住。
这一番事端方是安顿好了,那将军停得那些描叙,却也是急急赶来了,见是如此状况,忙走到那人面前,急道:“你是何人?”
那人呼吸急促,面白气短,只努力仰首说了一句,却是迷糊不清。
那将军见状,心里更是打了个突,忙又移近些,蹲下将头凑到那人身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音方才落地,那血污满脸的人猛然抬起头,露出一双极清亮的眸子,喝道:“死!”
说罢,他手中猛然闪过一道白光,横割了过去。
一丝声息也无,那将军正是疑惑这人目光为何如此清亮,一阵剧痛过后,他眼前一黑,便是人事不知了。
趁着众人都惊愕这士卒暴起刺杀,那士卒不知怎么一动,便是扯下那件血污了的外衣,趁势往边上一窜,便是消失在人群之中。
裴煦看得如此状况,心下微微思索,便是吩咐外面的止戈道:“止戈,回去。”
外面的止戈分明是见着这些状况,但却是不以为意,极冷静地说道:“是,公子。”
而此时,那些个将军亲兵倒也回过神来,急急地喊着要捉拿刺客之类的话。这话一喊出,城门口更是人马大乱,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纷纷拥簇着往外跑去,连那原本只开了一半的城门,此时也被拥挤的人群折腾着全开了。
裴煦的马车虽是见机得早,但也顿觉难以行动。见着如是,裴煦倒也不放在心上,低声说道:“此时倒也差不多了。”
话才堪堪说完,那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声:“敌军!有敌军!快!快关上城门!”
话语间,那原本拥簇着往外散去的人,一发得乱了套,数百人挤在城门边上,有的前有的后,好是半晌的工夫,那城门边上的人群方在士卒的驱赶下,只剩下数人。
裴煦听得如此,不由开启了车窗,往外回头一看,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眸,显是吃惊之极!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19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这一刻的静默之中,裴煦如闲闲地拈起一颗棋子,蓦然想到这句辞句,便自心中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契合感。
微微垂下头,裴煦淡淡地凝视着城门之中独立的女子。
想不到,在最后的一瞬息,她竟然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若不是他回首,她亦回眸,错过这对视的一刻,或许他仍是不知这女子曾离自己不过百米之遥;而她在气息断绝,埋骨雪里之时,却仍是不知曾有一人为是否援救她,而费尽思量。
风中,那女子微微扬起头,露出极修长的脖颈,藏匿在斗篷下的如瀑青丝倏然间洒落一身。急促的风声撩起她宽大的袖子,飘飘扬扬间,恍如鸟儿那正拍打着的翅膀。
可惜,这鸟儿注定要折翼坠落。
厚重的黝黑城门缓缓合拢,眼见着便是要将这屹立着的女子挤压而死,城中的那些将士却俱俱欢呼起来。
只因在女子身后空隙间,那隐约可见那深青的色调。
飘扬的旗帜,血红的缨繐,在这清素的冬日,张扬出丝丝肃杀的张扬战意。一色青的兵甲,一色黑的战马,随着那如擂鼓般轰然作响的马蹄声,越发近了,近得能自那将领的眸中,窥见浓重的嗜血杀意。
然而,沉重的城门已然是快合拢了,所有的将士不由松懈下来,脸面上露出遮掩不住的愉悦笑意,仿佛那独立在那里的女子,并不存在一般。
裴煦仍是淡淡地凝视着那个女子,这熙熙攘攘的一众人中,或许只有他才直视着这即将惨死当场的女子。
天高风急,那巨大的风声里,女子缓缓举起手,如即将破蛹的白蝴蝶,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只是那双眸子,依旧苍茫和煦,如看破红尘的积年老僧,偶尔抬头望了一眼。
风轻云淡……
微微一笑,裴煦的脸面上露出极和煦的笑意,口中却是断然喝道:“拖住城门,救出那女子!”
说完这句话,裴煦猛然从轩车中跃出。
他素日虽是不善武术,但习武之事却也放于心上,因此,自轩车到女子那短短的距离,并不放在他的心上。
肖璇与止戈亦是见机极快的人,见是如此,虽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做次决意,却依旧极迅速地提气疾驰而去,分别扑向那两扇即将合拢的大门。
这短短的路程自然不是行走在平坦大道之上。即便三人同时以轻功踩踏着纵越而去,并未造成甚损害。那被踩踏的人也是纷纷发出各色的侮辱咒骂的话,更是将军中士卒将领的心给绷紧了。
难道这三人是敌军之人,为的是确保城门开启?
方才刺客之事犹未停歇,被血腥味与仇恨冲昏头脑的将领自是将这突如其来的三人当成了眼中钉。未等三人扑到城门前,一个军衔最高的将领便是满脸杀气,呲着牙喝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射杀这三人。”
话音落地,那些亲卫与陆续赶来的士卒立刻取来弓箭,纷纷对准了三人,射了过去。更有些士卒,抬起那大刀大剑,想是要奔来砍杀那三人,无奈箭支数目极多,却只能在边上虎视眈眈。
只是那弓箭虽是数目极多,气力倒十分不足,多半都是中途掉落,便是有三两只有些力道的,却也被肖璇止戈格飞了,并无甚杀伤。
这等状况,却是让那些将领的脸面也下不来。其中的一个却是受不住这等气,伸手便是夺去边上士卒的弓箭,微微眯起眼,对准城门之中的裴煦,将这弓箭射了出去。
箭支破开空气的阻碍,直刺那城门的中心。
此刻,裴煦等三人却是行经于最后的一刻。肖璇与止戈两人已然将城门边上的士卒踢开,并阻止那城门的合拢,使裴煦能带着那女子好生离去。
这并非是难事,只等着那女子与裴煦逃离城门的所在,肖璇与止戈便是强自将那大门扯开些,自己便如一只离箭,嗖的一声跃出了城门之外。
只余那支极迅猛的箭支,如流星一般,扎入城门之上,在风中略略颤动一番后,兀自独立在那里。
静默一片。
所有的将领与士卒纷纷放下手中的箭支,默然对视一眼,心里却是满满地疑惑:难道他们不是想打开城门,只是就那女人?
只是救那女人?
离去之前,裴煦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极柔和的笑意,心里却未曾如此想。这个女子,便是无人援救,却也是能独立逃脱的。
如若不然,她的神色岂会如斯的镇静纯粹,全然无临死之人的绝望与不甘。想来她是知晓以自己的速度,转身逃去,却不如等待着城门合拢之时,抓住那门上的铁环,顺势离去而已。
自然,这一猜测应验了。
但在裴煦接触那女子的一刻,他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后悔了。
这女子想是身怀有孕,又未曾照料得自己,那下肢却是极肿大,已然是无力支撑着的了。
如此看来,这女子便是能逃脱城门,却也无力多活着了。
微微眯起眼,裴煦心中虽略略有些遗憾,却并无后悔之意,只与那肖璇、止戈点了点头,道:“带着她,往右边山上逃去。”
话音方才落地,前面已然是出现了一队队风尘仆仆,肃杀之极的夏国将士。飘扬的旗帜,黑底白字,上书一个极雄武的“夏”字,在熊熊杀意之中,诡异的张扬出一丝美感。
裴煦微微皱眉,却不再多言其他,只让肖璇与止戈带着那女子,急速向那右边的山脉纵越而去。
这右侧的山脉离城门却是不远不近,恰恰是这么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使得那延陵城既无敌军据山而击的优势,更为那城中诸多贫民供给了飞禽走兽,材木野菜的。
但今日这一段距离却是成了生死时速一般,让裴煦等人好生折腾着,方是从那周夏两国即将激战的地方逃脱出来。
所幸的是,裴煦四人却都是无甚损伤,便是那女子,也只脸色略略苍白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裴煦扫视了周围的各色人等,便坦言道:“上山。否则待会夏军烧山,我们却是一个都逃不掉。”
说罢,裴煦不理那女子显是极疑惑的神色,独自往那山上行去了。
抬眼望去,远山如黛,寒林漠漠,一片淡淡地林中雾气若有若无,徐徐地满溢出来。
裴煦默默地腾跃行走着,目光却未曾在草丛之外停歇过。
此刻,也只有他方是知晓,这层层的林木草堆,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只是算人算己,终究是少算了这一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22
漠漠云气生,森森杉柏黑。风吹虚箫韵,露洗寒玉色。
林寒雪深,天色虽是微微转暖,林中积雪却依旧无甚融化。行经在那寒林古木之中,裴煦偶尔微微仰头,但见得那枝柯堆着些微的积雪,或是垂下或细或粗的冰锥,若有若无的滴下点点雪水。透过林木的空隙,隐约可见那一片漠漠的阴沉天色,沉默而悲凉。
只是这数眼所见的,并无甚关碍,裴煦心中真实关注的却非是天上的如许事物,而是脚下那被踩踏着的衰草。
或仍是清晨的缘故,林木之中寒烟如织如聚,虽是微微散去了些,粗粗看来,却依旧是一片乳白的雾气。此时,若是有人细细拨弄脚下的积雪,却可见一片片金黄中略略透出殷红色彩的草株。
这草株名为金红草,乃是一株极平常的事物,平素也无甚作用。只是这草株若是与火杉一并焚烧,它们的灰烬却是能使接触之人的浑身麻痒。若无对应的汤药服下,这麻痒却是不能解的。
这两样事物本极少共植一处的,因此知晓此事的人却是不多。然而,裴煦不仅是其中之一的知情人,更是知晓延陵城外丘陵之中生长着这两样植物。
这也便罢了,裴煦却是将这事记于那风鹤之书上,将其细细地告之贺飞扬。却不妨,自己也成了陷入算计的瓮中之鳖。
想来此刻,那些放火之人已然是攀爬于山林之中了吧。
裴煦微微合拢眼,心中一番计较,却发现此时,自己别无选择了。除非,向夏国的那些人付出一些代价。
但这代价,可大可小,若是平常的蠢货,倒也是好处置的。只是在此战场之上,而能被贺飞扬派遣至延陵城的夏国将领,绝非那等能轻易糊弄的。如此想来,倒不如主动攀爬至山林的高处,只那林丛无甚金红草,这事倒也能轻易了结了。
只是这时间却是不多了。
裴煦若有所思的回首看了那被肖璇与止戈带着行走的女子,心下微微生出几分沉虑。
本以肖璇与止戈的功力,这小小的林地便是多了几分积雪,有些难以行走,却也不在话下。只是这女子临近生产,身子本就极柔弱,若是强行带着她纵越奔走,却是极易产生意外。
此外,仍有一条路子,便是以内力注入女子体内以作保护,再行带着她行走。只是三人之中,裴煦只堪堪能护住自己,自是不做考虑。另外的两人肖璇与止戈,他们的内力又不是那等温润如水的暖性内力,而是极冰冷寒冽的内力。注入内力,恐怕这女子更难承受。
因此,这原本极易逃脱的路径,却似乎越发得艰难,这不过数百米的山陵,四人行走良久,依旧只走了大半。
微微叹息一声,裴煦又停顿下,俯身扫去积雪,不意外,仍是看到了一簇簇枯黄之中略略带着丝丝殷红的草株。
淡淡地颔首示意,裴煦正是想抬腿往前行去,一阵箭支带起的风声猛然在耳边响起。
眼眸一眯,裴煦下意识地偏头,一枝箭支便是赫然撩起几丝发丝,定在身后的那枯木之上。
敌袭!
不远处的寒林之中,微微露出青色的兵甲,更有数人弓上搭箭,正是张弓欲射的模样。
其中有一穿戴着百夫长兵甲的夏国将领,或是知晓此时的优势尽在己方,却是大摇大摆地高踞其上,趾高气扬地辱骂。只是这辱骂之声中,却又赤裸裸的敲诈勒索。便是边上的那些士卒,也是千百番的拍马辱骂,引发了一阵阵讽刺与嘲笑,那弓上的箭支却也是松懈了下来。
裴煦眸子里的瞳孔猛然涨开,划过一丝极诡异的色调,方式回复到原来的模样,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寒冽的味道。
这神色落在那女子的眼中,她淡淡叹息一声,便温声说道:“如此状况,却不必顾虑小女子了。”
这话落入裴煦的耳里,他那急速转动的思维却是转移了些许,不由看了女子一眼,见她神色安然,便是微微颔首,冷然道:“不用理会这些,先带她往山陵上去。”
他们,自然有的是收拾的法子。
裴煦这般想着,搭着止戈的手,脚下发力,四人便是如离弓的箭支,不多时就窜入林木之中。
那百夫长便是不干不净喝骂着,边是指挥着那些个士卒将这几人干掉。他被派遣去做这等放火之事,本就多有那被压抑的不忿,此时见得几个可发泄怒气的人,却又被逃脱了。
这等火气,却是让他心中冒出了一股子的杀气,却不再理会那放火烧林的一回事,只专心地呼喝着士卒去杀戮了。
然而,这等寒林,本就湿滑难行,加之这些士卒多半无甚内功之说,这般下来,却是远远的落在了裴煦四人的后面。
裴煦四人此时一路远扬,倒也是异常的顺畅,不多时便是将那些个夏国士卒抛之脑后。若不是肖璇的以平素的侦察能力,看出这寒林里,不久之前,却曾有些人行动的痕迹,四人或是已停歇下了。
只是这等风驰电挚的速度却是不能保持了,当裴煦等人好生攀爬到一处潭水凝聚,林木稀疏之处时,那女子突然一阵闷哼,原本便极惨淡的脸色,此刻更是透出了一丝青灰。
肖璇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如此近的声息,虽是低哑,却仍是落入他的耳中。因此,他不由停步下来,转眼往那女子看去。
这女子此时脸色惨白,略略透出青白的色调,连那眼帘也是无甚气力的耷拉着,眸子里面更是透出痛楚的神色。
察觉到肖璇停歇下来,那女子勉强在嘴角边扯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却是有十分的歉然,只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方是强自忍着痛楚沉静道:“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只这孩子却是来得不是时候。”
话音暗淡,却是让裴煦等停下了脚步。
细细地观看周围的事物后,裴煦扶着那不断喘息的女子走到那水潭边上,淡淡道:“你且安心,这虽然不算是想的那般,但却极好了。”
说罢,裴煦便转头吩咐肖璇与止戈两人道:“半个时辰之内,此处倒也算是个好去处,你们却不必担心,按着我的话去做便是了。这林木之中多半是那火杉。这火杉的树干本就是极易燃烧,你们且砍伐数十株,再行点燃,之后的事却是不必管了。”
肖璇听闻如此,倒是微微一愣,道:“公子,可是想借火烧林?只是这寒冬腊月的,又才下了雪,怎成得了势头?”
裴煦淡淡一笑,便是道:“本就是成不了事,这只是护卫罢了。三刻之后,这山林便有大风,那时若是点火烧林,方是真真风助火威,加上此处火杉甚多,却未必不是一场山林大火。那时,我们却是凭借此处,得以安度。”
肖璇与止戈对视一眼,心里稍稍明白些,虽仍有几分疑惑,却想着向日裴煦的心性能力,倒也按捺下来了。
眼见着肖璇与止戈两人从令而去,裴煦回转头来,却是有些无力。
话虽是如斯,但这女子的生存几率却几近于无。
古代生育婴孩,本就极易难产,何况这女子原本就是伤着元气,体质积弱。偏偏此刻生育,却是半点器具也无。
这等形势之下,可还曾有几分生机么?
深深地叹息一声,裴煦略略迟疑地走到那女子的边上。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25
长夜漫漫,林木森寒,声声炭火噼啪之中,一轮凄清的圆月,如满捧的清水,散落丝丝澄亮的辉芒。落雪的踪迹已然是消散无踪,展眼望去,便是那大的小的,漫地的炙热火焰与透红火炭。
这等炙热的炭火,模样虽是横七竖八,千奇百怪的,却也为冬日的寒林添上了难得的和煦。便是那寒风猎猎,拂面的依旧是一片片如温水般煦煦的气息,让人顿生合眼欲睡的感觉。
裴煦与肖璇止戈三人,静静地坐在水潭的边上,心下不由拂过淡淡地无奈与悔意。但此时此刻,这件事上,三人却真真是无可奈何。
这等时刻,便是止戈与肖璇有着极高的轻功,却也是不得下山。这非但是林木炭火众多,更是由于那火杉与金红草的灰烬漫地散落,离了这略微成地洞一般凹陷的地方,恐怕四人却是得寸步难行了。
微微仰首,裴煦眉眼淡淡的舒展,面上虽是无甚神色,只那心中却是转过千百番的计较,慢慢地思虑起来。
初时,他援救于这女子,虽非出于全心的利用与掌控,却也有七成左右出于掌控对方的意愿,才愿做出了这等违逆平素性情的事。
援救这女子,一则,为的是她那源于现代知识与能力的掌控,这于自己的未来所涉及事物多有关碍。这古代本就于各项商品有诸多的限制之处,若是这深知其中蹊跷的女子从中阻碍,却是难以将这事物全然掌控手中。
二则,以平素看来,这女子的身世与夏国或是其他国家的世家大族多有关系,若是能掌控她,却是能为未来添上几分筹码。
最后,如那女子无甚能力,让其殒身战火也就罢了,这于裴煦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以这女子在城门的那一刻却是证明自己非是那等弱者,倒是有八九成能顺利脱逃至夏国。裴煦见是如此,又有几分不愿动手诛灭这难得的同类,便只好转向援救,以获取足够的利益。
这等心思,此时却是少了大半。
裴煦微微抬头,此时东方的启明星已然是高高升起,散射出璀璨的明辉,与那盈盈的满月相映成辉,极是柔和皎然。
在这清辉之下,那女子,却是低低呻吟着,面上露出一片惨淡的青白,手心却是紧紧握紧,连那指甲也是撑得发白。
她的生产却是足足撑了大半天了,仍未将那婴孩产下。自昨日产生阵阵疼痛始,她直至呻吟至半夜过后,方有几分生产的模样。
那时她尚是有几分气力,虽是羞惭,却也顾不得其他的,只得解衣待产。毕竟,其余的三人,都是男子,又有两个是孩童,哪里懂得了这产妇的事。
不过,好在肖璇也是极知晓事的人,见着那女子的行动,便是了悟了三两分,早早地就找个借口,自行避开了。
但此处又无甚热水等基本的消毒用具,更无长时间止血麻醉的药品,如此这般,裴煦这等人便是无可奈何,只得看着这女子自行生育婴孩。
若是这女子能好生地顺产,这便也是好说的,只是这三两个时辰下来,女子的声音却是越发的暗淡下去。
面色暗淡惨白的她,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却是再也受不住这等折腾,微微喘了数口气,便是抬起那依旧清亮的眸子,伸手扯住裴煦道:“我,我是受不住了,只是,只是……”
正是这般说着,那女子面色陡然诡异的一变,呈现出一种青白之色,咬破的樱唇为细白牙齿一咬,却是猛然冒出一层的血珠,一时之间,头便往下一垂,却不知怎地昏迷了过去。
裴煦的面色微微一变,却是急急走到那女子的边上,看着那人中穴,拇指狠狠得掐了下去,如此数下,上面便落下一个深深的印痕。
女子本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方是如此形色,此时受得尚称及时的刺激,便是边咳边喘,连着大喘了几口气,又有了些气力,勉强着微微扯出一丝笑意。
这般形色,落入裴煦的眼中,也不禁微微皱了眉。
他虽不是那等妇科医生,却也略略通晓些常识,知得这女子生育,若是多于二十四小时,便是有感染的危险,况且方才这女子却是昏迷了一阵子,显是无甚气力的了。
而那孩子,却至微微露出了半个头。
如此这般,裴煦便生出了另一番心思了。只是如此的心思,却是要这女子自行思量着办了。
慢慢踱了数个来回,裴煦便是微微露出一丝冷凝的神色,在那女子身边蹲下,轻声问道:“这等女儿家的事,想必姑娘此时知得却是最多的。我只想问上一句,这孩子,你却是如何看的?”
那女子微微抬眼,虽则神色萎靡惨淡,但那眸子却依旧散发着苍茫寂寥的味道,只强自笑道:“阁下虽年幼,却是大有风范,想必也是贵胄豪富之后,又天生一段天分资质,素日知的也是多的。只这一件,你如此问来,想必不知一句古话来的。儿是娘心一块肉,况且这孩子尚是我夫君的头生子,不论如何,我也不愿放弃于他的。”
微微一迟疑,裴煦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神色却依旧淡淡的说道:“便是要你一命换一命么?”
女子淡淡一笑,眼眸中微微闪过一道极明亮的神采,只惨淡笑道:“这是自然。我本就是那等体弱之人,百般脱逃,耗费心思,更是折损年寿的。因此,倒是不如让小儿得以活命的。”
这般说完,那女子便又咳喘了几声,方是略略吃力地取出一个香囊,递与裴煦道:“这是夫君送与我的定情信物,若是那孩子长成了,你且让他在七月初七那日夜里至夏都的澄湖,点一盏流绿灯,在上面绣上一句诗词……”
女子微微喘息几声,一时之间,却是难以说出半句话来。良久,方是捏着香囊,柔声道:“记得,那句诗便是:七月七日长生亭,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裴煦微微点头,面上却淡淡的,只默默地凝视着女子,带着几分莫名的感触,说道:“除此之外,你却还有甚心愿未了?”
见裴煦点头应了下来,女子稍稍思索,便是又取出一串金链子,递与裴煦道:“这一链子,不值什么,只是聊做抚养我孩子的押金。此事若了结,我夫君便是送上千金赠礼,以作答谢。”
未曾看上那链子一眼,裴煦便是接了下来,只淡淡道:“此事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你且放心,这孩子我会好生照料着的。”
如斯情状,那女子略略迟疑一分,便应了下来,低首缓缓摩挲了下腹部,那女子微微露出笑意,眸子更是清澈如水,苍茫如烟,淡淡道:“如此,小女子来世当做牛马相报。只是我夫君名号不好告之,孩子却是姓凤罢了。”
裴煦淡淡点头,见着女子慢慢地闭合眼眸,便是上前往那脖颈出来一手刀,当场便是击昏了女子。
但他素日却是未曾做得那等手术,稍稍一迟疑,方是让止戈上前,按着他的话,先是点穴,后往那肚子上割了一刀。
血渐渐地涌了出来,泊泊的流出一道细细地溪流,那婴孩的身躯却是微微露出出来。
挥退止戈,裴煦稍稍迟疑了半晌,便是动手小心地将那孩子取了出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28
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结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曦光些微,皎然若水,只淡淡地落在苍茫大地上,平铺出一层浅浅的水色光晕。林中炭火经这一夜的焚烧,大半却也已是熄灭了,只慢慢地抽出丝丝无甚气力的白烟,徐徐向上蔓延而去。
裴煦凝视着这女子,她面色苍白如纸,眉眼舒展,只垂着手,静静地半倚在高处,微微的曦光映照下,恍若睡去了一般。
看到如此行色,裴煦浮现出这女子初时推开轩窗时,那曦光雪色,白梅夭容,心下便多了几分感慨,低头又恰巧见得那孩子在一缕曦光下,恬然安睡般的模样,不由微微俯身,凝视着婴孩道:“凤凰浴火,涅磐重生,这凤字,倒是个极好的姓氏。只是,你母亲托了我,你又恰恰生于晨曦之中,我便为你添上一个曦字。唤名凤曦,你说可好的?”
那孩子本是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听得如此,那身躯竟自蠕动了一番,连那眼帘也是微微颤动,似是极欲睁眼一看般,口中更是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的。
裴煦见此,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愕然,良久,方是微微一笑,伸手安抚了几下。待得这孩子又安定下来,他便是转头看着那女子。
细细凝视了一眼,裴煦面上仍是那和煦之极的笑意,右手却先小心地收拢那女子略略凌乱的衣衫,再自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小心地倒入那女子的口中,让她咽下了。如此之后,他方是小心地抱起躺在边上的孩子,往外面行去。
将那孩子抱到外面的水潭子边,裴煦微微皱眉想了一番,方是自怀中取出一条极柔滑的纱巾,往那水潭子里沾了些清水,细细地清洗着这孩子的脸面身躯。
或是这个世界大多的人都是有武力的缘故,这婴孩却也是比之地球上的人更健壮些。便是那初生的婴孩大约也比的上地球上年约半岁的孩子。
因此,裴煦抱着这被裹得极好的婴孩,正是细细清洗着,那孩子突然睁开眼,咯咯笑了起来。
微微一愣,裴煦的手指不禁慢慢地摩挲着这孩子的脸颊。只是,那柔嫩而略略带些水汽的脸面却是极嫩极滑的,裴煦此时又不知想了什么,略略有些出神。待得他稍微将思绪回转过来,一股极柔滑极细微的温热触感便是自手上传了上来。
一丝细细地如触电般的感觉猛然涌了上来,裴煦面色陡然一变,心里不知怎地,又冒出了一缕缕温润的舒畅之感。一时之间,他却是有些痴迷了。
未几,裴煦回过神来,微微稳定些心思,方是低头看去。只是等得这时,他不由哑然,顿生了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
微微的曦光下,那孩子的五官显得稚弱纤柔,眸子微微带着笑意,只是极润滑,却是生出了一股子微羞的楚楚味道。此时,他格格笑着,嘴里却紧紧含着裴煦左手的无名指,慢慢地蠕动着,那嘴角更是冒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细微泡泡。
这等模样,却是极可爱极惹人心疼的。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肖璇见着女子业已生产了,便也回转身来,只是裴煦如此亲历亲为,却是让他平白吃了一惊,因此,到了此时他方是开口问道。
淡淡地看了肖璇一眼,裴煦却不做甚言答。肖璇是何心思,他自是知晓的,却无解释的意思。
毕竟,肖璇不过见着自己对这孩子过了些,与素日的性情不合,因此便有些惊异罢了,于其他的倒也无甚关碍。
小心地紧了紧包裹着婴孩的衣衫,裴煦心里不自觉得多了些微的焦急。这孩子方才出生,却是衣食不周,难怪此时只啃着自己的手指不放了。只是,这漫山遍野的火杉与金红草的灰烬却也不是好惹的,若是沾染上一丝半点,倒也是极难过的。
何况,那延陵城里是何模样,也是未知之数。
这般细细地思索过,裴煦方是有了决断:先行顺着山麓至山顶,再行顺着其他未曾染上火星的林木里下去。
这自是有缘由的。
这火借风势,以烈火焚烧的尘埃笼罩延陵城,并弱化周国士卒将士的守城之力的计策,本就是裴煦筹划的。他自是好生地看过此处山风的力度方向等讯息,因此,便是知晓这山林之上,却是烧的少些,倒是好行走些。只是,一直顾虑着山林之上或有夏国的兵卒,却是想好生等待一番的。
只是这等时辰,想必那夏国士卒大半已是下山了,碰着的几率却是极小的,而这孩子却又等得焦急,裴煦此时关心则乱,囫囵着想了想,便是决意冒着这小小的风险,下山去了。
自然,临走之前,裴煦却是唤来肖璇与止戈两人,在那略略凹陷的地方击出一个浅浅的坑,好遮掩下女子的尸身。至于日后挑个地方,好生埋葬女子,却是他日的事了。
山路经得那火焚,多是温热的,稍稍触及便是微微塌陷些,饶是裴煦等人早已将手脚四肢乃至于脸面好生地包裹着些,却也是走得有些谨慎。
其中,裴煦却是最小心的一个。
或是第一眼见得便是裴煦的缘故,那孩子便自始至终都紧紧地巴着裴煦,口中更是死死地叼着那无名指,一副誓死不离的模样。
若是别个,如肖璇止戈之类的想要将他从裴煦怀里抱走,那更是拳打脚踢,抓脸撕衣。到了最后,那孩子水润的眼眸还会起了一层薄薄的泪雾,那微微的羞涩与哀怨的意味,便是全然涌了出来。
到了那时,便是冷漠如裴煦,忠心如止戈,世故如肖璇,都会生出几分不忍之心,因此,此时便还是裴煦这武力最弱的,带着这小不点。
好在这一大一小,都是体轻的,前面有肖璇引路,后面有止戈小意儿扶持,倒也未曾生出大的乱子,一路畅顺得走出了那林火焚烧之地。
下面的路径却也是好些的了,只挑了一条离延陵城稍稍远些的山路,三人便是慢慢整治些衣衫,便是下山去了。
三人的脚程倒也是快的,况这下山之路,大抵是走得快,山路上人踩踏的路径也是极好的,却无甚妨碍的山木。
因此,待得三人带着一个婴孩到了延陵城不远之处,却是日头尚未出来,正是半遮半掩在云层之中的。
只是那城墙厚重,守卫森严,于一般人却是有些妨碍的。
裴煦远远地眺望了一眼,见着那守城士卒,面貌不清,却是穿着一身的青甲,便知这延陵城昨日已是落入夏国手中。
稍微犹豫些,裴煦眸子微微一动,便是移到肖璇的身上。
肖璇自是知晓裴煦的意思。这进城的方式千奇百怪,却只两种,一种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却是要受人监查的,这一则于此时自是更严谨;另一种旁门的,却是多不胜数,胜在无人监视,自在自得的。裴煦的向日性情,自是不愿将自己如此暴露的,受人限制,少不得要走第二条路子。
因此,肖璇微微点头,便是引着裴煦与止戈两人往那城墙的一个偏僻角落走去。
这偏僻角落,上面虽是有士卒巡逻着,但一是视线死角,二又有些林木土堆遮掩着,倒是天生的一个好藏匿的地方。
肖璇稍稍转视了周围一番,便是在一株枯树的树洞里拉出一个铁环,又顺势往边上一压,这枯树边上便是缓缓出现个阶梯一般的地道来。
里面微微透出几分风声凉意,几分透亮灯火。
三人对视一眼,便是按着肖璇在前,裴煦在中,止戈在后的顺序,循序往里面走去。至于身后那地道的事,肖璇在三人都自阶梯下来了,便转动最前的一盏灯火,便是将那地道掩了起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31
云自无心水自闲,人在扶疏桐影下,耳畔轻轻,细说家常话。
初春的梧桐嫩芽,若有若无地缀在枯木的枝柯上,漫天的早春暖阳,便自散落一地的芳华。柳絮烟光,山色水音,绿草茵茵花盛开,端是映衬出一片初春的好景致。
这等春光里,犹有几分瑟瑟寒意,裴煦眼见着外面春日水暖,正是踏青晒日的好天色,便略略迟疑了一番,转头看向边上正直直凝视着自己的婴孩。
微微一笑,裴煦瞄了眼手中的书册,便自将那婴孩抱起,只略略吩咐了边上的丫环几句,就掀开链子,往那梧桐树下走去了。
这株疏桐,枝柯层层叠叠,在日光之下,却是落下无数重的细微阴影,倒是极好的歇脚之地,裴煦抬眼看了那梧桐一眼,便抱着婴孩坐了下来。
这孩子虽是小的,只能咿咿呀呀地说这些什么,但那微微嘟着软红小嘴,配上微羞的湿润眼眸,却是极使人怜爱的。若那极滑嫩略带几分婴儿肥的脸颊微微鼓起,便是越发得可爱。
裴煦自从带他回来之时,便是好生与父母说了一通,只决意将这名为凤曦的孩子亲自抚养,名义上就是兄弟的意思。因此,府里的丫环却都是唤凤曦为小公子的。
微微地逗弄凤曦一会,裴煦眼眸含笑,心中极是惬意的看着凤曦嘴角边上冒出一串串小泡泡。良久,他方是取出一条丝巾,细细地拭去,然后便又温柔地安抚一番,让凤曦安静下来,只发出“呼呼呼,呼呼呼……”的声音。
嘴角勾起一丝极温和极惬意的笑容,裴煦嘴里唤着凤曦的名字,安抚了好几句,便取来一本书册,边还温声道:“凤曦,我讲些故事与你可是好的?”
凤曦却无甚变化,依旧是呼呼呼的呼吸着,嘴角边上微微凸出一串串小小的白泡泡,只是那双眼眸却是直直地凝视肖璇,不时地动动手脚,咕哝几声。
裴煦眼中含笑,只贴近凤曦的脸,温声细语,却极近细腻温润,偶尔也是小心地摩挲着凤曦的脸颊、发丝,乃至于那粉藕似的一段段小胳膊小腿。
正是其乐融融,数声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缓缓踱来,裴煦微微讶然,不由抬眼看去。
满目春光之中,一男一女缓缓走来,却是满脸含笑,一色的雪白春衫极尽风流,微微衬托出皎然的风致。
细细一看,却是裴修与夏鸾两人款款而来。
虽是有些惊疑,但父母在前,以裴煦素日的形象而言,便是不得不好生地振衣而立,抱着那孩子,只微微屈身,和煦笑着道:“父亲,母亲,这等时候却还是冷着,您怎么出来了?若是有甚事,遣个姐姐唤我也就罢了。”
听闻如是,那裴修与夏鸾不着痕迹地看了裴煦抱着的婴孩一眼,又对视一眼,眼眸中便是露出几分黯然的意思。
“父亲,母亲……”裴煦见这两人一般的淡淡然的神色,不知怎地生出了一分奇异的感触。或是这两人的衣衫与平素相比,过素了些,裁剪得又极宽大缥缈,仿佛瞬息之间飘渺而去一般。
裴修淡淡看了夏鸾一眼,微微一笑,温润如玉,只笑道:“家常处着,煦儿你也不必如此讲着礼数,只过得去,也便罢了。”
说到这里,裴修便扶着夏鸾前行数步,走到裴煦的身边,微微笑着伸手,想抚摩下他怀中安稳躺着的凤曦。
那凤曦却是极不喜欢裴修,本来就仿佛被夺去了什么东西一般虎视眈眈地瞪着裴修夏鸾两人。这时,裴修连爪子都伸了出来,他却是不客气了。未等裴修摸到自己,凤曦他便是极敏捷地将那一巴掌将那爪子拍走,顺便还在那爪子上落下数个抓痕。
这份攻击力,却是让三人都是吃了一惊。
裴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小力捏了捏凤曦那嘟嘟的粉脸,口中稍稍训斥了三两句,便是忙着裹好这婴孩,微微地摇晃拍打着。他这般全心一致地行为,却是忽略的裴修与夏鸾两人那微微带着黯然、欣慰等等的复杂眼神。
微微向前凑了些,夏鸾呵呵笑了数声,便是问道:“想想却也好笑,你这才六岁的孩子,怎能养得了一个小婴儿的?若不是这小婴儿只腻着你,一时半刻都是不愿离开的,我却不愿如此做的。只是从方才的景象看来,却还极好的。”
裴煦听着如斯的话,心里便是浮出一层极惬意的笑意,脸上只微微笑着,口中却说得极有味道:“这是自然的。母亲你却是不知,凤曦素日里极是乖巧的。若不是你们见得眼生,他却不是如此形状的。平日里,只要我待在他的眼里,他便是会好生的安静着。不过,那精力倒是过于旺了些。”
说着,裴煦便是忍不住,说着素日里凤曦是如何挥拳舞腿,转头翻身,又如何可爱体贴的,连那一眨眼一说口都是别有一番的意思。这说者是言笑晏晏,情意深长的,那听者却是对视无言,略略生出了几分暗淡的意味。
好是得了裴煦说话间的一个空隙,夏鸾微微咳嗽几声,方是带着几分苦笑,淡淡道:“看来,煦儿你却是极喜爱这孩子的了?”
温柔一笑,裴煦素日里便常显于脸面上的笑容,添上了这眸中的温润笑意,却是散发出更纯粹皎然的魅力,这一眼,却是让裴修与夏鸾两人都默然不语,心下微微生出了几分无奈。
“这是自然的。父亲,母亲若是你们与他相处得久了,却也是会极喜爱他的。”裴煦笑着说出这句话。
果然如此。
裴修与夏鸾对视一眼,见着裴煦眼中洋溢出的那份温和与溺爱,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只略略多说了三两句,便微微笑着走了。
见着那走得越发远的父母,那飘然如逝去的身影,让裴煦却是顿生不妙之感,只是百般思量,却依旧是不知是何事。
看来,对这对夫妇的调查却是要好生再计划一番吧。
这般想着,裴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然的光芒,只略略笑了一声,便重新低首,逗弄起凤曦起来。
不管如何,这等事且放放吧。
浮生偷得半日闲,如此好春光,却是且让凤曦多学些事物来。
想到这里,裴煦不由又说起故事来了。
只是离着远些的地方,裴煦却是不知他的这一世的父母,夏鸾与裴修好是站在树影看了许久,眼里见着那裴煦都是一番笑意,却只是叹息一声。
裴修见着夏鸾眉心紧皱,却又露出一丝欣然的模样,不由叹息着搂住她的肩,淡淡自嘲道:“罢了,这也好,也是煦儿的福气,你却不需担心了。”
夏鸾微微抬头,脸面上泪痕犹新,只点点头,便与裴修慢慢地想那主宅走去了。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34
云沉,月黯,剑光冷,更声笃笃,春日犹余寒。
黄昏时,天色忽而暗沉下,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场雨。这酥酥小雨,倒也无甚延绵的味道,只余那沉沉的乌云黑压压地铺了漫天满地的,满眼看去,却稍稍露了三两颗暗淡的星辰。
端是个风高天黑的好夜晚。
裴煦素日里极是知调养的人,一应事物却是都有度的。眼见着天色越发得深了,又见着时辰也迟了,便是微微笑着逗弄了凤曦些会,他就稍稍整治些东西,安抚着凤曦睡了,也自去安睡了。
更香燃起一缕极长极细的淡淡白烟,在空气中幽幽转动,漏声迟迟,不多时却是颓了更香的头。
正在此时,云层渐渐散去,微微露出极轻的月色。
薄薄的如水月光下,一只黑猫猛然发力跳到枝丫的上,抬眼看了那一弯月牙,猛然回首,呲牙阴森地叫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极轻极快地灰色人影倏然而至,只在这枝丫上微微一点,便是惊走了这只猫儿。
“瞄……”黑猫临走前闪过一个极阴沉的眸光,那幽幽的绿色眸子仿佛酝酿着什么阴谋一般诡秘,忽闪如鬼火。
行动如流水,诡秘如鬼怪,这人影极突兀地纵越,倏忽间便是落在瓦片之上,轻轻地掀开一片黑瓦,低头注视。
月华如水,淡淡地透入窗纱,流淌出一片静谧的水气,泊泊然地散在床榻帘帐之上。透过那丝丝如软烟般的床帐,分明能见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小的凸起。
冷眼细看良久,那人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一丝沉痛,陡然间便化为一抹决然。微微踌躇,那人自怀中取来一个皮囊,抖开便是一只蓝汪汪的细长银针,只那根部却又系着一条极细白的丝线。
轻轻地拈起那跟银针,人影浑身的气韵便是微微转变,恍惚间散发出极淡的隔离之意。他的手指极巧妙地转动,不多时,那银针便是如一道流光在空中流转,闪动出极绚丽的光彩。
似乎稍稍满意了些,人影那面罩下极柔和地浮动了些,淡淡瞄了黑瓦下的床榻,心里微微叹息,那银针便划过一道流光,直直地往那小小的凸起上直射而去。
小小的银针,划开绚丽的光彩,直直地透过帘帐,极小巧地扎入那仿佛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微胖脸颊。
在此时,裴煦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惊醒,心思灵动如他,只略略一眼,便是见得那俯下脸的男子。
眼眸微微一眯,裴煦诸事不顾,抬眼便是将手上的箭支用一把手弩激射而出。这极迅速的应变,却是让那人影失了神,眼见着那箭支如闪电般突破床帐,直击他的面目,他极惊险地一仰头,那箭支只在脸颊上划开一道裂痕,便自往空中腾跃而上。
那人影却是极知情势的,眼见着事不可为,便连眼神也未曾落下,直接纵越而去了。
微微呼出一口气,裴煦心里微微松懈了些,但那极危险的感觉却未曾落下分毫,他细细一想,面色已然是变了。
这等声响,凤曦怎会如此安然沉睡呢?向日里,他虽是极易沉睡,体质却又极易惊醒的,如许的声响自是会惊醒他的。
难道……
裴煦强自按下碰触凤曦的心思,微微颤抖着手,却又极迅速地将边上的盒子掀开,使这房间之内猛然洒开一地的柔和光芒。
那略带粉色的光芒里,裴煦脸色冷然,死死地盯着凤曦那已然是青白交加的脸颊。猛然闭上眼,裴煦手微微颤动,搭在凤曦的手腕上,良久,方是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渐渐好了。
凤曦他中的是一种极奇特的毒,唤名青蕴。《祈氏药册》亦曾有详细记载,这一毒极是奇特,乃是祈渊晟研制解药时不经意间产生的附加毒药,专以难缠难解,珍贵稀有著名。凤曦沾染的不多,倒也不至于夺人性命,只是于素日的精神体质多有削弱,只能缓缓解去。
这时间却是要一年半载的,不过若是多多注意饮食环境之类的,倒是可缩短些时辰的。
见是于性命无碍,裴煦不由微微松懈了些,稍稍细想一番,他便是取来一颗极浑圆的丹药,细细地碾了,又混了温水,一点点喂到凤曦的嘴中。
“公,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恰在此时,一道清甜的嗓子突兀地从屋子里响起,裴煦抬眼一看,却是那泓雁等三两个丫环,被这一番动作惊醒过来,正是探头看了进来。
裴煦的脸微微沉了下来,比之素日里的和煦神色更是张扬出一番别样冷肃之意,让那三两个丫环都是惴惴然的看着他,却半点声息也不敢透露出来了。
冷眼见着些丫环都是被压制住了,裴煦忽而一笑,只这笑意却未稍稍透出眼眸,道:“你们却不必担忧,只是一个小贼罢了。”
泓雁脸带笑意,却有些发苦,双眼只看着裴煦怀中的小孩子,道:“公子,那小公子他怎么了呢?”
裴煦淡淡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他,他尚是好的,只是明晨你且报与母亲,请她好生个大夫方是。”
泓雁被裴煦这一眼一压,面色微微变化,却仍是强撑着一口气,笑道:“是的,公子。只是,你可是要喝些茶水,好压压惊?”
裴煦一挥手,只淡淡笑道:“不必了,此时我却也无甚心情,你们且自去睡吧。便是有甚事,囫囵过两个时辰再说吧。”
这一番话下来,那些丫环却也不好做事了,只唯唯诺诺地退了出来。
落得裴煦一人,在轻轻地抚摩着凤曦之时,他的眼眸中闪现出极冷然的寒冽杀意。
今日之事,确是出乎意料,因此,裴煦生生吃了一亏,顿时间却把素日里的些微粗略之意收了大半,又暗暗起了三四分谨慎的心思。
但这念头倒是也只稍稍一晃,便自收了起来。
裴煦现时想着,却只是那个刺客,这人来得奇特。裴煦此时事物尚未铺展,自不会引来这等刺客。凤曦身份不明,或有可能,但这一几率却又极小的。这般想来,那刺客倒有几分可能是裴修夏鸾引来的。
以裴煦夏鸾富商之家,行商之处多有触逆他人的地方,这便是有一二分的可能。若是添上他们连肖璇也未能了解一二的神秘身世,这几率便是又填了三四分。
这般想着,裴煦却总是有三两分违逆之感,似乎有甚事想不通一般。但细细想来,他的眼眸不由闪过一道流光。
那青蕴之毒,本是取自补药之外的副产品,极是珍贵,甚少使用的。这有两则缘由,一则,青蕴毒性虽大,却非是那等剧毒,使用这等毒药,倒不如取来鹤顶红之类的;二则,青蕴毒性难解,但若是解去了此毒,那中毒之人的体质却是大大增强的。因此,这毒倒有六七分的补助之意,非是那等夺人性命的。
再者,那刺客分明是只针对凤曦而来,行动间也只目视凤曦,倒是极少看上自己一眼。
这两者,都是违逆常理的,细想来,却只有一个缘由。
想来,那中毒之人想是知晓平日里自己于凤曦的情感,因此便想遣自己远离家门,去那深山。
只是,这等事又有何人做得呢?
