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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我是这样一个女大学生——转!值得浪费时间看完! [打印本页]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1     标题: 我是这样一个女大学生——转!值得浪费时间看完!

一 用什么原料制造爱情

  生活不能退回去吗?

  生活能退回去吗?

  我经常发呆,怀念曾经的时光,因为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够快乐。现在的生活是不能够带给我一丝安慰的,它总能很轻易就把我推到一个极端。

  我在恋爱,家庭,传统的追赶下尖叫且无处逃遁。

  这和游离在我身边的男人们无关,我制造一个性格,他们制造一堆虚伪,其乐融融。

  在时代的边缘上独舞,该失去的都失去了,也曾经以为在失去的同时,一定会得到同样多。如果这样衡量,流失了真诚,相信,拥有了世故,防备,算不算对等?

  我害怕某一天,我只剩下了一张不化妆就出不了门的脸。

  我不知道生活的下一站在哪里。

  从太原出发,新乡的下一站是郑州,还要一个小时,我便可以见到宁。破旧阴冷的车厢摇摇晃晃,我把自己缩在座位里,看窗外的旷野,低矮的房子,拴在草地里的牛和驴。时而一个接一个的山洞,眼前会突然一片漆黑,然后看到男人的脸,通过灯光在玻璃上的反射。我习惯这样称呼和我性别相反的人,就好像把花花绿绿的东西叫做钱。同样的冰冷不真实,与感情无关。我短暂地离开有许多不相干男人的城市,想得到也许如昙花般美好而不长久的温暖。然而,我最厌恶的男人,如影相随,我无法轻松呼吸。

    把镜子摆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用力地梳理着头发。

  临近郑州,可以依稀看到这个城市里的灯光,略显繁华。心开始急速地跳动,这一路过来,我以为自己能够平静。把橙色的太阳镜戴上,当我不安的时候,总会找什么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站起身,从行李架上费力地取下大大小小的手提袋。男人忽然站过来,帮我接住最重的那一个,我努力抬手,使它从他的手上移开。

    火车缓缓进站,过道里的人多了起来。东西太多,我没有办法去抓扶手,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走下来,害怕会被身后扛麻袋的人推倒。停在离车身不远处,男人向我走过来,他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把上火车前他买给我的食品递过去,他没有接,沉默地看着我。

    许多级的台阶,不断涌现的陌生面孔。我知道走过这长长的通道,我会见到宁。

    男人追上我,执意帮我把东西提到出站口。我摇摇头。

  “原谅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害怕你在路上会出事。”

  “你可以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么?”

  乱乱的,全是男人疲惫的声音,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我站住,因为我累了。不只是因为这些手提袋,从这个男人随我上火车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精疲力竭。

    “我不需要。”我对他说。

    “我不会让他看到我的。”他就这样甘愿让自己卑微,在我选择的每次爱情面前。

    “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生活。”语气淡漠,我有气无力。

    “只是担心你,我没有打扰你的生活。”在他的眼里,对我的担心堂而皇之,正常到极致,谁都没有理由指责。

    无言,我快步地走。

    站在那里,没有看到宁,我觉得冷。将一堆的东西散在周围,东张西望。一个陌生的熟悉面孔在我回头的那一刻与我相对,我很快地将视线在那张脸上定格,我知道那是宁了,但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突然袭来的陌生感,在幻想中等待另一副面容,让我感觉温暖的面容。

    良久,我只是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那里。男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时看看我,我知道他此时更多的是开心宁的不至,而非对我的担心,尽管只是一次迟到,也足以证明他的随同有相当的价值。从包里摸出手机,很多宁的短信,我告诉他我在南出站口。抬眼看妇女扯着孩子的手,民工躲在一角躺在行李上,步履蹒跚的老人,直到那张陌生的熟悉面孔向我靠近,我忍不住低下头去。

    宁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转头再也看不到男人,他遵守了自己说的话。

    “你成心想把我弄丢。”微笑地看着宁,这个见过四面的男孩,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一次次在心里肯定着。

    “我刚才就在这个出站口等,但没有看到你,我以为在那边。”原来他也没有认出我,对他而言,我亦是个陌生的女子。

    没有被拥抱裹住,没有玫瑰花,我在心里偷偷笑自己。

    我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心里涌起一波温度,我想他也是。

  “你要不要吃东西?”他问我。

  “要。”我开始笑,我是一个贪吃的人,总是感觉到饿,他是知道的。“随便吃点就可以了。”我补上一句。有点不习惯自己,什么时候化为一个体谅男人、渴望朴素生活的小女人模样。如果一个女人想嫁给你,她会帮你省钱。

    郑州的马路不似太原那样规整,温暖的桔红色灯光铺洒下来,我们站在马路中央,往哪里走都有车在通过,我挽着宁,一起在车辆中穿梭,依赖的感觉原来可以是这样。直抵心中的感觉,我被迷惑,知道这不是梦,我需要好好珍惜此刻。

    收到男人的信息:“我已买到两小时后回太原的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我不是表面那样的不置可否,当中途火车突然强烈振动时,望向男人,害怕便少了许多,快速收回目光,他再看我时,已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宁看着我吃饭,因为不习惯,我的动作笨拙了起来。我不能承受的安宁与幸福,为眼前的真实受宠若惊,虽然脸上挂着一贯平静的微笑。

  与宁并肩走过一个个路口,陌生的城市里,我来不及感觉到陌生。紧紧挨着他,自己就像是怡红院里一个从良的姑娘。往事狰狞,曾经的人,进行过和进行着的堕落,被遗落在太原。我努力把握着我自己,我将进入宁的时代。我真的不想,让宁仅仅是我人生的一站。

  我已有不舍的情绪,一点点莫名的害怕。我不想却总须归去,面对等待我的种种。让我麻木寒冷的太原。

    他为我找了住的地方,我开始担心,是否每一个男人都是性的动物。

    房间并不大,但很整洁,两张床,一个电视机。宁把自己的被子从宿舍搬了过来。我问他:“你睡哪一张?”他看着我,我能看出来他眼睛中的不确定:“我和你挤。”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我要他背过脸去,一件一件脱下衣服,叠放整齐,套上他那件宽大的男式衬衫,里面是我新买的玫红色内衣。钻到被子里,冲他笑眯眯:“我不看你,大家公平。”翻过身去,面向窗台,不一会儿,灯被关掉。

  他抱着我,吻我。我的担心变得强烈起来。两个月,我都已经快要忘记他吻我的感觉,即使在想他的时候,把他对我亲密的细节一一想过,感觉还是流失了。在黑暗里,我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表情,我知道我不似表现出来那般的激动。他用力地吻着我,没有语言,在他沉默的吻中,有一小段的时间,我忘记了一切,气守丹田般地透彻。

    我听到他愈来愈激动的喘息,他没有向我要求。他不知道,来之前,我已经允许自己的身体随他的愿望而去。

    抚摸宁的身体,轻轻问他:“你很想么?”他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真的很想么?”“嗯。”“那开始吧。”像在讨论别人的物件,我轻描淡写地把自己交付予他。