裴煦眼眸微微眯起,心里百般思虑,眼前仿佛又闪过那刺客的身影,心里不知怎地,倒是慢慢生出一丝极奇特的念头。
这,或是他也不定。只是看着明日的事了……
裴煦这般想着,微微低眼看了凤曦一眼,只叹了一口气,缓缓抚平那凤曦眉梢眼角下的淡淡折皱。
不论如何,且待明晨。
望着沉沉夜色,裴煦眉目微微蕴愁,轻轻地在凤曦略略嘟起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36
更香蒸细雾,夜深漏行迟。辗转亦反侧,注目待天明。漏断人不寐,晓看寒月没。闲事数百样,又听人语声。
一夜未得好眠,端靠着素日里养生有道,又稍稍遮掩一二,裴煦在人前倒仍是一片沉静安谧的模样,只那面色稍稍苍白些。
泓雁却是极知事理的人,裴煦话音里虽是不甚在意凤曦病情,甚至于还稍稍有些推脱之意,但看着素日里的行色,那小公子比之自己却重要得多。因此,天方露出一点曦光,她便是打发了个人,让她看着主宅里的夫人何时起身。
再好生送上一壶清茶,又细细做了些事,泓雁方是听得那小丫头来报。细细的问了三两句,知晓那边也无甚事儿,她便急急地去了。
不多时,裴府的管家便被夏鸾唤了过来,要他带上名帖,好生请几个素日里颇有声望的大夫来。
这管家听闻如是,自是小心地应了,退了出来。不过半晌的工夫,他便是吆三喝四,招了些小厮,到处儿寻些大夫去了。
于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裴府一反常日的清静无事,五六台各家大夫的轿子拥簇着纷纷进了去。
只是这青蕴之毒极是稀少,那些大夫素日里虽是极有名声的,却依旧是蹙眉挠头,再三地细细诊治,仍是摇头不知何故。
这些行色,看得边上的夏鸾好不心焦,连连细问。好在边上的裴修却是沉稳的,见得自己夫人如此,倒是一阵安抚,总算是让这夫人沉静了些。
稍稍吐出一口气,裴修见得自己夫人只是落泪不止,安抚之余,便又拉住一个年老些的积老大夫,叹息道:“罗大夫,你是方圆百里出名的名医,难道这小儿的病,却是一丝也看不出的?”
那罗大夫叹息一声,只连连跌足道:“裴老爷,你素日里接济老幼,极是个好人家,平白无故的,我又岂肯隐瞒。这小儿病情极奇,按说应是中毒,只这症状却又似那滋补过度的。一时之间,却也不好下手的。”
裴修听闻如此,脸面上也是隐隐露出晦暗之色,良久,方是沉吟着问道:“罗大夫,我也不瞒您。这小儿乃是我新进收的养子,平日里都是极好的,这一朝若是出了事,我们却是于心不安。您是这延陵城的积古老人,平日里也是多见闻的。您看这满堂的大夫,可是少了那些解毒上有造诣的大夫?”
听着裴修那纹理细致,又妥帖安稳的话儿,那罗大夫虽是有些不愿,但细细想来,却也只叹息道:“这我原不好说的。但裴老爷您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得不说个实在的。这里大夫都是极好的,只缺了一个颖大夫。他是那南门边上的渊水堂的大夫,可是整治了好些病症,倒是一个后起之秀。虽是年幼些,但这丹药针黹上的功夫却是不低的。”
裴修微微点头,抬眼便是给那管家送去了一个眼色。那管家忙忙地向前,低声禀报道:“老爷,这颖大夫早便是去请了,只是他今日早早上山采药了,黄昏时方是能回来的。”
淡淡点头,裴修叹息一声,又对这那罗大夫无奈道:“如此倒也无甚法子了。”那罗大夫也是连连点头,叹息了几声。
正在这时,一道极清朗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暗沉:“裴老爷,今日可是安好?”
裴修抬眼看去,却是微微吃惊,又一思索,便是抬脚往前走了三两步,叹气道:“逍遥,你来了。只是今日煦儿,却是不好听讲的了。”
那李逍遥一愣,再转眼看了周遭人等,不由一惊,急急问道:“难道裴煦他……”
未等他问完,裴修便是摇手打断了他的话,又将这前后始末一一地说了出来。
李逍遥细细听完此事,心里略加迟疑,便又问了三两问题,方是迟疑着说道:“这医药之事,我本不好说,只是听闻你们所说,这病症倒是与容阗先生前些年所得病症有些相似的。不如请他来探究一二?”
听闻如此,那罗大夫也是灵光一闪,急急道:“是极是极,我这记性差了,竟是忘了三十多年前,先师曾为容阗先生诊治过,也曾说道一二的。那症状却是分毫不差的。”
见是如此,那裴修忙忙遣了管家,去请那容阗先生过府一叙,这边又安抚这夫人裴煦道,说是如此这般的。
那夏鸾固然是含泪而笑,裴煦的沉沉面色上也是略略露出欣喜之情。
只是,如此的巧合之事,却让裴煦心中将昨日的疑惑证实了三两分。但碍着关系,一时之间,他也不和说些什么,脸上更是微微露出欣喜之意。
时光如水,那容阗便是随着管家来了。
他在好生地细细察看之后,又唤一大夫,往那人中穴刺上一针,拔出一看,正是一色青青如新柳,碧色盈盈。
如此,容阗方是回首道:“果然是那青蕴之毒。此毒极是奇特珍贵,虽名为毒物,但若好生解去了,却是能轻身强体的。”
裴煦听是如此,不由向前几步道:“容先生,这又是怎么说的?”
见着自己素日极喜爱的弟子如此问来,容阗的精神却也好了不少,只笑笑道:“你却不知,往年我也曾得过此病,常日虽是恹恹的,但是于性命无碍。那名医方士家里请得极多,后来终于有一出家之人认了此病,将这病好生地细细说了一通。因此,我现时方是记得的。”
说到这里,那容阗微微一顿,便又说道:“这病症却也不难,只采集山中的鲜嫩草药,再行捣汁喝下便行。素日饮食,却也无甚忌口的,一应新鲜便好。如此修养半载,这病症便也好了。”
这般说完,容阗又取来笔墨,好生地那些药草写下,交与裴煦,方是在裴家父子的感激中离去了。
众家大夫见是如此,却也放心了些,只淡淡说了三两句,便也在管家的奉送下一一散去了。
只留得裴煦、裴修、夏鸾、凤曦四个人,好生待在这小巧的屋子里。
微微咳嗽一声,裴修黯然道:“煦儿,你且听好。”
裴煦心中正是细细地思虑,听闻如此,却不由抬眼向裴修望去。
裴修脸色暗沉,目光幽远,只淡淡道:“凤曦此事,却是我连累了你们。只是这商场复杂,我却是不知何方人士动的手脚。不过,家中你却是不好呆下了。而凤曦所处之处,又是山中较好。
恰巧,我先前也曾在山中居住些时日,那里倒也有一所好居处,便是现在也是有仆从在的。不如你且带着凤曦在那山中居住些时日。等此事一了,我再行派人接你们回来。
不过,这里的丫环仆从却是不能透出分毫嘴角,若是要带上什么细软的,你且自行收拾些便好了。”
如此一说,裴煦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连连点头,送了父母出去,心中的猜测却是越发得证实了下来。
昨日的刺客,大约就是裴修派来的。至于目的,倒是要让肖璇好生探查一番才是的。
这般想着,裴煦再看了裴修夏鸾的背影一眼,便是回转,自掩了门庭,按着裴修说嘱咐的那般,自己收拾些细软事物去了。
天光越发得明澈,照着那纤细云丝,一发得轻巧,幽幽地越过一层层的山脉。此时的裴煦,却是不知,这一去,这裴府会如那昨日黄花难再见,便是有,也只在梦中隐隐透出一些微末吧。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41
哓雾浓昼,翠寒湿红,冷瑟烟里,裴府不远处地一所小宅院里突而驶出一架极小巧的轩车,骨碌碌地往前驶去。
这轩车乃是极清素的面缎,清雅之中透出一丝自矜的意味,却像是那等中等人家的小车轿。这车轿前却有一个穿着深色衣衫的小厮,挥鞭赶着那两匹花斑马,他口中吹着口哨,神色惬意,举动无不形似那等一般人家的长随。
徐徐地滚过那路径,那平常的轩车便缓缓滚入蔓延的白雾之中。其后,一男一女默默地站在宅院的阴影处,两个人四只眼直愣愣地看着这小车埋没在沉沉白雾之中,方是缓缓向院子里走去了。
曦光下,两人的眸子里闪现出点点泪光,怅然叹息了数声。
良久,其中一人方是略带几分疑虑地问道:“修,我们真真是要如此行事么?煦儿他还,唉……”
这声音浑圆悦耳,淡淡地散落满地的叮咚音调,若是裴煦在此,必是听得出这是母亲夏鸾的声音。
这一人是夏鸾,另一个被称为‘修’的男子便必是裴修了。
裴修默不作声,只扶着夏鸾往门里走入,与她一般坐在庭院之中的山石上,才是叹息一声,却仍强自淡然道:“我知你是心疼煦儿年幼,尚未全然知事的,只是此事若是能如此了结,于煦儿却是比其他更好些。”
说到此处,裴修平素那温润稳重的神色也不禁起了几分深深的折皱,顿了顿,又温声慷然道:“况且,煦儿素日里的行事一向稳重平和,便是那心里疼溺不已的凤曦中毒受伤,也是能沉静以待,不露分毫心思。想来,他却是不需我们多番提点着了。只那件事,身为父母的,又怎能不帮着磨洗干净,还为他平添上血光之灾呢?”
听到这般,夏鸾也不禁默然,良久,方是强自扯出一丝淡淡笑容,声音轻忽地说道:“这般事,也却是如此,何况人活着却是比什么都强的。若是好的话,说不定我们仍是有见面的时候。”
裴修见是如此,却也添了几分心酸,微微颤着手,好生地抚慰了半晌,方是沉声道:“也罢,也罢,此事却不是我们能掌控的,那边的人是怎么想法,又有什么说得清的?我们偷生十余年,只要煦儿能好生活着,这一生便是足够了。”
那夏鸾听着裴修那尤带几分怅然的话,不禁微微抬眼,静静地凝视良久,方是幽然道:“这话也是。他们又怎会放过我们呢?这等日日惊心的光阴,虽尚是安定,却不免悬心,倒不如放手让煦儿过自己的人生。况且,他素日里与那凤曦,却是比我们更是投缘,这般说来,也未尝不是上天安排的。”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望,心里却又不免有些黯然。只眼见着天色在沉沉地乌云下越发的暗沉,倒也不愿再多思索,便相互凑在一起,细细地斟酌研究起来了。
漏声迟迟,好是半天的功夫,那裴修与夏鸾方是将多年踌躇的心头事略略筹划清晰了。
之后,两人对视一眼,便慢慢地向那宅子里走去了。
这宅子小巧玲珑,装裱细致,别有一番中等人家的小巧味道,里面却是悄无声息,只有一对夫妇正是等着两人。
裴修夏鸾两人慢慢地走到那对夫妇边上,四人对视良久,裴修方是淡淡道:“此地的事已然是要了结了,你们这几日也寻个机会去吧。说不得什么时候,我们却是能再见上一面的。”
那对夫妇听闻如此,便猛然跪下,泪流满面,只生生磕了三次,方是抬眼道:“小的知道的,只盼得,盼得公子夫人能给个平安信儿。不然,小的就是死也不愿走的……”
夏鸾淡淡叹息一声,伸手扶起两人,温和地笑道:“你们俩跟着我们久了,难道还不信我们的本事?莫说是小的,当初我们却是连大,大的也躲去了。你们还有甚不放心的?便是此次多些事,倒也不至将我们赔了进去。”
那夫妇听是如此,却是更激动些,只抓着夏鸾的手,颤声道:“可,可是这次却是不同,他们……”
未等这夫妇说完,裴修便是伸手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安抚道:“便是如此,你们却也要好生活着的。你们全然知晓其中的缘故,若是日后还有些机会,却是可将此事一一说与煦儿的。”
那夫妇听是如此,又素日极知两人的性情,最是刚健不移的,等闲事却也无法强拗两人的议定。这般下来,他们再极细地思量一番,想到当初三番四次都好生的脱逃出来,心里倒也安稳了些,便是点点头,又含泪磕了头,忍不住多说了三两句,就按照事先说得那般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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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渐浓,风声愈急,那杨柳枝儿更是东倒西歪的,好是一副暴雨前的冷肃景象。
珍宝坊前,一个素雅的大车轿安稳的放着,边上站着三两个小厮,却正是扎着手,倚在边上,好生地谈着些什么的。其中一个小厮指手画脚,吐沫横飞,正是谈兴渐浓,这铺子便是走出个管家装束的人,喝道:“小幺子,就你这张嘴会说,吹得天上地下的,半刻也不见得消停!得了,老爷夫人也是要出来了,你们还不周正些,仔细你们的皮肉!”
这小幺儿听得如此,忙忙地凑了几步,往里面窥了一眼,方是笑道:“罗爷真真是见识多的人,就是老爷夫人的事可也是猜得到顶。您看我们还没觉得怎么的,就是靠着您来提点着了。”
如此一番恭维,倒是让那姓罗的管家心里舒坦得很,嘴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笑骂道:“这还用猜的?你罗爷可不是说着的,你瞧瞧这天儿,就是这珍宝斋的管事有天大的事,能让老爷夫人拖到半个时辰,生生地冒雨回去吗?”
说到这里,那周管家顿了顿,又指着那铺子说道:“要不是这期管事家的夫人,本就是个讨人心喜的伶俐剔透人,在夫人身边高着,又有个好儿子考了个官家事。这管事走了罢了,还能请得了老爷带着家眷道个别?”
那些个小厮听是如此,倒也笑道:“您这么说,这也不是您的前信儿。听说您家也要出个官家事的?”
管家听得如此,倒也一笑,只道:“人家这都多少的年岁了,哪能和我比?真真像我这样,却是要好生做下去的。那官家事的,吆喝得好听,能得多少实惠的?真还不值我这做管家的,你瞧,我这,啊哟!”
那管事话才说得兴起,不妨却被里面的一人推挤地摔了个跟头,啊哟一声,他回头看去,却是自家主子抱着公子,满脸铁青地冲了出来。
管事还未晓得出了什么事,就被后面跌跌撞撞地跑来的夫人夏鸾给抓得喘不过气来,只听着夫人尖着嗓子,一叠声地叫大夫的话儿,让他稍稍明白些了。
难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想起昨日清晨听闻得刺客之类的话,那管家的脸也铁青了,忙忙地帮着自家主子好生做上车轿,自己便带着三两个小厮,急促地往那些个大夫家中跑去了。
这一叠气的事儿一落头,越发得急促,好是半天的功夫,这些个大夫方是纷纷又等上裴府的家门了。
只是那灯火通明的屋子,却是让那管家小厮好一场猜测,都说此次真是凶险得很。听说期管事家里,又有一个刺客动手了,只没刺到老爷,倒是让公子挡了灾。公子露面的时候,那脸色一色的青白,半点血色都没有,恐怕是……
这裴府方是一番流言蜚语,流传不休,那屋子突然喊出一道凄厉的女声,之后更是啼哭声声,下面的人却都是知道不好了。
想着素日里公子体惜下人,又极是孝顺的,年纪又小的,这些个丫环小厮也不禁心里叹息,那眼里多少也落了泪。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42
柳色青青晓寒轻,行路迟迟人语咽。此地但为一日别,未卜明朝人何方。
江南春日早,江北春日迟,只这江陵郡的春日,却是不早不晚,恰恰就在这酥酥小雨之中绽放。
雨声中,那黄土铺就的大道上,人马车行,络绎不绝,虽不至于喧闹,却也是处处鸟啼,昭昭人影,好不繁华。
不久前的夏周两国大战,让这江陵郡乃至于边上大半五湖郡,这一大片的地儿就此便归于夏国。这场战役虽是夏国不但收获颇多,也极其迅捷,因此,却是未曾破坏这延陵城的繁华景象。
因此,这浩浩然的大道,却是一般的人语沸然,就是这连绵的春雨略略急促些,却也掩不住那满目欢声的景象。
人影车行之中,一架不起眼的小小轩车,清素的色调,淡淡地避行在边上。看着那赶车的长随,有气无力地挥鞭赶路,那杂花马也是蹄声零落,缓缓行动着,那些个人便是一眼掠过,丝毫未曾放于眼中,只与边上的人说笑谈兴,或是自歌自乐,闲闲地看着道边那些个水田林木。
这辆小车,便自悠悠地往前行去。过了个弯,竟自往那山上路径里行去了。
这山中路径虽是不甚宽敞,但好在人影车马稀少,因此这小车倒是走得极顺畅的。
越往上,这路径越发得人烟稀少,越发得清静无人,或是知晓此时无甚人影,那车窗便自推开,露出半张脸来。
修长入鬓的眉,澄净流转的眼,微微挑起展开,便是流淌出说不尽的山光水色。这般的眉眼,便是那唇略略薄些,面色也似未见过光的苍白,却也添上了数不清的和煦味儿,令人心生几分春风融融的醉意。
此时便是裴府的人在,却也识不出眼前这人正是裴煦。便是再三地细细察看,至多是觉得这人的神情气度,与自家已逝的公子,有着几分神似罢了。
这般形貌的更改,却不是别的,只今日早晨,夏鸾离别之时交与裴煦的一个瓶子,说是出了延陵城,便将这瓶子中的液体涂抹于脸上,好遮掩些形貌。只是裴煦也不是那等好瞒哄的人,他只微微一闻,便知这是兰陵草的汁液。
兰陵草素来稀少,于别的却也无甚用处,只有一样是好的,它能消减胶沙之水的易容形貌。只是胶沙之水调治不易,流传甚少,刻画整治又不易,因此,这兰陵草虽是有着般本事,但也只稍稍有些人清楚罢了。
这一些人中,裴煦自是其中的一个。只是,此事在他眼里却多有蹊跷。那夏鸾素日里多用那胶沙之水遮掩自己的容貌,为何此日却是要遣开自己,更恢复了自己的容貌?
或是说,他们却是有甚难言之隐,无可抗力之处,需得将自己隐秘地藏匿他方,好少些后顾之忧?不,如此轻巧的事,他们却也不必将自己的容貌遮掩去,恐怕这事并非是简单的,大约与素日里自己疑惑的家世有些关碍吧。
想来,他们却是想将自己好生安顿下来,再自行逃匿去吧。这般,倒是简易些的了。
裴煦将这些细细思虑一番后,便也不放于心上,略略安静下来,只低眼看着怀中的凤曦,淡淡一笑,推开了车窗。这车窗略略开启,却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这轩车内虽是暖和,于凤曦的病情却无甚好处。
只是这车窗一开启,却有一匹白马倏忽而来,当场便了漫天满地的积水,倒是让人好生地不乐。但在前面挥鞭的止戈素来沉闷,性子又好,倒也不意,淡淡扫视一眼,便是将车轿赶得远些路中,少沾染些水。
这原就是无事的,偏偏那马上的白衣少年见着止戈在这一瞬间手法多有些奇特,细细一看,却又觉得此人虽是相貌平常,但武艺倒是不错,见猎心喜,竟自赶马回来,在边上好生地询问起来了。
只这止戈却也不是那等口若悬河的,又不曾识得那少年,因此一发得一问三不知,竟惹得少年心头火起,伸手就抢止戈手中的那根鞭子了。
两人若是论功夫,却是止戈更胜一筹,只碍着形势不清,手下多多有些轻了,一时之间,场面上便是出现了你争我夺,不落分毫的局势。
这一时半刻的还未了结,止戈便也有些心火,略略踟蹰,正是准备着下个狠劲,却不妨后面又传来马蹄声。
猛然听得这马蹄声,止戈与那少年不由微微一愣,手下便也轻了下来。这一愣一轻,两人倒也不好再继续了,只相视一笑,都放下手来,往后面看了一眼。
一色的黑,浓烈激扬。
毫无半点杂色的黑马,在略略透出的日光下,蒙蒙然地蒸出极沉静的夜色,但奔腾之中,又溢出灼灼的桀骜不驯。目光上移,这马背上的少年,入目便是那一身极贴合的墨黑骑服,衬着那矫健修长的身影,仿佛冲刺进人心之中。
那黑衣少年见着这两人都是缓下手手,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驱马便往这里急速而行了。
裴煦早见得止戈与那白衣少年的教授,心下便是有几分好笑,此时见得如此,也不由细细地望了过去。
这一见却是一惊,这黑衣少年,不就是那日北门出来时,在抬眼的一瞬间见着的一个夏国将领,怎会是在此见着?
但细细一想,倒也无甚大碍,回头眼见着前面陡然出现了一所宅院,裴煦细细看了,见是与夏鸾所说并无二致,便微微一笑,转头便问向那俩个少年:“同路相逢倒也是一段缘分,几位可是要进我们歇息半刻?”
那黑衣少年方是拍马赶上,听闻如此,不由回头看了裴煦一眼,见是个孩子,又知自家兄弟素日的性情,便淡淡点头道:“诺。”
边上少年听是如此,也不由璀然一笑,扬眉道:“难的在此见到个晓通武艺的,你便是不说,我自是要去的。”
那话语间,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朝气,裴煦见着如此,倒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便笑着让止戈带着他们好生逛游去了。
这宅子极是好的,虽与裴府这等大宅子比不上,但和裴煦居处的大致构造却是无甚二致,幽雅清静的味儿,倒是更胜了一筹。
里面早有三两个管家丫环的等着了,这些个人都是积年地老人了,见着裴煦也是极亲热,道:“公子可是回来了,您的病可是大好了?”
话语间,又见着裴煦手中的凤曦,忙忙地又道:“这就是前儿说的那个小公子?真是可怜见的……”
裴煦只微微笑着,明着暗着敲击了一番,又见止戈领着那两人极是熟捻,心里便也知晓了五六成,只开口敷衍了三两句,便是让这些个人取些吃食来,好是招待那两少年。
自己却是抱着凤曦,往那主宅去了。未曾想,这主宅却是生生让裴煦吃了一惊。
这宅子并非是那等不好的,粉墙黛瓦,轩车小庭,一溜的清素雅致,不落分毫的俗气。西边的墙角下,又有一株极大的梧桐,兀自吐着嫩芽绿枝。下面却是一汪的清泉,泊泊然的盘旋萦绕而下。
这等布置,虽是与那疏斋多有不同,但那上面的花草事物,却是并无二致。
裴煦面色微微沉滞,稍稍思虑之后,便是踏入那卧房之中。
木榻青帐、画屏大案、砚台镇纸、顶竖柜、书格、灯架一色的清淡浑厚,样样都与原本的不同,但一聚合,却越发地衬出房间里那份寥落疏朗。
见得如此,裴煦心里的那一分惊异,更是深切。伫立良久,方是轻手将凤曦放于木榻之上,好生地哄劝着,心里却是急速地思虑起来。
半晌时间,凤曦正是微微昏着睡去了,裴煦取来一条丝巾,细细地擦去了他那嘴角边上的白泡泡,便走到那大案边上,取来书纸,写了一封信笺,又取出一只信鸽,让它将这信笺送了出去。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45
沉沉夜色,暗淡了刀光剑影,柔和了水色烟光,晚风徐徐,浩浩然地送来夜色的静谧。在这沉寂的夜色之中,裴府上下却是挂起了数不清的淄花白带,在夜空中撕裂出惨白浓黑的悲凉。
主宅已然是布置出一个灵堂的模样,青白的灯光摇曳出别样的凄厉光焰,陡然散落一身的凄冷。裴修与夏鸾身着淄衣,面色惨淡如纸,满目含泪,那原本满头的乌发也添上了不少霜白,似乎苍老了十数岁一般。
边上那些个管家丫环的,披麻着白,虽说只是陪着夏鸾在这棺材前哀哀欲绝,但想想主人家素日的喜乐景象一朝化为烟灰,心里不由也生出了些伤感悲痛,不时地拭去落下的眼泪。
夜色越发得沉寂,隐约有晚香玉的花香味儿徐徐传来。这一小半天的放声大哭,却是让夏鸾她喘不过起来,不由猛然咳嗽了几声。
那些个丫环见是如此,急急取来一盏温温的茶水,喂与夏鸾喝了,方是让她好些。边上的裴修,闻得那剧烈的咳嗽之声,也猛然从木胎泥塑的呆愣中惊醒来。茫然地抬眼望去,却见得自己的夫人脸色煞白,显是伤心过度,不由长长的叹息一声,便是缓缓走到夏鸾身边,低声怆然说这些安抚的话儿。
两人既是做了十多年的恩爱夫妇,自是情深意重的。夏鸾在裴修的劝慰下,哽咽良久,又好是一阵子哀声,方是渐渐消了眼泪。只是这一抬眼,那满脸满腮的珠泪却是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裴修又深深叹了数声,抬眼却见着这满堂缟素,那些个管家丫环也是一般的悲凉,不由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悲凉的声调拖开微微的颤音,只道:“罢了,你,你们都,都下去吧。”
那些个管家丫环见着两人似乎缓过气了,心志也清明着,相互窥视了几眼,虽是担忧着,却也不敢违逆,只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就迟疑着下去了。
裴修与夏鸾见此,对视一眼,眼眸中都不禁闪过一丝淡淡的伤感,仿佛三月轻愁的柳絮,不着痕迹。
对视良久,裴修方是勾起一丝冷淡的笑意,淡淡道:“这里的丫环管家都下去了,倒是不会牵连着了。只是不知他们却是如何的……”
说到这里,裴修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冷光,脚尖微微一顿,身影便极诡异地晃动,往那树枝之上抓去。
树枝上的人影陡然高高跃起,如同一条极滑的无骨蛇,诡异地滑动,不过瞬息之间,却已然翻转出流水一般多变的轨道,硬生生自裴修那奇特的身影下,稍稍逃窜出来。
只是这人影正是微微透气,心里只闪过一丝松懈,一种酥麻的感觉便是涌上心头。
不好!
他的脑中闪过这一丝警惕,却已是晚了,这瞬息之间,他却连那稍微动弹的气力都无一丝。
淡淡扫视了这人一眼,裴修语气淡漠,冷然道:“虽不知你是哪一方的人,但你却来得不是时候。罢了,想来你回去却也不得什么好下场,倒不如我送你一程……”
话音才堪堪落地,身后冷眼看着的夏鸾突然想起什么,不由急走几步,道:“修,你且等等。”
说着,夏鸾淡淡一笑,俯身在那人身上稍稍闻了闻,心里越发地确定下来。她淡淡挑眼,想那裴修递过一个颜色,自己便取出一个瓷瓶,对着那人冷笑道:“罢了,他日我或是会放你一马。但今日却是不行,只得将你这般处置了。”
这话淡淡说完,夏鸾微微倾斜瓷瓶,正是要洒下些药粉,一丝诡异的风声陡然自她耳边闪过。
几支冷箭便是急促地划过空气。
裴修关心则乱,急急地卷袖一甩,兜住这些个冷箭,又趁势极迅捷地的抛开,倒是避开了这一节。
此时,屋檐下立时扑下三两个人,急急地将那地上的人掠走,数人点掠而去。裴修正是要追去,又有数十来只箭陡然散落下来,却是迟滞了他的脚步。
裴修与夏鸾对视一眼,嘴角眼里却是勾出了一丝诡异与八九分的滔天愤怒,只抬眼看向屋檐。
屋檐下,陡然跃下一男一女的两人。这两人身着一般的绺纱细淄衣,行动如水,浅笑温和,更配上一张或是俊逸或是秀丽的面庞,倒透出了几分金童玉女的味道。
这男子前行几步,淡淡笑道:“三哥,听闻近日您近日出了些事,小弟急急赶来,却不妨见着这般的景致。只是嫂嫂手中拿着那睡断魂,却是让我信了几分。若不是伤心着,素日里嫂嫂却是不这般待人的。”
这讽刺般的话一落地,却是赢得边上女子的一声娇笑。
见得如此景象,夏鸾冷笑数声,那寒碜恶毒的眼神在那男子身上一溜,却是生生让他感到几分寒意,身形却是微微僵住了。
边上的女子见状,不由格格一笑,极秀丽的眼眸微微眯起,身形走动间,却是露出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只见她妖冶地走近那男子边上,媚笑道:“姐姐,你素日里却不是这般模样的,难道你以为我会对那可怜的外甥动手么?虽说父亲已然要我们分别提着你们人头来,但我那外甥可是要指定要留下的呢。”
裴修诡异地一笑,眼眸中的森冷杀意却是掩饰不住的,只扫视过诸色人等,冷然笑道:“这般说来,这事却不是你们做的?”
那一男一女见着如此,心里一颤,竟然生出几分逃窜的意愿,不过下一瞬间,他们便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不免更添上几分怒气,那女子又前行一步,冷然笑道:“姐姐姐夫,何必生气。想那外甥也不是出于你们骨血,你们如此作色,心里倒不定想着怎生逃脱呢?”
裴修与夏鸾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冷芒,却又有一点安然,默不作声地前行几步,冷视不语。
只那男子听得如此言谈,心里思虑一番,倒觉得十分的贴慰心想,便勾起一丝看似极温和的笑意,微微笑道:“若不是六姑娘的话,我却是忘了,前几次你们为了逃脱,什么事儿未曾弄得?只是那时父亲尚是要生擒你们,也怪不得让你们窃机逃离,只这一次,你们却是不必再做他想了。这里,嗯……”
这话才堪堪说完,他便是觉得有些昏头昏脑的,心里一惊,却是仍不住蹒跚几步,挣扎着喊道:“你,你们……”
话才吐出三两字,他愕然看着裴修夏鸾两人也含笑倒下,便瞪大了眼眸,竟惴惴不能语了。
夏鸾见着这些个人纷纷倒下,不由冷笑一声,抬眼看着那些围在外面的人一眼,便对着那尚是极力挣扎的一男一女,道:“当初若不是你们将此事揭了开,我们怎落得如此?此时天色晚了,我那孩儿却是孤零零地一人上路,你们素日又是百般追着我们,倒不如和我们一并走吧。”
话音落地,一丝亮色焰火猛然洒开,不过数息的时间,便陡然将这宅子吞了下来。
烈火熊熊,却是渲染出半天的瑰红,裴府的下人这几人却都是未尝有的好眠,此时见得如此烈火,都是茫茫赶来。
一时之间,这里却是喧闹之极。
那些本惧怕剧毒而纷纷后退的黑衣人见得如此,却是互视一眼,便振衣而起,如一只只飞鸿,陡然不见。
等这些个黑衣人俱是离去了,远远的一株树上又突然飞起一袭黑衣,迅速地消失在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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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0:51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
独自伫立小楼之上,迎面吹来丝丝尤带海气的晚风,裴煦心中却是颇多感慨。这不大的宅院,独自屹立在翠山之上,远远可见微澜起伏的大海,又临近延清县与定海城,占得个通行便利,又落得清静自在,却是个极佳的地方。
若不是这古时地广人稀,多半的山林却是无人,这落迦山又无甚名气,恐怕大半的人便是簇拥而上的了。
心不在焉地思虑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良久,裴煦方是微微回转神来,心里却有些酸涩:这般想着杂事,却是真真忽略了那两人了。
这五六年的光阴匆匆而去,那夫妇两人的小意儿周全,关怀贴慰之处他却是看入眼中的。虽说是未曾将这两人放入心中,但也是接受了这名义上的身份,又承受了这般照顾,对那两人却有一些责任的。
细细想过这一天的事儿,裴煦却是发现其中有些蹊跷之处。只是身处这等山林之地,又不愿打乱那对夫妇筹划的局势,便只能派出那些个手下好生看着些,预备着照顾两人周全离去方是。
只是如今天色越发的沉寂,裴煦心思不定,默默地想着,那不详的预感却是越发地厚重了。
眼见这月上中天,虫鸣唧唧,风声越发地呼啸,一个人影突然自下而上,急急地跃上,那一身纯粹的灰色,贴身而紧凑的款式,却是让裴煦心中一颤。
那人影,只登上小楼,便是取下面罩,露出一张略略清秀的脸,而后极利落地单膝跪下,恭敬道:“公子,肖先生吩咐敦一来见。”
裴煦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人一眼,只虚空扶起,道:“不用了,你……”
这话还未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缓缓地向上攀爬而来,不一会,便是听到一声极苍老的声音,音调却是微微急促,只道:“公子,你还在吗?”
裴煦见着如此,便是对那敦一一挥手,让他且避避,自己却是迎了上来,只笑道:“应管家,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却是深夜赶来了?”
话语间,那应管家便是提着灯笼上来了。只是,那隐隐的昏黄灯火下,他身后却是又有一女子,盈盈而立。细细一看,这女子一身极简素的淄衣,浑身上下无甚装饰,眉眼间宛然如水,一眼便生江南秀丽的感觉。
只这女子,却是让裴煦悚然一愣,半晌也未曾讲出话来。
这女子并非他人,正是那鸿雁。
那边上的应管家,却不知这些事儿,只当时裴煦惊异这陌生女子怎迎入家中,便挫着手道:“公子,这女子遭遇匪类,沦落至此,却是求得一餐一宿,我见着可怜,便做主留下了。此事我本是明日方是报上的,但见着小楼上灯火尚是亮着,便带她上来禀报了。”
裴煦极是剔透伶俐的人,听闻如此,便张口吩咐一二,支开那应管家,只留下那鸿雁坐下。
那鸿雁只见着应管家去了,便躬身一礼,极温和地一笑,低眉道:“公子,您却是不必惊异,方才我说与应管家的只是一套说辞罢了。我只为着一件事来。这是我家老爷今日午时交与我,说是要送与公子尊长的。因着路上多有坎坷,遭遇了些匪类,我家老爷又嘱咐着要避人耳目,便更延迟了。此时方知令尊已然逝世,我便是想将这事物交与公子。”
说完这话,那鸿雁便将一样包裹极好的东西递与裴煦,自己又取出一个瓷瓶,将这瓷瓶里的丹药一并递与裴煦细细一观后,便又笑道:“我家老爷曾吩咐我说与令尊,这包裹里有一信笺,可先看完再行打开其余的。这丹药却是要我当面吞下的,您尽可放心。”
说罢,那鸿雁便是趁着裴煦未曾反应过来,尚是惊异着,便急急地吞了那丹药,不过瞬息就软倒了下来。
裴煦淡淡扫视了鸿雁一眼,知她无碍,只是吞下那颗醉梦丹,一时之间却是承受不住药力罢了。但想着那应管家尚是在楼下,便收拢那包裹,又急急喊来管家丫环,将这鸿雁搬至客房安息了。
自己却打开包裹,中间果有一张信笺,抽出一看,上面极简练地写道:“且试今晨所为,得一幕后之象。”
裴煦稍稍迟疑,便将一直收拾在怀中的瓷瓶拿出,细细地涂抹在信笺之上。不多时,那信笺便是陡然色变,显现出隐藏的那些字眼。
上面开头便是言道这信笺若是成堇色,便是无人察看过,那鸿雁服下醉梦丹,数日之事自是大半忘却,不必担忧。
后面又极淡然地说到这包裹之内,乃是夫妇两人毕生心血所在,万望珍重。此外,又添上一笔,道那梦香甜虽是极好的助眠之药,却不是好用的,倒不如多用那水梦间来得好,而江南绵软,却不是久留之地。
裴煦稍稍一顿,将这信笺慢慢收拢,便淡淡道:“我父母之事,究竟是怎么了?”
那隐藏在阴影之间的敦一,听得公子问话,虽知他极恼怒,但却是一五一十地将这事说了出来。将那晚肖先生怎生安排下一应的探听援救,又怎般被裴修察觉,救去被察觉之人后,那一男一女如何出现如何言谈,之后裴修夫妇毅然同归于尽,自己等人为何援救不得,一一细说出来。
裴煦静静地听着这些话,那眼眸微微闭合,良久,方是道:“此事,确是怪不得你等。想我那父母,一意赴死只求得我一人安生,怕此事却是极棘手的。罢了,你先下去吧。”
那敦一迟疑半晌,又细细看了裴煦一眼,便踌躇而去了。
只留下那裴煦,冷眼凝视着那一弯月,强自按捺已是沸然的心境,只细细地思索这一事。
这一事,是裴修夏鸾两人临终寄言,却并无甚涉及强敌之处,想来是顾虑强敌,只愿自己安生活下的缘故。但别的也就罢了,只那最后一句却是让裴煦隐隐猜测出三四分来了。
醉梦丹、梦香甜、水梦间俱是前朝祈渊晟所记载的独门丹药,据传只皇室贵胄方有存有一些。而之后又提及不得久留江南,那所谓的强敌,大约只有周国皇家并一些积年贵胄方是了。
此外,梦香甜和水梦间却是裴煦极常用的。梦香甜是裴煦若有议事,迷昏屋子里嬷嬷丫环所用,而水梦间他虽是不用,但它提审益气,安神定心,那些尚在调教的孩童等却是极喜欢用的。
这般想来,那夏鸾裴修却是认出那人是自己首尾的,特特放了一马,但究竟心中难定,只得提醒一句罢了。
这样说,这些强敌都是那周国顶级贵胄乃至于皇家。
裴修慢慢思虑出这些个事情,心里却越发地空荡,仿佛手中的砂粒,如水一般消散,无法聚拢。
闭合眼,裴修慢慢地踱了几步,只抬眼凝视这那点点流光。
虫声唧唧之中,恍惚间突然听闻一声低低地婴啼,裴煦猛然一惊却是回过神来,急急往那卧室奔走去了。
卧室里灯火暗淡,掀开帘帐,却见得那凤曦正脸色微红,自是安然酣睡,那嘴角边的小小酒窝更是可爱之极。
裴煦愣愣凝视良久,低低一笑,却是紧紧抱住了凤曦,隐约间一点湿润的水光,自眼角滑落,径自划过凤曦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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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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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52
时近二月末,正是莺飞草长的暖春之时。不论江南江北,只若远远望去,入目便可见一片绿树含烟,繁花似锦的春光。
夏都博望城,旧日人称江北明珠,自是那山明水秀,物华繁盛之地。其后又添为夏国京都,更添上了数不清的人行车流,浩浩然地吞吐出一地的煊赫声势。
于直达京都的大道上,车流繁杂,人言沸然,那轰然的声音却是淹去了边上树木草地之上的鸟语虫鸣。其间一架极小巧素淡的马车,便自轱辘着往前行去,边上却有五六人,骑乘着一色的黑马,将这马车前后左右团团围住。
边上的人大多是那等平民商贾之士,但不是那见多识广的京都人士,也是走五湖闯四海的经商人,那眼光却是极毒辣的。只稍稍看上一眼,便是知晓这车马都不是那等寻常之物。马固然是上好的积年老马,那马车更是近些年来,天一阁与延陵城富商一并做生意,而共同推出的上佳马车,唤名沉香车。
听闻这马车看着虽是极素净的,但起居却是极方便的,里面不但能生炉煮茶,读书谈笑,更是出名的坐车如行路住屋,等闲的地儿,却是毫不颠簸的。
这些个人正是暗暗猜测,那架马车的车窗突然被推了开,一人伸出头来往那夏都远远望了一眼,便自笑道:“煦,那夏都离这倒是不远了,只是那霍恬所派的人,却未尝看得见。”
这人言笑间,口角风生,加之那天生的俊逸面容,更是让边上那些瞅着空隙看来的人暗自赞叹:好是一个天生的风流人物,便是年纪尚小,也是生得剔透灵气之极了。
那人却是不管这么多,只与里面的人细细谈说,边上的人离着远了,又将进城,倒只听得里面的人犹带几分笑意的话,别的不说,只那言谈,却感到极和煦的。
想来里面的公子也是这等好风仪的书生吧。
边上那些个人暗自猜测着,眼见着这车马进了城,便为之一笑,只当是行途的谈资,转眼便是忘个干净。
只那车上的两人——裴煦与凤曦,倒是未尝得个闲儿,眼见着将是进城了,那原是说定的接客之人却是不曾见得,便对外面的那些个护卫说了三两句,遣他们询问那贺飞扬将军的府邸是在何方。那马车却是停歇在城门不远处。
这般派遣好了事儿,里面的两人谈笑风生,指点京都物景,倒也是极安生舒畅的事儿。正是和乐融融的时候,突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喧闹惊呼之声,极是嘈杂,裴煦的话不由缓了下来,只推开那车窗,对那剩下的护卫道:“敦义,这又是怎般回事?”
那敦义原是冷眼看着事端的,此时见得裴煦询问,便低首淡淡说道:“有一女子,不知怎地骑了一匹疯马,正往这里闯来,后面却有一群人追逐那女子。”
边上的凤曦原正是为这喧闹声打断两人谈笑而皱眉,此时听闻如此,便生了几分惊异,笑道:“这女子却是为何往这城门口来,这里人多,又有士卒,怕是折腾不过的。”
虽是这般说着,但言谈之中,却有些不经意的冷肃充溢其中。
但一般的人却是未曾有甚感觉。
裴煦素日极知他的性情,闻言也只是一笑,只淡淡地转过话头,正是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听得马蹄声越发地大了,似是那女子骑着马往这边冲来了。
他不由一笑,嘴角勾起一丝和煦的微笑,对凤曦说道:“可是受了你的指点,那女子怕是不往城门冲,赶着往我们这边了。”
凤曦淡淡一笑,却是不说什么话儿,只微微眯着眼,靠在裴煦的肩膀之上,道:“看来这一时半会的,倒是不好了结了。我却是顾不得这些了,昨日不知怎地,好是半天都睡不足,这时正是好生眯一会。”
裴煦知他只想在边上撒懒一会,便伸手摩挲着凤曦的脸,淡淡道:“昨日客栈确是不好,那隔壁的鼾声能压倒半个客栈,此时无事,你安睡会也就罢了。”
凤曦心思灵动,自是知晓裴煦早已将自己心中小算盘看个剔透,但裴煦他既然给了借口,便也就笑纳了。
安生得靠在裴煦的身边,凤曦微微合眼,正是要小小睡上半会,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嘶与惨叫,后又听得一声极重的重物落地声响,不由抬眼看向裴煦。
裴煦此时也是愣怔了一下,正是要推开车窗看上一眼,便听到一阵叫嚣声,极嚣张地喊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万府的人都敢动手,让我那小娘子都没拿下来!你们这些奴才还看着做什么,给我上,打死一个爷我赏钱百两。”
猛不丁地听得这些话,裴煦稍稍惊异,便掀开车帘,又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含笑道:“这又是怎般回事?”
眼前护卫安益、安迩正是伸手打发着这些个家丁似的人,因这事端还未清晰,倒也未曾下得重手。只是那边上又一人,一身绿衣,倒是上好的绸缎,形貌清俊,也称得上是好人才,只是那神情凶狠,一脸的狞笑便大大破坏了那人的感觉。
应该是个纨绔子弟吧。
裴煦微微皱眉,又转眼看了车马边上躺毙的一马,便是知晓了事端。大约这些追逐那女子时,领头的人一时不慎,倒是望着车马里冲来。那两三个护卫岂是玩耍的,当下就将那马匹一举击毙,更是挡住了后来的人。这一是违逆了那纨绔的意思,二是让那女子得以脱逃,因此那纨绔子弟便是一发得横了,只叫嚣着要打死。
裴煦稍稍迟疑,见着那纨绔子弟一脸狞笑,便自皱眉,决意将此事速速理清。就听得边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马蹄声清脆,又有一人连连喊着住手,一时间包括裴煦等所有的人不由都转头看了过来。
黑马黑衣,这马上的少年风采夺目,神色冷肃,此时正是驰将而来,后面又有十数匹黑马,紧紧地尾随着,一时间确是夺去了满场的风采。
边上人群一时间为其所惑,良久,方是有人议论道:“看这人的模样,似乎是那霍雍霍将军。”
这一猜测一说出口,边上的人也回过神来,白眼道:“什么似乎,这就是霍雍霍将军。霍将军可是……”
且不理边上人群小声议论的话语,那纨绔子弟见着霍雍来了,也稍稍意动,当下就挤出一脸笑容,笑道:“这不是霍大将军么?素日里常是在军营里,今儿怎么有空来此?”
霍雍下马信步走来,冷眼瞄了那人一眼,便是淡淡道:“接人。”
那人一听,倒是一愣,呐呐重复了一句:“接人?”
这话一出口,他便是回过神来,又见得后面人中有一人装束与裴煦护卫相似,就知道其中的缘故,冷笑道:“霍将军接得别人我不管,只是眼前的这些人你却是要卖我一个面子,他们可是……”
这话还未说完,却见那霍雍丝毫不理会他一言半句,径自往裴煦这里走去,恍若当场是打了这人一个耳光,让这纨绔脸色顿时青白起来,心下一横,只冷声叫嚣道:“霍雍,你别以为你靠着你舅舅的那点功绩就能压在我头上,当今皇后可是我姑母,小心我……”
边上的一人见得自己主人口不遮掩地喊出这么一番话,不由急了,忙拉住那纨绔,好生地劝说了半天,方是让他回过神来,口里狠狠地说了些什么,就顾自带人走路。
只是这些话,却未尝有一句让霍雍记入心里,只径自与裴煦说上三两句,便上马挥手,让那些个手下将马车围着,一并往那贺飞扬贺将军的府邸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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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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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55
柳外三分翠,车行一路新。
凤曦淡淡笑着,眼底划过一丝极奇异的光芒,悠悠然地笑道:“这件事,倒不是那能轻易了结的。听说那万家,虽轻易不动弹的,但身为皇后的娘家贵戚,又极宠溺自家一根独苗,怕是轻易不愿退的。”
边上的裴煦含笑听着凤曦的话,见得他边说着,那身影却是微微斜过来,在自己身上蹭了蹭,这等极舒坦地神情让裴煦他不由一笑,揉揉凤曦那整齐的束发,笑道:“你年方十二,心眼却是越发的多了,这等事也记于心里,想来那夏国的情报大半记得牢固了。”
凤曦眸色清亮,微微笑时,却又透出几丝略带羞涩的味道,似乎未曾到过大场面的人猛然处于万众瞩目之地,淡淡的青涩不禁令人生出几分宽恕之意。
只是他那漫不经心地提壶,专心着倒出一杯茶,方是将这茶送与裴煦,看着裴煦微微眯眼,似乎极惬意的模样,他便温声道:“这是自然的,好歹这也是我那未曾见得的‘父亲’的地方。若是碰到了,也是要小心着意的。”
说着,凤曦伸手往戴着的那个小小的香囊探去,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眼眸中闪过淡淡的冷肃,但不过瞬息便是收起手,便只拈起一块糕,慢慢地吃着。
裴煦摇头叹息了一声,心里却是慢慢地思索起来。
凤曦已是十二,天生便是极玲珑的人,平日里又极念着自己,倒也不曾询问计较自己的身世。但不知为何,前些日子他知晓此事后,却是极力要来这夏都,恰好那贺飞扬五十大寿,霍恬来信邀请,他们稍稍考虑一番,便就自那楚国国都往东行来了。
虽不知究竟是何缘故,但看着凤曦的模样,似乎对那生身父母却是极在乎的。自己一手将凤曦养成,自是清楚他的性子,除却三两人外,却是可冷情到将人、事、物一一排列下来,称斤度两的地步。心性之冷之狠,却是在自己之上的。
因此,他这般在意此事,倒是有别的意味了。
但凤曦心意,裴煦一时之间,却是算不清的,只能小心看着,以防万一。那凤曦母亲临死之前透露的信息,却是点出了三四分事情:这凤曦身世非富即贵。若是他决意认得那亲身父亲,却是有三四分可能受到些折腾的。
豪富之家,多有争夺家产,兄弟阋墙之事,若是添上权势两字,便是更难理清事端的。此时要是添上凤曦这一人,横插一腿,可是引发得那同仇敌忾之心,越发地易受伤害。
裴煦这般思虑着,心里不免更重了些许,只是见着事端未引,只能先看着罢了。
马车轱辘着滚过青石铺就的大街,马蹄声清脆端整,不过半天的工夫,这一行车马,便是停歇在将军府外了。
既已有霍雍护着裴煦等人行来,那将军府里自是知晓裴煦他们行至路上的事儿,因此,府外霍恬便是早早等着了。
眼见着这一队车马行来,霍恬嘴角勾出极愉悦的笑意,似那偷了鸡的狐狸,笑吟吟地道:“可是来了!我就知此事交与哥你做来得轻巧,想那万家知晓是你,倒是不会轻易说些什么了。毕竟,您这木嘴葫芦可是出了名的不多说半个字!”
这般说着,那霍恬脚下一转,径直往那车驾走去,只笑着道:“多年不见,各位可是安好?”
里面的裴煦听得霍雍的话,便推开车门,只带着凤曦下来,笑着说道:“亏得你三不五时的来信催促,我们却也只得好生保养着,不然落入你的话头,便是无甚乐趣的了。”
那霍恬知是在说他的嘴皮子,倒也不甚气恼,只嘿嘿笑了一声,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伸手就往凤曦那里抓去,道:“裴先生说的话,我却是不敢领了。这三四年,您带着这个小萝卜,东走西逛的,那一份信笺我不是估摸着写上三四份,好让您见着?细细算得,除了那南方的周国,北方的燕国,中间的楚国,西南方的蜀国怕是都走遍了吧。”
微微一笑,凤曦含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的。这夏国近的很,自小便是长于斯,日后自有看的,这远些的自是要好生先看着的。不然,待着无法亲身体验的时候,哪里还得好的?”
听着凤曦如此说着,裴煦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抓着凤曦的手,对那霍雍笑着说了三两句,便一并往那将军府里走去了。
只那霍恬,自凤曦小时便是极喜逗弄他的,此时自然也不是例外的,边是走着,边是忙忙地说些个什么。这些个话落入凤曦耳中,他也不甚在意,但积年的习惯在,却是随口便说上三两句,倒是让霍恬的心情更愉悦起来了。
在这两人的嬉笑话中,裴煦等一行人好不容易方是到了厅堂,喝上一杯半壶的清茶,这两人的话方是少了些。
一时间,空气中只弥漫着淡淡地茶香。
见着气氛有些胶着,那霍雍霍恬兄弟似乎也有些心事,裴煦微微一笑,只道:“好清茶,想是那新茶,添上好水,方是泡出的吧。若不是喝的人不对,倒真是无所缺憾的了。”
霍雍与霍恬对视一眼,角力一番,那霍恬却是敌不过霍雍的不动声色,再想想素日自己哥哥的习性,只能叹息一声,道:“此事倒无甚关碍的,只是有些难为先生你了。”
裴煦本想是贺家有些事难做,却不料这事倒是牵扯至自己身上,不由讶然笑道:“噢?这事却又与我关系着?”
霍恬有些无奈,只端着茶,啜饮一口,方是讪讪着说道:“这本也无甚关系的。只是我们兄弟昔日在江陵郡,好生呆了六七年的,其中除却驻扎地方之外,大半的时间多是落在你家。其间,多是听闻你的诗词策论,乃至于军法政事的说闻,自是受益良多的。这些年虽是按着你的说法,多有保留的,但三五一时,也有透露之处。我舅舅自是不多说,早已知晓我们也是名义上的结交,实质却为师徒的。想不到,陛下也不知从何知晓了此事,今日早朝时,竟也稍稍提到了些。之后,怕是多有征召之说的。”
这话一说完,裴煦听得也是一愣,稍稍迟疑,他方是道:“如此说来,这次的寿筵邀请却是多有些难过的了。若不是夏帝陛下多是温厚待人的,想我倒也该摔门而走了。”
霍雍闻言,倒也一笑,只淡淡道:“陛下已收有一份军书。”
这话落地,凤曦也有些讶然,眸中光彩闪动,良久方问道:“可是以前煦交与你们的那一份?”
霍恬讪讪一笑,点头道:“听说是的。”
这话说的,就是一边上只看着几人的止戈也露出几分笑意,心想这听说,究竟是听谁说的,又有甚证明?看那样子,却是一定的了。
裴煦自然也是这般想着,冷眼看了霍恬一眼,边是慢慢踱到那窗牖边上,只略略思索一番,低眼看了那边上的盆栽一眼,手指顺着盆栽里的植物叶儿滑动摩挲一番,便是笑道:“如此说来,这夏都,我却是好生呆上一阵子,方是好的了。”
霍恬听到这句话,心里欣喜,不由起身道:“极是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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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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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56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霍恬的话一落地,整个厅堂不由都沉寂了下来。
止戈的素日无甚表情,但此刻嘴角也不禁抽搐了一番,那眼眸更是不经意地瞄了霍恬一眼,默然不语。霍雍正自慢慢啜饮清茶,听得这么一句话,却是微微呛着,喉咙里稍稍咳嗽些,便自行压制下来了。边上的凤曦,却是端着茶,嘴角露出几分好笑来了,心里更是叹息一声:这霍恬,一向机灵敏锐,但每当遇到裴煦,就是昏头昏脑的说些不经脑的话。
三人相互看看,却是露出同样意味深长的味道。
看来这一番折腾是少不了的。
裴煦虽未说着半句话,那霍恬却被这几人的诡异眼色,看得脸色阵红阵白了好半天,却依旧鼓起些勇气,只在边上讪讪笑着,有一口没一口地狂饮这那茶水,低头受着些。
见着霍恬的神色,裴煦也不禁有些好笑,那心中略略泛起的几分警惕也稍稍降低了些,只淡淡看了三四眼。他心想凤曦之事,在一时内却也不能了结的,便是好生呆上一年半载的,也未是甚事儿。况且,细细想来,这夏国大有席卷天下的潜力,此番借此选个地方住下,一为凤曦,二为布局,这也是好的。
只是那能力,却是只能多多显露些浅薄的,少些实干的地方,这样便是有日离去了,也无甚关碍。
这般想着,裴煦微微一笑,倒也不甚计较,只稍稍说了算三两句话,稍稍揭去了此时的沉寂。数人正是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令裴煦等人的话儿不由一顿。
霍恬稍稍思虑一番,便是笑道:“此时已是近黄昏,舅父他今日被陛下唤去议事,想来此刻也该是回来了。我等还是前去迎接一程吧。”
说着,霍恬便是转眼看向裴煦,眼带询问之色。
裴煦自是知道其中的意思,便微微一笑,只和煦道:“理当如此。便是无这等际遇,我们身为晚辈的,也是该拜见一番的。”
这般说着,他们这一行人便是疾步往那庭院外走去。
为等跨过这小院,裴煦等人迎面便是见着一威武老人,待着三五人,正缓缓行走来。这老人神色威严肃穆,发须犹带三分爽白,精神却还矍铄着,那一双眼眸更是精光四射。
此时见着裴煦等人迎面而来,便是细细打量一番,突笑道:“这位可是裴煦裴先生?”
猛不丁地听到这一句话,裴煦倒也好不慌张,只淡淡一笑,神色安宁地道:“先生两字,晚辈却不敢当。将军直呼姓名便罢了。”
那贺飞扬闻言一笑,倒也不甚多谈,只边上的一位男子却是笑道:“裴先生的军书博大精深,多有出人意表之论。这先生之说自是当得起的。何况,当年您对霍恬霍雍表弟多有教诲,虽则无甚名分,但论礼数上却是有的。”
裴煦见得这人面貌行色多与霍恬霍雍有些形似,便是知晓这人不是别的,正是贺飞扬唯一的儿子,唤名贺显的夏国大学士。
这贺显略比霍恬两人年长些,大约三十许,观之脸面和煦,眸色清正,那一团和气的模样,却是与人可亲可近之感。听闻他虽长于军营之中,家中又有父亲、表亲入伍,但实则只学些功夫强身,于那民生国计地却是更热衷些。
再者,贺显诗画策论都乃夏国顶尖的,又凭着世家的名声,早早便为夏朝朝政征去了。为官八年,他品仪也只略略比那宰相少些,乃是二品大员。
见着他此时的神色,却是极喜裴煦这人的。
说着,贺显又看着自己父亲与裴煦说谈一阵子,便笑道:“父亲,这路上却也不好多谈,何不进屋好生谈论?”
贺飞扬本是与裴煦说着劲头上,听到这句话,便是大笑数声,只道:“极是极是,裴先生请。”
裴煦一笑,俯身为礼,也道:“将军先请。”
如此,两人到了屋中,又是好生攀谈一阵。直到裴煦凤曦两人强被留下,答应住上十天半月的,那贺飞扬方是与那贺显等人推辞而去了。
之后的十来天里,贺家满府都是张灯结彩,又选来各式的菜肴事务,却是忙得家中些许的家丁管家之类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人。只那脸色上的喜气,越是临近却越是浓重。这寿筵将军府里方是头次办的,往日里可是没这规矩,要不是陛下想起了,说是要隆重些办一次,又自取了财物人手,怕是府里也没个规章好做的。
但这般忙乱之中,裴煦凤曦一行人的日常供给却是丝毫不乱,未曾有一人敢怠慢些。这下面的人是极看眼色的,且不论平日里常在军中的霍恬霍雍常常来此呆上一天半天,便是贺飞扬贺显也是时不时的过来询问些事,这等重视,却是将军府里绝无的。下面的人见着这般,哪敢怠慢一二,素日里好生伺候着,闲着时也炫耀般的与人唠叨一二。
如此下来,为等这寿筵开场,那些个耳目灵通的大臣将军却也纷纷知晓了有这么一人,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便是那万家的一纨绔公子,本是不愿去这无聊的寿筵,听闻此时,倒也暗地里与自己的狗头师爷商量一番,寻出了个极高的计策,想要往那筵席上折腾一番。
时光一日日流转,不多时,这十来天的光便是消散了。
这日晚上,一向大门紧锁,决少交往的贺府却是红灯高悬,一溜的红绸简洁清亮,别有一股风味。
门前各色的大小轿子,一一落地,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们自是喜气洋洋,相互拱手做礼,而后便结伴行来,听着那报名的下人将自己的礼贴一一说上,在与那贺显说上几句恭喜之话,便是笑着往里行去了。
一番迎来送往,那来得客人越发的稀少了,贺显稍稍计算一番,想着大约好了,便是与那管家说上一句,便自去里面与父亲谈上一二了。
未曾想,这时那万家的万熙万大公子,此时姗姗来迟,正是大摇大摆地上来,却见得连那接礼的都只一个小管家,心里越发地嫉恨,形貌上便是更狰狞些,方进了屋子,便是与带他来的父亲一阵叽咕。
只是他父亲虽溺爱他,但大事上却还清明着,当下便是敲打了万熙一顿,让他好生呆着,自己便是去那人群之中,好生周转起来。
这贺府正是喜乐一团,便是谁也未曾理会这一纨绔心里暗自的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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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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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0:59
寿宴开时春方好,一尺红绸结百芳。
裴煦微微笑着,左边陪坐着凤曦与霍雍,眼见着华灯渐升,各色的人等都是一一齐聚,那霍恬本是招呼着的,但见得如此光景,也是微微一笑,顺势便在这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了。
他一旦坐下,这席面上原只靠着凤曦与裴煦稍稍支撑的言谈便是极热闹起来。这霍恬,习素虽将大半的心眼放入军中,但是这贺府大半的迎来接往也是他的事,因此,这一应的人等,他却是记得极清的,便是其中些许陈旧、隐秘些的故往掌故,也多少知晓一些。
此时,霍恬见着席面上冷情,便是特意地介绍些东西,凭着一贯的天分,便是裴煦凤曦早早知晓了,却也听得有些趣味。这般下来,这一席面上,倒是谈笑风生,那极和煦的声响倒是让边上的官员侧目不已。
这霍恬霍雍两个霍家将军,可是从不少眼珠子盯着他们的。其中有那青年臣子,也有那老谋深算的官场老人。本见着裴煦凤曦这两张生面孔便是极疑惑了,此时见着霍恬两人的神色举止,更是疑惑。
中间有些或知事机灵或狡诈多谋的大臣,细细一想,便是想到了前些日子曾说起的一人,这人曾与那霍恬霍雍有些师徒之谊,有著有一本极精深的军书。听闻陛下知晓此人后,便是极力让贺家邀请这位先生。
难道此人便是那个先生?
众位猜得一二的大臣都有三五分的能耐,自也是知晓轻重的,知道此时倒也不是那等时机,当下细细地打量一番,便自顾自得寒暄去了。
裴煦也不以为意,只是含笑与凤曦等人说谈,但凤曦的眼眸中却略略闪过一丝阴霾,抬眉稍稍看了那些人一眼,便自沉默不语了。
裴煦人在场面上,但大半的心思多落在凤曦身上,此时察觉到这般,不由回首对那凤曦关切着说道:“你的脸色怎生苍白了,可是过喧闹些,被这酒气冲到了?”
这话一出口,那霍雍便是也抬眼看向凤曦,霍恬更是口直着嚷嚷道:“也是,你素日里功夫虽练得勤,但自小体弱,还是好生养着些。不如往那后面歇息一番吧。”
凤曦淡淡一笑,却不甚在意,只道:“方才见得一故人,正是端着酒,就忍不住呛这些了。”
裴煦一愣,心中不禁想起凤曦那父亲,不由面色稍稍变化,问道:“故人?你素日里未曾到过夏都,却有甚故人之说?”
这话方才落地,却见那贺飞扬神采飞扬地缓缓走入筵席之中,几人对视一眼,便是先把此事放下,只抬眼看向贺飞扬一人。
贺飞扬此时或是被那红艳艳的红光绸彩映着了,虽那衣衫只于平时喜气些,但那肃穆淡定的神色却是被映着一份和煦从容,倒是让人心里更舒坦了些。
本来对着贺飞扬多有不满的人,见着如此,倒也舒了一口气,暗想这寿筵倒也不甚难过,便是多呆一时半会的,也无甚关碍的。
这般想着,那贺飞扬温声道:“老夫五十寿辰,府中从未曾办得此等事务,自是多有怠慢之处,万望各位谅解。此时,诸位看得老夫薄面,俱是来了,说不得也得给各位道个安好。此时,筵席已开,各位自行方便即可。”
说着,贺飞扬端起一杯酒,四方一敬,笑着道:“如此,饮胜。”
那贺喜之人见得如此,也是纷纷起身,端着那早有人注好的酒,笑道:“饮胜!”
说罢,贺飞扬等人都是端酒入喉,或是啜饮或是牛饮,只将手中的酒一一喝尽,方是入座。
贺显知道自己父亲素日的性情,做到如此,却已然是大大超过自己所想的,因此他便是微微嘱咐边上的人数句,就馋着父亲坐下,自己却是独立在他身后。
不多时,那府外突然冲来数对甲兵,青甲黑衣,一色的猎猎军营之风,倒是让边上的那些贺喜之人一惊,心里暗自思索着,这又是何歌舞,怎生将这军营之中的作派搬将出来了?其中更是有那些自持风度雅然的文臣,猛不丁地见到这铁甲刀锋,惊吓之后,更是生出几分嘲弄之心。
只道这贺飞扬军营之中过得多了,竟是连那歌舞之事也是沾上这等风色。心里更是悻悻然,当下就伸手挥开身后那伺候着的侍女,自斟自饮,斜眼睨了那些个兵将,便低头不语了。
咚咚咚!咚咚!咚!
激烈的鼓声,如断了线的珠子,极清脆极利落地落了一地,自初时的繁杂激烈,越发的沉滞,终时却如漏声,只一声极轻又似乎极重的声响导入耳廓心中,令人心中一悸。
那些个漫不经心地人,心里一颤,却眼眸一亮,当下做正身子,径自细细地观赏起来,浑然不觉自己手中的那个酒杯已是倾倒桌面,化开了一滩水。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保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夏国要让四方来贺。
鼓声越发得高昂,直入云霄,只欲将那天际撕裂,所有人不由默默沉思,一时间,这兵戈之声顿熄灭后,场面上却是一片寂静之声。
便是那贼眉鼠眼,心里多多拐着想法的万熙,也是热血焚身,一时间竟也忘了所有,只觉得一股血勇之气上涌,心想挥鞭入伍,指挥大军。
正在这时,那府门突然大开,一人径直带着些宫女太监,踏入府中。
虽是奇异这府中为何如此静默,但手中握有圣旨,倒是也不多加询问,只高抬手中那绫黄手轴,道:“圣旨到!”
那些个文臣武将,本就是多为陛下可能来驾而特意贺喜的,此时见得如此,心里更是喜欢,忙忙的出席跪下,高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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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01
第五章天青潮来
夜合欢的芬芳在皎皎的月色下,徐徐散漫开来,凝结出极温厚的脉脉情愫,自那下跪的人耳边鼻尖拂过。
歌舞已罢,满室寂静。
这领头宣旨的人,面白无须,双目无神,见着众人都是下跪领着了,便是抖开圣旨,将这旨意慢慢念出。无非也就是一番嘉奖,并赐些古董玩物、金银彩缎、御酒华筵等器物。这一番说罢,那宣旨之人便微微笑着,将这圣旨交与贺飞扬了。
贺显见是如此,正要打听一二,那宣旨的人却是一退,让出个人来。
这女子穿着素白襦衣,青纱无袖衫儿,曳地细白绫子褶裙,浑身的清素,却只在那发髻上攒上一朵正红艳艳的花儿,才稍稍遮掩去那一身的清淡。
此时,她见得宣旨的事儿已然了结,便是微微一笑,前行几步,对那贺飞扬及贺显俯身一礼,方是道:“且让奴婢代小姐,为贺将军祝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她又是一拜,使得那贺飞扬与贺显都是一番心酸,忙忙的扶起她,贺飞扬便叹息道:“你却不必如此。萧泠那丫头我虽是见得不多,但素日里也常念着,只是她福气太薄了些。别的不说,若她现时见得你如此,心里必定不安,。如若得了好人家,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二的。你在这宫里,虽也是正经的二品女官,却终究不是个办法。”
女子淡淡一笑,便是温声道:“将军却不必如此挂怀,我自是晓得的。此次我也是得了个差事,方是能出来。说着竟是忘了。将军,半个时辰之后,陛下将携娘娘共来祝贺,思虑着前头未曾提起,便是遣我稍稍提示一二。”
说罢,她再是一礼,便是与那些个宣旨之人一并退去了。
贺飞扬与那贺显对视一眼,便是有些惊异,此时再见得那女子推的干净,心里又是一叹。
只是宣旨已过,边上的人都是纷纷站起,裴煦等人自是如此,但他一见得那女子,却是心里一愣,眼里更是闪过一丝极冷厉的光芒。
这女子,竟然是敛衣!
裴煦心里一番思虑,面上的神色也越发的整肃,双目更只直视着敛衣。
边上的霍恬见着裴煦如此神情,微微一愣,便是转头对他低声问道:“先生,你这是为何?难道您还认识萧姑娘不成?”
这话一说,凤曦的眼眸一冷,淡淡地看了那敛衣一眼,却是不言一字,只回头看着裴煦。裴煦听得霍恬的话,不由淡淡一笑,反问道:“听你这么一说,这萧姑娘却不是一般人了?”
“的确难得。”
未等霍恬开口,边上的霍雍便是替他说了一句,想了想,却又皱眉补上一句,道:“只过直了。”
凤曦听着冷言少语地霍雍也是如此说,心里便生出几分讶异,抬眉笑道:“这又是哪里说的?”
霍恬看了凤曦一眼,又含笑喝下一杯酒,持箸拈起一块糕,细细地吃了,方是慢慢道:“这女子,便是我们也是要称她一句姑姑的。她本是陛下为太子时,太子妃萧泠的贴身丫环,唤名涟漪,说是与当时的太子、太子妃幼时便一同的,情分深重。当时太子妃与太子一同为质,她便是随着去了。只是,后来太子妃殒了,她却是百般不认,只是随着陛下入宫,说是要等着太子妃回来。”
裴煦眉尖微微皱起,细细思索一番,便是问道:“陛下当时回京,又娶了万家的女子为正妃,其后这正妃又成了皇后。那这涟漪到此,岂不气恼的?”
霍恬故作神秘地一笑,只含笑道:“平素里这话,我可是不说的,只是见着你们,我才说的。这事也极少人知晓的,满京城也就是三五家方是知晓其中的缘故。当时,陛下归京,已然是离了五年之久,京中人氏多半有些模糊,而此时,万家便是以此为助力,将女儿嫁给了陛下。陛下当时纳了万家女,一则是为的万家这等大家族的势力支撑;二是那万家女本与萧家有亲,听闻却与太子妃萧泠模样相似,性情更是一模一样的,陛下见得如此,便是同意了。那涟漪姑娘本听闻此时,有些气恼的,但是见得那皇后之后,却是默然不言了。想这传闻却是有些根据的。”
凤曦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只淡淡道:“若是有这般事,为何这些年,却是连半点风声也无呢?”
霍恬听到凤曦的话,倒是觉得十分好笑,只叹息道:“这般事,牵连着宫中贵人,谁又是说的清的?再说,前太子妃萧氏,皇后万氏,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平素里只我舅舅那些人方是见得一二,谁知得两人的面貌性情?便是朝中多半有些心计的,也不曾管的这般事儿,多半只是掩口不说半句的。”
裴煦心中本就起疑,再听闻这些个夏国秘闻,却更疑惑。这别的不说,天一阁的情报方面却也不是吃素的,怎生这些个文章都未曾得了?想来,必是有些地头蛇,平白就将此事粉饰了,倒是让原本就建立不久,与夏国朝政也少有瓜葛的天一阁,少了这些耳目了。
心里这般想着,裴煦便自将疑心放在暗处,只微微笑着,与霍恬霍雍两人好生谈笑。边上的凤曦,早已听闻裴煦将一应事务告与他,心里以计算,也清楚其中的事儿。
明眼看着裴煦,凤曦心里却是暗暗有些踌躇,此事若是与皇家交管,却是不免多有风险的。这般想来,倒是不如放手的好。
便是那件事做不成,两人一处好生过着,倒也是顺畅的。
这四人三般心思,却是掩不去那谈笑间的事儿,不远处的万熙把眼盯着裴煦等人,心里满满地想冲过去捶他们一番,只是这等整肃地儿,莫说是冲去,便是稍微动弹一二,他的父亲便是伸手死死拉扯,倒是不好过来了。
那万熙见得如此,便是只道自己此番却来得不对,悻悻地坐在那边上,死死地盯着裴煦霍雍等人,直欲看出个窟窿来。
此时歌舞又起,却不同与一般的绵绵软音,其或苍茫,或刚健,最是让这观舞之人赞叹。其中一个名位在贺飞扬之下的将军,平素便是与贺家极亲近的,终是忍不住,端酒敬贺一杯,便是笑着打听道:“将军,属下跟着您大半辈子,也曾见识过不少人家的歌舞,只是那些歌舞好则好,大半却是不对属下的胃口,总觉得软了些。今次看到这些,心里却是喜欢得很。只是不知道是那家大师,添上这些的诗词音律?”
贺飞扬听得这些话,却是只道不敢,只是故人的些许心思,倒是不好将他说出的。
见得如此,一个积年的一品文臣也是起身恭贺一阵,笑着道:“贺老将军一生纵横疆场,行路之多,见识之广,老夫也是佩服的,只是这人的诗词老夫却是前所未闻,想是要讨教一二,听得贺老将军您这一说,虽是遗憾,但也盼着哪天您能透露几分。”
这话说得,贺飞扬见得如斯,心里虽是另有打算,但口中还是含糊着应和一二,只点头而已。
其余的官场老人,怎不知他的心思,想是那故人多半也是难以拉扯下来的,只望着陛下来了,能破格说上一二句罢了。
天色越发地暗淡,眼见着一个时辰过去了。
这贺将军府门前,突然跑来两对太监,只是拍着手,站在那守门的小厮管家边上。那些个管家小厮早是听闻了贺显吩咐,便是忙忙着启门,又铺上上好的毯垫子,只躬身静待着。
那贺飞扬等人见是如此,便与那些个同僚说上一二,就急急带人迎了上来。
裴煦凤曦两人,随着霍恬霍雍一般,站得远,只是冷眼看着,两人此时却多是未曾想到那夏帝究竟是何等模样,又与两人何等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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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05
夜色愈发寂静,空中传来浓郁的夜合欢的芬芳,草木沙沙间,一轮圆月便是撒落满身满地的皎然风华。
极轻巧的脚步声后,一顶大轿便是落在了庭院之中。
墨一般的漆黑色泽,皎然反射出镜面般的光滑,金中透着微紫的刺绣,纵横间描绘出轿子上那一龙极璀璨的风姿。
掀开帘障,夏国最尊贵的男子,便是显露在这煌煌庭院之中。
面目和煦,眸中精光闪烁,修长的躯体上一袭玄黑的滚袍,虽是日常所用的,但也散发出淡淡的肃穆庄重与威严的质感。夏国的帝王凤琰,便是如一阵凉风,吹落了贺府本有的喧哗,送来阵阵庄重之感。
淡淡一笑,夏帝凤琰慢慢步出轿子,环视四周一番,便是温声道:“都起来吧。今次寡人也只是闲来看看的。”
说到这里,夏帝见贺显神色间略带几分疑惑,便又笑道:“贺卿家且不必疑惑,皇后她本是要来的,只是碍着身体不适,却是耽搁着不能来了。”
贺显见此便也露出淡淡地笑意,只是躬身道:“是,陛下。”
夏帝既是来了,贺飞扬这主位却也是退了下来。一番折腾后,亏得家中那几个宫中老人得力,不多时却是将此事了结了。
夏帝素日里与贺飞扬、贺显两人堪称是君臣相得,故而于此寿筵之中露面。因此,他自是不愿将此地变成肃穆庄重的朝廷景象,只略略说了一两句恭贺嘉奖之词后,夏帝他便是示意那贺显不必在意,只管继续歌舞便是。
一曲极柔和清丽的文舞之后,上场的不是别个,正是那稍微修改之后的《秦王破阵乐》。与前番那些武舞多辞彩不同,这《秦王破阵乐》未曾有半分的辞藻,只是那举手投足、旋律音调,却是浩浩然地翻腾起听者心中满地的金铁兵戈之声。
夏帝初番得见,便是心思极沉的,也掩不住那热血沸腾之感,只取来杯清茶啜饮一二,暗暗压抑住心神。
良久,歌舞方歇,夏帝抬眼目视贺飞扬,沉声道:“贺老将军倒是好兴致,竟得了如此的歌舞,呈与寡人观赏。这倒是让寡人有些悔意,万不该如此迟来,倒是少见了几个难得的歌舞。”
贺飞扬见着如此,倒是不好多说,只起身恭敬道:“陛下见笑了。这歌舞多是沙场征战,却是有些不祥的,但老臣多年征战,见此些倒是失态了。”
夏帝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浮现出极轻的笑纹,只温声道:“这又有何关碍?老将军且多做几回也好。只是这舞曲编制之人,料想却是才华高超之士,不知他姓氏为何?”
贺显眉间微微一皱,与父亲贺飞扬对视一眼,双方却都是有些迟疑。这两人自是想将这裴煦收入夏国之中,但是这般极强势地出现在众人之前,于裴煦并非好的。只是夏帝的问语自是不可含糊的,两人此时便都有些迟疑。
但这事,究竟在半个时辰之前,两人也稍微思虑一番了,因此只对视一眼,那贺飞扬便是带着淡淡地恭敬之色,躬身正欲说道,边上的一道嗓音便是打断了他的行动。
“陛下,将军,可否容我猜测一二?”
众人一愣,那眼神不由都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那边,万熙万大公子正是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嘲讽神色,高声喊道。
万熙是万皇后的侄子,夏帝素日里倒也见过他一两面,自是记得他的面容的。而万熙的诸多事端,他虽未曾着意,但也多有听闻,只是碍着皇后及万家的面子,事情又非大的,夏帝也是睁眼闭眼的忽略去了。
此时见得这万熙,不识尊卑,执意插入话端,夏帝对其原就无甚好感的印象便是更坏了一分,当下却又不好多言,只冷声道:“有何话,你说便是。”
万熙本有个狗头师爷弄出的好法子,只是碍着父亲的牵制与情势的发展,不好动手,眼见着那裴煦等人好不快活,他心里更是冒出一股子邪火,越烧越旺。他本性也算聪慧的,只是招数多半委琐低劣。此时听得那贺飞扬与夏帝的话,又见那裴煦与霍氏极尽亲近,转眼一想,以万熙这小人之腹度之,自是以为这贺家想要以这些搜罗来的歌舞之词,捧起那裴煦,如此便自开口讽刺。
这夏帝的话一出口,那万熙也不顾别的,指着裴煦,只冷声嗤笑道:“陛下,我想老将军却是让那位亲友做出这些歌舞的吧。”
万熙一句话,只将前番贺飞扬的‘故友’改为‘亲友’,语气又多嘲讽,他人坐在边上,自是听得出万熙话中的那一分指责之意。
这分明是说贺飞扬使亲友冒名顶替这些歌舞编者,好窃得其中的利益。
夏帝眼眸中的色调一冷,只淡淡看了万熙一眼,又扫了边上他的父亲万凌一眼,沉沉的气势如一泼雪水倒入两人身上。万熙见着如此,不由惴惴然地放下手指,那原本直立的躯体也微微躬着,等着夏帝的发落。满腔沸腾的热血早已冷了,回想起来,他便是一发得惴惴不安了。
夏帝目视着微微战栗的男子,心里越发得厌恶,只冷声说了一句:“坐下。”自己却是又想了想,抬眉便看向万熙他所指的人。
入目的三四人,霍家的那两个自是不提,剩下的两人,一个年约十一二的少年正自侧身,眉目却是看得不清,只觉那背影极熟识的,细细想又不知是何人。另一个,眉目清俊,身姿挺拔,举止间又有一番闲雅风流的态度,极是不凡。
夏帝回想起贺飞扬贺显的神色,脑中立时想到当初见得那一卷军书,一番极如闪电地思索之后,便是猜得此人不识别个,正那军书的撰写之人。
怪不得那霍氏兄弟如此不避人言,执意坐入那等角落之地,原是他们那有些师徒之意的人来了。夏帝微微一笑,正是要开口询问,不妨另一人的容貌落入他的眼中。
这,这是!
几乎要扑将上去,夏帝猛然站起,面色却是一发得阴晴不定,只死死地盯着那少年的脸。
不,没错,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竟是与她一般的模样!那他,他究竟是何人!
夏帝面色间露出极强的压抑与激动,连那双手也是微微颤动起来,双目直直地凝视着那少年,良久,方是暗哑着嗓子,强自转头看着裴煦道:“先生此来,却是我大夏之幸也。”
满场寂静,各位大臣贵胄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只是觉得十分的诡异。
陛下所说的人,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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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06
天光渐明,浅淡的风送来丝丝清晨的微凉花草味儿,透过那才换了的细密绿窗纱,更引得人熏然欲醉。点点虫鸣,在春日的暖光下,越发得稠密悦耳,只欲引逗着人推窗伸颈望上一眼。
吱呀一声,窗牖突而推开。
裴煦微微一笑,眺望了窗外一眼,便自回首对那纱帐里的人道:“曦儿,这天色都亮了,你还不起身?”
那鹄白折青花的细纱帐被微微掀起,露出一张极柔和的脸,凤曦微微笑着,一双眼眸只柔和地凝视着裴煦的举动,笑着道:“春日迟,春日迟迟人倦眠,且看玉人叠纱帐。”
裴煦听得着不三不四的话,却是微微一笑,只回身慢慢踱到床边,伸手将他身上那因倦眠而散开的衣襟拉拢,温声道:“哪里听来地话,说得狗屁不通的。这天色虽是暖了,你也要顾着些,你武学上虽是通了些,但是向日里老是弄得头疼脑热的,能不计较一二么?”
凤曦懒洋洋地依靠在几个弹墨堆纱的青枕上,看着裴煦伸手整理自己的衣饰,便微微眯着眼,极是自在惬意的。
一番整理说谈后,裴煦抬眼见得如此,不由又伸手将他拉起来,又取来洗漱之用的,笑着道:“好了,小心等会又是睡去了。今日已是迟了,你再添些乱子,倒真是无事好做的了。”
凤曦听得裴煦如此说来,自是晓得自己该收敛一二,心里虽是略微有些遗憾,觉得每日这般亲近的时光越发得短了,面上却依旧是浅浅地笑意,那眸子中更是微微透出羞涩之感:“煦,你平日里处得事极多,哪一日却是空闲的?便今日真是如此,那两位霍大哥想必也不会打搅的,毕竟昨日的事方才过去。”
正是说笑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巧的的脚步声,又有一人微微拔高嗓子,只喊道:“先生、凤曦,可是起来了?”
微惊地对视一眼,裴煦与凤曦眉间都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更是添上了几分疑虑,裴煦看了凤曦一眼,笑着道:“霍恬,你今儿怎生来得如此早?可是有些事?”
说着,裴煦他便是前行几步,将那门打开,让这霍恬霍雍进来。
这两人慢慢地踱步进来,面上含笑,手中却是拿着些名帖之类的东西,将它一并地放于边上的雕花檀木大案之上。
扫视了那些个东西一眼,裴煦略微有些惊异,只皱眉道:“这又是些什么东西?”
霍恬写意一笑,只看了周围一眼,便是自行取来一个海棠花式的清漆小几坐下,朗声道:“这不是别的,是今早外头的管事送上的各路士子的行卷干谒。”
这行卷干谒之事,在夏国本是如唐时一般,多是于科考之前将些诗词辞赋递与权贵相看的。但这等科考选拔政策,却只周夏两国习以为常,其余的三国却依旧是九品中正一般多半是由上而下的选拔人才的。
此等常识,裴煦自是清楚的,只是他既非权贵达人,也非那等鸿学名士,这些士子将这些交与他,不等如绣花与那目盲之人观赏一般,由甚意思的?
霍恬早是知晓裴煦将如此问上一句,便是笑着道:“先生你却是不知道,外头都将昨日的事传扬成何等模样了。”
说着霍恬又细细地将来,那外头的说的人是如何唾沫横飞,指手画脚,说那府中寿筵百官陛下是如何齐聚,那歌舞是如何得威武雄壮,这下面的万熙万纨绔是怎样不识好歹,之后陛下与那裴家公子是如何相识恨晚君臣相得的……
这话本就有七八分的实在,听者自是瞠目结舌,点头不已,不多时那满城的京中好事之人便是转了大半。就是其中有些人疑惑,但听得那些‘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等等的词儿,也是不得不叹息点头的。
这一番下来,昨晚那些士子也便罢了,今日清晨便是起早想打个头儿,倒是一拥而上的了。
裴煦听得如此,眉间便是微微皱起,一时间却又是沉默不语了。
霍恬见是如此,也是有些奇怪,只探身对着裴煦道:“先生这又是为何?前番时候你特意调教这些歌舞,难道不是为的那科考之事?三日前,我等方才听得你欲去科考的,只是见你这番神色,似是不愿再行此事了?”
温和一笑,裴煦抬眼看了霍恬霍雍两人一眼,便是又凝视着凤曦,温声道:“如此倒也不是,只是这等行卷干谒也就罢了,后面那些个诗会,总是要去几个的,不然与人落下孤高的话柄,却不是好的。”
霍雍听得如此,若有所思地看了裴煦一眼,便淡淡道:“也不尽然。”
这时,霍恬也回过味来了,埋头沉思会,眼眸却是猛然睁开,讶然道:“这仕途颇多路径,并非科举一项,何况陛下与你又颇多青眼……你这般笃定,莫不是想着那头名状元所得求官之权吧。”
见得裴煦点头,霍恬立时明了裴煦的意思,只嘟囔了几声,便斜斜地看了那凤曦一眼,只道:“罢了。只要你留在夏国,便是想偷闲弄个闲散的官职,想来也无甚坏处。只是便宜了凤曦这小家伙,倒是可以好生安顿着了。”
这般说着,外头突然一阵叩门之声,其后安益的声音便是沉声响起:“公子,已是早餐进餐之时,外头却是布置好了。”
裴煦闻言,便微微一笑,先行起身道:“罢了,我等闲人却还是先行进餐。”
凤曦及霍家兄弟,听得如此,也是对视一笑,起身随着裴煦一般慢慢向那小花厅走去了。
这花厅虽小,位置却是极佳的,推窗便可看得满庭的花木泉水,一应摆设又清淡浑厚,倒是这间院落里最得裴煦心意的地方。
掀开帘障,裴煦等人依次坐下,好生吃得一些,屋子外突然又有一人行来,于门外轻声唤了霍恬一句二公子。
此时,早点已是退了,裴煦等人正是微微饮了些茶水漱口,听得外头有人来了,都是有些皱眉:今日却是怎了,上演了一出接一出的意外,却这又出了哪一回子事?
霍恬无奈地应了一声,便是出去与那人唧唧咕咕地说了一通,方是打发了这人,自己却是皱着眉掀帘进来了。
他的手中一应都无,只是一张花笺。
但霍恬神色却是有些迟疑,良久,方是将这花笺递给裴煦,郑重道:“先生,此事您却是不得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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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09
天色渐发地暗淡,一轮圆月自柳梢里微微探出个头,一分晚香玉的软香,顺着丝丝晚风,细细密密地散落漫天满地。
只支起那轻巧的轩窗,裴煦微微抬眼望了远方数眼,便是将这轩窗关拢,转眼凝视着凤曦,微微笑着道:“难得这等歌舞宴会的场合,你也愿去。素日里,你不极是厌恶这等事的么?”
凤曦微微一笑,那犹有几分羞涩之意的眼眸,在皎然的灯火下,灵动剔透之极,只道:“若是你去,我自然也去的。”
伸手揉揉凤曦的发顶,凤曦不知怎么得竟生出了几分感慨:“转眼间,你就从那只会咿咿呀呀的婴孩,长成这等模样了,倒是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光阴流转,白驹过隙的感慨来。只是,你……”
这话方是说着,却不妨充当车夫的安迩猛然吁了一声,马车却是停了下来,裴煦见着如此,便淡淡地问道:“安迩,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安迩还未回话,边上就有一人冷声嗤笑道:“沉香车?万公子倒是好气派,这等上佳的车,便是夏国也不过寥寥数辆。只是这车虽好,奈何这诗会却不是走路行车的,若是肚中无货,还是早早走的好!啊!”