    轻微的疼痛,眼泪滑落,打湿我的脸,我听到自己的呻吟,却似回音,幽幽飘在空气里。

  在无尽的黑暗中撕扯,消沉,死亡。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2

  深深坠入另一个世界,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鹰,中枪后笔直地落下。

  洁白的床单,天蓝色的窗帘,金属质的器械。女孩子苍白的脸。

    “请给我全身麻醉。”

    “你还年轻,全麻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副作用。我建议用局麻,所以你要足够坚强。”

    细长的针头探入最神秘的部位,四周,疼,然后麻木。特质的针飞快地穿梭,医生的胳膊伸展开来,肉线紧密地扣了上去,来不及疼痛,下一针便没有准备地扎到身体上。

    许久,她感觉过了许久,麻药丧失了力量。她已不能够配合手术,小护士用力地往两旁掰着她的腿,医生皱起眉头。

    这是你应该承受的。她告诉自己。

    她尽量将腿叉开,针尖触到皮肤上时,还是不可控制地收拢回来……

    小护士拿出手帕给医生擦拭额头上的汗。她用胳膊支撑着自己起身,脱掉手术服,拾起衣服,套在身上。不经意的一瞥,雪白的床单上,医生的手套上,地板上,殷红的血。

    小护士走过来:“小姑娘,我帮你把手术帽摘下来。”声音疼惜,“以后要珍惜自己,你多年轻,真是一个小姑娘。”

  四十分钟后,女孩子扶着墙慢慢走出医院,看着阳光微笑。修复了一个器官,她觉得她已有能力去拯救生活,至少不再那样艰难,至少她努力不要自己的堕落。

    宁在我的身体里爆发,我爬起来,细细查看床单,一片血迹。

    从此,他不再是处男,我再一次不是处女。

    我问宁:“今天是几号?”

    “三月二十号。”

    我在心里记下这个日子,同我的初吻一起,我的脑中储存了许多值得记住的日子。

    宁揽住我:“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

    我摇摇头。我也努力想过,我是哪一天和宁在一起的,但毫无头绪,我只记得有一天我对他说:“我喜欢你,我们恋爱吧。”

    “十月二十号。”他肯定地对我说。

    整整五个月,见到的第五面。我抱紧宁,曾看过一副漫画,名字是“睡姿与爱情”,我们现在的姿势,属于热恋。

    “你刚才为什么会哭?”宁摸摸我的脸。

    “因为我疼。”

    他环紧我,我知道宁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他觉得因为他让我难受,很内疚。

    “现在还疼么?”

    “不疼了。”

    我能感觉到血的流出,那处永远不能够愈合的伤口,这一切,是我所希望。

  在宁手机里的记事本那栏记下:“不是处女第一天。”

  我把这行字给宁看,他脸上有温暖严肃的笑容。在这一刻,我只是想感受到真切。

  床单同我们一起,失去了贞洁。

  处女能拴住一个人的心吗?这能算是一个问题吗?

    在郑州的几日,总是很早便醒来,被号角声和一队队喊着“一二三四”的军校学生。宁请了假,于是可以陪我睁着眼睛等天越来越亮。

    “你看看你的同学们,早早起床出操喊口号,你却在这里荒淫无度。你能对得起谁呢?”

    宁笑着把我抱紧,我把腿搭到他身上,然后开始聊天。

    宁说到有意思的事情时,就会轻轻地笑。我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笑容干净纯真,这样的时候,我忍不住爬起来吻他的嘴角。喜欢听他讲他和家人的事情,尽管心里有些许的嫉妒,些许的落寞。每经历一个男生,会幻想与他的家人共处的情形,而实际上,我投入的感情还不足以让我想嫁给他们。

  我只是想挣脱我家庭的模式。周末的时候,常常坐在宿舍的写字桌前,玩电脑里的蜘蛛纸牌,听歌,女人的歌,极安静或者极凄然那种。这样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用想,摆着一个姿势坐在那里,完全一个静物,除了手指偶尔按动鼠标。

  不想回家,很小的时候,对家的全部希望就是能有一个家庭的早晨,可是父亲几乎天天睡觉到中午,母亲有忙不完的事情,我总是见不到她。现在对家已没有幻想,最盼望的事情就是他们的离异。母亲的婚外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在家庭的完整性和自己的感情中挣扎,她是一个好女人,我认为。

  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没有学会好好待她,他不爱她。我是一个天生习惯破裂的人,从一个未成形的胎儿一直到现在,听着他们的争吵长大。渐渐,我成为一个残酷的人,无法坚持和一个人好好相处。

    与宁初识的时候,与他聊了家庭如何,有了孩子如何,他很奇怪地问我怎么会想到那么久的事情。我告诉他女孩子总是容易幻想将来。我急迫地给自己构造一个家庭,一个出口,宁无法明白。

    讲我的事情时,极自然地会提到我身边的男人们,因为我的世界里只有这些。关于我的过去,宁从不过问,却是我有意无意地将它们曝光。我很少能感受到宁的担心,曾经以为他并不在意我,现在知道他只是不想表现出来。像个孩子一样,我任性地想看到他因为吃醋而生气的表情,于是不停地讲,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讲,所以我是一个极不自信的人,这样的方法来确认索取本来已经属于自已的感情。

  只随宁去食堂吃过三次午饭,早餐和晚餐都是宁买回来的蛋糕和牛奶。他们学校并不大,纪律严明,我试图在校园里拉着他的手走路,宁说如果让干部看到,可能会被处分。随着宁到小炒窗口打饭,然后端着托盘一起走到座位上,吃饭的时候可以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脸,吃他夹到我碗里的菜。

  恋爱有许多形式,想想过去,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选择了这一种,完全可以找一个男朋友耳鬓廝磨,每天被他的单车载着去上课,在食堂喂彼此吃饭,宿舍楼前缠绵的晚安吻。而我确实选择了这一种,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在人前最多的亲密就是相伴而行,所以我只能珍惜这样的小小幸福。

    军校的饭菜确实可以把人吃瘦,还不及我们学校门口卖的盒饭。但我不可以说出来,这样宁会觉得没能好好照顾我。宁看我并不怎么动盘里的菜,还有碗里剩下的米,问我:“是不是不好吃?”我摇头,冲他微笑:“我吃饱了。”“你不是很能吃的么?别装啊,我还是知道你的。”宁的表情让我无端地快乐。“真的饱了。”我停下筷子,托着下巴看宁吃饭的样子。因为怕他看到我不吃也不再吃东西,或者不自然起来,我的筷子一直在手里,好像还在进餐中。

    在房间,我们很少打开电视。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说话和做爱。我很难到达颠峰,有时也没有任何感觉。最温暖的满足就是宁身体里那些滑腻的液体,我会觉得感动。和这个男人做一切事情,我都觉得踏实,他说要娶我。说过要娶我的男人有许多,但给我感情的,只有他一个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3

二 不相信笑容也不相信眼泪

  “我哭了,你是第二个让我哭的女孩。我已经回到太原,这些日子我要好好想一想。每当我用心去对待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总会用最绝情的方式伤害我。你不要做不应该的事情,不要把自己毁了。”