这话虽几近讽刺,但口齿却不甚清晰,只觉得如醉醺醺的人信口说来,倒是让裴煦与凤曦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裴煦稍稍思虑一番,便是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人正是高举酒瓶,引颈畅饮,极是淋漓酣畅的模样。细细看来,这人朗眉俊目,身姿挺拔,倒是上佳的好人才。那衣衫虽简朴,但只沾染上些酒液,却是干净整肃的。
默默地巡视了这男子一眼,裴煦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冷光,面目上倒是极和煦地对那正摇摇晃晃挡在马车前的男子,笑着说道:“这位兄台,我并非是那万公子,你认错人了。”
那男子听得裴煦的话,却是嗤笑一声,瞪圆了眼,那双朦胧的醉眼死死地盯着裴煦,好是半天的工夫,才是指着裴煦大笑起来,只断断续续地喊道:“你,你不是那万熙又,又是谁?昨日我明明见得你,你的……”
这话还未说完,边上远远传来三两人的呼喊之声,其中一人看得这与车驾对峙的男子,忙忙跑来,只看了裴煦一眼,便是扶着那男子,对着裴煦等人笑道:“兄台且勿要见怪,狄祀他今日参与诗会的资格为人所夺,心中郁郁,行为不免有些失常的。”
这般说着,另外两人也是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一人固然是忙着解释,另一人稍稍看了周遭一眼,又细细地看了那醉醺醺的狄祀数眼,便是叹息一声,勉强笑道:“此事却是狄祀他的错,只是他今日酒醉,却也不知事了,不如他日我等设一宴席,以为赔罪?”
裴煦扫视了那最后说话的人,淡淡笑了一声,便是低声应答几声,便是约定时辰,才是去了。
放下帘障,凤曦却是极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气,眼眸微微眯起,只笑着道:“最后的那人是谁?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不似那几人一般无知愚蠢。”
裴煦眉眼温和,只伸手理了理凤曦的发,又收拢好那方巾,温声道:“这人却是个外圆内方的人,明知得那狄祀有些不妥,却仍是愿尽些心力,将我们约定下来。自身却也有些避退那狄祀的,否则,怎会不留个名号?”
凤曦眉眼儿微微挑起,那柔和的神色在昏昏的灯火下越发得羞涩皎然,猛然一见得,倒有几分二八的绝色女子,极是动人。若不是他那精神气劲清冽冷凝,别有几分泠然侵人的风度,使得大多的人略过他的容貌,恐怕见得凤曦的人都是陶醉在他的容貌之中了。
裴煦自是常见凤曦的人,但此时见得他这般神色,心力不知怎的也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感觉,只觉得眼前微微迷糊些,仿佛雾里看花,倒有一分奇异的感觉。
但这一感觉不多时便是被抛之脑后,裴煦微微笑着,与凤曦再谈笑一二,却听得外头喧闹之声越发得高了,车夫一声吁之后,便是将车停歇下来。
裴煦眼神眼角微微上挑,眼神突而变得清冽泠然,不过一瞬间后便是恢复了那波澜不惊,温和煦然的模样,弯腰掀帘而出。
这次,裴煦想着夏都素来安定,又不远多显示于人前,因此明面上却只带了安迩、敦义两人,其余的三四人却是远远在后面跟缀着。
裴煦出来后抬眼看了那府邸一眼,便自慢慢走了进来,这府邸不是别人,却是夏帝凤琰的亲兄弟——舒王凤瑜的。
夏帝尚是个宽宏之人,除去那两个争夺帝之位的兄弟外,余下的三个兄弟便都是封了个王位,一应供给俱是好的。其中的舒王凤瑜,因着是陛下自己的亲兄弟,更是赏赐厚重,信任有加,常常不过三五日便是召他入宫商谈。外头常有传言,说陛下素日是极将凤瑜的话听入耳中的,只是这舒王三言常无半字臧否人物的。只是那得了他一句话的人,陛下更是谨记心力,多少有个印儿的。
而这舒王凤瑜却也是个奇人,虽对那政事一应不顾,但却极喜诗词书画,常日里便是邀请这些诗人画家,行歌酬唱。他在夏帝前有座,又说得话儿,心里更是有块地,因此,凤瑜邀请的人却是无一人不来的。
因此,那霍恬见得舒王的请帖,却是让裴煦前去一趟。毕竟,裴煦若是不去一趟,那舒王若是生出些事来,不论别的,只要多少有些碍着他那求官之计的。
裴煦心里慢慢地想过这么些东西,神色却依旧是淡淡的,只与凤曦一并往那府邸走去了。
这府前早有一个管家领着些丫环小厮,正满脸含笑,见着裴煦凤曦等人来了,便急急走了三两步,和声问道:“您是哪家的公子,且让小的禀报一二吧。”
边上的敦义见了,立时取来那张极清素的帖子,递与那管家。
那管家只瞄了请帖一眼,便极恭敬地双手接着那请帖,点头哈腰着引来一个清秀的丫环,笑着道:“两位快请进,舒王殿下早已等候多时了。”
忙忙地将那裴煦等人送走,管家眼见着他们渐渐走远了,又招来一个小厮,说上三两句,便自是招呼起后来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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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09
舒王府邸,虽是堂堂亲王府邸,但这里非是那等朱瓦红墙的豪奢之地,反是黛瓦粉墙,庭阁轩昂,花木明润,小桥流水,竟如江南水乡的庭院一般清秀闲雅,气度悠然,并不落半分富贵的俗套。
这时虽是夜时,但圆月清亮,灯火上下悬挂,却是剔透通明,映照这边上的那些事物好不清朗明晰。裴煦一路闲庭信步,倒也是抬眼细细看来的。见着楼台庭阁,玲珑之中不乏峥嵘,草木未曾多番梳理,却是明润有致。这等随性布置,如同天然画卷一般,倒使裴煦、凤曦两人对那舒王多了几分好感。
裴煦、凤曦两人正是慢慢行来,心境越发得清静温和,却不防再行数步路,便隐隐听得些丝竹之声,又有些人语对答,显是前面便是那等诗会所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并不多言,只慢慢地踱步行去,却不想绕过前面一块大石,眼前忽而一亮。
抬眼望去,满眼都是那浩浩漫漫的数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映出满天的霞光。底下腾腾水气,徐徐上扬,细细地嗅闻,却是有些水气,再着眼细看,裴煦方始前行几步,挥去那些雾气,果见得一个小巧的玲珑石。这玲珑石略微发出些白光,上面又有一盆水,徐徐的雾气自此腾生而起。
豪奢富贵不露外,这舒王却是知得其中的奥妙的。
裴煦微微一笑,转头见着凤曦那微微显现出波澜的眼眸,并不言语,只与他一并往那杏花林子里走去。
丝竹之声越发得高扬,人言细微而沉静,绕过一株极繁茂的杏花树,裴煦两人便见得一座宅院里。这宅子,气宇轩昂,以一座高楼为主体,虽有些奇异,但更映衬出超脱流俗的味道,让两人不由细细看了数眼。
那小厮陪脸笑着,与边上一个管事说了一声,那管事诧异地看了裴煦一眼,便是笑着道:“我家王爷早已盼着您来了,说要是您来了,怎么也得拜见一番,您可是能随小的去一趟?”
眉间微微皱起,裴煦心里微微一顿,知道此日的事儿,倒是不能一厢情愿地低调处理了。这般想着,裴煦便是微微笑了笑,只和声道:“既是应邀参与诗会,我这宾客确实得拜会主人家一二的。”
那管事听得这话,倒是不甚意外,只是见得裴煦神色举止得体,心里也便生出了几分好感,微微躬身道:“您且随小的来。”
说罢,便是领着裴煦,一路往那高楼走去了。
楼外的庭院中,非是无甚人行动的,反倒是八成左右应邀而来的人,都聚集于此。这一是由于诗会大致的题材会落在园中,一些心有大志,蠢蠢欲动的才子,想着在诗会上大出风光,自是先行细细推敲琢磨;二则,诗会未启,舒王于楼中也只与那京中诗词书画大家先行一聚,这应试大比的才子却是不得其门的。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一众应邀之人都是如此,自是无甚话说,毕竟规矩如此,但其中脱跳出个裴煦来,便不是滋味了。那些人细细看着裴煦、凤曦不是那等京中享有大誉的大家,其年龄尚小,倒有几分士子的样子,此时却被引入楼中,十之八九都是想着此人背景极大,才学未必好的,却是想着让舒王说上几句话。
这般想着,大半的人心中不由都大为鄙夷这两人,一路行来,侧目而视的有之,杂言谇语的也不少,还有三两个被利益冲昏头的士子,竟公然冷嘲热讽起来,听得边上那引路的管事眉间陡然皱起。
冷眼看了这些失态的士子一眼,管事暗暗将这些人记于心中,面上只默然不语,领着裴煦、凤曦步入楼中。
高楼轩昂宽广,一层早已铺设出整齐的桌席,一矮几一高几,俱是清漆镏金的杏花花式,清淡却不乏精巧。高几上早已设有一个攒锦西番花纹盒,一个剔透的自斟壶,并些酒杯筷箸之类的事物。
那些个丫环见得那管事来了,忙不迭得俯身一礼,见老人略略沙哑着说了句免礼,方是自行退去张罗了。这管事领着裴煦、凤曦,一径儿往那楼上走去。
楼上早已是谈笑风生,此时听得那轻微的登楼之声,中间一人不由笑着道:“听着登楼声响,殿下可是又请了哪位大家来?”
舒王微微一笑,起身行至那门庭,温声笑道:“说人人到,此人可是新近最为闻名的诗词才子,小王初时听闻这军营之声,却是暗叹为了避嫌,未曾到那贺老将军府邸一趟,至今跌足不已啊!”
这话一说,那些大家虽不定是那等诗词出众之人,却也一定是那有些品味的,那些诗词早已传扬开来,他们自也是细细品味的,方才更是谈论赞叹再三。此时听闻如此,各个面上都是有些惊异,其中唯一的妙龄女子微微一笑,展眉温和地说道:“殿下如此,却是为此次一聚添上不少风采,小女且先拜谢了。”
她这话音方落地,外面那管事便是微微咳嗽一声,抬声禀报道:“殿下,小的已是将裴大家请来了。”
那舒王听闻如此,只微微与女子笑了一声,掀开那软金洒花帘子,躬身笑着道:“裴大家来了,且请入座一叙。”
裴煦、凤曦显是未曾料得舒王这等天皇贵胄也是起身相迎,但未一错愕之后,倒也极坦荡地回礼,裴煦只笑着道:“拜见舒王殿下。承蒙错爱,晚生却当不起这大家之名。”
凤曦自也是淡淡地说了声拜见之词,面色淡然地看了那舒王一眼。
只这舒王,本就为裴煦的年龄而惊异,这番又见得凤曦的脸面,却是震惊当场,唇色脸上都是一片苍白。瞪着圆眼,嘴唇微微颤动一番,那舒王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忍不住蹒跚着后退数步,那眼神却是直直地落在凤曦的身上。
边上的人看着不对,中间的老者咳嗽一声,淡淡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这话倒是让舒王回过神来,只微微一笑,展开眉眼,急走三两步,对着凤曦道:“这位小哥,令尊可是家住海宁郡,姓丰名宣?”
凤曦淡淡一笑,温声道:“晚生乃是国姓——凤,单名曦。”
边上的人听是如此,自是淡淡一笑,以为这舒王看到与故人相似的脸面罢了,倒是不以为意,忙招呼着让裴煦、凤曦入席。
一番谈论之后,那舒王倒也渐渐恢复原本的神色,只笑着道:“这楼却是前儿不久建成的,只是这名称尚未定下,各位可是能留下些题名?”
那谈笑自然的妙龄女子听是如此,不由抬眉道:“殿下素有文采,这一小楼自是早有好名儿了,却又说与我们耗费神思。就是要多罚我等喝上些酒罢了,何必如此呢?”
那舒王淡淡一笑,起身举杯道:“这却是师小姐冤枉小王了,方才众人未曾聚集,我却未将此楼景致一并道出,此番还是上楼细细看吧。”
众人听是如此,相互取笑一番,便是自行起身,随着那舒王,上楼观赏。
楼上四面都是轩窗,又有轻白细纱拢住四面墙,舒王微微挥手,那些细纱与轩窗之类的便被楼中丫环细细地收拢,又整个推开,露出外头清朗的天。
无数的烟雾云丝如团团地投入楼阁之中,细细看来,东西都可见隐隐的山影,月色清明,更是让人油然生出出尘之意。
真是好个所在!
众人一番赞叹,又细细地观赏,一时间都是有些沉醉了。
舒王微微一笑,见得数人都是如此,却不防转眼一看,凤曦与裴煦都是好生独立于边上,便不禁上前笑道:“裴大家可是有甚好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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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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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12
茫茫的云气越发地充溢在楼层之中,细白的绫纱微微飘扬,在月色下撒落极细微的纹路。山影重重,云雾层层,遮住半山的林木,丝丝的云气延绵开来,竟似将漫山的气雾送入楼中一般。细细甜甜的杏花芬芳,带着细密的云雾水气,随着凉风悄悄地潜入楼中,极是令人陶醉的。
裴煦素来喜爱这等风致,倒是几分入迷,但这不过瞬间,便是收回心思,只微微眨着细长的眼眸,细细观赏着。
却不料,那舒王竟突然问出如此的话。
裴煦一愣,而后只淡淡一笑,转头温声道:“殿下说笑了,晚生也只见得如此景色,心中惊异罢了。”
舒王听是如此,倒也只是笑笑,未曾多说,只那边上的诸色人等听到他们一问一答,却是转头看来,纷纷相视而笑。中间一个中年男子,却是前行几步,笑着道:“裴大家倒也不用多推辞,我却有个提议,不知可否?”
众人听闻,自是点头道:“罗大家向日便有好想头的,闲雅有趣,自是可以的。”
那男子见此便笑了笑,只敛眉思索半晌,方是展眉道:“这等地方,自是无甚好的意味的,未若取来那曳尾鸟儿,它喜得什么味儿,便可取那几人好生细想吧。”
曳尾鸟儿,乃是一喜香之鸟,若是调养得益,却是闻香调香的好物件的。这男子的提议,倒是有几分闲雅的味儿。
所有人听得如此,自是点头应诺了。
舒王对边上人吩咐一句,再行引着众人回到楼下厅堂中,入座之后,一个丫环提着个檀木雕花细枝笼子,里面有一只点漆蓝翎的长尾鸟儿,顾盼自若,倒是露出极剔透机灵的神气,显然是调教极好的。
丫环恭敬地跪下,将这鸟笼呈与舒王,方是敛,退后离去了。
舒王伸手探入鸟笼里,细细地抚摸那鸟儿一番,方是取出那鸟儿,将这鸟儿放飞,使其好生地选些人来。
鸟儿清鸣数声,那点漆一般的灵动眼眸转动一番,便直接往那凤曦身上扑了过去。停顿良久,而后又顾盼数次,这鸟儿方再行往师小姐、中年男子等三四人身上扑去。
见得那舒王神色间微微有些变化,凤曦与裴煦眉上一皱,又对视一眼,却是不说什么,只淡淡一笑。
那师小姐见得如斯的情景,倒是微微一笑,又深深看了裴煦一眼,只笑着道:“殿下,裴大家边上的孩子尚是小,何不防让裴大家代为一作。”
那师小姐的盈盈美眸,里面笑意嫣然,又微微透出几分青睐,几分羞涩,配上那秀美绝伦的容貌,更别有一分惊人的魅力。这等变化,自然是瞒不过众人的,只是这里的男子都是有了家室,倒无甚嫉妒之意,看着一男一女,端是郎才女貌,却更生出了几分玩味与撮合的心思,当下便是连声附和。
裴煦见是如此,便也是应答下来,只取来笔墨纸砚,稍稍思索,便自提笔。边上众人不由也注目于此,只那凤曦冷眼看着情势发展,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在那师小姐身上微微晃过,便自转头,温柔地注视着裴煦的举动。
不愧是舒王府邸,笔墨纸砚,样样俱是不凡。裴煦淡淡扫视了这些文房用具,却发现这只与素日用的无甚差异,柔韧细腻的宣纸,刚柔并济的狼毫笔,配上细腻如漆的松烟墨,裴煦稍稍迟疑,便自挥毫,不多时便是写下了一首诗来。
望云楼
淮山楼之东,罗岭楼之北。楼上卷帘时,满楼云一色。
这诗的文辞自是好的,但入眼之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倒是大半为这一手的书法而惊异。这不过二十三个字,字字笔力遒劲,如行云流水,泊泊流去,端是别有一分行书的风味,所有人初看时,便是为之一愣。
良久,其中一位老者,方是叹息道:“行文如流水,端看势如游龙,倒是我等小窥阁下,自以高明。竟为一考验,迟迟未说姓氏名号,真是惭愧之极。”
众人听闻这话,却都有些惭愧,眼眸里也微微有些闪动。
裴煦淡淡一笑,只温声笑着道:“大人说得太过了些,晚生又怎承受得了?况且诸位大人名噪京都,晚生虽是不才,但也是稍微知晓些的。”
这话一说,这五六人都是莞尔,期间一人,又细细地看了那首诗,只是疑虑着问道:“裴大家,我却是有些疑惑,这字行云流水,却是与那书画大家沧浪的手笔一般……”
众人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怪不得如此熟悉,原是与沧浪关联,只是沧浪自声名鹊起以来流出的画作不过二十来幅,大多是收于私家,自己虽是看过些模仿之作,一时间倒也不好确定。而那沧浪又颇多神秘,却是不定会透露其中的奥秘。
裴煦微微一笑,只淡淡地和声道:“晚生周游各国之时,为的行走之便,确实是自号沧浪的。”
众人一愣,对视一眼,竟不顾其他,只急行数步,差不多要将案几上的酒杯挤得翻倒,却是忙忙地过来厮见。
裴煦面上略略露出几分惊异,只淡淡地低头,温声道:“各位不必如此,晚生也只是一时的浮名罢了。”
这话方是好生说着,舒王早已示意边上的丫环,取来极好的山陵雪涛纸,最最上等的油烟墨,并一些其余的东西,亲自将这东西端与裴煦,笑着道:“裴大家既是来了,又留下这等题诗,倒不如一并留下画作。”
微微一愣,裴煦稍稍思虑些许,便自笑着道:“殿下看重,晚生自是从命的。”
说着,裴煦双手恭敬地接过这些东西,展纸细细得思虑,笔墨如游龙般细细渲染开,一色的清淡烟雾,如江水般隽逸,下面杏花浓淡不一,极是秀气。高楼叠叠而上,在重重山影中若有若无显示出来。
山色烟光,染上些薄薄的墨色,极为清逸。
好是半天的功夫,这画作方是慢慢地勾画完毕。边上人细细地观摩,见着漾漾然的笔墨画意,楼阁、山陵、杏花细细地勾画如衣衫褶皱,极为繁杂细致。
果然是沧浪手笔。
众人正自想着,突然听闻一声清越的箫声,只欲穿云裂石。
舒王淡淡笑了一声,只温声道:“诸位,诗会却是开始了,且先行下楼入宴。”
裴煦等人自是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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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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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14
第十一章春夜序歌
浩浩渺渺的浅色白烟,如腾腾的云气,越发得上扬。如许的雾气之中,一堆堆一枝枝的暖红杏花,点点璀璨如烟霞,若有若无,极是娇娆瑰丽。但如此春光,毕竟比不得那诗会开筵的光彩,众人听闻那开宴的箫声,不由对视一眼,温声相互言谈一番,方才是鱼贯而入的。
舒王府邸,自是仆从云集,那些个丫环小厮,都是聪颖灵巧的,便小意儿领着这些个士子,一一的安顿好,又添菜斟酒,将事物好生准备着。
这时,光火越发得清亮,数人取来十来多镏金的白芷折枝琉璃灯,将其一一安置在七枝盘花檀木灯架上。灯火越发得清亮,丝丝沁人心脾的花香在空中徘徊,而酒杯中酒液却是摇曳如琥珀,荡漾出极是繁盛清高的筵席风采。
正在这时,一阵轻轻地脚步声慢慢踏步行来,这筵席上的士子不由安谧下来,只抬眼看去,原是舒王带着一行人,慢慢地走来了。
舒王凤瑜,书画大家西门源、西门舒,诗词大家罗行书、颜文,辞赋大家东方淮、司马络,曲艺大家师暄暄,名士欧飒、彦青,并着两个生面孔,徐徐入座。
那士子见得如此景象,不由生出了几分疑惑,几分猜疑,几分愤懑,只见得那些人纷纷入座,那陌生人甚至还端座在师小姐、彦青、东方淮等人之上,仅在几位老者之下,他们心里便越发得奇怪。
这时,那舒王微微一笑,只淡淡地对着众人道:“座上诸人,都乃京都大家,想必各位士子也是知晓的,本王又曾记载在请帖之上。只是边上两人,想必大家都是不知晓的。这位乃本王从贺老将军府中请来的才子,诗词自是不必说的,便是书画也是极好的。那沧浪便是裴煦裴大家的化名。”
这话一说,众人面上神色越发得端正恭敬,便是那等心中嫉妒不满的也不由遮掩着些了。
见这场面上的安静下来,舒王微微一笑,只转身看向裴煦道:“裴大家来此,也是本王的意外之喜,这诗会未曾定诗题,倒不如您择取一个,并代为题诗一首。”
裴煦一愣,见得那些个老者都是纷纷抚须点头,便知此事不好推辞,便只稍稍推却一番,就应答下来。
抬眼看了看隔了青丝纱的轩窗一眼,裴煦稍稍斟酌,便自扣了扣案几,端起酒杯,以酒液稍稍润唇,笑着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当浮以大白。”
这寥寥数语,众人听闻却是一般面色大变,自起始的一句,奇峰兀起,浩渺清新,其后更是大开大合,潇洒飘逸之处,确是让人回味咀嚼再三。
趁着众人声息顿平,裴煦稍稍饮一口酒,便示意边上丫环折来一枝带露杏花,笑着道:“此日诗题,便以春夜为佳。至于折选一道,且交与这枝娇娆杏花。鼓响传花﹐声止﹐持花未传者即须饮酒,并赋诗词一首。若有乱令的,当罚一大樽。”
说罢,裴煦稍稍迟疑,便是又微微勾起一丝笑意,沉吟道:“薄薄春云笼皓月,杏花满地堆香雪。醉垂罗袂倚朱栏,小数玉仙歌未阕。”
这一诗罢了,舒王方是醒转过来,只细细看了裴煦一眼,又与那一二老者对视数眼,才微微吐气,温声笑道:“劳着裴大家了,且请上座。趁着那令鼓未来,可否请师小姐为我等抚琴一曲,以助诗兴?”
师暄暄心性剔透,自是晓得舒王是见这裴煦将这场面全压了下去,方是如此说的,因此,便微微一笑,只淡淡道:“殿下青眼,我等自是从命的。”
说着,那师暄暄回头对边上侍女微微示意,便出席款款地向那幕后纱帐走去了。
轻密软厚的青烟罗纱,如雨后的青天,浮沉着隔开个清静天地,里面案几上一把名琴正自安放着。师暄暄微微勾挑,便端坐下专心抚琴。
微微颤抖的琴音,自天外徐徐落下,仿若涟漪的波动,细密而悠长,潺潺得勾弄出别样的质感。而不过三四息的时间,琴音忽而高扬,金戈铁马之声,擂鼓马蹄之感,顿时跃然而上,令人心神猛然一振。
裴煦自是知晓其中的意思,当下便微微一笑,只回头看向凤曦。
凤曦这时的神色温和安谧,衬着那皎然如春花的容颜,灯火下,更是摇曳人心。若不是他端坐在上,怕是大半的士子都是想结交一番的。然而,裴煦与凤曦自小同榻而眠,同席而学,同行同止,自是能看出他神色间露出的几分冷然之意。
伸手略略安抚着凤曦,裴煦侧脸微微低声道:“可是觉得无甚意趣?我说你不该来此的,平素就极厌恶,何必来着。”
话语带着隐隐的笑意,倒是让凤曦眉眼间的冷然抹去了大半,只冷冷扫了那纱帐一眼,他便是回头对着裴煦,朗声含笑道:“这倒不是,如若未曾得来,我怎知这般景象呢?”
听着凤曦话中大有深意,裴煦正是要询问一声,不妨那琴音陡然而止,下座的师暄暄又是款款而来,便是掩口不谈,只与她微微一笑,权作恭贺。
那师暄暄见此,皎然的脸庞上却是飞起一片嫣红,只微微垂下眼帘,与裴煦羞涩一笑,方是入座了。这一番对应落入近座的人眼中,倒是成了一分心意了。
当下这几人对视而笑,只是凤曦见此,脸上的神色越发得冰冷,撇了那师暄暄一眼,心里更是起了些微的杀意。
那舒王乃是中年的人了,见到这般光景,心里倒也有些意思,只是光天化日的,却不好多说,便微微咳嗽一声,就自起身笑道:“师小姐的曲艺越发得大成了,众位诗家才子想必也从此得了不少的诗意,这击鼓催花之事,却得上传了。”
说罢,舒王取来杏花,又稍稍示意边上丫环传声击鼓,自己便是将那杏花交与过去了。
鼓声陡然而起,或密集如骤雨,或零落如漏声,极是动人心魄的。众家的士子何曾见得如此行令的,当下也提起一番性子,抬眼盯着那杏花不提。
未几,鼓声陡然而断,这杏花恰好被一人得了,那人见是如此,稍一迟疑,方是起身玉立,先行行礼,只高声道:“晚生褚无羁,乃定西郡安西人士,微才不足道,只抛砖引玉罢了。”
这话极是得体,又不亢不卑,舒王听是如此,倒是细细的看了数眼,不由笑道:“褚士子过谦了。你等本是最后来的,却又得了个头彩,倒是今儿上天成全罢了。本王且饮一杯,只乱个令,让你等四人各赋诗一首,可是了得?”
这等恩惠,褚无羁自是感激,见得舒王举杯相贺,忙也举杯接了下来。边上的三人见此,早已起身为礼,纷纷自我介绍一番。
这四人,一般的眉目清秀,身姿挺拔,那唤名陆嘉、陆仪的族中兄弟两人倒也算是极佳的。只是那狄祀、褚无羁眉目间神气飞扬,秀色夺目,更胜一筹,倒是将两人压了过去。
裴煦抬眼细细一看,却是有些惊异,这几人不是来舒王府上时见着的那四人么?看着这等模样,想来是那万熙的事未曾做得,舒王或是完结了此事。
这般想着,裴煦便也稍微提起些心思,将这四人的诗一一过滤一番,顿觉那褚无羁深思细虑,才思敏捷,学识也好的,倒是一个极好的人才,想必未来也是称得上栋梁之材。而那狄祀,才华学识并不落于褚无羁,或有胜之之处,只是心思绕在那上位者,不论其间如何,下场倒是未得什么好的。
至于那陆嘉、陆仪,学识才华倒也堪得,只是心性过直,于官场上倒是不定和得来的。
裴煦默默思虑一番,方低头啜饮数口,默然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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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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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16
楼外的红杏枝头,繁花似锦,粉白的娇艳芬芳,簇簇拥拥,一片花海闹春意,却是渲染出香雪朝霞的明艳风光。楼内的诸生吟诗做赋,觥筹交错间,谈笑宴宴,又有那等击鼓催花、分曹射覆等酒令歌赋之事,酒酣目眩的时候,诸人越发得谈笑无忌,只自行吟诗,倒是烘出一片融融的氛围。
此时,诸事都是罢了,各位士子也大多有些知根知底的,想着今日诗会也可无甚顾忌的了,倒是放松了好些,各自吟诗之时,越发得放开,倒是略略将那诗词的质提了上去。
裴煦虽身在高处端坐着,但一则舒王等人对他青眼相加,不曾有甚忽略之处,倒是频频祝酒对饮;二则,那下面的士子,若有有甚评判之处的,他们便是举杯相谢,裴煦他素日里虽有些酒力,但却是经不住这等海灌,已是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了。而离他不远的下手坐着的是那师暄暄,这女子显是于裴煦大有好感,也常常提着三四句话儿,东套西问,细细地盘问,倒是让裴煦有些厌倦。
只此三点,裴煦倒也能忍耐一番,直至筵席结束的。只是此时,裴煦他见凤曦神色越发得暗沉,眸间更是一片阴霾之色,心里不由一叹,转首与那边上的丫环好生说了数句,就不理旁人,只微微斜身,靠在凤曦的身上。
果然,那舒王听了丫环的禀报,又见得裴煦现在的模样,再略一回忆,便是微微一笑,只与诸人笑着道:“此时,夜色越发得深了。夜间行路,多有不便,本王倒也不能多留了。当然,若是各位愿留下饮酒,本王也是乐意之极的。”
这话一说,那师暄暄倒是头个撑不住的,她虽是有曲艺大家之名,又多蒙各方称许,但这也只多给与她一些方便之处,那大家闺秀的身份,却多少要顾忌些的,晚间便不能留得太迟。因此,她听闻舒王如此说来,便是淡淡一笑,脸上含笑,曼声道:“殿下说的是,这天色也越发得晚了,臣女的确是得先告退了。若再迟了些,倒是令家母担忧。”
这话一说,后面的士子诸人也知道情景,忙忙同声恭贺一番,便是纷纷告辞而去了。这一般的喧闹景象不多时,便随着舒王等人的离去,而散落无踪,只留下那等绚烂红杏,依旧在月色风里,摇摇曳曳,添上几分动静之感。
裴煦等人,舒王凤瑜自是亲自陪同送别的。裴煦因着酒饮着多了些,头便有些发昏,只微微歪斜在凤曦的身上,沉声与舒王告辞之后,方是进了车轿,略带几分慵懒地斜倚在车轿的边上。
凤曦极少见得裴煦这等醉眼朦胧,氤氲得满脸潮红的模样,他心里本是有些郁郁不忿的,但见得如此,那些子的怒意早已飞到爪哇国去了,只稍稍用力,将裴煦的躯体转到自己的身上,笑着道:“怎么醉成这般模样?方才还是好的……”
边是说着,凤曦见得裴煦那慵懒得如若无骨的模样,不禁伸手探向裴煦的脸。这原本只是想探探他脸上额上的温度,却不妨裴煦微微一晃动,凤曦的手却是落在裴煦的唇上。此时,裴煦不只是渴了还是怎么的,竟是微微伸出舌,舔拭着嘴唇。
这一举动,又和凤曦的手重合,一时间,凤曦便是觉得一丝柔滑细微的润滑之物正是在手心滑动,登时就激起了满身的热辣之感。
呆呆地看着裴煦的举动,凤曦看着裴煦细长的眸子微微勾起,里面熏熏然的透出七分的迷离之色,让凤曦他猛然惊醒过来,只急急地收回手,扶着裴煦,面上略带几分无奈道:“煦,你又戏弄我了。”
裴煦眼眸间依旧是浓浓的醉意,只勾起一抹深深的笑容,醉醺醺地说道:“这却是你想多了,我只觉得有些渴意罢了,再说也未曾见得你有甚被戏弄之处,这话又是怎般说的?”
凤曦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见得裴煦一反常态,还是絮絮叨叨地说这些什么,不由叹息道:“好了,这却是我的不是。只是……”
这话凤曦方才说了个头儿,却又掩口不言,只取来温茶和解酒的丹药,让裴煦服下去了,又喂与他细细地喝了些茶水,方是罢手。
裴煦经着这些事后,不多时便是觉得神志清明,只那脸上眸中仍是带着些醉意,这一醒转,他想起凤曦方才的话,不由直起身,回眸对着凤曦道:“你方才想要说些什么的?”
稍微迟疑一番,凤曦细细地看了裴煦的脸,便是稍微暗哑着嗓子,淡淡道:“我的身世,已是安排好了?”
听到这句话,裴煦不由一惊,只皱眉道:“怎么问起这回事?难道你又回转心思了?”
勾出一丝笑意,凤曦眼眸中闪过一丝毅然,抬眼便笑着道:“我却是不愿再认那个父亲的,只是这事还能回转过来吗?”
裴煦不由沉默下来,这身世的布置倒是全然好了,但也非是不能变动的,只是凤曦的心思要是再变动,却是不能回转了。想到这里,裴煦不由细细地看着凤曦,沉声道:“这又是为何?你要知晓,这事一旦坐定,便是不能回转的。”
“只是发现有些事,却是更重要些罢了。”
凤曦沉默良久,面色便越发得温柔了,只直直地凝视着裴煦,温声道。
见是如此,裴煦便伸手揉揉凤曦的发稍,语气略带几分宠溺,淡淡道:“这事,你若真是决意如此,我自是会帮着你的。只要……”
裴煦的话还未说完,那垂挂着的涂金缕花银薰球猛然滚动,竟从那高悬的地方落了下来,其后一只银亮的飞镖猛然落地。
车轿外,权当车夫的两人高声喊道:“刺客!”
裴煦与凤曦对视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却又被各色的思虑淹没下去,相视一叹,那凤曦便猛然拍打一个角落,自己却是透过那戳破的窗外一看,只见外面十来个黑衣人,正是纵跃而来。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19
夜色暗沉,朗朗明月散落一片清冷的光辉,屋檐下,一溜的浅浅草蔓,耷拉着细小的叶片,正是随风微微飘荡着。凄清的蒙蒙银光之中,那身着灰黑夜行衣的十余人,持着一色暗淡之极的灰剑,已然将这沉香车团团围住。
为走得快些,裴煦他们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这地儿恰在一处大宅子辟出的小路角落。这里本就冷清而少人走动的,添上这般二更的夜深时辰,越发得人烟稀少。远远的,似乎有些兵戈之声,裴煦与凤曦对视一眼,便知晓那随后而来的护卫已是被人挡住了。
看来这次,却是难以善了的。
这念头方是在两人心中浮起些,外头的敦义、安迩早已拔出剑来,扑入那些人之中。这一举动,大反常人先行护住车轿的行径,倒是让这些人原先的布置乱了套,身影交错后,其间三四人稍微有些迟疑,露出了几个小破绽。
衣袂翻飞中,安迩剑光散落一片银辉,当下便是击退先行扑上的数人,左手一翻,一片淡淡地褐色药粉便是散了开来。
边上一个监视情状之人,眼角瞥到这一手,忙忙举掌平平推出,一阵气劲便是猛然扑出,将大半的药粉反推了出去。但饶是如此,仍是有人被那散出的一些药粉沾上,当下就觉得气息一顿,身躯上便有奇痒奇痛之感。不多时,这三人竟是嗥叫着在地上翻滚。
见是如此,那监视之人眸色未曾一变,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抖,三点银光便直射出来。三枚飞镖,抖开呜呜的尖啸声,在正嗥叫着的三人那说不清什么神色的眸光中,嗤的一声,便是割喉而过,了结了这三人。
这事一过,剩下的那些个黑衣人虽是心性坚定,但也不免有些缚手缚脚,那一双双眼眸,更是直直地盯着安迩的手,总是疑虑着里面又将洒出一片粉末。这般下来,这黑衣人虽是仍有七八人,个个的武艺也堪称不俗,但心有顾虑下,倒是被安迩两人挡下,相互间有守有攻,场面堪称是持平。
只是,任是何人在场,都可看出这只一时的事,若是无甚变化,那黑衣人一方必是赢的。
裴煦凤曦自不是那等胆小等死之徒,看到这般光景后,两人稍稍改动这车轿一翻,后边对视一眼,裴煦便取来一个填金描折枝花卉盒。而趁此时,凤曦微微探手,将两样东西扔了出去,当下天上先是闪过一道琉璃五彩的霞光,陡然在天际炸开,极是耀眼。后又升起一团耀眼的红光,嗤嗤得腾飞良久,方是炸雷一般散落开来,红光陡然消散。
这一举动,自是示警之意。那原是在边上掠阵警示的黑衣人,见得如此,眼眸微微眯起,伸手弹出七八个丸子,直击那些黑衣人身上的一个要穴。
“啊!”
那七八人一声惨厉的嚎叫之后,白生生的牙齿微微露出,眼眸却是如充血一般,瞬间一片通红,竟是不顾即将刺入体内的剑,直直地往安迩、敦义身上扑了过去。
或是伸拳直击,或是曲爪乱爪,或是舞剑成幕,或是张口欲咬,或是扑上抱住,种种行径竟是让安迩、敦义一时手忙脚乱,虽是刺死了三两人,更重伤了数人,但是那些重伤的仿佛抓狂一般更是凶残,就是那已然是击毙的人也是临死窃机上来撕咬。这等恐惧之事,让这原是精于搏杀的两人,也感觉难以抵挡这等贴身的厮杀,身上更是被撕扯划开了十数个大小伤口。
裴煦自拿出那个盒子,亲自开启,取出十来样东西,其中有些布料、徽章、刀剑等等的事物,样样俱是放好的。稍稍挑选一翻,裴煦便挑选出一些,又将这些东西从那空隙之中,一一扔了出去。
这事一做完,那边已然是起了变化,裴煦细细地端看一番,虽是不知其中就里,但见得情况紧急,他便是与凤曦示意般的点点头,从手臂上取来一副折叠弓,将随弓带着的箭枝射了出去。
这箭枝是特定的,精钢所制,上面又浸抹上一片蓝汪汪的色调。
对准边上那些个黑衣人,裴煦与凤曦的嘴角微微勾起,那弧度细细地一看,竟是无甚差别的。只是凤曦的眼眸,却是更为寒洌,凝视着那些个黑衣人的模样,竟是一片毫不在意的眸光。
天色越发得暗淡,月色虽是清亮,但乌云渐重,竟是将一片清辉遮掩过去了,只余更深沉的灰黑色调。
裴煦与凤曦武功虽是不甚高明,可就着车轿中的光亮,却是能看得清楚的。弓弦抖动三四次,五六个黑衣人或是被直射或是被擦破些皮,绕是这些人不知激发了什么力量,也是经不住这箭枝上的毒素,身影越发得晃动,不多时,便是摇摇摆摆地倒在地面之上。
剩下地两人,由于靠得过近,裴煦凤曦倒是不能射到他们,只留与敦义、安迩料理了。
这事此地已然是罢了,只是那边上监视的黑衣人却是不知所踪,裴煦虽是有些遗憾,但留在地上的黑衣人倒是引发了他的兴致。稍稍迟疑,裴煦便是将沉香车的各色防御措施解开,自行下车,往那黑衣人走去了。
这些个黑衣人,都是倒毙当场了。这倒不是说箭枝上涂抹的毒素极为剧烈,那些毒素只是极其强烈的**罢了,而是这些黑衣人一旦倒下,便是当场窒息而死,想来是那些疯狂举动的后遗症。
对这黑衣人由于各种原因引发的疯狂,裴煦仍是极重视的,这种疯狂能提高身体乃至于武术,若是无这等后遗症,倒是极好的丹药。
裴煦先瞧了瞧安迩、敦义的伤势,见得无甚大碍,便细细地观察那黑衣人一番。拉下那面罩,这些黑衣人面庞都是极平凡的,无甚特点,面色却是一色极殷红。但先前的被杀死的那三人,面色却是如常人一般苍白。
微微笑着,裴煦正是想要再行探索一番,月色陡然从云层中脱离出来,散落一片片凄清的光华,远处一阵啸声隐隐响起,恍若龙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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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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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20
月色流淌,潺潺然如清晨山间的一抹溪水,泊泊地流动,渲染出层层如烟如雾的水汽,为这静谧而冷涩的夜,添上一个梦境般的朦胧光雾。月凉如水,天气高清,晚风徐徐而来,屋檐下那一片藤蔓的细细枝叶,瑟瑟而立,仿佛被惊走的水鸟,猛然抖动着自己那不大的羽翼。
这等良辰美景,原是寻个溪泉静谧之地,招一二之友,对这月色,嗅着芬芳花香,或煮酒或品茗,谈兴无所不至,却是乐事一件的。只是此时此刻,裴煦与凤曦却是如迷惑一般,只楞楞得凝视着月下那纵跃而来的人。
煌煌然的月光,越发得清亮,这人如行云流水一般,踏着月光行来,不过三五时刻,便是近在眼前了。那瘦长的形影,在圆月夜色的笼罩下,更平添上极致的感觉,恍若这天地间皎皎然为这一人的举动而行动一般。
风声如聚,月华如洗,那远行的人,踏动间恍若天地的节拍都凝集于一身,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奇异音调。
蒙蒙的光华,如诗如画,并无任何的异样。但这等沉寂的光景里,凤曦却是猛然惊醒过来,眸光微微一颤,竟也不顾其他,只半搂抱着裴煦,往那沉香车腾跃而去。
这等举动顿时惊醒那原是呆立当场的安迩、敦义,他们面色一变,又惊疑得对视一眼,却是不顾那正是踏上路径的男子,急急行去,将这沉香车挡住,只目视那男子。
此时,月色清明,光华流转,那男子的形貌便是一览无遗。修长如玉的身形,一色青的斗笠青衫,虽极清朗,却也遮掩住那面容。只那芒鞋,未曾沾上一点半丝的尘埃,述说着男子绝高的武艺。
天下武术,分为十个等级,至高者为宗师,总其人数也不过八个,其下一至九品,人数倒是不可计数了。此时,裴煦当能有三品的武术,凤曦加上那隐秘的武术勉强能勾上七品,而安迩敦义两人却是稳稳当当的八品。
至于这人,只端看他的手段,想必他便是那九品中上上的人物,若是一日能得个宗师名号,也非是不可之数的。
浓绿的叶子,在骤然而起的风中沙沙作响,仿若被一只大手揉捏着,只差一点半丝,便是要落了满地。敦义与安迩顿觉一丝丝迟滞与重压,慢慢的沉积,直压得两人的内力一阵抽搐,随后更觉得一阵疲惫。只是那人却是屹立不动,只冷眼凝视着,半晌的工夫,方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敦义及安迩,本在气息消长之下,只落得勉力支撑罢了,这一个满带内力的音波一出,耳廓便是如暮鼓晨钟一般,陡然炸响,引得两人眼耳口鼻都渗出丝丝暗血,身影更是陡然萎靡下去。
幸好两人身后都是那沉香车,凭着一口气,两人倒是都支撑了下来。
那男子见得如此,倒是微微咦了一声。
这一声,如春日的暖阳,顿时间散开一阵温温然的气氛,倒是让安逸两人多喘了数口气,但神色却依旧是淡定如初。
这等神色落入那男子的眼中,他不禁微微提声,口气柔和地说道:“想不到,一个不知何方来的小子,却也有这等好资质的人物守卫,倒是让我有些下不了手了。”
这话音十分的柔和,虽略带几分鄙夷的味道,但莫名的让敦义、安迩两人心中微微松懈了几分,身影更微微摆动了一分。
裴煦虽身在沉香车中,但听得这句话,心里便生出几分莫名的刺骨寒意,不禁将凤曦的手紧紧地握紧,眸中更是闪过一丝冷光,只沉声道:“阁下如此说来,想必是不愿再动他们两人了?”
听得裴煦的声音,那男子隐藏再斗笠黑纱里的眸子,闪过一丝淡淡的惊讶,只微微勾起唇角,道:“今日我虽为履行诺言而来,本心性不佳的,却不想碰上几个有意思的,看来倒是不虚此行了。只是我早年欠着一个人情,这麽多年,却是成了心头的一个结,今日便不得不动手了。”
说着,这男子的话音越发得柔和,只似叶面上缓缓滑动的一滴露珠,明澈圆润,恍然间让人生出无法动手的触感。徐徐说完,男子的声音越发得清朗,在这小小的天地间徘徊,裴煦等人心头微微颤动,却是不言不语,只静静地听闻着。
“自然,当时他与我一剑相助,今日,我便还以一剑,此后便是两无相关。不过,若是你等还能撑住的话,不妨在明年此时,于城东三里外的梧桐树下埋入这个玉佩,倒时自是交予你等一个说法的。”
说罢这句话,那男子随手掷出一枚大如龙眼的小玉佩,掷于地上,便将自己手中的剑轻轻拔出。
吴钩明霜雪。
这把剑,不同那黑衣人一色的灰黑剑,激不起半点的光彩,却是明朗如月,抖动间,丝丝的清朗剑气如同水底的游丝,慢慢的洋溢出来。
剑气如雪,风声如涛,那润和的光晕猛然散落开来,安迩与敦义的眼,不由猛然一跳,正是要提剑挡住,身后一松,两人却是腿脚一松,倒了下来。
绕是如此,安迩、敦义两人还是使劲气力,将自己手中的剑,直直地投掷出去,只求能稍稍挡住那个男子。
两人身后,那沉香车已然是划开一道极平滑的裂缝,各自倒在一边,里面的两人倒在地面上,散开一片血雨。
只一眼,那男子便看得自己的目标——凤曦安然无恙,看着另外一人那散落的血和发,他叹息一声,如夜间惊飞的白鹤,陡然消失在天际的一边。
裴煦微微喘气,透过那丝丝青丝,勉力打量凤曦一眼,便是咳出一口血来。这一声咳嗽,顿时惊起那原是呆若木鸡的凤曦。
凤曦的手颤动不止,竟是无法做些什么,半晌,方是猛然咬住下唇,不顾那唇齿间冒出的一痕血迹,只扶起裴煦,取出三四颗丹药,放入嘴中嚼碎,细细地哺与裴煦。这一作罢,他又倒出一些药粉,小心的扯开裴煦那染血的衣衫,将躯体伤口上的血迹拭去后,洒上这些淡金的药粉。
这一番举动,方让裴煦的面色稍稍好了些,只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勉力笑了一声,便是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凤曦原本焦虑的眼眸微微眯起,嘴角扯出一个凌厉的笑容,竟是不顾其他,只在裴煦那染血的唇上落下一个吻,便转过头,对那已然站立着呆看的敦义、安迩道:“可是好了?”
话音中,那温和的语调,与略微带着羞涩的眼眸,反射出一股子血腥的冷意,让这两饱受风霜的人,也是浑身一颤,转过头去。
凤曦淡淡一笑,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毒,只温声道:“他们,也是应该来了吧。”
话音才堪堪落地,远处猛然响起一阵马蹄之声,显然是那霍恬等人领兵而来了。而另一边,却是有两个人影,慢慢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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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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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21
夜色越发得深了,层层的云慢慢的堆积着,遮住了犹自散发着凄冷光晕的圆月,只留下萧萧的风声,送来沉重的森冷之意。夜露深重,丝丝如水般的气雾,潺潺然地升起,拂过人面。便是这等暖春时节,人人都觉得一层入骨的寒意,正自蔓延。
街道荆棘,马蹄声与那人行声,一轻一重,一快一慢,各自成趣。但显然那马蹄声远些,而那人影却是绰绰着显露出来。
布衣芒鞋,斗笠医箱,那来的两人,一前一后,前者慈眉善目,发须带霜,后者则眉目若笑,正当年少,两者脚步渐慢,见了这里的事,俱是惊疑不定的样子。
凤曦淡淡看了这两人,见得后面的那男子比出一个手势,目光便是一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略略直起身,对那老者说道:“老大夫受惊了。我兄弟两人深夜行路,却被歹徒行刺。我哥哥他受了重伤,此时见得老大夫,想来是上天垂怜,万望老人家能略加援手。”
那老人早是看得裴煦的模样,稍微思虑一番,便是前行几步,细细地诊断后,又掀开那衣衫看了一通,方是拂须沉吟着道:“这位小哥身受重伤,虽有珍贵的丹药吊住性命,但是于身体却是大有亏损的。若要完好无碍,可是要好生修养三两月的。”
这话方是说的饶有其味,那马蹄声越发得宏大,不多时便是出现在凤曦等人的眼中。那霍恬霍雍见得这车毁人亡的样子,脸上不由闪过一道厉色,急急地凑到那车的边上,焦急地问道:“小曦,先生他如何,应是无甚大碍吧?”
凤曦此时已是回过神来了,只勉强扯动嘴角,冷声道:“这位老大夫说,性命无碍,只是伤得却不轻,想来要好生休养三两月的。”
这话让那原是只看着裴煦的霍恬霍雍转头看向那老人,细细打量一番,霍雍仍是略略点头以作感谢,那霍恬却是起身施礼道:“我且代先生谢过老人家了。只是不知老人家家住何方,可否随我等一并回去,以确定其中的病伤?”
那老大夫见得那霍恬霍雍来此,便是有意回避些,只道这两人必是另请他人诊治的,未曾想这两人却是一意延请自己,这倒是不好拒绝。那老大夫略略思索,再细细看了裴煦一眼,便是长声道:“如此也罢,只是众生之人,却是不好颠簸的,最好还是借来一车,安置病人的好。”
这话一说,众人倒也觉得十分恰当,相互对视一眼,霍恬便是叹息着道:“罢了,此地也是算是豪门之地,那万府便是离得不远,我且去借一车。”
这原是极妥当的事情,只是那凤曦听得那万府离着不远,心里便是猛然升起一丝警惕,嘴角微微勾起,却是显示出一股暗暗的阴毒之意。
那霍恬原是京都之中出挑的长袖善舞、玲珑剔透之人,与他交好的达官贵人能倾倒大半的京都。其中虽大半是点头脸熟的泛泛之交,但是凭此借的一辆车,却是极简单的事情。那万家的管家,只听到这件事,便是连老爷等人也未曾回话,只自己做主,将一辆轻巧宽敞的车,送与霍恬了。
因此,裴煦便是极顺当地回到了贺府。又有那老人与府中大夫一般着意诊治后,沉吟着开出了药方,与他调养着,病情却是顺当下来。
此时,说谈起来,众人方知那老人原是夏国的杏林国手,端是天下有数的老医者,既是著名的。因此,众人一发得好生照料,只指望着能与老人勾上些联系,一者,好医治裴煦的病情,二者,出名的大夫倒是也难以求的,此时能有些联系,日后自是有好处的。
这般下来,众人心中虽是仍牵挂着裴煦,但大多却是安定下来了。
贺府的安定,却是另一个地方愤恨的点线。
此时,圆月当空,云层徐徐散开,未央宫中,一个美貌少妇正是抬头凝视着月色。
宫灯盏盏,于屋檐回廊上下摇曳,煌煌然映照出金瓦朱墙绚烂而内敛的味道。皎洁修长的晚玉香,在灯火下映照出一片微微金红的色调,在空气中送来丝丝甜腻绵长的芬芳香味儿。
这美貌少妇,乌鸦鸦的青丝挽成一个极复杂的发髻,上有一只攒珠累丝的朝阳九凤含珠钗。灯火下,这赤金点翠的金凤嘴上那一粒明珠摇曳生辉,恰恰在额心之上颤动,却是映出一脸的珠玉贵气。
除去这只金凤,女子别的首饰却是不多,衣衫倒也极简洁。一身的青纱裹身,腰上系着一葱绿宫绦,另挂白玉双佩及玉绶环等饰物,下穿青袜青舄。
她的神情静谧如湖水,其灵秀通透的气韵,更是显得这娇美的容貌轻灵毓秀之极。灯火下,她微微抬首,望不远处另一灯火通明之处细细地看上一眼,便是静静地独立在芬芳的晚香玉之中,沉默不语。
夜风渐凉,寒露深重,她却无一丝安睡入眠的意思,只抬眼细细地凝视着那璀璨的星光。
未央宫中最为得意的女官——明溪,见得如此,不由取来一件熠熠生辉的描金凤云锦绣袍,盖在那女子的身上,叹息道:“娘娘,不论您为着什么的,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骨啊。别看着白日里一片暖和的春光,夜里可不比那深秋的时候暖。”
那女子微微一笑,恍若百花绽放一般耀眼璀璨,只温声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触罢了。却还不知那个人究竟怎么样了……”
明溪浅浅一笑,眉目间闪过一丝不在意的淡然,娇笑着道:“娘娘过虑了,那等布置,任是何人,想来也不易脱逃的。何况这等无名小卒,自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娘娘……”
说到这里,那明溪微微皱眉,倒是不敢多说下去了。
那女子听到这里,也是知晓明溪的意思,只微微仰首,笑道:“你是奇怪我为何这等焦急,不顾其他就动手么?”
明溪微微低首,只淡淡笑着道:“奴婢不敢。”
女子抬头凝视着那点点星光,只冷声道:“你以为这宫殿之中,有我在便是能撑住所有的事么?你以为陛下真真是对我有那么些爱恋之情?还是你以为这天下之事,多大也无法推过我的头吗?”
说到这里,那女子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意,只咬着牙,冷声道:“你不知道,这个后宫都是那个女人的影子!花木也罢,贵人也罢,哪个不是沾上那女人的光,周全的安放着?我满心以为,那女人死了,陛下他就会转头看我。只是,他的确看着我,看得却是这张与她相差无几的脸!我恨,我怨,却是不得不按着那女人的行事做,他就是这样看着,要求着的!全然没有想到,我的小心体贴,我的周全谨慎,究竟为的是什么!”
女子娇美如玉的脸,陡然生出丝丝恨意,面目狰狞之中,她冷声说出最后几句话:“就是那小子不是那女人的种,凭着那张脸,他也该死!若真是那女人的种,此时不杀,日后回来,还能做得这么干脆么!”
冷厉的风声,在天空中呼号着,恍若那女子的心,正是聚起越发浓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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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时间:
2008-4-6 21:21
天色渐渐亮了,朝霞点点,云霓绸带般的散开,丝丝如雾气般的曦光自东方徐徐而起。抬眼间,可见院中浓密繁盛的梧桐枝柯,在风声中聚合散落,沙沙沙的细语如同情人的呢喃,在耳边细细密密的述说着。
凤曦自沉沉的睡梦之中醒来,细细地看了边上安稳睡着的裴煦后,推窗便见得如此的景象。
梧桐……
自小而始,他便是极熟悉庭院中,这一株枝叶浓密的去处,因为,煦他素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梧桐树。凤曦抬眼凝视着那一株似曾相识的梧桐树,不由想起过往的种种。
幼时起,梧桐树那稠密浓绿的枝叶便是极得自己喜欢的,那时,煦会在暖暖的日色下,用一种轻轻的语调,说着五湖四海的风土人情以及那奇妙迷离的各色故事。岁月流转,他越发得长成,这内容也便越发得多了,政治经济,诗词歌赋等等的东西,日日都是在谈笑中经历着。
而等自己八岁那年始,这三四年来,自己与煦一般周游山水,饱览世情,自然居处也是飘零,或是简陋民家,或是堂皇客栈。只是,便是那行居车上的时候,裴煦也总选一个梧桐茂密的地方。
若是问起来,他总是凝视着自己,淡淡笑着,带着些许怀念,些许深沉,却是不说半句话。那时仍旧年幼的自己,为此不知使了多少精力。到了最后,方是隐隐知道,原来裴煦曾在另一处的梧桐树下,度过了自己最初的人生。
煦,他本有父母照料的,后来流落在此,难怪会对这梧桐生出那些怀念与深沉……
自以为寻到了答案,但当时的自己并无丝毫的喜悦之情,只楞楞抬眼看着一只孤雁,哀叫着,向远方飞去。
良久,都不曾动弹些许。
说不清当时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煦的人生有这么一段无法触及,无法融入的地方。当时自己的心里真是一种嚼了未熟的青果子,有些苦涩,有些酸胀,更是有几分不甘。
或许是从那时起,自己那未曾晓事的心中,便对裴煦有一股莫名的独占欲望吧。只是,等着周游各国的一年后,他却在不经意间,从煦的嘴中听到这么一句话: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凤凰、梧桐、朝阳,听到这三样,恍然间他才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或许,在开始的时候,煦他便是将这梧桐与自己牵连在一起了。
犹记得,当时年方九岁,尚不能自持,竟是忙忙地跑去询问。这一举动倒是惹得素来淡漠的裴煦笑着抚摸着自己的发梢,良久,才是眼带隐隐笑意,温声说出了其中的缘故。
这原只是他素来的习惯的,只觉得窗外的那一株梧桐,在读书时,极是清朗自在的。只是后来又想到凤曦的名字,与这梧桐相交合,心里便是越发得在意了。毕竟,凤凰非梧桐不栖,初时的那株院中梧桐或也是道出了两人的缘分。
这一番话后,凝视着裴煦那略略修长的眉眼,隐隐含笑的脸靥,凤曦顿时感到一阵阵强烈的悸动,但却只能暗自压抑着。
毕竟,这一份悸动,却是不能说不能道。别人不清楚裴煦他的权谋机变,不了解他一手掌控的势力,自己却是一清二楚的,因为裴煦将一切都摊平在自己的眼前,更多番交予他一些任务,以促成自己的成长。
也因此,凤曦知晓,若无浑厚的权势与心机,若是真想扭转裴煦的未来,那无疑是天方夜谭。时不我待,却不防裴煦送来了一个极好的机会——自己的身世。
若是估量不错的话,自己却是能拥有一个极好的背景,更能以此获得初步蚕食天下的资本。
于是自己对裴煦说要知晓自己的身世,知晓亲身父母的身份名字。
即便是这必须得离开煦,即便是这必须得熬过一些艰难坎坷,只要是能够将自己的人生掌控住,这短暂的分别,并不是无法割舍的。
何况,煦他并不一定会只单单让自己走。
结果正如所想的一般,他随着自己来了,走入这繁华而杀意盎然的夏国帝都。因为,煦他担心着,虽明知以自己的心性能力,未来的路并不会艰难。
这便是自己的筹码,若是煦他无这一层牵肠挂肚般的亲情,自己却不会如此设计的。
那时的自己便是如此笃定着,走入这繁华的帝都。
之后,方是知晓,有些事从是脱离在掌控外的,即便是自己,也只能根据自己手中的牌动手。不论是寿诞上夏帝那惊诧莫名的眼神,还是舒王那惊骇之极的反应,无不是说明了这么一点,自己那般的容貌与他们熟悉之人十分的相似。
但,裴煦早就曾说道:“你与你母亲的容貌,却是有八九成的形似,五六成的神似。”
联想到这里,凤曦便是知晓,自己这一计划,必须得放弃。
煌煌夏帝的子嗣,自不是能流落在外的。若是好的,夏帝自是会将自己身份昭告天下,但这便是让他陷入宫廷中血雨腥风的争斗。而这般的争斗,自小不在宫廷的自己,便有先天的劣势。若是狠得下心,抹杀自己的存在,倒也是个轻巧的工作。
虽说,以自己的猜测,那夏帝有九成的几率会承认自己,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出意外,便是那前太子妃萧泠。而夏帝在太子时,便是对太子妃百般恩爱,便是现在的皇后,也是萧氏失踪两年,又有子嗣,方是在称帝两年后册立。
只是,这夺嫡之事,不能稍有差池的。而裴煦这收养自己的人,也必是大受各类人士的冷眼的,其中或许还包括像昨日的刺杀。
这般情况下,便是凤曦自己,也不得不开口放弃此事。
滑稽的是,这样的话方才开口,便是受到了现实的危机。那一场月夜下的刺杀,将自己心里最重的一根底线彻底的踩踏在脚底下了。
自己的战战兢兢,自己的筹划心计,为的不过是裴煦这个人,但若是裴煦不在了,这等计算又有何用!
凤曦嘲弄似的微微笑着,眼眸中那常有的淡淡羞涩,却是更淡薄了,只越发得衬出那眸中肃冷杀意。
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便是无法放下。
而显然这件事也是如此的。
这般想着,凤曦微微抬眼,看着梧桐树顶那从无止息的风声,嘴角露出极浅淡的冷笑:“你要战,我便战。”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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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22
天光尚亮,帝都之中,一片朗朗的轻灵气象,路上行人渐渐多了,客栈店铺更是招三幺四的,只说着些不知头的闲话儿。帝都脚下的人,住的三年两载的,见得多听得广,什么话儿不是随口说的,就那宫里朝中的事儿,也是信口来信口去。若是有些新奇的事儿,更是张三赵四的团团聚了一堆,开口如河,边是做事,边是瞅着空儿,滔滔不绝的你说一句,我添半言的。
而新近的才子裴煦,从那舒王府第出来便是遭遇刺客的事儿,自然是今儿的头等话题。人人可都是瞧见了,那一向闭门锁户,等闲不说半句的贺老将军,派了儿子贺显将这行刺之人的尸首交予京都府伊何权知,又亲自带了话,请何大人务必尽早了结此事。
这便是够让人啧啧了,未曾想,不久便是又多了话题。
那万府里的与将军府里打杂小厮的亲戚,听到这事,撇撇嘴,又指手画脚活灵活现地传出那才子是受了重伤,听闻那沉香车一剑两断,显是那九品的高手所为的事儿。这一番话,越发得是让听的人吸溜了老大的一口气,只道是那裴家公子得罪了哪个达官贵人,竟是下了这等手段。
只是哪家的达官贵人,能驱使九品以上的剑手?又不惧怕贺府的势力?
话说到这里,那津津乐道的平民倒也伤了脑筋,只是百般思索,仍是看不清其中的事端,胡乱猜测一番后,便是要散去了。
这一番言谈间,不觉也将近午时了,早朝已然是散了,那各色官员府里却又是送来新的嚼头信儿。
陛下要征辟裴煦裴才子?当街听着的人吸了一口气,这大半辈子的,还没听过这等事放在朝上说的,看来这裴煦,还真是深得圣恩。
而后听闻刺杀一事,陛下大怒,着令京都府伊立时查办,并派女官前去送去恩旨。众人一发得叹息,这等恩遇,当朝十来年,却是没有的事。良久,方有人从中品出些味道来,只伸长脖子嚷嚷道:这女官是谁?
女官是谁?还能是谁,整个夏朝,能受领颁旨的只有一人,原是前太子妃,后追封端谨皇后的萧皇后贴身侍女涟漪,今却是后宫的唯一的内司,二品的女官员——萧涟。这么多年来,这位女官所送旨意无不是着重恩赏的,因此,也在京都中出了名,说是见得她,便是见得那只报喜不报忧的喜鹊儿。
即便是喜鹊儿,听闻脸面上从未有一丝的笑意。
只是今天来贺府送去旨意,被人津津乐道的喜鹊儿却显然是另一番模样了。
今日的旨意,本是寻常的恩旨,不过是些稍微贵重的赏赐罢了,本就不是萧涟素日里负责的事儿,只是听得那夏帝陛下的一席话,萧涟却是忙不迭地将此事领了下来。
当下宣旨完毕,那萧涟与贺老将军等人一番官面上的话儿后,便是提出了个请求:要去见那裴煦一眼。
不论如何,萧涟终究是宫中之人,这一事儿,毕竟与礼不合。
贺显与自己的老父贺飞扬对视一眼,知这萧涟素日里极聪慧,又是故人交关的,倒也不好瞒她。只是稍稍沉吟,贺显便是略带委婉的劝说道:“此事不是我等阻拦,只是萧女官本就是宫里人,此事却是有些不和礼数。况且那裴煦裴先生却是还昏睡着,便是去了,也不得询问的。”
萧涟早就知晓其中的事儿,只是她只是拿着那裴煦做个幌子罢了,真要见得却不是他,因此,她便是微微一笑,执意道:“大人们却是不知道,这也是我不好,倒是未将话说个透彻。出宫之时,陛下就是吩咐了,要我好生看看那裴先生的伤势,若真是不好,也可请那宫中的御医供奉来。这也是陛下的一番怜才惜才之意,因此,我却是不得不走这一趟了。”
这话一说,各人都是觉得十分的合情合理的,便领着那萧涟,往裴煦那小院里走去了。
此时,将近午时,日色越发得热了,各人一般的长袖衣衫,却都是有些发汗,只进了那院子,却是觉得一番凉爽。抬眼一看,一株极繁茂的梧桐,便是挡住了大半的院子,极是舒爽的。
那萧涟见得如此,嘴角不由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想着那裴煦的名号,心里不知怎麽的,倒有几分熟捻的味道。当日,那延陵城中裴家公子,却也是这样的名字,想想倒也真真有几分缘分的。
这般想着,萧涟慢慢地踏进了院中,不过十来步便是到了屋子门外。
霍恬只道是这萧涟毕竟是宫中之人,多少有些顾虑声名的,倒不好头一个进去,因此,他上前几步,将那门帘子掀开,躬身请萧涟先行进屋。
那萧涟见得如此,微微愣怔,便是笑着道:“大人先请。”
贺飞扬、贺显也不多加推脱,只略略说了一句,就是先行进去了。
这屋子清朗疏放,极有笔墨文翰的趣味儿,萧涟见得如此,心里更是生出了个念头,难道这裴煦便是那裴煦?再思索到当初萧泠留自己再裴府的话,萧涟的心神不由都动摇起来,脚下微微一顿后,便是有些急促地向那内屋走去了。
内屋毫无声息,唯有轻微的呼吸声音,萧涟见此有些惊疑,不由转头看向霍恬,讶然道:“难道府中却是未曾派人照料?为何半点声息都无?”
霍恬无奈地笑笑,只叹息道:“那是凤曦的意思,他要亲自照料裴煦的一应事务。我想横竖派遣几个丫鬟,半个时辰来看一次,若有事也是好照料,倒也不碍着什么,便是同意了。只是凤曦照料着,这一日都不曾好生睡着,这时困了,却也是有的。”
萧涟听得那凤曦两字,眼眸中不由一亮,只是笑着点点头,道:“这也是那孩子的一片心意,成全了倒也好的。”
这般说着,萧涟便是自行掀开那墨绿攒花的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疏淡的气象,各色摆饰更是简练大方,虽是不缺的什么,但也不曾多上哪色不中用的东西。东面按着一张拔步床,那葱绿绣草虫的帐子垂落下来,倒是遮住了一大半的地方。床前却是有两双鞋子。
霍恬见得尴尬,正是想前去拨开那帐子,唤那凤曦醒来,不想那萧涟挥挥手让他不要惊动后,便自走到床前,只掀开帐子看了数眼,便是呆立当场。
良久,那萧涟方是微微蹒跚着脚步,眼眸中闪过各色复杂的情绪,隐隐有些水汽氤氲,只轻声对那霍恬道:“看神色,那裴先生却是不好,此事我必当禀报陛下。此外,我却是对那凤曦有些感慨,倒是未曾见得如此友爱兄长的孩子。这个荷包,是法华寺上供之物,最是保佑人的,里面有几个小金裸子,我以此权当初见之礼罢了。”
说着,萧涟解下荷包,将其递与霍恬,只嘱咐到让那凤曦醒了交予他,便是将此次事儿了结,自是往那宫中回去了。
只留下那贺府的一家子,心里疑惑着,这萧涟临走前的神色,怎生得如此奇异,眸中似乎更有几分红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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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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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23
夕阳的余光,渐渐地没入山的那头,丝丝块块的落霞,散去最后的一点余温。沉寂的弯月微微勾起,只在柳梢树间摇摇曳曳,散落来往行人一身的淡淡白光。夏都的春夜,才堪堪露出一点芽儿,人行人往,车马流水,同白日一般的喧闹非常。
其中的澄湖乃是京都出名的地方,这等春光夏初的时分,更是有无数的行人旅客,夜行游湖。其或是携一二友边行边谈,笑语盈盈;或是驾船携妓,画舫歌声,好不逍遥;便是那等寻常人家,也是有饭后消食且游湖,也有酒醉当场,醉醺醺地招摇过市。期间,又有一些下作的偷窃小贼,乘机做些没本钱的买卖。
这时,一个滑溜的小贼子被人一把抓住,当下里,那失主忙忙地追喊,而那被喊破身份的小贼更是东跑西溜,当下就是将三四人撞倒当场,如一条入海的鱼儿,不多久便是只留个后脑勺子,与人留念。
总算是溜过去了,那小贼正自窃笑着,眼里突然撞入一个少年,他一身的绫罗绸缎,服饰虽简单,却是上好的布料,身形又瘦小,又无人跟随。见着这么一只肥羊,小贼心中暗暗窃喜,忙忙地撞了过去,那手微微一勾,竟是直直地往那钱袋子抓了过去。
指尖的肌肤已然触到那钱袋子的丝绸,那小贼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正是要发力扯下,忽而觉得手腕一紧,尚未缓过神来,一时间竟是觉得天地翻转,只哎呦一声,便是躺在地上了。
那后面死死追着的失主见是如此,忙忙扑了上来,压着往那小贼的怀里一搜,便是取出三四个钱袋子来了。失主取来自己的钱袋,又囔囔着让人帮着将这小贼缚上。
这般做好之后,那失主倒也是个极知世道的人,忙转头寻找那个出手的人,想要感谢一番,却不防之间得那人的身影早就没了。
凤曦伸手解决了那个小贼,稍稍一想,便边是走着,边扯下腰间的系着钱袋,细细看了一番,就其中的钱钞一并拿出,放入怀中,只余那钱袋子在手中晃荡。
这钱袋子原是个旧年的锦囊,小巧玲珑,颜色却是有些过时了,只是那针黹却是令人惊叹的。上面绣的是那凤凰展翅的吉祥图儿,精致细腻。那凤凰的羽翼仿佛真的羽毛撮成的,极是逼真。下面的角落里,又细细地绣了一格‘泠’字,笔端也甚是柔和婉转。
凤曦又在澄湖的边上游走一番,才是往那东岸走去。这澄湖的东岸林木甚多,白日里虽有些人行走游乐,但到了晚间,林木森寒,泠然作响,倒是令人心寒,因此,夜间行路的却是不多的。
自然,凤曦来此,也不是行乐的,只是今日那萧涟送与他一个荷包。他将其细细搜寻之后,竟是在荷包的夹层里见得一张纸条,上书:七月七日,不若三月初三,长亭之约,切勿忘怀。
凤曦自是晓得那萧涟的身份,又听闻外面守着的几人说见得一些监视之人,思虑一番后,他便是决意去赴那个长亭之约。
这长亭之约,极少人知晓的,若此事真真被人发觉,那自己这验明正身之事,怕是大半无从着手了。再者,从夏帝的手段来看,这行刺之事,大约也是让他发觉了一些,那幕后之人不论是不是那万家的,都无甚可能顶风作案的。
因此,凤曦便是出门行来,这一路上,他虽是发觉有些人跟梢,但试探一番后,却是发觉大半是保护之人。方才也是如此,那小贼若不是最后关头自己动手了,想必边上的一人却是要忍不住了。
毕竟这小小的香囊,却是极重要的东西,若是失了,恐怕这一群人都是担当不起的。
凤曦心中默默的想着,眉梢眼角却依旧是淡淡的羞涩与严谨之意,脚下更是趁着没人,越发得快了起来,不多时,便是到了那长亭。
这长亭却也是澄湖的一景,只是说来倒也不是那等非去不可的大景致,也就那雪景称得一绝,因此只在这澄湖十二景中占了个末席,这等春夏的寻常时节里,自是极少人来此的。
向周围略略看了数眼,凤曦明见得边上有一画舫,静谧得出常,却是不言不语,自怀中取出一盏纸折的小灯,又挡着风将里面的蜡烛点亮,将小灯放入湖中。
淡淡的烛火,在湖中摇曳着,丝丝浅绿的灯焰随波逐流,若是白日里,却是极难发觉的。只是这等凄凄寒夜,却是极明朗的。细细的凝视着这一盏灯,乃是花开一般展出七瓣,耀眼的光华在灯上流转,便是散成流水一般绿,若是京都人士在,必是认得这是那京都的特产——流绿灯。
流绿灯本是情侣祈愿夫妻长久的灯儿,素日里都是成双成对的,因此,这一盏小灯便是格外的引人,细细地看去,只见灯上又有一行端秀的诗句:七月七日长生亭,夜半无人私语时。
这一行字本是未曾涂上颜色的,此时更是隐隐散发出逼人的华彩,若是细细地看来,却是明晰之极的。
凤曦静静站在长亭的外面,凝视着水面上的波澜,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感到有些莫名的视线窥看,当下便是抬首,却是见得方才早已见得的那一画舫落下一小船来。
小船悠悠,往着凤曦这里飘荡而来,不多时便是接近了那一朵流绿灯,将这灯儿收起后,它依旧摇摇晃晃,竟是一径儿往凤曦边上飘来。
依稀的灯火里,凤曦显是见得里面只得两人,一人撑船,一个端坐,只凝视着那流绿灯,那手似乎也是极温和的滑过那灯面,良久,方是抬头看向凤曦。
小船越发得近了,只摇摇曳曳,停在凤曦前面。
灯火下,凤曦见得那人的容貌,修眉俊朗,神情深肃,身形颀长,一身宝蓝儒衫,更显雍容风度。只是这脸面,分明是那夏帝凤瑜。
凤曦静静凝视着凤瑜的脸,良久,却是未曾说上半言一句。
那凤瑜见得如此,却是深深地叹息一声,见着凤曦慢慢走来,只伸手将凤曦搂抱入怀中,摩挲着,良久,方是喃喃道:“原来,这是真的……”
话语间,有惊喜,有哀伤,有伤感,更有痛苦。
流绿灯灯焰流转,只在船里静静地散发出淡淡的光华,映照着一父一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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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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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28
月色湖水,澄湖的夜越发得深了,月色却是越发得清朗,只那一湖盈盈的水光,在弯月的光辉下,跳脱游动。柳叶扬起丝丝柔然的枝叶,点点嫩叶嫩芽儿在枝梢顾自翘出点点嫩黄柳绿。
清辉幽然,一只小小的船,靠在这杨柳树下,兀自轻轻摇曳着,船头一人放下船篙,静静坐着,一双眼眸只静静凝视着浩浩荡荡的湖面。
船尾却有两人,一人乃是个俊秀清朗的少年,另一人却是风度雍容的三旬男子,两者脸面上俱是一片黯淡沉寂,只抬眼凝视这柳丝下的点点月光,叹息数声后,方是低声细语交谈着。
“这便是我与你母亲萧泠的故事。可笑我们自小在一起,满以为这浩浩赫赫的皇家权势都未曾将两人分离,此生必是相依相守,一生顺遂的。却不知,帝王之家,哪得那等事情……”
幽幽的流绿灯灯火之中,凤瑜淡淡说着,风轻云淡,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沉痛。凤曦默默听着这一段冗长的故事,沉默良久,方是低眉道:“那为何,您却是不曾寻得我与母亲的一丝半屡的事端?”
凤瑜听闻如此,心里却是涌上温热的感觉,若是此子真是热泪盈眶,只与他抱头相认的话,且不说别的,只那心性一条,却是有些令人扼腕了。这一则,倒不是凤瑜多心,只是这等行状,不逃脱一则:若他是贪图皇家权势,如此快便是将母亲的遭遇抛在脑后,这不得不防心羡富贵,不堪大用之意;如若他心性纯然,孝心可嘉,在煌煌皇宫之中,不免受人诬陷利用,却也是要小心的。
此时见得凤曦虽略略生涩些,倒也称得上是极淡定而有心胸的,想来便是那皇宫重地,又有自己的支撑,却是不会有甚关碍的。
凤瑜这般想着,心里不免松懈些,见得凤曦这般话,也只微微有些酸涩,温声道:“只是未曾想到如此。这么多年,只想着你母亲她香消玉损,我心里就不免对这般事有些避拒的,而你自幼长成之地,却不是那最为可能的延陵城,而是托词为裴家远地的亲戚之子。因此,便是一发得忽略了。”
说到这里,那凤瑜不由细细地看了凤曦一眼,沉吟道:“只是那裴家之人,怎会想出这等托词,又多番周折掩饰,可是其中有甚缘由?”
凤曦极是聪慧,听着凤瑜的话,自是晓得他话中的意思,便是略略思索,方是迟疑道:“这倒不是别的,只是煦他曾说道一些,却是父母先前得罪了达官贵人,受其所害,后虽侥幸无碍,脱逃出来,但行事之类的越发得谨慎,见得我的身世似乎也不寻常,便是如此做些事,以掩饰些。”
凤瑜听是如此,心里虽是有些疑惑,但这并非大事,因此只付之一笑,淡淡道:“这也罢了。只是你的身世此日虽然澄清了,但官面上却是要过一套程序,方能堂堂皇皇的说出来的。”
听到凤瑜这般说着,凤曦不由愣怔了,沉默半晌,方是喃喃问道:“只是流绿灯,加上这一句诗词,您便认为我的确是您的骨肉?难道不曾想过他人探知到这等事情,方是如此做的?”
想不得凤曦竟是如此冷静敏锐,凤瑜稍稍愣怔,便是取来那一盏流绿灯,垂首抚摸良久,方温声道:“这自是想过的,只是这等诡秘伎俩,并非煌煌大道,究竟出露出马脚的。何况能得到萧泠信任,却是不易的,加上那些打探之人送来的资料,如此巧合,便是真是欺瞒,若是能欺瞒得长久,倒也是一宗上天有意之作,怪不得别人的。况且昨日那行刺之事,的确是有人知晓你的身份,方是做出如此丑事来。”
凤曦沉默再三,凝视着凤瑜脸面上的温和与亲昵之意,心里叹息一声,却是不再多言其他了。他知晓,这都不是那等真正缘由,只是凤瑜对自己实在有太多的感情,以此便将最为重要的一事放下。
只是事后,却是难免的。
夏国凤家,国姓为凤,但只帝王凤家的血脉有一特征,那便是其右肩若是浸泡了兰陵草浸泡的液体,便是会显现出一只恍若凤凰的记号。
皇家血脉不容混乱,一应的皇嗣都是登记在册的,若是凤曦能度过此等检验,自是无甚问题的。
说到这里,这父子两人却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良久,那凤瑜方是带着几分踟蹰,低声的问道:“你母亲,她,她是如何逝世的,却又是埋葬在何方?”
凤曦抬眼看着凤瑜,见他神色苍茫,眼眸中仿佛滑过无数的情绪,不由微微顿了顿,才是淡淡道:“母亲是难产而死的。”
看着凤瑜的嘴角抽搐一番,凤曦不由转过头,只看着那柳丝下点点破碎的月华,依旧淡淡说道:“煦他恰好路过,便是救了我一命,只是母亲素日身子骨太弱,只交代三两句,便是逝世了。后来,母亲便是被煦吩咐着葬于延陵城外的崖山之上了。”
凤瑜细细地听着凤曦的话,见得月色下凤曦的脸面越发得沉静,不由响起往昔那萧泠的神情面容来,心里的那些酸楚便更深了三四分,只低低道:“如此也好,只是日后得打搅她的安息了。”
话语间,凤瑜神色苍老得如同一垂病老儿,好是半晌的功夫,才回转神来,凝视着凤曦道:“这些都是日后之事,此时时辰已晚,倒是不能多留你了。只是那行刺之事后,我却是多有担忧,便是此次仓促与你相认,也是想将一些手下派出,好生保护周全的意思。这十来人,乃是暗中的密探,武功身手俱是不凡,又极善群攻之术,便真是碰上九品之上的人物,也是可保你周全的。”
凤瑜这般细细的说明,又挥挥手,让十来人于岸上现形,与凤曦多多言谈一二,便是再三嘱咐,方才看着凤曦渐渐走出自己的视线里。
边上那撑着船的人,见得如此,不由叹息数声,凝视着凤瑜,只道:“陛下,此事也是不得不如此,再说父子相聚,却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事,为何还如此难为?”
凤瑜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是伸手将那柳条儿扯住,黯然道:“涟漪,你却是不知。父子相聚,却得顾及再三,连家门都是不得进入,孤这皇帝倒是不若寻常人家的父亲。再者,那行刺之人,显然是后宫之人,这等歹毒人物混迹宫廷,焉得不挂心?何况泠儿之死,本就与此交关,此时攀出来,更是令人心惊。这等行状,孤却不得不从中选取一人,以作凤曦教养之人,故此,倒是不得不忧心。”
凤瑜这般说着,却不知想到什么,好生细细打量那萧涟一眼,忽而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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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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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0
清晨的风,细细如龙吟隐隐,在兰草的浅淡芬芳之中,摇曳出湖水一般的褶皱。天空高清,丝丝袅娜的蛛丝柳絮,在清亮的日色下,拂出一幅幅奇妙的图案,不多时,却又被那风吹得远了,消逝在天空的边际。
梧桐叶越发得浓密,推开窗牖,便可见那枝枝叶叶交叠的浓绿叶枝。凤曦淡淡地扫视了一眼,便是回身向那床铺走去。
下垂的纱帐,在春日的脉脉风中稍稍摇曳了些许,露出里面昏睡的裴煦的脸。略显苍白的面容,在多日的调养下,也渐渐恢复了些,细细看来,倒有几分红晕,只是那紧闭的眼眸,却依旧是合拢着。
凤曦坐在床边上,若有所思地凝视了半晌,方是微微眯着眼,叹息一声,只转身对那边上的一行人道:“走吧。”才走了三两步,那凤曦却是又回首,与那正自亦步亦趋跟着的霍恬霍雍道:“此次我去了,煦他暂且拜托两位了。”
话音落地,霍恬与霍雍对视一眼,又眼色复杂地看了凤曦一眼,那霍恬只微微叹息道:“这是自然的,裴先生你却是不必担心的,只是……”
凤曦自是知晓霍恬话中的意思,但此事却不是能等闲说的,便摆摆手,眼眸闪过淡淡的氤氲,只温声道:“且放心,陛下遣使来了,还需担心什么,怕只是我勾上了什么,方是如此的吧。”
这话一说,霍恬倒是放下些心念,稍稍思虑一番便是道:“这也是,怕是那刺客一事,或是京都府伊有了甚话儿,倒是要御前对论一番的。”
话虽是如此说的,但众人心里都是觉得奇异,陛下素日里并无特意垂重任一臣子,难不成裴煦这尚未成事的人,倒是如此青睐?
因此,霍恬等心思活络的人,早已在说话间,将那些个太监打通了,虽是问不得什么话,但是多少也让这些个太监应和下来,倒是不虑多少事。
天色越发得清朗,凤曦在众人的拥簇下,乘着宫里的八宝朱缨华盖车,渐行渐远。那贺显见得那车子,原本微微蹙起的眉,更是深了:“这车怎选了这种……”
霍恬听得如此,将早已深深沉下的心思移了些许,只随意看了那车一眼,当下竟是说不出话来了,楞楞地凝视着宫车越发得远去,风里才堪堪飘荡出他那干涩地话:“这不是宫中专为皇子所设的车子吗?怎么小曦也是坐得如此的车子?”
风声越发得急促,贺府的一家老少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是说不的话来了。
且不论,贺家这厢如何,凤曦端坐在这宽敞轩贵的车中,冷眼凝视着那上面绣的略紫的龙鱼金纹,却是细细地思虑,宫中的行路举止等事,良久,方是听得那车马停滞在宫门外,外头的太监宫女更是挤出满脸的笑意,只凑上来,扶着凤曦下来。
暗中有些心思重的人暗暗的窥探觑视着,见得凤曦眉目清秀俊朗,神情泠然淡漠,只那眸间的一丝丝羞涩的味道隐隐露出几分随和笑意,倒让这一竿子的有心人十个看的九个心中略略生出了轻忽的心思,只那剩下的三五人心里面上勾出一丝笑意,相互看了一眼,期间的意味儿倒是极深重的。
凤曦静静地走出车轿的阴影,手搭在边上的一个年长宫女臂膀上,方是慢慢行去。前面早已有一青纱小车待着,凤曦步入车中,不多时,便是到了一个地儿。
外头的太监自是晓事的,忙忙谨慎地说了一声,方是掀开了车幔子,将一张挤满笑意的脸凑了上来,只笑吟吟地说道:“大人,您可小心些,这地儿收拾的不仔细,让老奴搀着您些?”