  在这点上,男人倒是挺有趣的老实,还“第二个”。

    “谁的短信?”宁问我。这时我正坐在他身上给他讲笑话,他看到我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拿着手机给他念。我说是男人发来的。宁没有说话。

    “我要不要给他回信息?”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随你。”他的语气轻松,我知道在此事上,他并不宽容。

    把手机放到一边,俯下身子,整个人趴在宁的身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最终我还是要找一个人去过正常的日子。可是如果没有男人,我连从太原到郑州的火车票都买不起。男人给我钱。我支付不了自己的幸福。

    男人叫沙帆,我们相识于网络,在我为我支离破碎的初恋黯然神伤的日子里。

    一年多,他看我和一个个男人玩着关于距离和吸引的游戏,看到所有的铺设之后,我总是最先退出游戏,他知道我不是一个纯粹的玩手,但足够高明。同样,他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也看着我被初恋折磨得####,失去了喜欢别人的能力,对爱情不再相信,对男人不再付出,对自己不再珍惜,以为自己本应如此,只是没有一股力量来激活藏在骨子里的放纵。

    从始至终,他都说喜欢我。

    他生日的那天,一桌他的朋友轮番灌我喝酒,然后我软软靠在座位里。KTV包厢里,唱歌到嗓子微微沙哑,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躲在黑暗里看我。

    勉强支撑着回到家,打开房门软到地上。昏天黑地,睡得死去活来,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冲一杯咖啡,坐在电视机前,不停地换频道。突然昨日再现,脑子飞快地转动,一切皆明白过来。我知道酒里茶里都放了的速溶安眠药,在谈笑间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毫无保留。把电话抱到腿上,拨通男人的号码。

    “我想马上再见到你。”他说,深情如故。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把电话狠狠扣上。这件事之于我,如同身边走过一个人那样的平常,我的态度只是想让他知道,不要幻想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他说因为喜欢我,所以这样对我。也同样因为喜欢我,他没有做什么。

    在所有知情的人都认为我将与男人形同陌路的时候,我把他变成了我的遥控玩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现在想想,他也算得上我的唯一,唯一在给我物质时不加任何附加条件的男人。

  可能他是真的喜欢我。

  “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你还会和他保持联系。”宁说。

  蜻蜓点水般,我告诉他我和男人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宁不知道我与男人中间还有金钱的干系。

  认识宁以后,手机费高居不下,家人每个月给我固定数额的生活费,于是我经常胡乱吃些东西,然后跑到移动大厅交手机费,每次只交十元,希望给自己限制,后来发现,这样的话,我只能天天往电信局跑。一次和沙帆在一起,手机欠费。沙帆问我为什么不去交费,我说现在没有钱。我只是想说明不去交费的原因。然后沙帆从钱夹里抽出五十,要我充到手机里。我不要,我知道这样不好。沙帆坚持,一个人走到业务受理服务台。当你没有钱的时候,很难抵御外界的诱惑,更何况是不劳而获,我不是一个圣人。走到沙帆旁边,对他说:“二十元便可以,不要多交。”我不贪心,他人给予我的,温饱便很知足。沙帆交费后走到我旁边,我从他手里拿过发票:“交费二十元整”。从余光中看到他手里还有另一张发票,夺过来:“交费三十元整。”

  让我灵魂不踏实的浪漫。那天,我延长了告别曾经生活的时间,我的决心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所谓的现实,却不仅仅是钱。

  沙帆拉我的手,我都不曾允许。

    “你生气啦?”我支起身子,眼睛直视宁。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顿了一下,“总是去见网友。”

    “我很早以前就不见网友了。再说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知道,但我就是担心。”

    有了宁以后,没有灵感写阴暗的小文字,很少听伤感的歌曲,不再在网络里晃晃悠悠,奢望捡到幸福。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我知道宁的疲惫,因为我不能够让他放心。

    宁抱紧我,轻语:“爱你。”

    “谁爱我?”

    “我。”

    “你爱谁?”

    “我爱你。”

    在这样的絮烦中,我的心瞬间潮湿了,他每一次在短信里说吻你,叫我“老婆”,说“爱你“的时候,我的心会疼痛,只是一下,然后这股疼痛向上翻滚,喉咙哽咽,化为眼泪释放出来。

    “大声一点。”

    “我爱你,我爱你!”

  “终于有人来爱我了。”伏在他的肩头,身体轻轻颤抖。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我亦不想面对保持完好微笑的自己,只是一句“我爱你”,就这般地脆弱起来。

  可是,我就要回到一千里外的城市了。

  零点的西餐厅,酒吧般休闲,二层全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秋千,卧在上面,如梦。

    “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我喜欢那种感觉,可以让我想起往事。”宁的朋友看着我说,他坐在我们对面的秋千上。

    我微笑,努力想说点什么,却无从表达。暧昧的气氛,脸藏在阴暗中的男人,忽明忽暗的烟头,我曾轻松驾驭的一切,当我作为别人的女朋友去面对的时候,竟然丧失了语言。

    叉一小块西瓜,放到宁嘴里。

    “这是我第一次到西餐厅,她常来。”宁对他朋友说。

    “但从来没有坐着秋千就餐过。”我微笑着迎上他探询的目光。他满意地笑。没有人希望自己独出心裁的招待在对方眼里毫无特点,我明白。

    “你的样子,使我很难与你的文字联系起来,你看上去快乐。”他对我说。

    “没有必要把无法释然的事情表露于外。”我对他说。

    待者端着啤酒走过来。话题不可以再继续,我习惯把自己说得极灰色,也许事实上并不如此,若和他朋友一句一句这样下去,难免把自己搞到苦大仇深的境地,宁不喜欢我这样,他会觉得我还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其实他已经让我差不多痊愈。

    “干杯!”三只杯子碰到一起。

    “咱们也干一下。”宁看着我。

    “要喝就喝交杯酒。”说着我就把胳膊绕到他臂上。

    安静,听到寂寞的酒从喉咙里滑下的声音。

    “可惜没有带相机。”宁的朋友说。

    “可惜没有带相机。”宁重复。

    忽然我觉得没有把这一刻留下来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宁说。如果没有这句话,我的遗憾还会少一点。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酒。

    “看到你们就会想起来和我女朋友刚开始恋爱的情形。”

    “你们多长时间了?”

    “三年。”

    我竖起三个指头:“三年?我和宁才五个月,我们要多久才有三年,你说,你告诉我。”

    “感情很深。”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

    “全都归于平淡了,哪像我们现在,还在经历激情燃烧的岁月。”我笑。

    “她改变了我很多。”

    “都说受过伤才会改变。”

    “我以前很孤单的,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有了她以后,常带我去玩,就慢慢开朗起来了。”

  宁推推我:“我还得靠你才能开朗起来呢。”

  “你够开朗了。”我打他一下。

    “他就更不爱玩了,成天就是学习。要考研啊,压力太大。”宁的朋友指指宁。

    在我的印象里,宁并不刻苦,每次我上课特别无聊给他发信息时,他也在上课,但会陪我聊到我不想再说话。

    “他还不爱玩啊?”