凤曦冷眼看了那太监满是皱纹的老脸一眼,那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微微的羞涩,只往他身上转了一圈,未等老太监心中隐隐露出几分喜意,便是微微勾出浅淡的笑意,温声道:“这却是不敢当,小子可称不得甚大人的。”
话是说着,凤曦便是含笑着自行下来了。
那老太监见得如此,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愕然与警惕,心里固然是暗叹,脸面上却依旧是堆着满脸的笑意,只呵呵笑着,上前引路道:“大人您可小看老奴的一双招子了,也是,是老奴心里欢喜,说话倒是太急了些。”
这般说着,凤曦只含笑以对,眼眸却是稍稍挑起,只往那朱漆粉墙上溜了一眼,那眼神便是定在宫殿的匾额之上。
惕隐殿。
惕隐殿,于夏国并无多少响声,但皇族子弟却是无人不知的,这是皇族事务的处理之地。而这一任的惕隐殿主人,便是那身为宗正的穆王凤珲。
凤曦神情淡漠肃穆,虽那眼眸仍是褪不去那些许的羞涩味道,但这却更添上几分生涩的孩童稚气,到让见得人心头微微一松。
惕隐殿里早已满满的站着坐着一地儿的主子,期间人人肃穆,只用那包含意味的眼神儿交流着。此时见得外头来了个人,看着衣衫神情,不落俗套,风度凌然,便知道这是此间的主儿,那三四十双眼眸更是细细地打量了数番。
凤曦抬眼,与那夏帝凤瑜对视一眼,便是要双膝下跪,只待行礼问安。凤瑜见得凤曦神情怡然,不亢不卑,脸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极温和的笑意,温声道:“罢了,时辰也到了,此事倒也不好多耽搁,且让皇兄亲自观测检验吧。”
这一番话落地,边上团团坐着的众位贵人,凡是有些心思的,不由都微微抽了口气,当下心思急转,脸面上倒是无甚感觉。只那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凤曦,神情面容更是温和疼怜,此时见得场面上气氛凝滞了,便是含笑道:“也是,这礼数有时也恼人得很,眼见得皇子们都是要上房读书了,却是将此事尽速了结的好。”
那穆王凤珲素来沉静稳重,但见得凤曦的面貌也是愣怔许久,此时被皇后的话惊醒过来,便是淡淡一笑,特意出外取来池间的一桶清水,又自内间取出一盒子的兰陵草,稍稍浸泡后,便将这分为六碗,递与五个皇子后,便将一碗交予凤曦。
皇子早是熟捻此事了,当下便是解开衣衫,露出右肩,将这水细细地涂抹上,不多久便是显现出斑斓的色彩。凤曦淡淡的看着这些个皇子做完,便是解开上衣,将这一碗水细细地涂抹,不多时,那右肩便也是显出一只斑斓的彩凤。
凤凰绚丽璀璨,在水色的映照下,更是明晰清朗,只欲展翅高飞一般,让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愣,各自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迥然不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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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30
微风徐徐,送来细细的清甜花香,轻轻摇曳着大鼎之中熏出的丝丝聆溪香,勾勒出满殿的芬芳。在如此芬芳里,惕隐殿中却是一片寂然,数十双眼眸更是凝视在凤曦身上的那一只凤凰上。
这凤凰炫彩高华,顾盼之间,却是如同活物,更令人惊疑的是那凤凰的眼眸,竟是溜黑上扬,澄清之中更是露出睥睨众人的味道。使这一干人等,不由纷纷揉揉自己的眼眸,死死地凝视着那一只凤凰。
这并非是众人不知涵养神色,只是翻遍皇家记载,各色的凤凰印记,却是无一个凤凰是有露出头的,何况这眼眸却是如此活灵活现,睥睨天下的。
宫中贵人与皇子等人,活在宫里,头一等重要的便是争一张椅子,因此,便是那些年幼皇子,只知晓些事的,脸面眼眸上都不免微微变色。
众位贵人之中,只那夏帝,看得如此景象,喜不自禁之下,却是起身急步走到凤曦身边,将他扶起。细细地摩挲着那只凤凰良久,夏帝抬眼将凤曦搂抱在怀中,又小心的将那衣衫收拢好,凝视着天边的那轮曦日,只高声道:“拟旨:内司萧涟氏贞静谨慎,人品高贵,乃贤淑女,深得朕心,着皇贵妃位,赐名荣,入住琦兰殿。”
这一旨意,莫名其妙,众人一愣,却是回想过来,眼眸之中也不禁微微露出几分冷然,只凝视着凤曦那被微风轻轻吹动的发梢。
不理会众人的眼色,夏帝凤瑜细细地摩挲着凤曦的发,只温声又道:“拟旨:故皇后萧泠氏留有一皇子,不甚流落民间,不意上天垂怜,送珠归朕。故皇后萧泠氏乃朕发妻,以此,皇子凤曦,乃皇家嫡长子,诸位皇子名号需退后一位。只皇子凤曦年齿尚幼,特将其归属容皇贵妃。”
说罢这旨意,夏帝微微松了一口气,只细细打量凤曦良久,便是挥手让那萧涟上来,只将其交予她,道:“此日早朝虽则推迟一个时辰,但时辰将至,朕也不好多留。宫中事务,荣皇妃是尽知的,朕便将皇长子交予你,你却好生照料方是。”
萧涟微微一笑,只凝视着凤曦数眼,方是叩拜道:“臣妾遵旨。”
夏帝见是如此,心中更是大悦,将萧涟浮起后,他稍稍思虑一番,便又取下腰间的一块九龙玉佩,递与萧涟道:“罢了,国事不得耽搁,只册立皇贵妃位极是重要,却是要推迟数天,放得进行,朕将这玉佩交予你,准你便宜行事,好安顿皇长子。”
说罢,夏帝又嘱咐皇后数声,心中虽是不舍,却只好生叮咛凤曦数句话儿,便是往那煌煌大殿,早朝之地走去了。
只留下那些个贵人,楞楞得凝视着凤曦与萧涟两人。
数息之后,那万皇后见得殿宇之中的情景,眉梢不经意地稍微翘起,眼中极迅速地闪过一丝轻蔑与快意,面上却微微露出极合度的完美笑容,缓缓走到萧涟的边上,只温声道:“妹妹,这么多年殷勤服侍陛下,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何况妹妹素日里的行事大方,心思细密,温柔可靠,一概都是齐全的,真真是好人才。陛下的封赏,虽是极尊贵的,倒并不是没个缘由,只是日后,妹妹可是要赏脸儿,与我们姐妹多多的走动。”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极是妥帖,听得那些个妃嫔都不由微微露出笑意,想着方才陛下的行动,更是忙不迭地上来攀谈。
一时间,这原是沉寂的殿宇倒是生出几分温情脉脉的感觉,倒让人错觉这不是那等素日勾心斗角的后宫,倒似姐妹间的谈笑。
只是萧涟的事极是繁杂,众位贵人都是知情知趣的玲珑人,又有几分刻意的招揽连气之意,因此,倒也是好生说些话儿后,就是纷纷离去了。便是那皇后也只地招来一些人细细嘱咐一番,就是款款离去。
这一般下来,那整个殿宇便是寂静下来了。
惕隐殿原是皇家事务处置之地,宽敞轩昂,此时各色的人纷纷离去后,更是清冷寥落。萧涟原是温婉笑着的脸,便是渐渐褪去那眉眼间的笑意,只转头温和而哀伤地凝视凤曦,好是一番打量,才温声道:“想不到小姐她的孩子,竟是如此大了,我却是半点都不曾知晓,倒是让你平白受了这么多的磋磨……”
抬眼细细地打量萧涟数眼,稍稍迟疑,凤曦一直温温然的脸面上却是露出几分迟疑,只微微拧眉道:“听闻您是我母亲的旧日之友?”
萧涟听到凤曦的话,常年蹙着的眉眼不由微微舒展开来,温和地笑道:“我原是萧家极旁支的,只是父母双亡,无可支持,方是到了萧府,成了小姐贴身女伴,自然,名义上如此,其实也便是那贴身侍女一般的。只是小姐真真是待我极好的,一应的事务都是说与我听的,我的事更是记在心里。便是如今我能知事识字,也是小姐手把手教育的……”
说着这些事,那萧涟的脸上不由露出极快意的笑意,展了眉,勾了唇,温和清秀的五官更是露出极柔和韵味,只静静凝视着凤曦道:“却是我忘情了,倒是说着些没味道的旧事,只是此处也不宜多言。一来,琦兰殿的事却还是要好生整顿的。二来,我是宫中老人,素日里倒也有些臂膀亲信的,不过宫中行动都是有人看着提防,那些贵人明面上是一把火,但私底下那些隐秘诡暗事儿,可都是少不得。因此,这日倒也不好多说的。”
听着萧涟这般说着,凤曦的脸上也微微露出笑意,只淡淡地瞄了阔达的空间一眼,便是温声道:“那件事,也是这些个贵人做的?”
萧涟面色微微变了,沉默一会,便是叹息一声,怅然道:“若是说不是,你必是不信的,只是兹事体大,那些刺客身上东西全无,场面上又留下的东西极多,倒是大半与这些个贵人相关,似是嫁祸之举。一时之间,这倒也是不好筛选的。”
凤曦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冷光,只是瞬间便是消散了,脸上仍是一贯的温柔笑意,见着萧涟伸手握住自己的手,便是微微一笑,却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件事,凤曦他早已让手下的人好生监督着了,只是官面上却是一直无甚说法,他虽是知晓其中一些东西已然被替换了,更是从中猜测出三两人来,但细致些的东西,却是要自己亲自确定方是的。
虽是这般想着,但凤曦却是不动声色,这次裴煦留与地上的东西极多极杂,却是一些特别的东西,若是少了那几样,自是可见得其中的奥妙。当时,自己等人离去前仍是留了三两人看守,因此,便是那些个人发现其中有些问题,想要取回证物,却也只能留与现在的。
这时间拖得越长,事情便也会越清楚的。
凤曦这般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温和的弧度,眼眸略带几分羞涩的意思,只随着萧涟等人,穿花渡柳,沿着那青石铺就的大道,慢慢地向那琦兰殿走去了。
此时,任是何人,都是未曾料得未来这广袤山河上的漫天风雨,便是从这小小少年行走间的浮萍之风中慢慢聚拢。夏国宫里宫外的各色人等,只是带着一丝丝特殊的情绪,细细地打量着这小小的少年。
温和的笑,羞涩的眼,冷冽的气息,俊秀的容貌,所有的人初见的时,便是落下了这么一个极深刻的印象。而夏帝的宠溺,萧家的势力,更是让一色的人不能等闲视之。所有的有心人,便是知晓了一件事:看来那大位之争,虽才堪堪开始,却是又多了一个极重要的人选了。
各方因此,不由沉闷下来,只是,这一刻的沉闷,却是由制造的人亲自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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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31
午时尚尚过了些,春日里倦意便是越发得深了,等闲的人不说,就连那高树上常常婉转鸣叫的鸟儿也是消了声息。饶是如此,在未央宫身为煌煌大夏的皇后居处,人人都不由屏气敛息,露出一模儿的谨肃端重。这等沉凝气氛下,配上那厚重沉重的碧瓦朱墙,整治得极好极庄重的花木,更是昭示出皇宫的森严气象。
越过未央宫重重的门庭墙垣,期间的一个小小耳房之中,夏国的万皇后正是与边上的一个贴身的侍女,悉悉索索地听着些什么话儿。
这耳室极小巧,陈设也极少,只那一应的物件,却都是平淡浑厚之中显出奢华贵气。万皇后斜斜得依靠在紫檀木塌的案几之上,若有意若无意地把玩着一细碎宝相小花的折扇,只凝视着炉鼎之中腾腾而起的沉水香。
良久,她方是微微抬头,转而凝视着手中的这把折扇,冷眼说道:“如此说来,那些个东西,他却自行取走了一些?”
那侍女微微低头,桃心髻上的一支填金的如意八宝簪微微散出点点华彩,极是耀眼,虽听得万皇后话语间稍有些怒意,她的神色却依旧恭敬沉静,只道:“此事虽是手下擅自做主的,却也非是无甚缘由的。当时,街面上无甚人行动,而他见得地面的些许东西实实触犯了禁忌,方是如此的。”
万皇后冷声笑了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怒意,道:“禁忌?本宫却是不知什么禁忌竟是让他如此作色。他难道不知,如斯做事,便可坏了本宫的大事么?所幸此事应是宫中的其他人做的,想来那两个东西却是半点不知的,倒也无甚大碍,不若……”
说到这里,万皇后冷笑数声,却是不说了。
那侍女听得如此,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是微微笑着,将怀中的一个填金紫檀木小匣子交予万皇后,道:“娘娘,这便是那里面的东西。”
万皇后素日里是知晓这侍女的个性,看到她如此动作,手上不由也是一顿,淡淡地瞄了那匣子一眼,方是放下手中的折扇,将那匣子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万皇后的脸色猛然一紧,不多时,已然是一片铁青,那一双眼更是寒洌之极,手一翻,将这匣子重重盖上,喝道:“明溪,这是如何一回事!”
明溪原就知道根源的,又掌管着大小事务,自是晓得其中的轻重,忙忙跪下,道:“娘娘不必担心,这一支凤簪子虽是极相似的,却并非是前儿大人送来的那一支。”
万皇后听闻如斯,稍稍思虑,眉眼便是微微皱起,冷声道:“这倒是他做的不差,这等东西素日里便是少见的很,这一色的东西,别人见了,便是原与本宫无关的,也可缠上来。那时,本宫要是真真取来这支簪来,倒不定真成了罪证。”
这般说着,帘子外突然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便是传了过来:“娘娘,秦澜秦姑娘来了。”
万皇后听得如此,并不惊疑,只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吧。”
厚重的大红暗花消金软帐被轻轻挑起,一个女子轻轻巧巧的走了进来。婉转纤巧的飞燕髻挽住乌鸦鸦的青丝,浅黄轻纱褙子,海棠金的销花及屐裙,随着那一张宜喜宜嗔的绝妙容貌一并露了出来。
皎皎然如春花初绽的脸庞,脉脉然如秋水起皱的眉眼,飘飘然如遗世而立的风姿,其神清如霜雪,其貌绰如仙子,天生的一段风韵,便凝在唇角眉上,这秦澜一如初时所见的一般,虽是年近三十三,容貌却是不曾褪去一分,反倒是增上了几分妇人极动人的丰韵。
秦澜微微笑着,微微屈身前行数步,敛衽为礼。
那皇后见得如此,面容上微微露出浅浅的笑意,忙抬手道:“这礼数也就罢了,你我是何等的亲密,却又做这等虚礼了。”
那秦澜淡淡一笑,面容上露出极温和极恭敬的神色,慢慢行到皇后身边,笑着道:“万事不过一个礼字,娘娘虽是体恤妾身,但身处宫中,倒不如谨言慎行的好。”
万皇后素日是知的秦澜的性情的,听闻这一段子的话,倒也不以为意,只目视了边上的明溪一眼,使其取来一个水红弹墨的绣墩安顿好秦澜后,便是整肃神色,道:“坐吧。今日本宫招你来的意思,你可是知晓的?”
秦澜微微低首,躬身道:“这等大事,便是娘娘不招妾身,妾身也是得晋见的。”
万皇后轻轻捻起案几上的一串红香珠串,拨弄一番,便冷哼一声,只淡漠地问道:“大事?你也过了,只是一个未曾落网的小子,若不是本宫素日的仇隙,却也不虑的。”
听得如斯,那秦澜微微一笑,点头迎合道:“这是自然的。只是这等时候,娘娘却不能于此时动手。妾身听闻这人进宫之前,曾遭遇一场刺杀,险些丧命,不论娘娘此时如何动手,落入他人的眼里,倒都是一场麻烦。只是可惜……”
万皇后冷笑一声,眉梢微微挑起,嗤笑道:“可惜什么?”
秦澜淡淡一笑,眉眼儿柔柔地弯起,腻声笑着道:“自然是可惜的,若是那场刺杀一举将这人了结了,到时不论推到谁的身上,都是好的。现时动手,乃是在陛下的耳目下,不论如何,倒都是一桩麻烦事。”
心中暗暗点头,万皇后神色上却是不露分毫,只微微眯着眼,细细地端视秦澜良久,方是道:“如此说来,这个小子今时却是动不得的?”
秦澜微微地扬眉,神色沉静,稍稍思索后,沉吟道:“今时今日,自不同往常的。若是娘娘能听得妾身一言,恕妾身斗胆直言:皇子不同其他,真真是要铲出,不若等的泓皇子登基大宝,那时自是无所顾忌。若此时那人出了事,便是娘娘您也得担当一二的。”
沉默数息,万皇后猛然想起凤曦身上那一只凤凰,眼眸中便是闪过一丝冷意,道:“你却是想的过多了。这一个小子,生于民间,见识浅陋,又有何虑?此时陛下护着他,本宫自是要暂退一二,但到了时候,还由得他么?”
秦澜听着如此,心里微微一动,眼眸中便是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便是消散无踪,只温声道:“娘娘见识广远,自不是妾身能所企及的……”
这未央宫里细细正是说着,突儿帘子外,响起一阵咄咄的脚步声,秦澜听得如此,立时听了嘴,只低头凝视地面上。
万皇后面色微微一变,眉梢儿微微一皱,便是喝道:“内宫重地,何人胆敢喧哗?”
稍稍停息,帘子外一个圆润女子听得皇后的话,忙忙跪下,只喘着气儿,急急道:“娘娘,不好了,皇,皇长子殿下身中剧毒,已是气息奄奄了……”
这一句话说出,万皇后面色一变,竟是将手中的瓷碗儿失手打破,方是回转过来,看了秦澜一眼,她便是喝道:“怎会如此!来人,起驾琦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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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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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2
琦兰殿,是夏国宫中最为奇异的所在。听闻夏帝凤瑜便是在此出生,在此长成的,因此,对于此地,他总是有一股子难言的牵挂与情愫。这一缕莫名的感触,使得素来力行节俭的夏帝,对这琦兰殿却是不惜气力的修缮整治。
这一番气力虽未曾将琦兰殿翻修得模样大变,却也是整理得越发得好了。这一宫殿自凤瑜称帝以来,都是他素日常来的地儿,因此,竟是将皇后居住的未央宫压了过去。
此次,那才封的荣皇贵妃萧氏和皇长子凤曦竟是得了这个所在,宫中但凡是有个心机的,无不是祝贺的。便是万皇后,也是在萧涟大致整治好琦兰殿事务之后,送来了各色的东西。
期间,自然也是有些各怀心思的妃嫔,亲自上场,温情脉脉地上来恭维一番,谈笑风生的模样,似乎能遮掩住眼中心里那丝丝的嫉恨。
而凤曦中毒,正是此时。
至于中毒之物,却是宫中妃嫔送的东西。这妃嫔送礼,自是些珍贵东西,期间一大半竟都是些千年雪参等东西,其余的何首乌、凤眼草之类的东西,更是大包的送来。
萧涟事务虽是极繁乱的,但她对凤曦却是妥帖地很,只稍稍安顿下来,便就请来御医为凤曦好生诊断,又安排下一些熬药服侍的宫女,细细嘱咐一番,方是离去与那些个妃嫔说话,好打发她们。
这事多烦乱,萧涟正是利落地整治好大致的事务,便是见得自己一心腹,唤名螺黛的年长宫女,满脸慌乱,气喘吁吁地跑进厅堂,只忙忙地喊道:“娘娘,娘娘,不好了!殿下,殿下他,他……”
萧涟原是满脸微微带着笑意,说这些场面的话儿,此时正是要打发这屋子的妃嫔,但听得这螺黛如此说来,便是勃然作色,急急站起喝道:“殿下究竟怎么了!”
那螺黛被这话一惊,倒是回过气来,只喘了口气,便是急急道:“殿下他喝了药,不知怎麽的,竟是吐出血来了。”
听到这句话,萧涟眸光一冷,脑中瞬间便是转了好几个来回,看了那些妃嫔一眼,她冷声道:“此事关系甚大,诸位姐妹且恕本宫告退了。”
说罢,那些妃嫔本就知事,见得萧涟神色肃冷,知的此事说不上什么,便自说了些场面话儿,便是忙忙退去。
萧涟一并都不理会,只忙忙地往那凤曦的屋子走去,便是急急奔走,她就是冷声吩咐下来:“螺黛,你带人将这熬药相关的人等一并收起来。嘉鸿,你即刻将那几位御医都请来,至于霁岫、鹤烟,你们两个,分别将此事禀报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至于罗蕴、疏华,你们且将这里的人事安定下来,万不可趁此让这些宫中人扰乱生事。若有不听的,一并先行羁押下来,稍后我自行安排着。”
这话一说完,萧涟抬眼便是见得凤曦的寝宫,里面早是人仰马翻,喧闹之极,一些个宫女侍从来来往往,呼号不休,平白地露出些天下大乱的局面来。好在里面还有几个老成的得力宫女在,虽是喝止不得全局,却也是将内室安定下来。
此时,萧涟来了,这局面倒也迅速地安定下来,只一二小宫女,或是心中惧怕,正是低声呜呜咽咽的。
萧涟顾不得其他,连话都不说半句,先是跑到凤曦的身边,细细地摩挲探察,见得虽是混了过去,衣襟上也有些血迹,呼吸却尚是安稳。她素日里里也通的一些药理,自己按了按经脉,见得搏动只微微急促,其余的似是无甚大碍,不由安下心来。
将凤曦的手放回到锦被之中,萧涟抬眼看了四周一眼,冷声道:“你们这一干人是做什么的!好端端的竟是让殿下陷入这等境地!你……”
正是说着,门外突儿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嘉鸿那圆润之极的声音也是一并响起:“娘娘,奴婢已是请了御医来,可是请大人们进内室?”
萧涟听得如此,自然也顾不得训斥,当下便是回道:“此时还顾及什么,快请诸位大人先进屋。”
这些御医也是知晓轻重的,进屋之后,便是将那凤曦团团围住,一一上来诊治后,眉眼不由都皱了起来,竟都是拂须沉吟,半天都未曾说上一句话。
萧涟原先心中已然是安定了大半,见得这些御医如此神色,那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忙站起来,急急问道:“诸位大人,曦儿可是有甚不妥的地方?”
那些个御医迟迟不语,原只心中疑惑,见得那新近的贵人惊急之意,忙是回道:“娘娘,您不必……”
这话才起了个头,另一个声音便是将其打断了下来:“涟漪,涟漪,曦儿他究竟怎么样了!”
帘子一掀,夏帝陛下便是急急地闯了进来。
屋子里的各色人等见得,忙整顿衣衫,高呼陛下万安,跪了下来。
夏帝凤瑜一挥手免了这些礼数,只往那萧涟凤曦那边看去,见萧涟神色沉静,才堪堪安定下来,往那床帐走去。
此时,那些御医更是紧张,正是要上前说上一句,门外便是又响起一阵脚步声:“皇后娘娘驾到!”
萧涟见此,忙起身整治衣衫,出门相迎,礼数却是不落半点。这落在万皇后眼里,不由微微皱眉,等厮见后,进门看得皇帝,心里更是不自在,忙忙看了四周一眼,对那御医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个御医心里虽是有些无奈,但面色上却也不敢怠慢,其间的一个总领的御医长忙忙回道:“启禀陛下、娘娘,皇长子殿下乃是中了一种碧荧寒毒。”
碧荧寒毒?这三个尊贵人物对视一眼,面色都是变了。
这宗毒的鼎鼎大名,他们这等宫闱中人,则更是知之甚深。此毒珍惜异常,无色无味,功效更是骇人。若是有人不幸中得此毒,将会全身僵直数百日,腐烂而死。便是能凑准各色的解毒药服下,那人醒来也是一白痴儿。
当初大齐帝国,十起皇子中毒,六种用的都是此毒,可见其鼎鼎大名。若不是,这碧荧寒毒的药方已然散佚,怕这时大半的宫廷中人都是要防着呢。
且不论这三人心中如何想着,那御医长窥视了一眼,便是压下头继续回道:“只不过,殿下却也无甚大碍。”
万皇后心中原是生出一丝喜意,听得这句话,不由愣怔下来,沉声问道:“这又是如何说来?”
听得万皇后如此说,夏帝与萧涟的眼神碰了一下,便是弹开,只凝视着下面的御医长,一并说道:“不必吞吞吐吐,将话说完。”
御医长有些迟疑,叹息一声,便是皱眉道:“这非是小臣一己之见,实实是殿下的身体原不知服食了何等药材,竟是将碧荧寒毒的毒性抵挡住了。想来,一来是殿下食用了天地灵药,又有武艺傍身;二来,中的毒却是不深,方是有此见效的。依臣等所见,殿下只需服下一些解毒之物,好好安睡一二日,便是能恢复过来了。”
夏帝听此,心中大定,嘉赏御医之后,他便是回过神来,只询问萧涟并周围伺候的宫女后,便是冷声下令,彻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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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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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2
时近三月中旬,柳絮飘忽,落花成雪,抬眼间一片郁郁苍苍的浓密枝柯便可落入眼中。这一番景致,招摇着夏日的风格,却称得那春日的光景越发得清冷下来。
琦兰殿中的那些帘帐之物,早已换上轻软的蝉翼纱,清朗的湘妃竹等一应的散热之物,其余的古董摆饰,香薰花卉之物也是陆续着换了上来,一色的清亮软和,极是应景的。
只凤曦的寝房里,东西却依旧是那春日的软密之物,也无甚变动之处。
这一则,是为凤曦昏睡多日,尚需保暖,又不得喧闹移动;二则,凤曦素日里的喜好,萧涟虽是知晓,但多年来想来也是习惯了些东西,终究不得自己布置的舒坦。以此二层,这房中的东西却是未曾多加变动,只是等着那昏睡之人醒来罢了。
然则,凤曦此时却是有些不妥。
早些时候,这御医原说的那数日功夫即可醒转的。但这难熬的光景早已过了十天,凤曦却依旧是面目惨淡,四肢无力的模样,那熬的药越发得多,御医额上的汗珠也便越发得密密麻麻。
却依旧无甚办法。
夏帝凤瑜惊怒之余,更是大力申斥各色的情报头儿、刑部府衙等承事调查的人,决意将这事情彻查到底。不论期间的官员大小或是后宫妃嫔等等,俱是被闹得人仰马翻的,一些谣言碎语更是折腾地满城风雨。
自然,包括夏帝凤瑜在内的人,都是知晓此事绝无其余可能,只有宫中之人方可下此毒手的。只是这宫中之人,身份高贵,又极不好度量的,夏帝满打满算,虽是猜得三五人,但终究是无法推测更多。
这案子自是被拖了下来。
此日,凤瑜他处理完国事,见得日头昏昏,又是时近黄昏,想到凤曦的事儿,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苍凉悲寂之感。但这件事已然是成了轩然大波,他心头又是极记挂的,自是常念叨着。有此,凤瑜他原是说散步而已,不知不觉间,竟是又走到了琦兰殿。
琦兰殿,原就是极大的宫殿,树木花卉,藤萝桂蔓,满眼的浓绿冷翠竟是一色地蔓延开来,遮掩住琦兰殿那清朗广夏的殿堂,散发出极清净幽然的味儿。微风徐徐,大的小的叶蔓也不禁轻轻摇曳,送来静谧而婉转的鸟鸣风声。
凤曦面色不禁柔和下来。
驻足少许,他轻轻挥手,使得边上的那些个伺候的人不必高声惊动,自己却是往那琦兰殿中凤曦的寝宫走去。
闲散慢步,凤曦掀开帘帐,走入那内室,抬眼便是见到萧涟那微微笑着的脸,心下便是一愣,奇道:“怎么,难道曦儿醒了过来?你却是露出如此的行状?”
萧涟原是听得一个好讯息,正是要派人诉与凤瑜的,却不防凤瑜他恰恰好这时来了,便也起身行礼,安坐之后,便是亲手取来一杯香茶,奉与凤瑜道:“这却也不是。只是听闻两件事儿,心中惊喜,便是露出了行迹了。”
凤瑜听着话中满是欣喜之情,虽是接过茶盏,却也只放着,疑道:“哦?”
淡淡一笑,萧涟回眸看了床上的凤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温声道:“这一件,是那抚养曦儿的人,唤名裴煦的醒了过来。说是身体康复了大半,听得曦儿之事,却是恳请探望。曦儿乃至小姐的事情,这裴煦想来也是多有些知晓的,若是细细地询问,想来小姐的下葬之处他也是尽知的。二则,那裴煦恳请一位医道圣手援手,他的名声陛下想来也是知晓的,药王修一溪正是在贺府。”
这一则话落地,绕是凤瑜心思慎密,也是露出极欣喜温和的笑意,只稍稍沉思,便是道:“那裴煦倒是好心思,待曦儿也是至诚,只是他方才醒转,虽说是身体康复些,但怕是嘴上的话,当不得真。不若让他明日再行来,也好周全些。至于药王修一溪倒是得好生请来,为曦儿诊治一番的。”
萧涟微微一笑,道:“妾身也是这个意思,正是要禀报与陛下的。既然陛下说了,少不得派一个人去吧。”
凤瑜闻言也不甚挂碍,只唤了一个贴身的侍从,将此事说了,便是挥退众人。
这多年的宫廷生涯,萧涟素日的玲珑剔透在冷眼看事的情景下,更是如琉璃一般一点即通,见得如此行状,她眉峰微微一皱,迟疑道:“是她们的事么?”
凝视着萧涟那清秀淡定的脸,凤瑜微微闭上眼,叹息一般地说道:“今日有大臣上奏,此事已然闹得人心慌乱,已早断为上。其后,那些调查之人便是将此事推与舒美人身上,说她乃他国暗探,必是趁机扰乱夏国。只是这舒美人是暗探倒是真事,但此事绝非她这小小的妃嫔所为。皇后万氏、端贵妃韦筝儿、庄贵妃赫连芷、贤贵妃郁宓,或者还要加上繁佾、明奚,她们才是幕后的一角吧。”
说到这里,凤瑜也心意阑珊,思虑一番,又道:“只是先前刺杀之人,所留之物虽多,但零碎得很,说不得有人栽赃。而其后的毒药之事,虽找到些经手之人,但百般拷问,却依旧是一问三不知,想来也是趁期不意下的手脚。因此,这事竟是断了线。朕思前想后,却也只能拿此做些收尾。不过,曦儿此此过后,宫中虽无甚人敢下手,但卫护之事不可懈怠,朕另拔十二暗卫全意保卫。想来,便是那宗师亲临,也可保全的。”
萧涟此时已然不是那等非黑即白、心思简便的女子,自是晓得其中的味道。她稍稍思虑一番,便也是答应下来,道:“这到也罢了,只是那事陛下您却是要细心琢磨着,为曦儿留意退路。”
凤瑜自是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
这话说完,两人又是细细地看了凤曦,说些事儿,帘帐外便是响起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不过数息,一个圆润的嗓音便是响起:“陛下,娘娘,修一溪修大夫到了,正在外面候着。”
凤瑜忙道:“快请修大夫入殿。”
说着,凤瑜与萧涟对视一眼,稍稍整顿衣衫,便是坐回到那弹墨椅上。
那修一溪慢慢行来,一身的素布白衫,发须皆白,红光满脸,一眼即可看出十个矍铄老儿。其后,却是又跟着一个举止适意,眉清目秀的清秀少年。
这一老一少先行行礼,起身后便是细细地询问向日的病状,又诊脉细看,良久方是起身低首道:“陛下,娘娘,殿下并无大碍,原只得好生歇息一晚,便可醒转的。想来诸位御医也是如此想的,但为求早日醒转,便是写了些药方。这药方自是有所补助的,但其中的一味六味子却使得殿下昏昏沉沉,睡到如今。”
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萧涟的眼眸不由一亮,惊异道:“如此说来,曦儿却是无恙的?只是他何日方可醒转?”
那修一溪微微一笑,抚了抚苍白的胡须,便是提笔写下一副方子,双手奉上,道:“这却不难,这几日汤药于殿下多有助意,本时过两日,即是可苏醒。但多日昏睡究竟于躯体有碍,殿下服下这济汤药,茶盏时刻,便可苏醒过来。”
凤瑜与萧涟对视一眼,便急声唤来个心腹,将汤药交付与她,好生熬煮,自己却是细细地询问凤曦的身体情状之事。
这修一溪也是知晓事理的,明白这皇长子殿下不服下汤药醒转过来,此日自己便是难以走出这门。当下便是又细细地诊治一番,将凤曦的身体情状一一说清,只道:“陛下和娘娘却不必担心,殿下早年应服食过一些珍稀草药,又有这解毒圣物凤璇木的辅助,并不惧怕毒物。根据在下诊断,殿下的武学造诣亦是极深的,料想也有八品左右,躯体自是极强健的。”
这一番话说来,萧涟与凤瑜眼眸中都是闪过一丝光亮,只点头应是。说话间,那一副汤药已然成了,修一溪端来细细地闻嗅一番,便让边上的青年喂与凤曦。
果然,凤曦只将这汤药喝下,不多时,便是呼吸急促,蒙蒙然的醒转过来。
众人大喜,相视之间,竟是未曾发觉那随修一溪而来的青年,趁着喂药之时,已将一个蜡丸放入凤曦的脖颈衣衫之中。待得凤曦醒转过来,他便是使了个手势,默默后退了下来。以此,众人竟是都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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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34
细雨梧桐点点愁,一枝一叶总关情。
雾霭一般的蒙蒙青纱,闲挂在在清亮的宫殿之中,清淡的百合香在炉鼎之中蒸出细细地雾气,为这风格清雅的内室更添上轻烟软雾般的细腻风致。
室内默无声息,窗户静静地敞开,为床帐边上的流苏添上点点光晕。
凤曦微微斜倚在三四个极柔滑的靠枕上,静静凝视窗牖外的光景。自昨日应付了那夏帝和萧涟之后,他便是取出了那张纸,展开一看,上面却只写了两个字:私会。
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心中那隐秘的情感,都是凤曦深深地了解了裴煦这个男子。特别是三两年,出于一种渴望与占有的欲望,对裴煦他的心性、情感与行事,凤曦都是以十分的精力去细细揣摩与体会。
也因此,凤曦自是知晓裴煦留与他这句话的意思。
虽则知晓其中的意味,只是这私会,于现在的凤曦而言却不是容易的。一则,昨日自己的父皇凤瑜将一二暗卫交予他,这些暗卫先前并非掌控于他的手中,其忠诚并不好掌控;二则,裴煦的心性,自己虽是尽知的,却无一定的把握将他留与自己的身边。
毕竟,那个男子,虽有权术手腕,但向日里却不以为意,只一意逍遥自在以度光阴。即使是自小便宠溺怜爱于他,但凤曦却深知这样的感情决然不够让这男子留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但今日,显然是最最初的一步。若是这一步占先,日后,自己便是会有足够的筹码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多日之前,不,应是说多年之前,他便是细细地筹划,一点点的完善这计策,并为此准备了足够的筹备与其他方案,只求一击即中,不生其余事端。但事到临头,凤曦却觉得自己似乎无法掌控那激昂的心率……
“殿下,裴先生来了,正在殿外候旨。”帘子外,疏华清甜圆润的嗓子静静响起,顿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微微闭上眼,凤曦略略支起身子,淡淡道:“快请他进来。”
“是。”
疏华应了一声,便是退下。
凤曦此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抬眼道:“暗卫,你们都撤去。”
这话一出口,一个暗卫便是自边上走出来,沉声道:“殿下,属下等须得保护您。”
淡淡看了那暗卫一眼,凤曦冷声道:“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你可以留在这里,其他的必须离开。”
这暗卫一愣,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道:“属下遵旨。”
说罢,那暗卫打出一个手势,自己却是微微鞠躬,站在床帐的不远处。
凤曦淡淡地看了这暗卫一眼,便自微微垂下手捏碎了一颗丹药。其后,他便不再多说其他,只一心一意地等着帘帐外的男子走入房间。
青绡湘竹帘帐被轻轻掀起,露出裴煦那苍白而温和写意的容颜。
抬眼细细地看了凤曦数眼,裴煦的唇角微微露出柔和的笑意,便是慢慢向前行来。凤曦见得如此,忙挥退那正是要将裴煦扶进来的疏华,自己却是起身急步走到裴煦的身边,将他扶做在床边早已安置好的软塌之上。
淡淡地看了床边的那人一眼,裴煦细细闻了闻空气中残留的一丝香味儿,便是默然不语。任凭着凤曦将自己安置好,稍稍叹息一声,裴煦便是伸手将凤曦搂到软塌之上,轻轻的摩挲着他的眉眼,温声道:“为何如此急切?你可是知道我听着有多焦心。”
微微斜倚在裴煦的颈边,凤曦微微合拢眼眸,低声道:“煦,你都知道了。”
没好声气地斜睨了凤曦一眼,裴煦略微有些心疼地说道:“那碧荧寒毒失传已久,除却你这有些昔日我配上的,便是哪里还有些,怎会如此凑巧?况且这毒过于阴毒,别人只道是你便是自己下毒也不选这等,但你自幼便受我百般选来药材的细细调养,又有这解毒驱邪的圣品凤凰木佩上,我却是不担心你所中的毒。只是你虽不虑性命,但毒药之物但凡接触,总是不好的,看你这时的脸色,连平素的一分都无,我能不焦心么?”
微微垂下眼帘,凤曦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莫名的滋味,轻轻地应道:“煦,是我不对,害你这般焦急。只是,当时的时机的确很微妙,为了日后少些事端,我,我……”
裴煦听着凤曦的话,不由暗暗叹息一声,道:“罢了,你还是小,尚不知事,便是极聪慧的,突然之间到了这宫廷之中,不免也露出些行迹来的。不过这次倒也有些机会,想来你也知晓这一次刺杀我们的幕后之人,那万皇后最为可疑的。
只是,算人算己,宫中的其他几位却也不能小觑的。你万不能将矛头直至那皇后,不经意间做了别人的棋子。
幸好,这次虽是急躁了些,但那些娘娘身上落下的把柄却也不少。毕竟,她们趁着机会想要将人安插入,不妨竟是落出这等事来。不但人大半被扯出,就是那暗地里的行迹落入陛下的眼中,他会怎般想?”
凤曦眉眼微微舒展开来,露出微羞的笑容,眼眸中流光一闪,便是道:“所谓法不责众,况且谁是罪魁还未曾定下,一时之间,想来父皇必是随意寻个人做替罪羊的。只是,这后宫贵人的手段落入他眼里,他日后自是会削弱她们的势力的。”
温和的一笑,裴煦点点头,柔声道:“你这小猴头,想到了这里,才是如此做的吧。不过,这说的也不错。只是宫中的贵人身世都是不一般的,陛下不动手也罢了,若是动了手,他必是要受些磋磨的。这般下来,不但与那娘娘多有不喜之情,便是夏帝陛下,也不得不好生考虑一件事儿:若是他尚且在世,这几位皇子的娘家便是如此势力,他逝世之后,这些势力岂不是翻天了?”
眼眸里闪过一丝流光,凤曦温声道:“煦,可是如此说来,我的身世背景却也是极大的,父皇岂不是也要疑虑的?”
温柔地摩挲着凤曦的脸,裴煦叹息一声,道:“你时而聪慧,时而糊涂的,让我怎能放心的下!你怎生不想想,你与那些皇子岂会一般?
你出身虽高,但萧家本是诗礼大家,期间人物虽也称得个个文采风流的,但多半却是不喜官场的文人。何况子丁不多,只三四户人家。而守着个侯爵之府的,唯有你的大娘舅,虽与京中高官素有情分,但势力却并非雄浑。而这些个人与陛下自幼情分便极厚的,相互之间又知根知底的。陛下自然不会疑虑的。
况且,你自幼与这些人并无交汇之情,只得一个亲戚的情分罢了。若是那时真有违逆你的人,你也不会牵三扯四,难以决断。这般下来,陛下也不会想到娘家势力过于庞大,反倒架空皇帝的事情来的。”
凤曦默默的听着,只是第一句,他的眼眸中便是涌现出极得意极满足的光华,嘴角也微微勾出一丝浅淡的诡异笑容,良久,方是散去,微微抬眼道:“那么,煦,这几日我又要如何表现?”
裴煦摩挲着凤曦的发梢,淡淡叹息了一声,便是道:“夏国之事,却是超乎我的意料,这京中人事繁杂,各色的情报也未曾汇总,一时间,倒也不能好生决断的。但这几日,你身子还弱着,却也不怕什么,只专心将宫中的礼仪以及一应的禁忌学的,后面就好生将这几日拖下的功课学上去吧。”
点了点头,凤曦正是要再说上几句,帘帐外忽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个悦耳的女音随之响起:“殿下,陛下和娘娘听说裴公子来了,又想着殿下尚需修养,便是下旨:请裴先生至内殿一趟,说是要问几个问题的。”
对视一眼,凤曦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倏忽便逝,道:“知道了,你且等等。”
说罢,凤曦起身,稍微整顿衣衫,便是小心地将裴煦扶起。见此,裴煦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浅笑,低声道:“放心吧,我却还不至于此的。只是那人中的梦香甜你却不可多用了。要是被人发现,那碧荧寒毒的事,便不好遮掩了。”
这般说完,裴煦便是让凤曦好生在床上躺好,自己便是慢慢离去了。
见得裴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帘帐外,凤曦微微闭上眼,脸上却是露出极温和的笑容,喃喃道:“第一步,已是成了。看来这中毒这一棋下的不错,想来八年之间,煦他都是会留在我的身边的。”
这般说着,凤曦嘴角微微勾起,静静地躺在那里,眉梢眼角却是生出一分极羞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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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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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5
深宫寂寂,唯有鸟鸣声声,纱幔垂地,只得熏烟影动。
琦兰殿乃是夏国宫廷中的四大宫殿之一,与早朝所用的雍和殿、皇帝的寝宫夏宁宫、皇后的寝宫未央宫并肩而立,素来便是以奇花异草、清幽秀逸而闻名的。其内殿也是花枝游走,林木端秀,或有些轻纱软罗、古玩奇珍等清秀古意的东西摆饰期间,极是清净幽然。
裴煦慢慢行来,倒也是细细地赞善不已。
边上的侍女是个进宫未久的小宫女,因着素日的灵巧机警,便被提拔上来做些细活。她见着才来的这个裴公子,清秀文弱,形式说话却是不亢不卑,风度翩翩,心下不由有些喜欢,稍微提点些道:“公子,陛下与娘娘素日里都是极温和的人,只是今儿的脸色却不是好的,倒像是悼念着什麽似的,奴婢见了也好生焦急。”
裴煦微微愣怔,嘴角边浮起一贯的和煦笑容,温声道:“姑娘的话,晚生记得了。”
那宫女见此温言笑语,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当下低头不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却是急步向前走去。
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裴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稍稍思索一番,便是继续往前慢慢行去。不多时,两人便是到了内殿。那小宫女见此急走三两步,与那里的年长宫女说了一声,那年长的宫女抬眼看了裴煦一眼,便是露出极谦卑的笑容,裣衽一礼后,方才是低头往那沙金软青帘帐里禀报道:“陛下,娘娘,裴先生来了,正是等着呢。”
这话一落地,帘帐里便是传来声音:“快快请裴先生进来。”
裴煦与那两个宫女微微颔首为礼,便自行掀起那沙金软青帘帐,往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轻纱笼罩,略略宽敞的地方,各色摆饰俱是清淡幽然。临窗的罗汉床上铺着一领FR簟,一层纱罗微微隔着,上面设着以张梅花式清漆小几,两杯香茶方才端上,正是冒着一阵子轻烟。
裴煦眼眸微微眯起,却不多言,只弹弹衣衫,躬身下跪,温声道:“小民参见陛下,娘娘。”
那萧涟与凤瑜对视一眼,又细细地打量一番,萧涟便是轻声道:“你起来吧。黛螺,赐座。”
边上的宫女听得这话,忙忙将边上一张弹墨软簟椅端至裴煦的身后,又取来一张小巧的圆几,放于边上。帘帐外的一个女子此时恰恰端来一杯香茗,并一些糕点吃食,一一安放好。
萧涟见此,挥挥手,让这三两宫女都退下,方是款款走到裴煦身前,裣衽一礼,道:“裴先生,为您的恩德,我且代我家小姐一拜。”
裴煦忙起身,躬身道:“娘娘不可,如此大礼,小民愧不可当。”
盈盈起身,萧涟直视裴煦道:“若不是先生照料煦儿十余年,小姐岂不连一滴血脉都无?况且,小姐的遗骨必是为先生安葬,如此大恩,自是应当的。只是,小姐之事,我等多半不知,方是烦劳先生移驾。”
裴煦微微笑着,躬身道:“陛下,娘娘,小民托赖上天垂幸,也读过几日诗文,知晓事礼。此事关碍极大,小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凤瑜见此,与那萧涟对视一眼,便是微微点头。萧涟侧脸看得凤瑜的神色举止,微微一笑,就回转身来,重新坐到那小茶几的边上,吃茶不语。
纯粹漆黑的眸子微微眯起,凤瑜凝视着裴煦,稍稍思虑,便是问道:“你与曦儿相处也有十余年了。俗语有言:近朱者赤。看得曦儿的模样,便可知晓你的心性极好。这事原也不应多问的,只是泠儿她于朕关系甚大,说不得要问上一些了。你是如何遇到泠儿的,她那时如何?又,又是如何才撒手的……”
裴煦听着凤瑜前面的话儿,尚是平和淡然,到了后面却是越发得急促,其中的焦躁却是隐隐显露出些。
温和一笑,裴煦稍稍思虑一番,便是淡淡然地将当初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稍微将时间地点更改些。只道是那日方从延岭城出来,便是遇到夏国军队攻城,家仆侍从等人将自己并萧泠救下,转而避入林中。只是那萧泠身子骨极弱,产下凤曦之后,再稍稍说了几句认亲的遗言,便是撒手离去了。
这一番细细地说法,凤瑜与萧涟心下暗暗思索,这些倒与凤曦说的、密探所记载地都一一印证,只是这细枝末叶上却是有些问题的。
当下,凤瑜便是皱眉问道:“泠儿,说自己出城是为人所追杀所致的?”
裴煦凝眉细细回想一番,便是道:“的确如此,那时娘娘衣衫破旧,神经颇为愤恨,脸面上还有些伤痕,不像是旧日的,倒像是新近才受的伤。当时小民的家仆等人救助娘娘之时,她便是说自己于城中遭人追杀,拖累小民却是不好。事后,小民又曾细细询问,娘娘只是道计算失策,想不到这人也敢追杀自己,只是此人背后势力极大,这一二十年更将膨胀。以此一点,但求小民好生待皇子,余者却不计较。”
萧涟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语气极是寒洌地说道:“小姐那日真是如此说来的?”
裴煦见萧涟如此的神色,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笃定,面色上却是有些疑惑,看了看萧涟那愤恨的神色,又见得凤瑜那沉滞的气息,不由一顿,便温声道:“小民自幼习读诗文,素日里倒也有些过目不忘的记性。那日话语不过十来句,又关着凤、皇子,所以却是未曾漏下半句。”
这话一说,萧涟与凤瑜的脸色越发得寒洌,相视良久,凤瑜方是冷声说道:“记得如此清楚,倒是难为了你。此事暂且记下,你照料曦儿多年,朕却是得好生赏赐与你的。只是富贵荣华,人心各有喜好,却不知你要些什么?”
听到这里,萧涟面色稍霁,微微笑着道:“这也是应该的,先生不必推辞,只尽意说出便是了。”
唇角的温和笑意尚未褪去,裴煦蹙眉思虑少许时辰,方是斟酌着语言道:“陛下、娘娘,小民家资倒也富饶,供养自己并些仆从都是无虑的。至于官职一事,小民正是准备着科考之事,虽才薄些,但敬陪末席也无甚大碍。只有一事,却是恳请陛下、娘娘。”
凤瑜与萧涟对视一眼,同声道:“先生但说无妨。”
裴煦一笑,温声道:“小民虽是应举,但心思并不在官场之上,当初想着也是大齐旧日仅存的文宣阁藏书。里面书海茫茫,乃普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小民只求在此任职罢了。但,近日皇子之事,却是让小民颇为不舍。小民与皇长子殿下相处经年,一经别离,心中多有不舍。今时听闻陛下许诺,小民只求一事:且让小民任皇长子殿下的伴读之职,另有个能出入翻看文宣阁藏书的许可。”
凤瑜听到这番话,不由一笑道:“这又何难。你既是执意参与科考,朕却也不好阻拦。想来先生之才,科考头名确非难事。也罢,那赏赐之事,朕记于心中,他日你或是想起,便可以此求取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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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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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5
曦光如流水,潺潺然地漂泊着,那原只一丝丝乳白中带着几分青碧的浅痕,渐渐地泛起一层柔和的霞光。屋子里炉鼎里的龙涎香,越发得稀薄,眼见着只脉脉如丝一般的捻开,一室芬芳。
默无声息地推开窗,裴煦略微愣怔地看了一番,便唤来个小丫鬟吩咐少许,又细细地重新盥洗整治些,方是慢慢地向外走去。
那日宫中,裴煦与凤瑜、萧涟两人虽是相谈甚欢,只是他本是一介士子,自不能日日入宫的,凤曦一时半会也便见不得了。加之那夏国科举越发得近了,而裴煦修养身子之余,倒也是常拿着书册细细地研读。这夏国的科举于裴煦无甚为难之处,除却重头的诗词文赋之外,只有些旧日诗文,因着裴煦素日并不着意,却尚需好生端看一些。
只这一事,裴煦平日里只常看着,并不放于心上,却将重心实实地放于探明情报的暗探身上。夏国本就是裴煦暗中极在意的,夏都为一国之都,裴煦岂有不在意的?因此,天一阁实实在夏都的分布却也是极密极繁的,暗地里倒也探得极多的秘闻暗情。只是一方面,这些暗探多是单线的,又身处险局里,常日里也难脱身透露;另一则,裴煦来这夏都之时,却未曾料得凤曦之事乃是关系皇家的,倒也未曾与那京中布局的统领之人通话。
因着这两则,裴煦与凤曦倒是生生受了些不必之灾。其后,两人受人监视,那一个京中统领唤名明瑕的只得避开些,眼见着裴煦醒来,方是窥得空隙拜见。
裴煦心中早已有些自怨,心道自己近些年事齿日重,于那政治上的事关心越发得不在意,竟是在这夏都之中,生生跌了一跟头。而凤曦此一事,已是难以善了,只是夏国官场人物安插得不甚多,倒也不甚能助益得上。这一番思索下来,裴煦心头更是烦闷,当下便是想着要细细地筹划一番,以便日后之计。
此时看得那京中统领情报的明瑕,自是细细地询问,又思索一番,便是道:“明暗两部于京中经营多年,事务日重,你却得细细地斟酌整治的。但这往来之事,我定的章程倒也多有些不妥之处,日后我自是会整改一些,你不必忧心。此事罢了,我且交代你一事。往后我多半居住于夏都,须得寻一宅子,离着贺府近些。你细细搜寻个好的,再行禀报吧。记得,要将其好生整改一番,日后也好通消息。”
那明瑕听是裴煦如此说来,心头自是大定,至于宅院这等小事,自是满口应诺。其后,他又细细地询问一二声,将裴煦的问话一一应答过去,见着时辰越发得迟了,方是低声辞去。
其后的十来天里,裴煦指点明瑕一些情报布局上的事儿,又配上另一个副统领罗敏君,方是将京中之事整治得通透干净。
这一番的事,自不必多说,只是那霍恬霍雍等人,见得裴煦身形憔悴许多,只道是他既忧心凤曦,又攻读诗书,两下交集,才有些支撑不住。只是此事关系甚大,两人寻思着不好多劝说,只多多休息方是好的。因着如此,这两素日里常行动在军营的,竟是一发得常寻个由头,常偕同裴煦到些高楼,听曲观舞,亦可赏看京都的风格。
初始,裴煦也曾推辞一二,但自从中窥察到两人心意之后,他便是随性而为,不甚坚拒。
昨日霍恬曾登门探望,谈笑之间,说起前几日京中第一楼天然居邀来琴艺大家尚清璇,又请了几位极清丽的舞姬,明晨必是要弄琴的,早早的便与裴煦定下今晨之约。
那尚清璇本是曲艺中号称南水北罗的罗沅罗大家的关门弟子,出道方才一年,声名便赫赫扬扬,不但压下罗沅其余三个子弟,更有几分青出于蓝的气势。此番她游历夏国诸郡县,才来得这夏都,便受天然居盛情邀约,推辞不过,她方是于今晨操琴三曲。
霍恬虽是军中子弟,但天生的一份长情倒是有三分落在这文艺之上,绝无霍雍那般专心于军务之中,因此,对这曲艺之中最为清越高绰琴之一道,霍恬亦是极在意的。那天然居的席位极是难得,他思虑着裴煦于曲艺一道亦是极喜爱的,便全力得了两个上佳的雅座。
裴煦心中感念,那科举一事虽越发得近了,但此事难得,倒也是应诺下来了。
这般想着,裴煦方才掀开帘帐,便看得霍恬身着一身宝蓝儒衫,衣冠楚楚,配上那俊朗眉目,修长身段,更显得如玉树一般流光溢彩,极是夺人眼目的。
裴煦掀开帘帐,缓缓而出,对那霍恬笑着道:“时辰尚是早的,难道这日的武艺,你却也放着了?”
霍恬慵懒地一笑,挑眉道:“先生,虽尚大家的琴艺我是极欲一听,但却也不至于此。只是今日我起的早,便是提前来了。看得先生的形色,可是能去了?”
裴煦淡淡地一笑,眉眼里微微泛出一股子和煦之色,温声道:“今日也是凑巧,我却是起的早了,方才正是想要去你的院子,不想你便是到了。”
霍恬听是如此,扬眉轻笑数声,微微俯身道:“这便极好。先生,你且先请了。”
裴煦温和一笑,并不多言,只急走几步,便是与霍恬并肩向外走去。霍恬既是来了,想来府门外,早已有轩车等候着了,倒是不用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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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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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6
青骢马影行迟迟,谁家红袖倚楼头。轻歌曼语说不足,髲头簪花犹落地。
天然居在世上出头不过六七年的光阴,但声名卓著,早已将满天下的酒楼盖了过去。慢不说那五国天下九十九城同年同月同日同辰剪彩招客的新鲜嚎头,且不论里面从未曾听闻的新奇酒菜点心,就是那登台的歌舞曲艺方面的大家,也足以让那些个风雅人另眼相看,簇拥而进了。
天然居,酒好、菜好、消遣观赏的东西亦是极好极多的,只是一件,那东西价上不免有些贵了,等闲的读书人却是吃不住的。但天然居又是极雅致的地方,竟是想出个好法子,曾放出话来道:“千金易得,人才难得。不拘诗词歌赋,只若哪位才子的手书能博得本店顶尖献艺姑娘的赞赏,便可不收分毫呆上一日。”
只是,这九十九城的天然居献艺姑娘都不是那等凡俗女子,就是各城青楼的花魁也是自愧不如,因此,这些个书生倒是少有将自己手书交予品评的。只是这尚清璇大家的莅临,却是使得天然居几日里收得数百的手书,里面诗词歌赋不一而足,份份都是极好的,绕是夏都天然居的当家献艺人谙谙眼界甚高,却也选了十位人,送出帖子。
自然,这十位人都是定下今日的雅座。裴煦与霍恬谈笑着登上楼梯,便是见得其间的四人:狄祀、褚无羁、陆嘉、陆仪。
这四人正是要上座,谈笑说合间眉目飞扬,显然是极惬意舒怀的,只是猛不丁地见得裴煦、霍恬上来,四人神色间不由一愣。陆家兄弟眼中立时浮现出崇敬的神采,举止却也微微有些凝滞。而褚无羁眸间虽也有敬重之意,但举止散落,并不为意,却是让裴煦觉得眼前微微一亮。
若不是旁边尚是有个狄祀,裴煦说不得真是将全部的精神放于褚无羁身上。那狄祀见得裴煦,却是稳重自若,先是与那三人低首行了个小赔礼,便是急步走到裴煦的身边,温声笑道:“先生今日大安了,学生那日酒醉冲撞,本是要登府赔礼的,只是一则听闻先生受惊了,不易探望;二则,先生宽宏大量,学生这等小事如若是说出来,先生记不得不说,反倒生出些谣言来。以此二则,却是未曾前去,只是心中有些难安定,今日见得先生,却是请先生受学生一礼。”
裴煦听得这一轮子的话,不由微微一笑,淡淡凝视着这狄祀诚挚的眼眸,眼中便是闪过一道光亮,笑吟吟地道:“狄兄不必如此,我等本是同辈,先生学生之说却是半点都当不得的。”
狄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神色却越发得诚恳真挚,只微微低首道:“达者为师,先生自是当得的。况且这等机遇,也是学生难得的。只是先生病躯初愈,学生一心赔礼,却是耽搁了,万望先生见谅。”
说着,狄祀便是微微后退,将四人边上一个雅座的椅子稍稍端出,道:“先生请坐,霍将军请。”
霍恬与那裴煦对视一眼,便是洒然一笑,挑眉道:“你怎知我们的位置?”
狄祀脸上勾起一丝略略得意的笑容,正欲说出,不料对面的楼台上猛然弹出一个琴音,竟是将满楼的细微喧闹声都压了过去。
见是如此,狄祀眼眸微微黯淡下来,忙温声道:“尚大家琴艺便是要开始了,先生、霍将军,我且退下吧。”
裴煦看得这狄祀的进退言谈,便稍稍知的他一二分的性子,再看了边上那三人的举止,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和声道:“兄弟之义,在于祸福与共的担当,狄兄如此走了,却不是看不起我与霍恬?抑或是,那尚大家琴艺天成,须得知己细细品味?”
狄祀眼眸里闪过一丝喜色,面上稍稍犹豫些,便是道:“先生说笑了,若是先生不介意,我等四人并入先生这一边,自然也是好的。”
听到狄祀如此说来,裴煦眉眼越发得舒展开来,面上和煦着说道:“如此自是好的,只是时辰不多,却是得早早唤来那楼中的小二才是。”
听得裴煦如此说来,那狄祀忙忙与那三人说了一番,又急急唤来小二,将两间雅间的帘帐掀起,合并为个稍大的雅间。
这一番忙乱,六人方才坐定,便是听得一连串叮咚作响的清朗鼓瑟声,众人面上一紧,便都是知晓那尚清璇尚大家的三曲琴曲的头一首即将上场。
果其不然,这清泉一般的流水声悠悠而去。
一丝丝一脉脉的琴音如空谷溪泉之中探出的云气,徐徐而起,茫茫然竟不知如何而来。流云的闲散,流水的静谧,流霞的绮丽,与着陡然伫立的奇峰,便是自越发激昂的琴音中巍然显露。琴音益发激越,浑然如一丝白烟,矗立而上,不知其何所归。众人心思越发上扬,此时耳边陡然听得一声叮,便似银瓶乍破,猛然醒悟过来。
那琴音却是停了。
裴煦略略瞄过陆家兄弟沉醉的神情,又细细看了褚无羁和狄祀一眼,见那褚无羁神色端然,虽有所吸引却屹立不动,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而那狄祀,却是真真让裴煦满意,他神色温文儒雅,只是那眼眸中却散发着裴煦决然熟悉的东西:贪婪,对于掌握他人情绪乃至生命的那种权利上的贪婪。
那么,这个人日后必是有一大用处,倒是得好生调查看看,只是还需探他一探。裴煦这般想着,嘴角不由闪过一丝温和的笑容,对那犹自赞叹不已的陆家兄弟,温声道:“非宁静无以致远,两位不必多想,凡是这等天成的琴艺,弹奏之人不但于琴甚有天赋,必也是得专心于一物上的。两位原不是痴情于琴的,倒不必如此自愧的,否则,那不久之后科考倒是会受些影响的。”
那陆家兄弟听是如此,便也相视一笑,和声道:“裴大家说的也是,我们兄弟却是想的多了。”
裴煦温和一笑,眉目间温和如水,道:“两位凭借才气得了这雅座,原是才华高卓的,便是受些影响,倒也不妨事的,这却是我说的多了。”
陆嘉听是如此,脸上便生出几分羞愧,急道:“裴大家说的我兄弟都不知如何处身了。那科考我们虽也能勉力,但真真能称得上才华高卓的,却是褚兄和狄兄两人,他们蟾宫折桂的机会可是比我兄弟两人高的多了。”
霍恬听着如此,饶有深意地看了裴煦一眼,便是慵懒地笑道:“这倒是巧了,先生可也不是要参加这场科举么?到时候,雅座上五人参举,五人登科,却也是一段雅事了,来,为这一事,我等自当浮一大白。”
裴煦举杯一笑,满意的看得那狄祀面色微微一变,不多时却又闪过一丝喜色。心中这般想着,裴煦顺便看了那褚无羁一眼,心里更是生出几分计较来。
今日这一局,倒是不虚此行,想来这两人,必是能助凤曦日后一力的。
裴煦这般想着,低眼看了杯中那琥珀色的酒,温和一笑。
尚清璇的第二首曲子,破阵,已然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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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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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6
三月末,炙炙夏风越发得上扬,满城落絮,一城落花在风中飘飘扬扬,演绎着最后的春日繁华末途。皎皎然的烁烁花树,散落满天满地的胭脂残红,一众略略有些心思的士子,更添上几分莫名的情绪。
夏国春科开考,一年一度,所取用的不过二三十余人,但才是晨曦微露,那浩浩荡荡的的士子,却已然将礼制司外的地儿全全占了。
裴煦自那青文弹墨轩车上探头一望,便是见得黑压压地一片人山人海,这些个士子或是与那些个友伴谈论着,或是捧着书册细细啃读,或是焦躁不安只垫着脚往那礼制司两扇大门看着。
裴煦微微眯起眼,嘴角边上勾起一丝笑意,却也不做什么,只远远地凝视着礼制司那紧紧闭合的铜环朱门,低首不语。
车外的霍恬见着时辰尚早,早是下马登车,坐在裴煦的边上,此时见得裴煦如此的神色,不由随口问道:“先生,你只看着那大门在想什么呢?”
浅浅一笑,裴煦斜斜倚在那靠垫上,听得霍恬的话,便淡淡看了霍恬一眼,而后就若有所思地说道:“霍恬,夏国衙司有多少?”
猛不丁地听到这话,霍恬不由愣住了,稍稍思虑,他便是笑着道:“衙司的数目?不说我们夏国,天下五国,那个没有百八十的衙司?”
裴煦微微一笑,眼眸间闪过一丝光芒,低声道:“如此说来,却是……”
正是说着,那礼制司的大门缓缓开启,沉重地声响顿时让这些士子的喧闹声压了下去。裴煦低首微微说了一句,却也不顾霍恬是否听得明朗,只掀起车帐,低身下车。
霍恬的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嘴唇微微蠕动,最终还是紧紧闭上,随着裴煦一般掀帐下车。
日头渐高了,不多时便是轮着裴煦,边上的官员一番粗粗地检查,便是忙堆起笑容,口中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恭维话,将裴煦送了进去。目送了裴煦之后,那官员忙转过身来,与那霍恬哈腰一笑。
霍恬知道这人的意思,本就是想扯上些关系,不得罪人罢了,因此只淡淡颔首以示满意,自己却是顾自走到那小轩车边上,与裴煦那些个护卫吩咐两句,便是打马离去了。
裴煦手中拈着自己的号牌,慢慢走到一间小屋子里。这小屋子设施极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角落里安放着一个马桶般的东西,余者却是没了。稍稍安顿下来,裴煦整治了一些,便是取来笔墨砚台,细细地磨墨。
这一番下来,不多时,便是听得一声沉重的闭门声,而后一阵金锣震响,满场悉悉索索地响声仿佛被狂风卷过一般寂静无声。在这静谧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越发得近了,半盏茶后,一份卷子便是从那发放人臂上,落在他的手里。
裴煦细细地翻看,这题数却也不甚多。只分成三份,其一,经帖,这为最多的,形似填空题和简答题;其二,诗词,这不过一题,却是要求一诗一词;最后便是策论,这也是一题,却是最要费心思的。
这些经帖,不过是些寻常的事务,裴煦笔不稍停,只将那经贴细细写出。只是那诗词和策论,却是有些令人回味。诗词的题目乃是大齐,策论则是天下大势,久合必分,久分必合,有史以来莫不如此。大齐之制,得一千二百天下,有何益,有何弊?
此次诗词策论俱是夏帝凤瑜的手笔,看着却是有些意思。这诗词策论,虽是皆托在大齐名下,但无不是紧紧扣着天下统一这一事务,想来这夏帝心中所想非能小觑,必是想要四海一统,海内宴清。
历数这夏帝的所为,不论在国内提拔人才,整顿吏治,精简机构,还是在外聚集兵马攻占江陵郡,震慑四国,倒都是扣在这上面。在这上,那万皇后所生的皇二子凤泓却是不甚称心。那凤泓素日里便是以贤良雍和,宽宏沉静著称,但于军队一事却不甚经心,素日说话间更是极厌恶的。
这等皇子,若是生在太平盛世,自是上上之选,但若是各国征伐未休的时刻,这等皇帝,却非是一国之福。这般想来,那件事却是得细细重想一番了。
裴煦心思急转,脑中事务如闪电雷鸣一般转瞬而逝,便是转而思虑起诗词的事来。这策论也罢,诗词也好,却是不易对付的。如若不理会征战之事,自是不入夏帝眼中的,但若是过了,于自己安身立命却也是不甚好的。
裴煦稍稍思虑一番,便是写下一诗一词。
诗是刘禹锡《金陵怀古》:潮满冶诚渚,日斜征虏亭。蔡洲新草绿,幕府旧烟青。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后庭花一曲,幽怨不堪听。
词是张养浩的《山坡羊》: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词句之间自是有些变化的,但大致也无甚变动,词句俱是悲怜之意,只微微露出几分征战的意思。至于那策论,裴煦却是独出一格,专心一致地从内政方面细细地更讨。
一番挥笔泼墨之后,裴煦稍稍整治些行状,又淡淡看了行卷,见是无甚不对的,便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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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37
风声越发得轻忽,如天边招摇着的一丝云霓,轻淡而凝滞,淡金而圆和的日光如佛陀的目光,温润沉静。沙沙地梧桐声,伴着些微的流水叮咚之声,自稍远处浸染出来。清幽淡定的音色,让裴煦自迷蒙之中苏醒来,静静地凝视着空中游动的金光。
浮生一日又一日……
裴煦微微睁开眼,稍稍思虑一番,嘴角便是勾起一丝略带几分游弋的玩味笑意。这些日子,他于那京都的情报网络大为变革,并以此向各地发散开来。别的不说,只是那夏国京都的等闲些的隐秘之事,他便是知晓了个七八成。
原皇家的嫡长子,现是皇二子的凤泓果是因着素日里于那军家事务过于怠懒,言辞间又多有不驯鄙弃之意,方是迟迟未曾将这凤泓立为太子。便是朝中大臣多有些谏言,但一来夏帝尚在中年,平素也甚是康健,凤泓年纪又是轻的,因此倒也不曾激起多少波澜。
只是此一事,凤曦搅进来了,便是平添了些波纹,不少臣子见得凤曦深受皇恩,心里也是有些摇摆,更是有些大臣见得夺嫡之事隐隐出头,暗中上了不少的奏章。
裴煦虽然知的凤曦才干绝是众皇子中顶尖的,但是这夺嫡一事过于凶险,凤曦身处宫中,未免难防暗箭。况且,于臣子之中有势自是好的,但凤曦年仅十二,这时参与未免站不住脚跟。并也难得真材实料之人,多招致些小人,因此,倒是选个法子,好生离开众人视线一段日子才好。
这时看着夏帝的言行,却是马背上的人一般极重军功的。凤曦虽是他旧日深爱之人所出,但这等心怀天下的君王,或是能为凤曦安身退路做些事,其余的事特别是夺嫡之事却是要极慎重的。
恰好这夏都政坛,宫中贵人经营多年,她们身份又多半是极尊贵的轩贵,若是从帝都做起,便是多费力有不讨好的。
裴煦便是平生出一个念头来,只是这事天时地利人和无不是要细细妥贴的。因此,凤曦却是得等待一阵子,但这一阵子,却是得好生招摇张扬方是……
这般细细地思虑着,裴煦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有些欣喜,也有些叹息。
正是这般想着,冷不防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隐隐听来,倒像是那霍恬与安益的声音,裴煦眉间不由微微挑起,温声道:“这又是何事?”
外头一人前行看了一眼,便是回道:“公子,霍二公子来了,只是手舞足蹈的,不知做些什么,安益怕惊扰到公子,便是挡了下来。”
裴煦不由莞尔一笑,心下微微思虑,倒是想的一件事情,眉梢便是微微挑起,忙起身整治衣衫,道:“告诉安益,请霍恬进来。”
说罢,裴煦又极迅速地盥洗整治,才堪堪梳理完毕,那霍恬早已是掀开帘帐,大笑着跨了进来。
裴煦微微一笑,转身淡淡道:“你这会子怎生这般早起,倒是让我吃了一惊,难道是那日科考变了你素日的习性?”
霍恬脸面上满是笑意,闻言哼了一身,却也不多言,只抓着裴煦赶着往外走去。
裴煦猛不丁地陪霍恬一抓,心下有些好笑,即刻挣了开,道:“什么事,这般急躁的,你自去前儿带路,我随后便是了。”
听得裴煦这般说来,那霍恬方是有些叹息,道:“先生,裴煦,裴先生,今日你却是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裴煦微微一笑,温声道:“自是知晓的,但此事急不得的,这离那发榜尚有半个多的时辰,你焦急什么。”
听得裴煦这般说来,那霍恬嘴角微微抽搐,冷声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多事了。平白无故地托了关系,生生是要早些知道信儿。这倒好,这信儿倒是来了,这该看信儿该焦躁地却是心中天地宽,自在悠然得很。”
裴煦见得霍恬所言,脸面上却是无甚变化,只温声道:“这却是我的不对,扰你多番打听,却是一个字多不曾知晓的。”
听得裴煦的话,霍恬苦笑一些,方是道:“罢了罢了,也是我多事,这发榜之时,便是那早知自己会中举的也是会早早赶去看上一眼的,何苦的事。只是,若是先生你要去放榜之地,这时却也是该稍稍整理一番。待得到了那里方是有个好地儿。”
裴煦听得一笑,道:“你这般高兴得来了,我便是不知的也猜得三四分了。这事却是早安了我的心,只这一者,我今日便是吩咐厨家好生准备着,到时顺便也上手做一二道菜肴,算是谢了这些日子的照料了。”
听着裴煦话中的意思,霍恬眉梢一跳,想开口问上一句,却又罢了,只笑着道:“这却是先生的意思,少不得打搅了。只是此时不得,等看了榜文,我确得好生点上一份的。”
两人这般说笑着,稍微进了些早点,便是相携着出了贺府,登上早已准备着的素色轩车,只一径地往那礼制司的地儿缓缓行去。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路上行人渐渐多了,其中不乏一些个青衫白衣的士子,满目希翼,一脸的紧张,或是独行,或是二三成群地急急地赶着走路。
裴煦细细地看来,见得无甚特殊之人,却也便放下车窗,只静心思索着什么事来。这科考一事,裴煦原是不甚放于心上的,只是看得这些个士子,他不知怎地,竟是生出几分整肃的心来了。
看来这修心一事,却是越发得惫懒了。
裴煦这般想着,猛见得车窗子外头一家稍大的宅院子里探出的一枝褪了花儿,只剩的三四个残花萼的花枝儿,心里不由一阵恍然。
转眼间,已是流年似水,只是迷梦一般,消散无踪。只是今日身陷官场军事,却不晓得如何了结。只这一事,怕是没个八年十年,却是无法放手的……
裴煦这般想着,却恍然不觉马车已然是停歇下来,边上的霍恬见得裴煦神色恍然却也不曾提醒,只专心看着那礼制司的大门。
待得裴煦被那轰然而起的嘈杂之声惊得回神,抬眼便是看得霍恬那微微有些慵懒的笑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裴煦眼眸不由一眯,这榜文已然放了。
外头早是挤入人群的安迩此刻急急地挤出来,到了这马车的地儿,忙掀开帘帐,低声禀报道:“公子,小的看了,今科取士二十六,头一个便是写着您的名号。”
裴煦悠悠一叹,眼神有些飘忽,只温声道:“可看的真切了?”
安迩低首道:“这难能看得迷糊,确实如此的。”
这便好了,这第一步便是跨了出去。裴煦脸上微微勾出一丝笑意,眼眸中却是闪过一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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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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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8
沧浪玉兰那散发着莹润光辉的修长花瓣,在纱幔铺地,清亮朗然地沧浪殿中随意点缀,涌动出一丝丝别样的水润清芬。沧浪殿极是个奇异的地儿,虽是成为殿,名分上属于那夏国宫廷之一,但其身处宫殿群之外,沧浪河中沙洲之上,却是个行宫的模样。
因着年年地春闺科考,这沧浪殿却也是极尽文采风流,于夏都九景之中占得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沧浪河不过百十余米,期间有一沙洲,连着东岸,名号为沧浪洲,上面繁花芬芳,茂树浓草,极是清朗。而这沧浪殿更是独出心裁,只单单取了琉璃水晶一般的宁白石,极简易地构成一座琉璃一般的晶莹宫殿,期间纱幔飞舞,花木点缀其中,更是恍若玉阙仙宫一般迷蒙飘逸。
这一座宫殿原就是得了不少游人细细品味,每当到了琼林宴之时,更是热闹喧腾,人声沸语不觉。这琼林宴上,不但陛下会驾临观看,宫中的轩贵豪门自也是云集而来。这豪门轩贵之家,却也是有些大家闺秀般的女子身处其间谈笑温然,暗地里却是寻机找的一个好归宿。这既是她们自己的好机会,也算是家中体面,因此谈笑间她们却是越发得心不在焉,那双眼儿只看着东边的道路儿。
边上的京城小民,笑语渲天,指指点点间,也是盼着那些个中举之人早些来,既是自己得些话儿,也是发散一番。
这万众正是说着,猛不丁一群人便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儿的精致衣衫,徐徐走来。那涌动地人潮便是猛然发出一阵喝彩喧闹之声,裴煦前些日子也是在贺府门前经历了一些,却也不甚惊异,只和煦笑着,缓缓驾驭着身下的马匹行走。
这万众瞩目,喧闹喝彩不绝之中,裴煦等人自下马,行走一番,好不容易方是走进这沧浪殿。
好生安顿坐下,夏帝陛下赐的沧浪宴便是正式开始。
裴煦一早儿虽是吃了些参茶,好生养着精气神儿,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却也觉得口中有些渴意,便是微微一笑,只取来一些汤水吃了些罢了。只是边上的一些或是清晨起的未曾吃的,或是早早地饿了,早已是尽着礼数恣意吃喝。
见得如此,裴煦微微一笑,趁着空隙细细地将这些个举人看了一趟,不出意外得看得狄祀、褚无羁、陆嘉陆仪等四人。这四人考的亦是极好,褚无羁名列第三,与裴煦仅隔着一位名为言云的士子,狄祀名列第五,陆家兄弟则一为十一,一为十二,俱是极好的。
那言云行动淡定,神色漠然,于此煌煌大殿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一径儿的不露半点喜意笑颜,却是一个值得注意一二的。至于那褚无羁、狄祀两人,却也是极敏锐的,裴煦只淡淡扫过一眼,他们便是抬头端视,褚无羁固然是淡定沉静地以目示意,那狄祀却是微微泛过一眼,似乎未曾察觉到裴煦的视线一般,让裴煦眼眸不由闪过一丝光亮——好一个贯会看人眼色的机巧人!
这般想着,裴煦微微一笑,今科取士倒也多了几个有意思的,除却那三人外,想来那名列第七的淳于澹,名列二十的宣牧俱不是简单的。若是细细地看着二十六人的信息,却可知晓更多些。
裴煦正是想着这些事儿,忽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声陛下驾到之后,裴煦等举人俱是出席叩拜而下,齐呼道:“恭迎陛下。”
话语间,裴煦眼眸微微瞭起,见得一片明黄的衣衫微微晃过,便听得一声沉重得不露丝毫情绪的话:“众卿起安,且自入座。”
听得这话,裴煦等人忙微微起身,垂身道一声:“谢陛下。”后,方是安然入座。
夏帝凤瑜稍稍动箸之后,便是放下碗筷,温声道:“今科取士得人,乃是六年以来取士最多的。众卿的卷册朕也是一一看过,果然是文采缘饰,于时事更是痛下针砭,各有一番见解。”
这一番话,如春风拂面,让一众举人畏惧紧张之心倒是去了大半,脸面上更是露出几分喜气。
夏帝眼眸微微掠过众人,只挑着几个出众的细细打量一番,便转而注视裴煦,饶有深意地说道:“期间,裴煦裴卿家却是别出机杼,一诗道: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一词却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至于策论,却是将大齐一国的制度细细到来,文史严谨,说理分明,朕原是于大齐覆亡多有天命如此的感叹,见这一文却是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方知天命有时,人心却是得了七分之力。”
裴煦见着称赞之语越发得过了,只得又出席,拜跪道:“陛下过誉,臣的微才不过江河一浪,实不敢当。”
二十多的举人听着夏帝破颜赞叹,心里各有几分滋味,无论是沉思静虑,或是心有嫉妒,一时间众人却是越发得安静,这一事倒使得殿内的气氛生出几分暗沉来。
夏帝原就是极知督察人心的,见得如此,只极淡地一笑,道:“裴卿不必作如此想,以卿之才,天下原就大可纵行。此日以科举入我大夏国,只须留下一诗,自可有一求官之机,不论如何,朕俱可应许与你。”
裴煦见这夏帝如此慷慨应许,眼眸间闪过一丝异色,稍事思虑,便是落笔写下一诗: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将这一诗誊写出来,裴煦交于边上的一位宫女层层上递,方式落在夏帝凤瑜的手中。那夏帝细细一看,心下便是有些感触,抬首端视裴煦一眼,温声道:“裴卿还未说得所求之官职。”
出席躬身一礼,裴煦便是道:“陛下,此诗之名为书事,已然是道出了臣之心意。臣自幼嗜读诗书,早听闻文宣阁浩浩大名,万望陛下能赐予文宣阁任一官职,只若是能看着其中藏书,便是臣之大幸。”
夏帝闻言不由一笑,道:“裴卿倒是早早定下这一去处,只是以裴卿之才华,在那文宣阁里倒是委屈了。也罢,这文宣阁你却也去的,只是官职却是得变一番。朕之长子凤曦尚是年弱,须得一个文辞高明的伴读,裴卿只皇儿大数岁,这一官职自是上佳之选。裴卿以为如何?”
裴煦目光微微闪动,稍一迟疑,方是沉声道:“臣遵旨。”
看着这一事了结,夏帝脸面上更是缓和,又随意取了几名士子细细询问,见着不错,便是各自委派下一些官职,余则人等,却只得事后补上一道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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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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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8
柳外晓寒挂轻勾,水边曦光凝霞色。
天色尚是暗的,遥遥地看去,只微微露出几分淡红的曦光,落在软烟似的窗纱上,蒙蒙然地点染出波纹一般的色调。沙沙的梧桐枝叶声,与脉脉的溪泉滴落声交织,奏出一曲淡定悠远的味儿。
移来一盏七支缠纹鱼龙灯,裴煦稍稍整治些衣衫,便是取来二三本书册,一一安放整顿罢了,方是略微迟疑,推开了窗子。
原还是这般早……
嘴角略微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裴煦眸光暗沉,心中却是越发得涌起几分淡淡地嘲弄之意。今儿便是裴煦这伴读头一次进宫伴读,自收养凤曦以来,他却是未曾与凤曦分离如此之久的。况且,这皇宫乃是天底下人心最繁杂暗沉的地儿,凤曦虽是聪慧敏锐,大的小的明的暗的事都是经历过,但以裴煦这等父母般的心思而言,却难免有些担忧。
因着这一事,裴煦今日却是打破了一贯不疾不徐地行事,竟是不自觉的起的早,看书之时也是不甚着意,只一发得思虑着凤曦的事。
这些日子,裴煦细细地看了数百卷宗,将夏帝凤瑜的一应事都是用心揣摩,又好生将那荣贵妃萧涟以及萧家之事都多番查证,方是按着凤曦的情况,仔细着做了数个方案,百般做下,只留下三个方案,留与凤曦做事。
夏帝既是不愿自己的接位人是那等心慈平和的,而宫中那些贵人也不会等闲让凤曦于政务上有些作为,这般下来凤曦自是要离那深宫远些,迂回着做事。从这点而言,便是决定凤曦一年之内必然是要投身战场。
裴煦这般想着,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自帘帐外突兀地响起,一道沉静的嗓音也是淡淡响起:“先生。”
微微一愣,裴煦便是起身温声道:“霍雍,你怎么来了。这一个多月,却也是未曾出甚事来,你们也不需如此。”
那霍雍掀开帘帐,与霍恬一并踏入屋中,暗自不语,只那霍恬笑道:“先生,今日我们来这,却不是别的,只是听闻你要另买个宅子住,舅舅便是嘱咐我们来带话,说是若是有甚不好之处,尽管说来,只这搬迁一事,却是罢了方好。”
听到这话,裴煦不由愣怔了会,方是笑道:“我这风声尚是放出一日,怎连着你们也是通晓了?只是这搬迁一事却是不得已的。先前我只暂住也便罢了,但常住夏都,自是要选个宅子。这一来避人口舌,免得有人说结党攀附之说;二来凤曦之事你们也是尽晓得的,我与你们走的近,已然是犯了些事,若是还常住着,落在别人眼中,岂不是我牵连了贺、霍家两家。”
霍恬与霍雍听着如此,稍一思虑,那霍雍却是取出一张宅院契书,递与裴煦,道:“若是如此,先生必得收下此物。”
裴煦接过一看,眼眸间便是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只抬眼看向霍恬霍雍两人。
霍恬微微笑着,眉梢里露出几分慵懒闲淡的味道,道:“先生,这一宅院,地方虽是不甚大,但景致却是极好的,离贺家与霍家也是极近。若不是它所占的田地不大,倒也不会如此好接过这一茬。我等再选些精兵拔来日夜巡逻,那等刺杀之事,自是不必多担心的。”
温声一笑,裴煦将这契书收下,又取来一个小小的锦盒,递与霍恬道:“宅院我却是收下,只是那精兵却是不必了。此事落人话柄,必不可行。我自选些家将,送与你们训练一番,你看如何?”
霍恬听闻这般,想想却也不好多说,只笑道:“这也行,那宅院也是年久日深,须得修缮一番的,这倒不妨事。好了,此事我自去与舅舅说来,这天色也渐亮了,过会便是早朝之时,想来先生也是焦急着凤、大皇子的事,我等先行推了便是。”
裴煦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避着凤曦的事,谈笑几句,看着霍恬霍雍两人去了,方是取出一张细纹小笺交予帘帐外的安益,道:“安益,你出去告与明瑕,那府院契书我已接到。此外,召集盾部、刺部无甚要事的前十二人,除去前三名,其余人等暗中渗入那尚在修缮的府院。另将那府院明细图交予湛部精于土木机关的人,让他们仔细经营。”
这一番话说完,裴煦便不再多言,只看着敦义道:“你且当个小书侍,与止戈一般随我去那宫院一趟。”
敦义躬身颔首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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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轱辘,一路慢慢行来,不多时,已然是到了宫门之外。裴煦带着止戈、敦义,慢慢地走入那宫廷之中。
眼见着那琦兰殿便是近在眼前,裴煦的眉梢微微舒展,与边上一个小宫女说了数声,不多时,便是可进入那琦兰殿。
琦兰殿里,此时正是人语屏气,听着宫中那顶尊贵的两位娘娘说话,猛不丁地听到着禀报,那万皇后先是笑了,转头与那萧涟道:“妹妹,姐姐我虽处深宫,倒也曾听闻这裴状元文采斐然,风度亦是极佳,更难得于内政一事也是见解甚深,何不请来一见?”
萧涟淡定一笑,道:“难得姐姐如此看重,那裴煦若是知晓了,必是感恩戴德的。鸣儿,你去将那裴大人请来一晤。”
边上等着的小宫女忙垂首道:“是,娘娘。”
说罢,忙不迭地跑去请了那裴煦来,与他嘱咐一二句,便是候在那里不说了。
裴煦淡淡一笑,只领着止戈两人,慢慢走入宫中,敛眉下跪,温声道:“下臣叩见皇后娘娘,荣妃娘娘。”
那万皇后拿眼看了萧涟一眼,见她神色不动丝毫,方才也未派出那亲侍的宫女,心中那些疑虑不由消散大半,只温声道:“裴大人不必多礼,且起安吧。来人,赐座。”
裴煦安身坐定,敛眉微笑,眼帘却是微微下垂,道:“谢娘娘赐座。”
万皇后见着裴煦神色,方是觉察着有些不合适,脸面上的笑意不由迟疑了些,一时间倒是不好说话了。
萧涟见着如此,忙道:“裴大人,这请你来这内殿,却不是别的,只是陛下说了。曦儿的伤势尚是要养着,你且说与些天文地理的事务,其余的事日后再谈吧。”
裴煦淡定一笑,低首道:“下臣晓得。”
万皇后接着台阶,温声道:“如此,我们也不便多留,你自去那大皇子的地儿吧。”
裴煦躬身低首,道:“微臣退下了。”
这一番对话之后,裴煦方是带着两人,直往凤曦的书房走去
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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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39
第三十三章神会心契
退出那内殿,裴煦微微转身,便是顺着一条隐匿在苍翠枝叶下的短短曲廊,稍稍转折,便是到了凤曦这里。
凤曦所在的屋子,原名号为沁馨阁的偏殿,自从凤曦醒来,他稍稍听着小宫女说了周遭事务一番,便是招了宫里专事土木建造一事的宫中人,细细嘱咐着在那院中移植一些梧桐,好生照料,余者只需沉静淡漠,疏朗幽然便是好的。至于殿名,凤曦提笔写了三字:疏响殿,照着样子装裱挂上也便是了。
殿外自不必说,经凤曦一番吩咐,那些繁茂如锦缎的各色花儿早已移去,只留下三四种沉静幽然的花儿,满眼看去,却是一色碧的林草,极是郁郁苍苍。殿内的软纱烟缎,早是已一并退去,其余的古董摆饰也是极简单,入目便是一样清淡阔朗的色调,一如裴煦常日里居住的模样。
裴煦稍稍嘱咐止戈两人,且请边上宫女照料一二后,才掀开那湘妃竹的青文泥金细软纱帘子,入眼便是见得这清淡幽然的气韵。微微低首,裴煦眼中闪过一丝极温柔的光芒,慢慢走了进来。
凤曦早是望着裴煦到来,自小而来,他尚未离开这个男人如此之久。这种距离,却是越发得张扬出他对这男子那种难以言说的心思,只是时候未曾到,他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言,只一发得下定决心。
当下,凤曦见得裴煦脸面上微微露出温柔的笑意,心里虽是暗自得意自己这一手做的恰当,但神色上未曾有何变动,只挥手让那两个宫女下去,自己早是乘机扑向裴煦,将他紧紧地抱住。
感觉到凤曦手臂的强制,裴煦极浅淡的一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润如水的笑意,细细地摩挲着凤曦的俊秀脸面与细长黑发,良久,方是温声道:“曦儿,我们且到那边上再谈吧。”
凤曦点头微笑,紧紧握住裴煦的手,一并坐在那软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在宫中的各色事务,期间对宫中一应稍微出挑贵人俱是有些点评话儿。
听着模样,凤曦这段时日自是极应付自如的,但见得如此,裴煦却不知怎地生出几分没滋味来,脸面上虽依旧是笑意盈盈,但神思却是有些淡了。
凤曦看得如此,眼眸间闪过一道略微得意的光华,眨眨眼,却又是转而一笑,整肃神色道:“煦,我想你,很想你。”
稍微愣怔,裴煦眸光一闪,神色已然是柔和如初,只揉揉凤曦的发梢,笑着道:“说的什么话,我自然也是如此的。但身处此地,你一应话儿却是不得说地太多,只多看着罢了。今日我来了,一来是看着你如何,二来却是有一件事儿须得说与你听。”
说着,裴煦稍稍整顿神思,便是将这段时日里看着的信息以及一应的计划小声细说与凤曦听闻,并交予他决断。
凤曦谨慎的思虑一番,便是抬眼道:“煦,这些事都是你做的么?那时候你的身子还未好,怎么做这些繁杂的事来?”
原是以为凤曦会做出一个决断,猛不丁听闻如此,裴煦倒是生出几分哭笑不得的心思,只抬手拍了凤曦的后背一下,笑道:“这事你提着做什么,只将好生处理正事方是。”
凤曦微微一笑,眉眼上露出几分羞涩之意,看得裴煦不由心中一软,温声道:“你年齿尚幼,难以决断也是的。据我所看,不如选第三个。”
眼眸中闪过一丝温软,一丝占有欲,凤曦凝视着裴煦,扬眉道:“煦,这真是你所想的么?以你素来的习性,头一个才是你最想实现的计划,不是麽?”
裴煦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真心的笑意,那原是摩挲着裴煦发丝的手微微一顿,沉静着笑道:“这是自然的。只是这个计划于你而言,却是过于危险了。只是……”
“只是这计划却是绝佳,若是真真能实行下,却是不虑什么事了。”
凤曦嘻嘻一笑,眉梢眼角间竟是生出一抹略带羞涩的妩媚,只接着裴煦的话儿,徐徐说来。
莞尔一笑,裴煦却是伸手将凤曦搂在怀中,点漆一般纯粹的狭长眸子微微闭合,思虑些许,方是没什么声气的说道:“怎会如此容易?这一计划涉及极大,不论何方出了事,都不是等闲能摆平的。好在信息准确,我们又早早渗入了,倒也有八成的把握。”
如此,为何还要踟蹰?
裴煦的心思,凤曦自然是深知的,只是若是能早日掌握主动,日后自然是能做更多些事。以裴煦的计策,便是有些危险,但远不足踌躇考虑的。
因此,凤曦眼角微微眯起,却是淡淡地笑着道:“煦,那日你来见我,看得的人便是我那父皇所派遣与我的暗卫。他们这时俱是在外面待着。”
在外面待着?