    “他除了周末玩玩游戏,平时都去上自习。”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拉着宁的手,别人都知道他辛苦,我却以为他轻闲,经常给他压力。

    “不然以后怎么养你。”他把我拥到怀里。

    闭上眼睛,一个男人为了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努力,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会做有钱男人的情人,换取衣食无忧的日子,还是藏一路的青春等宁有足够的钱来娶我?我醉了,我没有答案。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4

    从西餐厅出来,已是凌晨两点多。午夜的风清冷寂寞。

    我把丝巾绕到脖子上,宁说我醉了,拥着我的肩,我用左手环在他的腰际,这是第一次我们如此亲密地走路。

    “这条路叫二七路,很繁华,有许多的西餐厅,还有日本料理店。”宁的同学告诉我。

    “像太原的亲贤北街。”我轻轻说。

    “她最爱吃了,看到这么多饭店不知道有多高兴。”宁打趣,他说我爱吃的时候,总是一副熟知我恶习的得逞的表情,然后我就会辩解,用一种小女生被人窥探到心事的口气,娇柔地说:“哪有。”

    正好路过一家面食馆,宁的朋友说:“这家店的饺子做得很有特色。”

    “那我们再进去吃点吧。”宁看着我说,促侠的笑容。

    “我吃不下了,刚才的牛排还剩了那么多。”

    “你吃不下?别逗了。”宁边说边笑起来,好像我扯了一个地球人都能听出来的谎。他总这么逗我,我偏偏每次都吃他这一套,脸上换上羞涩又不甘的表情,像不经事的小女孩,他看着我笑。

    宁的朋友脸上有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过去和现在交织,于是形成脸上的表情,神秘,却坦然。我相信他同我一样,喜欢且习惯用微笑来抵御外界给自己的一切感受。

    半夜从学校里溜出来,因为这是我在郑州呆的最后一晚,宁破例,不再是以前的乖学生。

    走上环着二七塔的桥,我从宁的怀里钻出来,挽着他的胳膊。宁抓住我的手,放到他外套的口袋里,对我说:“怕你冷。”我的左手被他的右手攥着,温暖。上桥的初衷是为了观夜晚二七广场的灯景,我却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只知道我身边是宁,这是我在这里的最后十二个小时,下了桥,就要去火车站买回家的票。

    再一次来到火车站,看见南出站口,还记得那天站在那里等宁。我早就知道那日的美好终将如梦,可是我已尽全力去珍惜。生活中总有一些年长的人,用过来人的语气对我们说:“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年华。”于是我们努力去珍惜,为什么当我们如年长的人那般年纪时,亦会用遗憾的口气对较我们年少的人说:“你们的年华多么美好,一定要好好珍惜。”?看来总有一些东西,在繁华而努力的对待中,以无限不满足的姿态,让你遗憾起来。

    票拿到手,打车往回走。

    手机骤然响起,划破午夜的寂静。沙帆的号码在我的副显示屏上跳动,我没有接听。

    “你什么时候回来?”是沙帆的短信。在我买到票的十分钟后,竟然收到他这样的信息。

    “不知道。”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请告诉我一声好么?还有,买卧铺,别心疼钱。”

    “嗯。”我想我不会告诉他,我不想一下火车就看到他的脸,我还需要时间。

    走在校园里通向招待所的小路上,只有我和宁的脚步声,及我发短消息时按手机键盘的声音。宁的朋友一进校门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宿舍在那边。

    手机又响起。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宁不问我,是谁在凌晨三点想起来招惹我。

    “你和他没发生什么吧?”沙帆看我不接电话,又发来消息。

    想了很久,回复:“没有。”

    把手机扔在枕边,拿了牙具去洗漱。宁已经疲惫,明早八点还有课。

    等我回来时,宁已躺到被子里,睁着眼睛,等我一起入睡。拿起手机,6个未接来电,全部是沙帆的号码。看看宁,一脸的平静,没有询问。亲亲他的脸,关灯,脱衣躺到宁的旁边。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他在你那里?”

    “我累了,想睡觉。”

    “他在你那里对吧?”

    我关机。暗笑,他把自己真当回事儿了,如果我在他的被窝里,接到宁这样的短信才是正常。

  在黑暗中宁要我,我闭着眼睛听他的喘息,为了我他已承受许多,认识我是幸还是不幸?抚摸他微微发涩的皮肤,从开始的客气到此刻的激情,一幕幕在我的脑中打转。宁的动作快了起来,我听到自己近乎绝望的叫声。整个过程,我没有睁开过眼睛,我不知道宁在用身体填充欲望的时候是怎样的神情。

  我不敢看他,害怕他意乱情迷时的表情,让我分不清我们在一起的初衷。

  当女孩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想,这是最好的男人。当我想依赖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至少有一个是好男人。

    宁均匀地呼吸。月光下我赤裸的身体,像鱼一样光滑。到了郑州,我已没有睡觉的概念。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想起来初识时我给他发的信息让他无法回复,多是黑色的华丽词语,寂寞疼痛。想起来我问他,如果喜欢一个女子,会不会愿意给她一份感情一个家庭。他说会的。想起来第一次通电话时,我对他说,你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在电话那端笑,说我形容人的词语很奇怪。宁把我从我畸形的世界中拉了回来,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思想个性,透明而且愉悦,应该有美好的爱情,现在我真的可以像别人眼中的我那样去生活。

    我突然觉得,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我无话可说。  

    

    从小我就喜欢火车,尤其是正要离开的火车。离太原站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下是错综复杂的铁道,五六岁的时候,父母偶尔带我到那座桥上看火车,一看就是一天。

    下了站台,发现自己在火车的尾部,卧铺在3号车厢,我需要走很远的路。从郑州到太原的火车是19点40开,现在距离发车时间还有15分钟。在这样的场合,我很容易着急,怕自己下了站台找不到火车,或者没等我上车,火车已经开走。我知道没必要这样,却总忍不住紧张。

    宁把我送到他们学校门口,我头也没回和他说再见。他出不来,也许这样很好。

    我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抓着挎包,在站台上奔跑,这样我可以什么都来不及想。

    把包扔到铺上,背靠着隔板。火车还没有开,我的中铺和我的上铺,并排着坐在我旁边。对面的下铺上也坐着三个人。

    摸出手机,打开四条未读短信,信源全部是宁。“上火车没有?”“不要和别人挤,晚一点上车也没有关系。”“车开了没有?”“要小心自己的东西。”

  这一刻,我竟然这么难过,眼泪没有准备地流了下来,打湿我的脸。

    “我已经上车了。不要和我说话。”

    “为什么?”