裴煦不由想起初时看得那个虽是中了梦香甜这中迷香,却依旧是兀自伫立,不移不靠的男子,心下恍然:看来这十二暗卫,凤曦已然是掌控在手了。
看着裴煦的神色,凤曦淡定一笑,道:“这却是不甚难的事,父皇已然将他们的一概事务都移交与我。按照秘法所调教的他们,此刻,便是我谋逆篡位,他们却也只能杀身成仁的。”
眉头一皱,裴煦眼眸里闪过一丝鄙夷,面上却是一色温煦的笑意,只道:“这十二人便是能保你在千军万马里安然?”
凤曦慵懒地在裴煦的怀里磨蹭一下,微微掀开眼帘,微羞地笑道:“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裴煦低眉看了凤曦许久,方是叹息道:“罢了。这一事,若是天公不作美,却也是难得的。端看明年春汛会是如何吧。只是你身处宫中,别的与之和洽倒也算了,只是行事语言,要稍显张扬些。若是能压制住几个出挑的皇子,则更好些。”
点点头,凤曦眼眸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是扶起一抹略带几分不怀好意的邪气笑意,只沉声道:“这个我自是晓得的。”
裴煦见此,微微抬眼,神色却是有些淡漠而悠远,仿佛从此刻的平静之中,看着了来年里春日的那一场风波,正是缓缓聚集着力道,渐渐生成。
且待来年罢……
这么想着,裴煦的神色便是微微一动,眉眼间神色温然,仿佛春日的江水,潋滟生辉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8-4-6 21:39
时光匆匆,恍若一梦,眨眼间,尽一年的光阴如流水一般匆匆而去。
这日黄昏,裴煦不经意间抬头,便见得一点寒鸦自文宣阁窗牖外吱呀一声,向远方渐渐行去,融入金红色的山色余晖之中。
融融的落日余晖,落在身上,竟是生出一分别样的暖意。裴煦嘴角微微勾起,又选了一本书册,正是回身要走,不想边上一人抬眼看着他,竟是咦了一声,忙唤住了他。
裴煦回身看了这人一眼,只见他一身素白儒衫,眉目清朗,神情自矜,虽单薄些,却也是轻灵俊秀之人,稍稍一想便记起这个司穆成的事,不由淡淡一笑道:“司兄。”
那司穆成见着裴煦记得自己,当下也是勾起一丝笑意,温声道:“裴兄可是有要事在身?若是无甚事,可否与某家一并谈论一番?”
他见着裴煦神色有些疑惑,便是笑道:“前日某无意间见得裴兄所撰写的书册,虽只匆匆一眼,但也甚是惊异,便是想细细看上一眼。”
裴煦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温和着说道:“原是如此。这书册我却是未曾带于身边,只今日所撰写的寥寥数页。若是司兄愿意,尽可一览。”
司穆成淡淡一笑,才是想说上一句,不想边上书柜猛然出来两人,看着司穆成,忙忙上前道:“司兄,原来你却在此。”
正是说着,两人猛不丁抬眼看得裴煦的真貌,不由一愣,须臾便是回转神来,笑着道:“原来是裴大人。且恕下官眼拙了。”
裴煦抬眼一看,却是那日琼林宴上曾见得的淳于澹与宣蕴,当下不由微微一笑,淡然道:“原来是淳于兄和宣兄,我等也算有些同科之喜,却不必以官位称呼。”
那淳于澹已然二十有余,颇有须,神色端重沉静,听得如此一说,却是淡淡一笑,温声道:“裴兄说笑了,阁下大名满天下,诗词策论,更是我辈专心研读的典范。不说别的,宣蕴便是其中的一位。只是近些日子,身处大皇子伴读一职,传出的文章便是少了。但绕是如此,这些诗词文章也是惊才绝艳,不同凡响。”
说到这里,那淳于澹不由一顿,边上的宣蕴就急急道:“的确如是。裴大,裴兄处身甚淡,我等多次想要邀宴,却都是唯恐打搅,未曾送上庚帖。若是今日得空,不若寻个清净之所,言谈一番?”
看着眼前三人,裴煦却是有些无奈与惊异,他原就奇异,为何他这登榜折桂之人,数月之间,宴请之人却未曾一见。但这原也无甚关碍,他却是未曾调查。只今日听闻,竟然是这回事,裴煦不由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之感,当下便是道:“两位将某也抬得太高。只是今日之会,却是不得不延后。在此之前,某却是先答应司兄了。”
那两人原听着延后一话,心中一沉,但听得下面之言,却是不由一笑,道:“这倒不妨事,裴兄或是不知道,今日司兄原便是应下见一见土木司侍郎褚无羁,不若我等凑上,也算是圆满。”
裴煦一愣,眉梢便是隐隐有些挑起,只慢慢道:“如此甚好。”
这三人见得皆大欢喜,却是俱俱一笑,忙稍稍收拾些,便是踏出文宣阁,一并上了裴煦的车轿,往以清朗的酒家驶去。
坐在清亮如洗的车轿之中,众人都是有些惊异。这车轿不但稳当似平地行路,且玲珑别致,里面书册桌椅,茶壶点心都是一色俱全的。轻轻品味着热腾腾的茶水,捻起一两个小点心吃食,三人一时间倒有几分在房间里闲谈的感觉。
但三人都是那等沉静善敛心思的,只稍稍愣怔,便是回过神来,温声细语起来。那司穆成也是将裴煦著书一事,细细地说来,两人听着更是觉心思耸动,只欲一观。
正是说着,不妨外头的车夫长长的吁了一声,停下来沉声道:“公子,那千金醉阁已是到了。”
千金醉阁乃是京都有些名气的清净酒阁,虽争不过那天然阁一类的上好地儿,但在士子小官宦的眼中,却也甚是好地方。清净自在,吃酒闲谈,只一个小小的雅阁,便是好了。价格也甚是恰当,既不堕了自己的身价,又不至于太过高昂,因此这酒阁里人来人往,却也十分的热闹。
裴煦等人下车,只与那小二一问,便知道那褚无羁已然到了,订了一个幽兰居,正是与一个人说着。
那淳于澹听着一愣,细细问了小二,与褚无羁相携而来的人是何等模样,才是恍然大悟,笑着请裴煦等人上楼,边将一段逸事说了出来。
原来与褚无羁谈论之人,却是今日下午在土木司大大闹腾,差点被送官查办的一名工匠。这工匠原是水利土木上的一个老成人,原也是通晓文字的读书人,无奈科考不成,便是在州郡里谋了一个水里土木的小官职。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做事为人,上司见得他五六十的年纪,劳苦功高的,也提拔了一下,好不容易他方是在京都之中得了一个稍微上了台面的六品小官。
这原就是一个老天的恩赐,那工匠越发得尽心尽力,得了不少官员的称善,眼见得少不得又可提上一阶。这人自从那江陵郡考据而回,便是疯了。满天下的说这江陵郡的定海城今春定有大洪水,堤岸又千疮百孔的,不可不妨。
这定海城自从建成,虽年年有些洪涝,但向来都是小的,哪里会有这般话来?况且去年陛下下令加固沿河郡县堤岸,这江陵郡可是上上头等,怎会出来个千疮百孔之说。
为这一事,那工匠大闹府衙,只将上下人等都得罪了,却不知褚无羁哪里将这人放了出来,倒是说谈事来了。
裴煦微微笑着,听着淳于澹细细说着的话。他言谈间虽是将那工匠狠狠说了一通,但语气间却又甚是恭敬,便知此人心下倒是有几分倾向那工匠的。
当下微微看了那司穆成与宣蕴,裴煦一笑,并不多言,只是伸手扣了扣身前那幽兰居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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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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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0
门默无声息地开启,恰到好处的敞开,飘逸出一丝淡淡地酒香。褚无羁神色从容不迫,抬眼见着裴煦,却也只微微有些惊异,淡淡看了司穆成三人,他嘴角露出一丝笑纹,温声道:“淳于兄、司兄、宣兄,可是来了。”
说罢,这褚无羁淡淡颔首,低首只略微恭敬着说道:“裴先生也来了,且恕在下未曾远迎。”
裴煦如春风拂面般的淡淡一笑,眉梢眼角便生出一分温温然的风采,登时便夺去了往来间众人的目光。且不管其余人的眼色,裴煦只温润笑着,道:“褚兄说笑了,某与你乃是同科的臣僚,何必不如此称呼?”
褚无羁听着,正是要说,边上的淳于澹见着边上的人多眼杂,且挡着路径,却是不好,只好微微上前,劝道:“褚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去处,且进去再谈吧。”
听着淳于澹的话,褚无羁心下也是生出几分局促之心,只忙忙道:“极是极是,诸位先行进屋再说。”
裴煦等人慢慢走入房中,便见得方才谈起的一个土木工匠。这工匠此时也是略微尴尬地站着,细细看着,这人一身略略皂洗得发白的衣衫,发须斑白,满脸风霜之色,只是眸色却极是清亮整肃,全然不像一介老者。
此时见得裴煦等人,这工匠忙忙行了个礼。
裴煦等人自是不能接着老者的礼,急急将这老工匠扶起坐在一边上,细语安抚一阵,方是略略整肃的说起其余之事。
那司穆成虽听闻些这老工匠的事,但于他而言,裴煦的书册更为着重。因此,他趁着褚无羁等人才堪堪寒暄时,便是坦言想借的裴煦的书册一观。
裴煦微微一笑,自将早已找出的书册交予那司穆成,温言道:“司兄,这原是数理一方的,编撰地时候多有些猜疑粗略之言,只可供粗看罢了。”
听着裴煦的话,那司穆成三人不说,便是连褚无羁也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顺手便也取来数张,细细地端看起来。
这一看,四人都是一惊。这数理一道,褚无羁与司穆成乃是极嗜好的,宣蕴淳于澹两人也是涉及略深,四人天性相和,方是在短短数月间相识相认,言谈甚欢。因此,裴煦的书册虽个人手中虽只数张,但俱俱从其中看得裴煦的能耐。
其实,这书册原就是裴煦细细思索,整理撰写的现代数学物理上的粗浅知识,原也只是想要从此引出一件事来,却不防这事今日倒是恰巧碰上,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四人对视一眼,又急急交换手中的纸扎,等到都细细地看完,一番回味后,方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褚无羁恭敬地将这些纸整治好,稍稍思虑,便是略微整肃地问道:“裴先生,这书纸可否交予洪师傅一览?”
裴煦听闻这话,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却是不动神色,只温声道:“褚兄不必如此,这不过是戏笔闲虑,若是有些不如目的地方,却要多耽搁的。”
褚无羁叹息一声,将这纸扎交于边上那有些不着头脑的洪师傅,只黯然道:“裴先生,若是早早看得这些书册,洪师傅却不必如此了。这计算之道若是运用在筑坝水利之上,乃是我夏国的大幸。原某家虽对洪师傅所言有些信服,但仍是以为他所言太过了些,经此粗略一估量,却发觉洪师傅所言的却是极有可能。这等洪涝大事,若是能测得一二,便是得细细地整治。何况此事却又七成可能!”
淳于澹听着话脸面上也是越发得不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方是道:“褚兄,这话又是从何说来?难道那定海城城守真真将这筑坝水利上的钱财挪用贪墨了不成?”
话正是说着,边上那洪师傅突然拍案,喝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一愣,转首看向那洪师傅。
那洪师傅早不是方才那等拘谨的模样,只见他眉目飞扬,双眼直愣愣地看了裴煦数眼,方是出席往裴煦一拜,登时将众人一惊,忙忙将他扶起。
这洪师傅却是不肯,实实地下跪一叩首,方是起身道:“我王洪生于洪水咆哮之夜,一生也是专注于水利之上,看多了那洪涝之时家破人亡,饥荒白骨的事。因着这一着,我凡是做着土木上的事,却是战战兢兢,一点事都不敢少做,一点粗心都不敢起,老老实实地做下事。
这次看得定海城的堤坝,一部分是坚固之极,一部分却是疏松老旧的。虽那坚固的地儿乃是历年来洪水首个要冲击的地儿,但不知怎地我却看得出那疏松之地绝非小可。但此事乃是经验之谈,说不得理上。看得这一段,我方是晓得这疏松之地果然是急重要的。
在此,我且请诸位大人看在这事绝非小事,务必上奏天听方是。”
司穆成等人听得脸面上一变,与那褚无羁、淳于澹面面相觑良久,方是吁出一口气,四人同时开口道:“这事还是交与我吧。”
听着这话同时开口,四人不由一笑,细细思量一番,那宣蕴却是开头笑道:“这事虽是非同小可,但奏议之责原是我们这些奏议司的事,还是交予我罢了。”
众人颔首,褚无羁思虑一番,又沉思着道:“话虽如此,但这等细务,若是无甚专责之人签言。陛下说不得会以为这是风闻而已,不若将我与洪师傅一并写上。淳于兄原是那等细筹,却是不必上言了。”
淳于澹听这话不像,忙道:“这又是从何说来。此事既是与我交关了,必是签上方是好的。”
司穆成闻言欲说上一句,却是被褚无羁打了回来,道:“罢了,我等四人已经是多了。裴先生身为伴读,这朝中之事必然是不得干预的,自不必说。而这等事若是一个不好,却是要经历一番风霜的。司兄却也不必捎上了。”
这一番话说来,众人都是服气,只是那司穆成脸面上还是有些耿耿,淳于澹等人见此,忙忙将一杯酒灌下去,不多时,此事便是消了下去。
裴煦茶酒点心只略略沾唇,却也不多吃,当下答应将书册早些誊写几分交予各人,众人却也不好多动手。
这下来,自是满场俱欢。
只是,此时除了裴煦,谁也不曾知晓这满朝的一场风雨,便是从这小小的酒局上酝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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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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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0
沉重的钟声在天空下悠悠荡漾,清浅的凌霄花在墙边空里流连着,摇曳出丝丝清亮的芬芳。已是将近黄昏时分,宫里人声渐稀,越发得寥落,只一些分派下事务的宫女太监,犹自忙碌不休。
朱八儿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司的是是往送谏书的事务,常日里就是在外宫的各个衙门往宫里御书房里送谏书,第二日再行送回去。因着能见得天颜,或能说的一句半言的话儿,在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之中倒也是得了一席位子。
今日他将各部的谏书都是细细拢住,又放入那掐金盘龙填墨提盒之中,方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谏书好生端送着,放在御书房里。
不妨着,今日那夏帝正是端整坐于边上,见得这朱八儿,便是略略抬眼看了他,便是略微一笑,只带着几分疲惫与熟捻,开口问道:“朱八儿,你常日里走动着,今日可是有甚有意思的事么?”
朱八儿听得这一问,忙忙低首,心里虽是有几分得意,面上却益发得恭敬,细细一想,便是笑着回道:“陛下,小的常日里走动,到底是天朝盛世,有甚事发生?只一件,倒是有些意思。小的在奏议司里等候之时,听得里头一阵喧闹,似有几分争执之声。稍稍听见几句,倒是一位大人劝说另一位这奏章还是调查出个实际方是好的,不可草率。”
凤瑜听得如此,却是揉揉眉间,略略舒出一口气,淡淡道:“哦?”
那朱八儿听得夏帝有些心思在上面,却也不敢多提着,只微微笑着道:“小的听这话,原也是这般想着,却不防那位大人却是说出了另一番道理。他说此事干系甚大,宁可担上惊动圣上之罪,也是得好生安顿下来,若是真真如斯,岂不是生灵涂炭,家国不宁……”
凤瑜听是如此,心中一动,面上却无甚变化,只淡淡看着这朱八儿,心思一阵变动。那朱八儿却是依旧笑着,无甚心机地笑道:“陛下,这等太平之时,怎会有如此的事情,小的笑过一阵,便视听得里面的大人说收拢好了,便是将这奏章收拢了。除却这件事来,旁的事,小的今日见得却是无甚意思的……”
淡淡一笑,凤瑜微微挥手,挥退这朱八儿,便是对边上的一个侍从,沉声道:“今日朝政繁杂,且在后面的小厅里用膳吧。”
那侍从正是欲退下,那凤瑜却是想起一件事来,自语道:“曦儿素日里吃的极迟,想必未曾进膳……”便是又招来一人吩咐几句,便是微微闭眼,稍事歇息半晌。
不多时,凤瑜便是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不由睁开眼,抬眼望去,那门外的凤曦正是振衣走入殿中,提衣下跪道:“儿臣曦,叩见父皇。”
凤瑜见此,脸面上的疲惫便是扫却不少,只微微笑着起身,步出坐席,亲身扶起凤曦道:“好了,常日里不必如此。你素日里喜文善武,虽是好的。只这常忘却吃饭一事,倒是得改一分的。”
说着,凤瑜携着凤曦,细细地询问今日的进益,又吩咐几句,方是与凤曦一并入了御书房外的一个小厅里。
这里早已摆上不少的吃食,色香味形,四角俱全,精致无比。
凤曦淡淡看了凤瑜一眼,见他多有些疲惫,连菜肴也用的不多,便是微微一笑,温声道:“父皇,今日裴侍读正是撰写了一些数理方面的书册,儿臣十分有兴趣,只是这数理博大精深,儿臣细细研读,依旧是有些不明朗,便是随口抱怨一句,道这数理虽好,只是过于博深,可有些简易些的路径早早习得?”
凤瑜听此便是一笑,奇道:“那裴侍读原是精深数理的,想来必有话说的。”
挑眉一笑,裴煦眼眸里流淌出一股秋日潭水的潋滟之色,只道:“这是自然。裴侍读听得儿臣的抱怨,便是写下两个数字——1111和1001,道如是知晓这两数字,便知学习诸事的一贯道理,更是能通晓诸艺,做的天下大事。”
听着这话,凤瑜淡淡一笑,眉眼俱开,笑着道:“这必是一榖,能诓着你的。”
凤曦听得倒是生出几分啼笑皆非,不由闻言一笑,道:“儿臣那时却是未曾想的,只思虑良久,还是未曾猜得这两数字的意思,裴侍读见着儿臣思虑良久,方是解开谜题。他说:这地面上的路各有限制,不得逾制,但行走在学识之海,却只得一条路,这便是始终如一,一心一意。因此,这1111便是说的一心一意,而1001却是始终如一。儿臣听得如此,却是服了。”
凤瑜听着话儿有些意思,又与凤曦说笑一番,便是心怀宽慰许多,进的菜肴也多进了些。眼见着时间流转,已是黄昏了,那凤瑜稍稍思虑,便是道:“今晚朝事繁杂,朕却是去不得你那里看看了,只是那裴侍读的数理之论想来你却也记录一下,送一些与朕看看,或是能得些进益。”
闻言,凤曦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稍一思虑,便是道:“父皇,裴侍读近日却是撰写一本书册,期间有些数理之说,极是好的,儿臣那里有几份,即刻唤人送来。”
淡淡一笑,凤瑜道:“这也罢了。”
不多时,凤瑜又嘱咐凤曦数声,方是接了凤曦遣人取来的书册,自去看不提。
这晚朝奏极是繁杂,凤瑜一一批奏,疲惫之时却也是闲看了裴煦的数理书册。裴煦的书册据理而论,一一按着案例论证而来,文字简练准确,清晰明晓之处却是连凤瑜都是看得极明白的。
凤瑜细细翻动,心中却是有些感怀:这书册里所说之事极是明白晓畅,想来曦儿却是为能让自己舒怀,方是说那件事来。心下越发得感动,眼见着奏章只得一小半,凤瑜稍微看看时辰,却是将其上的一册书都是细细看完。
这时,边上一侍从却是端上点心羹汤,温声道:“陛下,时辰已晚,却是得入寝了。”
淡淡看了桌上的奏章一眼,凤瑜淡淡道:“再延迟半个时辰。”
说着,凤瑜忽而想起先前那朱八儿所言,不由取来那奏议司所属的那一叠奏章,细细地端看。
不多时,凤瑜便是翻看到了宣蕴的奏章。
“嗯?”
凤瑜眼眸微微眯起,又细细看了数次,心下正是衡量着此事是否是沽名钓誉之举。毕竟这土木司向日里的举措都无差池,不想猛然想起裴煦说写的数理书中例证,不由一愣。
取来裴煦的书册所写的例证,凤瑜的眉头不由一皱,这的确是这定海城堤坝形势图。细细看来,此事却也是大有些问题。
只是,怎会如此巧合?
天意抑或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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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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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1
第四章殿前争执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在宏伟的雍和殿里,慢慢地漫延。
自夏帝凤瑜将一个奏章吩咐边上侍从宣读之后,满殿的臣员俱是一片寂静。自然,历经朝政风云变幻的大臣并非为此而震惊,这么多年来的风雨,使得这夏朝的有些资历的臣子只是略微愣怔,便是回过神来,心中暗自盘算起来。至于新晋的臣子,原就是少之又少的,这等状况下,只一二人尚能细细思索,余者或是愣怔或是心惊,竟是一发得冷寂下来。
凤瑜淡得如同林间清泉般的冷寂眸光,徐徐然地拂掠过数十人。这些臣子脸上的神色,不论是恭敬沉静,抑或义愤填膺,再或是皱眉不语等,夏帝看得再多不过了。不过看得此刻这般时间过去了,这些个大臣贵胄之类的却是未曾一语,凤瑜却是有些将心放下。
看来,这次确确是一个巧合了。
思虑到这一点,凤瑜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只稍稍过得一刻,凤瑜便是淡淡开口道:“司马卿家,这奏议司原便是你所打理,你看如何?”
那司马远低头出列,恭敬道:“陛下,此事是臣疏忽,竟是未曾督促那宣蕴细加详查便是上奏。只是此事干系甚大,不仅与定海城满城民众相关,更是与定海城驻军及楚、周两国攻伐甚有关碍。这等大事,却是得不论如何,立时上报,以供决议的。因此,臣建意:快马详察,并准备物资等事。”
凤瑜眼眸微微波动,却不甚为意,只淡淡颔首。
边上的土木司大臣孟崖见此,却是眉间一皱,心思一转,便是忙忙出列,恭声急道:“陛下,此事却是那宣蕴耸人听闻,意欲博取名声。这定海城数百年来未曾有甚洪灾,便是三四千年来,这洪灾也寥寥可数的三四次小的。况且不算前些年的那次大的堤坝筑基,这陆陆续续小的筑基之事也是未曾断绝。这等情状之下,怎会生出这等事来!”
这般说着,那孟崖更是冷冷窥视了周围一眼,不再多言。
两人既是开了头,另外一干大臣看得凤瑜的神色,自是知晓他的意思,便是忙忙出来说事。众论纷纷之下,大部分臣员却是不偏不倚,认为此事虽是大有些危言耸听,但是毕竟关系甚大,尚是要细细探察,方能下论。
见是如此,夏帝眼眸微微眯起,却是无甚在意地说道:“既是如斯,传召那宣蕴、王洪、褚无羁、淳于澹一并上殿。”
众臣子听是如此,不由声息一顿,忙忙归回自己的位子。只是一些在朝野经历已久的臣子却是稍稍嗅出些味道来,那眼眸稍稍转动,却是一发得不言不语。
且不说早朝上这一番风雨欲来,那宣蕴等人,却是早早做好准备,已是在各自的司衙里整衣待发了。
这一征召旨意说来,不多时,他们便是相聚在宫门之外。
相视一笑后,众人虽是有些揣揣,但更多的却是生出那一分跃跃欲试之感。
多年读书务事,为的不过是心中所想的那一份通达天下,救济黎民百姓的正义之感。今日初初得以伸手,便是惴惴然如王洪,沉沉然如褚无羁,也是生出几分激动。
只是殿门将近,这四人对视一眼,却是都沉静下来,细细思索这些天来所想的那些应对之策。
“臣,宣蕴。”
“臣,褚无羁。”
“臣,淳于澹。”
“臣民,王洪。”
……
“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夏帝略微有些考量地看了这四人一眼,便是微微扣了扣手,淡淡道:“起安。”
褚无羁等人恭敬地低头起身,心中那一份莫名的沉重之感却是越发得深了,只稍稍互视一眼,并不多言,只沉静的伫立。
看得这四人神色虽是恭谨,但却有一丝不亢不卑的昂扬神经,凤瑜不由微微颔首,蓦然开口道:“这定海城筑坝洪灾一事,事关重大,你等上奏朝廷,除却那些奏章所说的证言,还有甚说法?”
宣蕴身形微微一动,便是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正是事关重大,所以蛛丝马迹不可轻忽。臣以为奏章所言,足以证明这定海城堤坝之事有所偏误,尚需细加调研,并通晓驻军黎民,以防大事猝发。”
夏帝看了宣蕴一眼,又掠过褚无羁等人,淡淡道:“正是事关重大,否则这等未曾细加详查之事,何需多言。”
褚无羁与淳于澹见此,身影俱是一动,那褚无羁先是稍稍碰触阻下淳于澹,出列道:“陛下,臣这有一份数理之论以及那定海城堤坝形势图,这上面详加细说,足可说明这定海城堤坝筑基之初便是谬误不少。陛下且看。”
边上侍从忙忙将这褚无羁双手上陈之物接下,并上于夏帝之手。
凤瑜冷眼细细研看,却是与昨日所见的数理之论粗糙些,想必那凤曦之初得来的书册却是那裴煦事后又细细更改得来的。
这般想着,凤瑜心中细细思量一番,正是要说的一两句,不妨那边上等待的淳于澹稍稍抬眼,便看得夏帝神情淡然,并无一丝惊异之处,心中百般思量,却是上前又急急道:“陛下,且不论其他,便是那筑基之事,这定海城城守也是一般有误。那堤坝筑基原是积年的功夫,这城守却是多番用于新堤坝,未曾有些许放于原数百年铸就的堤坝,端看此一点,这城守必有贻误之处。”
这一番话说来,便是让凤瑜眉峰微微皱起,这堤坝修建不端,原是土木司设计失误,但这等说来,此间事务,却远不是这般简易了。
挪用财款,那不但城守有责,便是土木司一司也是多有些隐瞒之人,否则,岂会做下如此事务!
殿上臣子都是脸面铁青,一二人更是立时恳请陛下将此事彻查到底。
一番下来,众人竟是将那洪涝之事忘却了,争相上言彻查土木司一事。那王洪等人见得如斯,脸面俱是微微色变。
他们初始未曾将此事说来,便是担心这贪墨之嫌误却大事,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了。
王洪听得这一个个臣子的话,脸面上越发得黯淡,沉寂良久,竟是猛然上前,沉声道:“陛下,若上述铁证仍是不能做得。臣民数十年筑坝治洪,这一双眼却是未曾看漏一场雨水。臣民只得一句微言:三刻之后,必有豪雨,再一刻,天必放晴。如若此言一字不差,臣叩请陛下立时准备定海城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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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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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1
此言落地,满殿寂静。
一众大臣听闻如斯,都略微显出几分诧异的神色眸光。稍稍一顿,却是有三两人踏出行列,冷声道:“陛下,天机岂能轻漏!这分明是虚言妄语,混淆视听之举。如若不将其打压下去,反倒使人笑话我堂堂大夏,竟是一众浑浑噩噩,不辨是非。”
夏帝淡淡抬眼,看了那三两人一眼,便是淡定说道:“既是如斯说来,此事暂且搁着。除此之外,诸位爱卿,可还有甚事务?”
诸大臣都是通眉挑眼的人物,这事务于己又无甚关碍,只坦然自若地出列慢慢说道事务。只三四个攸关的人等,见是如此,也深知凤瑜的意思不可更改,又想着自己独木难支,却是不再多理会那站在最边上的褚无羁四人了。
因着这些,这原是众人最为关注的四人,一时间竟是无人注视了。
且不论,这四人心中如何煎熬,频频思虑,便是那琦兰殿中的凤曦与裴煦两人,听得如此,也是有些惊异。
挥退那报信的小太监,让其自去外头领赏,凤曦眉间隐隐含笑,只看着裴煦,狡然道:“煦,这般情境,可是你预料着的?”
裴煦自那榻上起身,稍稍踱了几步,便是回首沉虑道:“此事却不是未曾想的,但以陛下之明,本不必如此的。恐怕是这些事务聚在一起,使得陛下略微动了心思,疑为有人布局方才这般刁难的。但这也罢了,这话一说的,不论是不是真的,想来陛下都是信了七分的。下面之事,却是不难做的了。”
凤曦眉梢眼角微微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看着裴煦沉思的模样,心中更是生出一分暖意,只微微笑道:“是啊。这等事务,怎生少的我这人?我声望不高,朝中人士鲜少看得着的。父皇早早便是注意着让我做些事来,偏偏这事既是我通晓的,功劳也甚大,必是能让朝中人知晓他的意思。又能顺便犒劳驻军,让我得些军队支持,细细思量着无不妥当安稳。若不是实实巧合些,父皇怕是早早想将此事做定了。”
说话间,凤曦低眉顺眼,只取来一杯茶,细细地吃着。
裴煦听着话音里的意思,也不由一笑,伸手将这茶盏从凤曦手中取走,淡淡看了一眼,便是道:“这是自然的。不过这般也好,到了最后,想来陛下也是觉得你幸得天赋极高,为人处事精干,方是能从此布局之中脱逃。断然想不得竟是原是自己所做的局。”
这般说着,两人不由相视一笑,凤曦取来一卷数理方面的书册,展开来道:“既是如此,煦,我们还是好生做功课吧。”
裴煦一笑,接口道:“这是自然,若不是此,陛下又怎生舍得。”
说笑着,两人重入榻上,耳鬓厮磨,竟是一发得研究起那数论之意了。
两人这般做着,不多时,突然一阵潇潇雨声,猛然作响,天色越发得暗沉,虽无雷响,但明晰可见。
时已过三刻。
雨势浩茫。
时已过四刻。
雨收云散。
裴煦听着声响渐稀,与凤曦对视一眼,两人俱俱看了边上的沙漏一眼,方才起身行至窗牖边上。推窗一望,花枝软卧,沾露滴翠,一株梧桐树沐着雨水,好不清朗。
凤曦不由眯眼一笑,转而凝视着裴煦,温温然般道:“煦,天命有时,半刻不了,却是想不得那王洪竟是有这等本事。只是,此时那殿堂上怕是有些意思了。”
微微一笑,裴煦道:“这是自然的,我们还是静候来音便是了。”
说罢,两人合拢窗牖,只说笑着入塌习读不言。
这一方是安坐如一,这殿堂上却是如滚了的沸水,赫赫然地低语不绝。眼神诡异间,这土木司的主事孟崖及方才叱责的三两人却是面色略白,神色微微露出几分不安宁。
夏帝凤瑜见着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口中却是淡淡然的将一个大臣上奏的事务决断下来。处理完此事,他方是略略看了边上的侍从道:“方才行云布雨,至云散雨收,费时几何?可是一般无二致?”
那司命的太监忙忙道:“陛下,方才言说之后,正三刻,有一豪雨,又一刻,云散雨收,并无二致。”
夏帝淡淡看着下面的臣子,沉声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沉寂数息,左边的一大臣慢慢走出行列,垂首恭声道:“陛下,此事臣虽知晓不多,但这天命已定。此事关碍甚大,却不能等闲视之,臣请陛下派遣一人,与几位精于土木洪涝的干臣一并去那勘查一二,好做打算。”
这大臣话一落地,数位臣子便也是应和着,暗中更有些臣子点头颔首,倒是众人诚服的模样。
之那右边的军中人士,稍稍迟疑,方是出列道:“陛下,这定海城驻军月前方才击溃楚国进犯。楚国心有不甘,早有驻军于定海城外,若这洪涝有便罢了,若是无此事,臣唯恐楚国趁机进犯,反倒是有损君威。”
此话一说,有些大臣原就是不甚为然的,便是与那孟崖等人一般地讨论不休,连着那立意要治理堤坝的臣子,也不由有些动摇。当场倒是将这朝廷之上弄个混淆不清,各有理由,众人绞尽脑汁,却还是轻重缓急,无法定论,只能仰首看着夏帝。
见着这般景象,夏帝微微一咳嗽,那边上的太监急急敲了敲边上的一个静音铃,众臣方是沉静下来,俱低首听着夏帝说谈。
一时间,殿堂之内竟是点波不生,一派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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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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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2
靡靡然的烛火烟色在殿中徐徐招摇,夏帝微微闭合眸子,淡淡道:“此二事本互为里表,舍轻取重必是一无所得。此次派遣人去,必是要将这两事融为一体,方是能全毕其功。众卿家以为此事的人选如何解决?”
这话一说,众大臣俱是有些迟疑。若是要满足此条件,一,这人须得位高权重,方是能统筹民政与军务两事,事从急权而并不引帝王质疑;二,此人于这民政军务两事都必是精擅,以统筹大局,安顿事务。
但一时之间,如何找出这等人物?
便是朝中的几位大臣,也不定能折腾得如斯的事情。
左边上首的大臣宗徵看得如此景象,稍稍顿首沉思,便是出列,温声道:“陛下,若是如此说来,此事却得集得军政两方的精干年少之人,再添上一身位高贵,能统筹局势之人,方是能成行。”
夏帝眉梢微微挑起,凝视着宗徽,道:“卿家此言甚善,却不知这精干年少之人卿家可是选得何人?”
宗徽闻言低首一笑,坦然道:“陛下,军务一事,本不是微臣分内,暂且不提。民政一方,臣以为这本是洪涝之事,土木司中之人必是要去的,殿上已有三人,再添一二人倒也罢了。除此之外,方才三人送上之书册撰写者、立民司中主掌定海城的也需派的一二人。其余的便只能放在定海城处置了。”
这话落地,夏帝也是微微颔首,右侧的掌控军务的大司命见此便也是出列,沉声道:“陛下,宗大人所言甚是。若是军务一事,臣以为定海城将军宣牧本是精擅军务之人,又与贺大将军征战杀伐数年,此事自不必贺大将军亲身前往,但若是能派遣霍雍、霍恬两位将军前去,自是妥帖安稳。”
闻言,夏帝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却不多言,只低垂着眼帘,稍微思虑一番,方是道:“两位卿家所荐之人俱是妥当的,只是这主事一人,却是有些费思量。”
说着,夏帝又若有所思巡视了众人一眼,眼见着有些人眉宇蹙起,正是跃跃欲试,便淡然道:“宗卿家,你可知晓这三人送上书册的撰写之人?”
宗徽一愣,躬身道:“微臣愚昧,并不知晓此事。”
夏帝挥挥手,笑着道:“这却是一桩巧事,若不是卿家说起这人,朕倒是难找的合适之人。”
看着宗徽低首而立,夏帝颇为玩味地道:“这人不是旁的,却是去年恩科头名,现为大皇子凤曦伴读的裴煦裴卿家。”
听得这话,众臣不由一惊,方才陛下说的人选,难道是……
宗徽等重臣面色一变,忙忙道:“陛下,此事不可!”
凤瑜眉梢微微挑起,淡淡道:“如何不可?若是你等说大皇子身份高贵,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便就罢言!朕的儿子,岂能于深宫妇人之手中长成,不经风雨,怎能扛起我堂堂大夏一国的尊荣!”
说罢,凤瑜又挥手让诸大臣退下,各成行列,沉声道:“宣召大皇子。”
边上的侍从忙忙道:“遵旨。”
当下便是提声高呼,道:“陛下宣召,召大皇子至雍和殿……”
声音越发得悠长,在空气中散开。
不多时,早已准备好的凤曦便是随着宫中的太监,到了雍和殿。自然行走在路上,那早已被打点好的太监,已是眉开眼笑,谄媚着将这事原原委委细致地说了一番。
凤曦听着事情大半已经按着路数做定,脸上便是微微笑着,又与了那太监虚说三两句,便一径走至雍和殿中档,下跪道:“儿臣叩见父皇。”
凤瑜眸中闪过一丝和煦温软,虚虚抬手道:“起安吧。你可知父皇召你来,所为何事?”
淡淡一笑,凤曦的眉梢眼角虽是一片略带羞涩的味道,但神情举止却是不亢不卑,风仪翩翩,温言道:“儿臣在路上已是听闻一二。”
诸位大臣虽听闻这大皇子之事甚少,只一些虚文,但看得如此,又听得方才夏帝所言分明有将社稷安危交予大皇子之心,心中自是有些打算的。
夏帝见得凤曦神情清朗,并不以为难事,心中大有宽慰之感,笑着道:“这差事交予你,你却是得小心谨慎,统筹全军,遇事多询问手下之人。朕自是会选些精干老成人,你自个却是要小心着。”
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凤曦躬身道:“儿臣必不负使命。”
夏帝淡定一笑,凝视着诸位大臣,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大臣见是无法扭转凤瑜心思,细细想着这般也好,便是齐声道:“陛下圣明,此事如此甚好。”
凤瑜颔首,稍一思虑便道:“着皇子曦,统筹定海城一应事务,受生杀军务诸事大权,务必毕其功。随行人等,自有旨意颁下。”
凤曦听此,忙下跪接受,待得此话说定,他便又低首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夏帝一愣,抬眼看了凤曦一眼,见得他神情坦然,便是道:“且道来。”
凤曦低首,眼眸微微闪动,恭声道:“儿臣希望能自行提拔三两人,随儿臣一并行往定海城。”
微有些惊异,但夏帝却不以为意,温声道:“这无甚大碍,准你所言,你自去准备,稍微说与朕便是了。”
凤曦微微一笑,道:“是,儿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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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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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4-6 21:43
第七章踏破昼日
春日皎皎然地散落漫天满地的溶溶暖意,丝丝清朗的水汽,在空中悠荡。榆柳柳丝,桃李芬芳,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极繁茂的风华。
自拜了夏帝,辞了百官,凤曦与诸人一并昼夜疾驰。路上又有各郡城的主事之人,远迎远送,细细地打点事理,欢词恭维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凤曦神情淡然,只偶尔谈笑称赞一二,顿时便将这一路上陪送的各色官员说的眉开眼笑,口中虽不尽言,但心里却也颇为满意。只这凤曦,将半分的心思应付这些官员,眼中却是暗自打量着一并的官员,是不是却也说得一二,倒是将期间一二似乎有些能力的才干之人看在眼中,自去吩咐将其底细打听清楚。
这一番行来,虽然期间折腾些光阴,但一来凤曦打理事务极简练干净,二来众人昼夜行动,倒也是离那江陵郡越发得近了。
这日,一众人等白日行路,一日的光阴,堪堪到了延陵城外,竟是离常年居住的山居不甚远。裴煦凤曦见得如此,心中盘算一二,却立时吩咐了边上的人,转而向那昔年住着的地方行去。
细密的山中岚气,在林丛之中徐徐氤氲上扬,溪松阵阵声响,鸟语虫鸣不绝于耳,更是透出一丝丝灵气。
凤曦裴煦与霍恬霍雍等四人见得这等旧日眼熟之物,心中越发得舒畅,脸面上更生出一分笑意。如此景象下,其余人等自是想得这一皇子的出身来历之说,心中虽有些隐秘,但依旧是温声温言,并不提甚事来。
裴煦看得这等景象,便是微微一笑,淡然笑着道:“这延陵城本是山水佳处,此地更是其中翘楚。恰好,这一处也是有我昔年住所,别的不说,只这水路上的佳肴却是极好的。”
这般说着,众人便是知道这身世之说那皇子凤曦并非放于心中,或者还有一二分欣喜乐意。因此,便也顺着话说来,各色人心中却是实实放松懈怠下来,或有些喜食佳肴的人心中更不禁生出几分喜爱。
一路行来,不多时,一处清朗的山居宅子便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凤曦与裴煦相视一笑,那凤曦便亲身下车,扣了扣门。
门内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有人语细碎,不多时,便是有人启了门,犹自笑道:“这真真是巧事,怎生我等方是到了此地,这便是有人扣门上访的?”
正是说着,这桐木厚漆铁环门陡然开启,露出一张俊逸清秀的脸。
看到裴煦等一行人,这人也是愣怔,好是半晌的工夫,方是微微色变,忙忙将大门敞开,皱眉道:“原是裴兄回来了。你怎生也不传个信来,倒是让某吃惊了。”
说着,这人便是急急让出道来,让裴煦凤曦这一行人进来,方是仔细着掩了门庭,眉间蹙起,与凤曦裴煦以眼示意一二。
裴煦微微一笑,对这人的神色恍然如未见,只温然道:“不必提防,我们既是来了,自然会妥帖安顿好自己的。且安顿下来,我与你们介绍一二。”
凤曦带来的一行人中,自是有知晓自己身份的人,稍稍作色推辞一二后,便也被凤曦裴煦等人说服过去,当下便是答应下吃饭一事,各自在家中老管事安排下安顿毕了。
日渐下落,这府第早已是听闻的主人家近日便是要来此一住,早早是准备好一概的事务,那晚上的吃食更是准备着精致得很。
这数十来人,依据着这些日子来的远近亲疏,已是分为数个团体,这屋子内的三张圆桌里各自坐好。
凤曦淡淡看了一眼,自己这一桌子人数最多,除却裴煦,还有黎澹、韩言英、简墨、庄文四个从前认识之人,霍恬、霍雍、魏磬、言云、狄祀、淳于澹、司穆成、宣蕴、吴鞅、王洪等十人。
其余两桌子,一为夏帝亲自挑选的老成熟知事务的干臣,十二人;另一桌子,便是那原是护卫凤曦的禁军,其早是分为四班,这一桌子十五人,不过是其中一班有些运道的,恰恰好被派为贴身卫护凤曦的,此时,他们拔出五六人占据屋子内的一些地儿,余则便是略略进食了。
凤曦淡淡一笑,眉眼间微微露出一丝羞涩之意,似是为众人目光看得有些不安,但脸面上沉静高华之气,却是另众人不敢轻视,只略微移开视线。
默无声息地轻轻看了裴煦一眼,见他神色淡然,只低首品着手中的一杯酒,凤曦便温声一笑,道:“诸位不必有所顾忌,这十来日你等与我一般行住,自是晓得我的性子,实不必如此的。这也是我的不好,竟是未曾与你们说说这四位的身份。”
这话一说,众人愣怔了半晌,再回过神来,眉目上不由也微微露出些笑意,气氛便是和煦下来了。那狄祀听闻如此,便是微微笑道:“如此,殿下可是为我等介绍一二?”
凤曦看了裴煦一眼,裴煦一笑,淡淡介绍道:“这位是黎澹,江陵郡定海城人氏,于吏治经数经略极深,素日里我便常是请教的。而这……”
一一言说这四人的事后,众人却是都有些惊异,这四人名号虽是不重,但近些年来却也是颇有些声名,看着年纪,至多比之裴煦多些年龄,都不甚年老,日后潜力自是极大的。
这般想着,众人看着凤曦的神色也是有些异样,这等肆无忌惮地招徕贤人,难道他却是不忌惮陛下的疑心么?
凤曦却依旧是淡淡然的,只与众人一般吃了些食物,众人俱是有些饱意之时,那边上的霍恬看着凤曦裴煦两人神色安然,不由心中一叹,转而与边上的韩言英说笑道:“既是饱食一餐,自是要多吃些好酒。听闻你们四人俱是到了那北燕,北燕多豪烈之士,极喜烈性酒,那新丰酒更是其中一绝,不知你们是否带了一些?”
韩言英听着自是知晓霍恬的意思,放下手中之酒,便是笑道:“你也是知晓的,庄文素来不喜酒,黎澹与简墨又只喜绵厚醇然之酒,那新丰酒也只我得了一些。若不是庄文的母亲寄信说是重病,将我等诓骗而回,而黎澹又记着裴兄的藏书,过些时日,这新丰酒你也只能寄望其他了。”
说着,韩言英淡淡一笑,与边上一小厮说了一句,让他取来一些新丰酒及其他酒,便是不言了。
凤曦看着样子,道:“这也罢了。趁着众人俱在,黎澹又是定海城人氏,你可知晓这堤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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