    “现在不要理我。”

    火车缓缓开动,车窗外闪过一张张送别的脸。站台上永远有许多的人,脸上挂着不同的神情:到达陌生城市的茫然,归来的喜悦,送行的不舍,接站的盼望……这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不论是抵达还是启程。

    新消息提示音执着地响着。

    “不要这样。”

    “都说了不要理我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惹我难过。不要理我。”

    “我做不到不理你。”

    “我想你了。”我用力忍着抽噎,肩膀却脆弱地抖动。

    “我也是。感觉就像一场梦,忽然醒了,你走了。”

  “别再和我说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不停地吸鼻子,用纸巾擦眼泪。

  我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事会发生,我害怕将来。

  周围极安静,他们都在看我。

    “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关机了。”我用我惯有的残酷姿态封杀自己的脆弱。但我没有关机,如他做不到不理我一样,我亦做不到如此决绝。

  隔壁铺位的人已开始聊天,我周围却依然一片安静,我想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初次离家的小女孩,而其实我是一个女人,却不知道自己如此地难过,是在留恋什么,是宁,还是在郑州的纯净?在我擦干眼泪并停止吸鼻子后,才有一个人找话题和大家攀谈,我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他们说什么我听不到。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7

三 男性动物笔记:沙摊上的帆

  我一直对我的名字耿耿于怀,沙帆,沙摊上能扬帆吗?遇到一个算命的,却一个劲地说我有好命,他说名字不能看表面意思,得看里面包含的数理,什么金木水火土啦,什么天地人三才配置啦,把我说烦了,我就直接让他算,哪那么多废话。他说我衣食无忧,桃花处处开。不管怎么样吧,就算他蒙对了吧,我胡乱给了他一些钱,他喜笑颜开。

  我妈我爸一起奋斗发了些财,我爸就在外面有女人啦,没磨蹭多久他们就离婚了。然后我就跟我妈生活,离婚时钱全给我爸了,我妈在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家里养过猪,后来生活就慢慢好了,我有固定的高额的生活费。桃花运也许有很多土壤,但钱绝对是其中最好的一种。上高中时,我放倒过五六个女孩子,也许是七个,如果把脱了衣服钻在一起没发生什么事的也算上。但真正疯玩,是上了大学之后。脑子里无所事事的女孩,开始在身体上忙活起来,养好了,喂好了,都乐于陪我玩乐。

  受伤,是从“刺猬在微笑”这里开始的,这是她的网名,太长太罗嗦,我习惯叫她“刺猬”。我在一个聊天室发现她的,那天我正在网上载东西,平时我才不去和网上的女孩子闲扯,现实中的就够受用了。当时我觉得她挺傻的,说什么话都公聊,当时还有一个她们学校的男生,说工大无美女,她就挺认真地要了人家的邮件,把自己相片发过去了。我那个开心啊,我周围哪种女的都有,就是没有这么傻的。然后我就要了她的电话,没事的时候发发短信打发时光。我经常捧着她发过来的信息给全宿舍人念,大家笑作一团。

  可就在我的笑容还未散去时,我却真成了沙摊上的帆,在与刺猬的游戏中,无法行动。她与我见面,却不让我送她回家;和我到包间看电影,却把灯全打开,坐如钟;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能半个月不开手机,然后会在某个深夜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联系她;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以前有过,后来没有了,现在有了,和没有一样。我进退两难,在不知不觉中就着了她的道,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卷入她的世界。玩到后来,这游戏简直让我哭笑不得,先是,我出于巨大的好奇心,甚至减少了与其他女孩子厮混的时间,接着,她突然交上了男朋友,或者说,她非要弄出一个男朋友来唬人。这一招挺厉害的,差点逼我把实话都说了。其实,我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因为我根本就没打算娶谁,我只是想征服,想玩玩。我不能这样说,这样一说就没戏了,她能猜到是她的事,但我不能这样说。

  她一直接受我的钱,正是这一点,勾引着我的耐心。

  我甚至使出了损招,得知刺猬要到郑州看她的男朋友,主动资助了她,钱不多,一千元,但可能是一个普通学生两个月的生活费。这样子的结果,是我可以在火车上一路陪她,也可以让她的那个男朋友知道,她的身边始终有我,始终离不了男人。到了郑州火车站的时候,我却突然心软了,唉,我可能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古怪精灵,莫名其妙,害怕一个不当的举动招至她的消失。

  我想阻止她和任何我以外的男人有任何形式的亲密。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我想,我在刺猬这里,变得有点不可救药了。每一次,我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时,我都会产生幻觉,我闭着眼睛,想象着刺猬纯纯的笑容、调皮的表情,想象着刺猬的身体。在每一次床上的疲惫后,我有时会淡漠地放走床上的女孩,然后缩在被子里,给刺猬打电话,有时充满深情,有时声泪俱下,失落,巨大的失落,不甘,心底的不甘,就这样,在与其他的女孩子玩乐之后,像海水一样包围了我,像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她可能想结束这一切,因为她想还我钱。但我猜,她可能只是一种姿态,告诉我一个信息:她并不喜欢我,不想和我继续交往下去,仅此而已。因为,她根本不可能有钱来还我,在我眼里,她有一个女人普遍的物质欲望,她离不开我的资助。

  我甚至连最肉麻的话都说出来了:给我一个好好关心你的机会就可以了。这是某电视剧里面的一句话,我现炒现卖了,我觉得连鬼都骗不了,但是她还是感动了,真是的。我想起小女生们没事时玩的短信,那玩也真够弱智的,想想,要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话,哪怕是臭一点,也算,后来我才发现,网上能下载,书里面能抄,大把大把地克隆就行,连猪脑子都不用动,指头一按,恶心兼肉麻透顶的话,就一溜一溜地发出去了,对方接到了,还感动得心里暖烘烘的。

  自从发现这一点后,我也在街上买了一本《短信大全》一类的书,对症下药,没事时把内容存进手机里,想肉麻一把时,找几个号码发出去,我们的关系,马上就情真意切了。情真意切之后,再弄点笑话,以及黄段子什么,再引美人一笑,省时,省钱,省力,一切搞定,真是科技时代。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多观察一下刺猬,唉,我这个人就是耐心不够,一见美女就猴急,想尽办法早点上。现在才知道,美女也不能同一而论,尤其是,越有品味的,越不愿意被强制收购。

  在刺猬这里,我找到了一个培养耐心的好标本。我不会为了一个女子死去活来,有了刺猬,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在寻欢作乐的同时,我还可以表演我的忧伤,在放荡滥情的同时,我还可以表演我的专一。我发现,一个好演员正在诞生。

  我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突破限度时,我会认为,这个人伤了我,这个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复。

  四 一直以为寂寞会杀人

    “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啊,我给你做饭。”叶枫的信息。

    “我在郑州呢。”

    “去看你男朋友了?你不是说四月中旬才去嘛,忍受不了寂寞啦?”

    “想来就来了。”

    “上床没?”这个男人最关心的就是这类问题。

    “没。”

    “我不信。”

    “真没。”

    “哈哈,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嗯?”

    自从他有了女朋友,我们就没有什么不可以坦然相对的了,他常在我面前抱怨她像个木头,我在他面前黯然神伤。他对我说:“袁可就不是个男人,根本负不起任何责任。”我安慰他说:“女人需要慢慢调教,不要着急。”

    “什么时候回来?用我去你接你不?”

    “明早六点多。”若让他来接,肯定接到他租的房子里。

    “我晕了,这么快就回来啊。太早了,我起不来。”

    “本来也就没指望你接。”

    “说正经的,什么时候来我这儿,给你做饭吃。”他总是以“做饭给你吃”为理由,没租房子时,往我家跑。租了房子,女朋友在外地上学,就怂恿我去他那里。我曾经单纯地认为,他真的想把新学的菜做给我吃,结果到了我家,孤男寡女,随便炒了两个菜,有一道还没有熟,吃完他便端杯水坐在客厅里,我一向喜欢夜晚时在家里只打开暗红色的地灯。绕过他,去开电视,他一把扯回我塞到他怀里。好久没有遭遇激情,有那么几秒钟,我迷失了,贪婪这放纵。“不要这样。”我反应过来,挣扎。“你有女朋友的!”我用力推开他的脸,清楚地看到一个男人的嘴呈接吻的形状,在我的额头上晃悠。

    “我不去你那里了。”

    “哈哈,为什么?怕和我出事?”

    “嗯。”

    “你和我一样,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不出半个月,你准来。”

  奇怪的是,他从不认为他的行为,已经造成对他女朋友的背叛。“很正常,我们一年12个月只能在一起不到1个月,为她守身如玉?我都不相信自己。”

  “那你喜欢她么?”

  “喜欢啊。”

  “喜欢还这样?”

  “为什么不能?”我们总在这样的对话中反反复复。

  当他得知我找了一个在外地上学的男朋友时,比我还高兴。“咱们可以做临时男女朋友嘛。这不正好?”

  “我做不到。”

  “你?算了吧。和你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哈哈。”

  “随便你怎么说。”不再理他,我知道时间会告诉他,什么是痴心妄想。

    

  “你好些了没有?”是宁的信息。

    “好些了。”

    “熄灯了没有?”

    “列车员刚通知十分钟后熄。”

    我不能让包裹周身的刺,成为伤害别人的工具。残酷地表达,或者平静地诉说,我都已经离开宁,再次回归到相隔几个城市的两端,回到用短信和电话挽留爱情的时代。

    “早点睡吧。”

    “嗯,宁,晚安,吻你。”

    “记得明早起床后和列车员把票换回来。吻你,晚安。”

  把被子抖开,完全的陌生感向我周身袭来。此行完全彻底地把自己交给他,没有任何犹豫与不甘,每个女人都想用处女之身换取一句关于婚姻的承诺,我用他的激情完成了对自己的解放。每个男人都有处女情结,我相信,我的路我的未来是他给予的,所以我照单全部报答,断绝自己的后路,只是为了拥有地真实。灯已熄,沿途的路灯忽而照亮我的脸。车身摇摇摆摆,我努力去睡着。每到一个城市的站台,我便会醒来,雨点打在车窗上,昏黄的灯光下,匆匆走来走去的人们,凌乱的脚步,空灵而寂寞。

    老远就看到校门口的丁一威,漫不经心地坐在单车上,一只脚点着地,肆无忌惮地看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

    走到他面前,他冲我笑:“走,带你去吃饭。”

    七拐八拐,路面越来越坑洼,拖拉机也进入眼界。

    “带我到村里做什么?”每所大学附近必定有一个极其繁荣的村庄,许多同学在这里肩负起家庭的重任。

    “吃饭。”

    “见鬼了,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东瞅西望,怕被同学看到,从此有口难辩。现在的人过于敏感,男人比女人更甚。我们班某男看到某女的男朋友载着她出现在瓦窑村,从此某女的不贞人尽皆知。另有某男,听到同宿舍两个女孩的对话,推断出两个女同学在外同居。因为一女问另一女:“昨天某某没回宿舍啊?”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08

    丁一威把车子停在一家很小的饭店门口的土坡上,随他走进去,狭窄的空间,不多的几张桌子,简陋而油腻。已经没有座位,食客大都是学生。我看看他,他轻门熟路地走进厨房,推开后门,是一处院落。周围环绕着三层的小楼,晾衣绳上搭满了衣服,门口,有一个抱着孩子喂奶的村妇。丁一威随意推开一扇门,里面是几个桌椅,墙上贴着菜单,角落里放着一台黑白电视。已有两伙人在吃饭,我们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等了好久,无人问津,我冲丁一威笑。他站到院当中,扯了一嗓子:“老板娘,点菜了!”

    肥胖的老板娘站在我们旁边,每点一个菜,她就边记在纸上边嘹亮地冲厨房喊一声。我看到,旁边那桌的菜全都是盛在大瓷碗里,简单粗糙,像在家。

    “昨天上通宵了,刚醒就接到你的短信。什么时候回来的?”丁一威说。

    “前天。我去郑州时沙帆跟我上了火车了。”我习惯把我的所有倾诉于他。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守口如瓶,微笑如注;在他面前我是一个没有主意的小女人,想哭就哭。

    “嗯?然后呢?”他轻微地意外,很少有让他非常意外的事情,所以他总是平静。

    “然后到了,他就回来了。”

    “很好,路上还能保护你。”

    “好什么?我的心情全被弄糟了。本来上火车前还好好的。”

    “你没有理由阻止他这样做,那是他的自由。”

    “但他的自由影响我的心情了。”

    “没有他你能不能去了郑州?”

    “不能。”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往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想保护你的自由都没有?别嫌我说得难听,要是有个女人,我给她这么花钱,跟她上床我都觉得正常。”

    “钱和上床并不总是划等号的。”

    “我知道。但我给她花钱,她接受了,我就有资格上她。”丁一威是理智现实的人,他说的我都明白。

    看我不说话,他接着说:“凡事要从两个角度去看。你想想,如果忘记他给你的不好的感觉,你们之间的事算不算浪漫?”

    “算!但那些我统统忘不了。”我讨厌他说话的夸张;讨厌他事先预谋好的表情;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丰富的女人经验;讨厌他的不冷静;讨厌他说出来的不知真假的情话;讨厌一切外貌和沙帆哪怕有一丝相似的人。我烦透了这个人,却心安理得地用着他给我的钱。

    饭菜上桌,我恶狠狠地吃着。

    “我和宁发生关系了。”

    “意料之中。”

    这个丑丑的男人,他了解我如自己。但第一次见我,他亦有同样的错觉,当时我为朋友的社团做宣传,我的朋友是他的哥们,他说那个女孩子一定有美好的爱情吧,我朋友说她没有,他接着说,那她一定有敏锐的目光去捕捉它,我朋友说不知道。然后他有了我的手机号,我有了聊伴,一聊就是半年,我没有提出要见他。经常在赶着上课时和若干人擦肩而过,然后收到一条短消息:“你刚才看了我一眼。”硬撑着故作坚强,在华丽精致的对话中无限享受,我们的聊天像在合力编著一本关于爱情和哲理的书。

    我知道他奇丑,理智,逢考必挂,最大的愿望是英语四级通过,身边女人无数。

  他知道我的面容是一个最大的笑话,貌似清纯,眼神复杂,我的笑容并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的干净。

  女孩子们清纯的外表,把爱情的玩笑越开越大了。

  游戏在一个夏天的下午结束,我蹲在他常去的网吧门口,给他打电话。不久,两条破旧的牛仔裤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喜欢女孩穿裙子。”他看着我说。

  “你果然长得够丑。”我对他说。

  然后这个男人就成了我的闺中密友,承载了我所有支离破碎的故事。可惜他再过一年就要结婚了,和他老婆,从高中时就勾搭在一起,已是六年之久,纵然有再多的女人,他也只娶她一个的。看上去是一个贤慧的女人,可是,偶尔打开她发给丁一威的短消息,凶神恶煞般,我很是感慨,抬头,看到墙壁上相片里她憨厚的笑容。

    “不明白你,找一个离那么远的。”

    “我也不明白。不过离得近有什么用,你和你老婆还在一个城市呢,你不也有小情人么。”

  丁一威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把他对别人只字不提的风流事全让我知道了,以至于总被我咬住小尾巴。这个游戏情场的男人,有的时候也会迷茫,半夜打电话到我家,问我:“为什么她现在这么冷静?”

  非典他被封到工大,他老婆被封到山大,他不含糊,迅速发展了一个小情人。那姑娘喜笑颜开地陪他到学校解封,他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但感情不好云云,以为这部感情戏是他导演,他一旦说到落幕,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从戏回到生活,没想到小情人甩手先退出了,反倒是他分外地牵念起来。

  他对我说:“怎么能这样,她的初吻还是我给的!”

  我说:“你以为全天下的女孩都和我一样傻,没恋过就不知道分手?”

  说到底,他对她也没什么感情,离开或留下,意义相同,他只是承受不了她先走,就是这样,不甘心,所以沦陷,以为舍不得她,最后伤害到自己。

    “你就等着保送研究生么?”他问我。

    “我不是那种可以安分在学校里呆着的人。”

    “单纯的环境,我喜欢这里。那你到底准备怎么样?”他看着我。

    “不怎么样,找一份工作。别说让我努力考研,就是考上我也不一定会去,何况是花钱买名额。”我崇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想要的生活。家人的朋友提到我的时候总会笑眯眯:大学本科生,工大最强的专业。这又怎么样呢,他们没有看到只差一分的成绩,饭桌上的推波助澜,厚厚的三万块钱。

    “从这里,到那里,位移相同,只是路程有所不同。这些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如果我不想到达那里呢?”我冲丁一威微笑。

    丁一威也笑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就歪了,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饭菜称不上可口,但有一种久违的朴实在里面,令人想象到白发布衣老婆婆坐在小椅子上,吃力而认真地一下下推拉着风箱,炉火越烧越旺,上面一锅香喷喷的窝头。

    从村里出来,丁一威随着我漫无边际地走,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雪糕,小情调。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有一次咱们走到这里时我对你说的话?”我问他。

    “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好像不止一次溜到这里吧?”

    “那个时候我刚认识宁,我说我身边多一个也不拥挤,少一个也不空闲。”

    “想起来了。那现在呢?”

    “现在我都无法幻想到和别人在一起的情形。”

    丁一威笑。

    “丁一威,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会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 

    “我无法再去满足一个男人的处女情结。”

    “什么年代了。如果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我会找一个干净的三陪小姐。”

    “干净的三陪小姐?”我笑。

    “就是没性病的意思。找个小姐多好呢,什么都会。找个处女,思想不开化的,你还得给她解放思想,看看黄片什么的。嗯,等能接受了,她也是个菜鸟,你得从头教吧,好不容易也教会了,你们还需要时间来磨合彼此的身体。费不费神啊。”

    “这只是你的想法。我真害怕没有人会要我。”

    “你还怕没人要?”

    “害怕。”

    丁一威停下来,认真地看我一眼,然后接着往前走。

  “不会的。”

    “也许就嫁给他了。”

    “不喜欢为什么要去恋爱?”

    “我不知道,也许是觉得新奇。我还把我们的感情叫做爱情。”

    “没意思。”

    “他说他爱我。”

    “你呢?”

    “我也和他说过。”

    “这不就得了。”

    我们开始在马路上大笑,笑得很难听。但是真的。我希望宁之于我的感情真的叫爱情。

  我喜欢和丁一威在一起,他给我面对自己的真实感觉。有时候会去他租的房子,有一条瘦得要死过去的狗,总是从床下叼出来一只鞋满屋子跑。和他靠在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累了就倒在被子上睡着,像一个不黯世事的小民工,写满渴望的落魄相。我就打开台灯,从他脏兮兮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南风》,他极喜欢这个写满风花雪月的刊物,每期必买。看到眼睛肿痛,扯下一张信纸,写上大大的字“我走了。”。然后关掉台灯,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轻轻推开门离开。

    “老婆,今天做什么了?”收到宁的信息,看看手机副屏上的时钟,21点28分,每晚互通短信的时间。

    “没什么,和朋友有点事情。”我坐上丁一威的单车,他知道我该回去了。

    “还没有回宿舍么?”

    “正往回走呢。快了。”

    “嗯,那先别回我信息了,你回了宿舍再给我发短信。”

    宁细微的体贴,我感受得到。

    我不骗他,宁可什么都不告诉他。

  安静的马路上,裙带飞扬,红色靴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松开抓着车座的手,胳臂伸展开,感受风的穿过,我早就不是天使。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0

  五 男性动物笔记:真把我当蓝颜知己了?

  我长得挺伤心的,和女孩子们交往,我知道我最大的特点是说实话,什么新奇说什么,什么恶心说什么。她们也不止一次地说起:“丁一威,你瞧瞧你有多恶心,我告诉你女朋友去。”我笃信一个真理,和女孩子们交往,你首先得让她们感到自信,其次便是快乐。具体怎么快乐,其中的要领就是四个字:厚颜无耻。这样,女孩子很快就会分为两种,一种是真觉得我恶心,以后就再也不和交往。反正我也无所谓,离开就离开吧,因为她们不是我要追逐的目标。另外一种是嘴上说我恶心,可心里面还觉得我挺有趣。当然,这种女孩也不会每个都上手,虽然说是广种薄收,但是,哪怕留下来的十有其一,我也是收获大大的。

  通常,我会先讲我的风流韵事,我的女人不是用钱整来的,靠的就是推心置腹。一个女人一旦信任了你,她不久还会来光顾你。我是一个业余的心理学家,这是别人给的称呼。我从来没有学过任何心理学教程,但懂得如何去挖掘每个人的心理,去安抚每一颗受伤的心。她们说我的言语随和而深刻,所说的都是对方所想的,恰是一方灵丹妙药;我暗笑。自己可不是什么神仙,人间最痛苦的二字莫过于感情,别人把它看的很重或很轻,而我只是把它看的很真,仔细的分析每个人的心灵,倘若你能从肤浅的表面看到她的真实内在所想,你也就看懂了她。我还喜欢强调,不喜欢不懂风情的女孩子,因为还得费力调教。讲这些的时候,我观察着她们的眼神,如果眼神中冒出了光,那便对了,我会立即对她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关心,夸赞她的美丽,欣赏她的个性……反正凡是一个人,总是有一些优点的。你一说她的优点,她就晕。

  认识刺猬的时候,她的样子奇妙极了,精致而美丽,而且,不仅她自己神清气爽,和她在一起也一定会神清气爽。我对她说,刺猬,你的生活中多么需要我啊。她问为什么?我说,你没有读过左拉的《陪衬人》吗?有钱的贵妇需要丑陋的人做陪衬,而且还得花钱从公司雇,我就是你的陪衬人,而且,我不用你花钱。她便咯咯咯地笑。

  然后,从我这边的恶心事开始,我们成了好朋友,极好极好的朋友。在这里,我遇到生平的第一个严肃的问题:对这女孩子有欲望吧,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我们处得跟哥们似的,而且,她懂得在关键时刻让我节制,比如我们一起靠在被子上的时候,灯光昏暗,话题涉黄,我想把她揽过来一点,她却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可一秒钟后,她就又和我谈想风花雪月,细节之处,仿佛她在向我暗示一种夸张的欲望。可对她不表示欲望吧,也不对,她会想,像你这么滥情的人,居然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冲动都没有,是不是她不够美丽?不够魅力?

  表演也罢,冲动也罢,我会时时做一点男人的动作给刺猬看,我知道她会笑,因为她已经把我当成蓝颜知己了。像许多女孩子一样,她的生活中充满了虚伪和客套,她们需要我的残酷和真实。我和另一所学校的沙帆不一样,他用金钱开道,认识他的人,有一半都叫他“人渣”,有四分之一的人从不叫他人渣,而是叫他“人渣中的人渣”。他一直等待着刺猬能够感动,这很难得,至少在这点上,刺猬就不简单,那家伙还从来没有为谁下过那么大的功夫。

  我没有“人渣”一类的雅号,因为我活得真实,我其貌不扬,基本上靠一张嘴硬撑。所以,我觉得我和沙帆之间还有一个智商的问题:对于金钱摆不平的主儿,他基本上用的是骗的办法,我用的是诱,明显地高他一筹。

  当然我也有活受罪的地方,面对我的女朋友,我除了欺骗别无选择,因为我爱她,甚至可以说,几乎只爱过她一个人,如果把性和爱、灵和肉分开对待的话。说这话的时候,有很多人都骂我猪狗不如,比如“你爱她你还骗她”?我就反驳:还有比这更弱智的问题吗?正因为爱她,所以才骗她,因为这基于一个无法改变的前提:男人们喜欢寻欢作乐。

  于是另外一个弱智的问题就出现了:你应该给她一个真实的自我,让她选择到底爱不爱你。刺猬就不说这种话,说这话的一定是疯了,瞎了,疯得不可救药,瞎得一团漆黑,而且是极其无情残酷的:因为她居然想让大多数女孩子都嫁不出去。想让嫁出去的都从此守寡。

  没见过那些结了婚的男男女女吗?凡是还想维护那个家的,都采了善意欺骗的方法,只有对家庭无所谓的时候,他或她才敢公开自己的婚外情。我曾经对一个女孩子说:对于这个事实,你可以反对,你可以鄙视,你可以绝望,但你必须认认真真面对。

     六 被金丝线扯痛的心

  雨加雪,一天的课,我住在中区,因为全校只有这里有女生四人间,上课在北区,因为我学计算机,我们学院设在那里。从中区到北区,走路需要二十分钟。我没有买自行车,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没有考上大学的时候,就憧憬并坚信会有一个把单车骑得很酷的男孩和我恋爱。后来,有单车的男生陆续出现,我却无法忍受与他们恋爱。也出现了我喜欢的男生,他既没有单车,也不想和我恋爱。最后习惯了一个人走在两边都是树的路上,胡思乱想,嘴不张开地唱歌,肆无忌惮地盯着走过来的男生,如果偶尔有人与我结伴,茫然不知所措。

    周二,微型计算机接口技术,我最不喜欢的一门课。老师红着两个脸蛋,卖力地反复纠正讲错的部分,喜欢表扬作业写得好的同学,课间会放《等你一万年》,或者给我们看异地风景图片,最搞笑的一次是屏幕上出现一只非常可爱的大熊猫,正在大家感慨其不愧为国宝时,熊猫的头顶上飘过来一段文字:川菜风味独特,颇具地方特色,自古深受国内外人士喜爱。

  发呆,不可抑制地发呆。回过神来就后悔怎么选了这么个专业。这三年我不知是如何过来的,我没觉得自己学到什么,当然也没觉得自己去学了什么,四级能过已是万幸。虽然高中时期比较苦,我宁愿回到那个年代,至少晚上睡觉时踏实。在高中校友录上说攻了双学位,因为不想考研。大家纷纷跟帖,大致意思是觉得不可理解啊可惜啊什么的。

  我想我还不理解呢,以前我能在早晨五点起床,抓着一个饼子摸着黑到教学楼,我们教室第一个亮起了灯;现在呢,一觉睡到十点以后,然后想着让哪个男人请我吃饭;原来单科及总分成绩第一;现在把重点缩印带到考场。

  每年回学校聚会,老师说我成熟了,同学说我还是那么聪明,他们眼里我仍是那个可以给大家带来奇迹的勤奋女生,但我知道我已经不是了,即使我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何精彩,我也只是一个漂亮的废墟。

    “宁宁。”

    “嗯,在做什么?”

    “上课。想你了。”

    “我也是。你又不听课?”

    “不喜欢听她讲课嘛。”

    “那老师有那么差么?你每周的今天都会说不想听课。”

    宁挺细心的,我越来越发现,原来以为他属于马虎那类,其实他只是不说。一起看电影时,他握着我的手,每个指头顺次抚摸过去,到右手无名指时,他的手指碰到那枚戒指了,但他什么也没有说,直到现在。他从不会问我和哪个男生是怎么回事,给予我足够的空间,我却觉得隐约不安,我知道他没有成熟到把一些事情沉淀到心底。

    “呵呵,你在做什么?”

    “上邓论。老师特别有激情,可惜了。”

    “宁,为什么说可惜?”

    “讲了一口纯正的外乡话,谁也听不懂。”

    “疯了。”

    “疯了。”

  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拖着长长的耳环,小卓坐在我旁边。除了同宿舍的人,我身边只有她这一个女朋友。不是一类人,却很好沟通。她总是嘻嘻哈哈地听我唠叨,不像别的女孩,把不同的观点分为对与错,低劣和高尚,神情和语气让人觉得压抑,很累。她是一个只知道背着沉重的书包穿梭在教学楼找自习室的孩子,希望考上研究生,因为家境不好的缘故,每周末都要去带家教。

  她不能明白,我为什么会因为袁可的背叛,而变成现在的样子。或者,是骨子的样子?袁可,只是一个奇妙的借口?我不敢想下去。她没有经历过感情上的创伤。我给她讲别人带我去哪里玩,怎么对我好,说的时候我是笑着的,用一种不屑的口吻,她以为我真的能从中得到快乐,于是欣慰。小卓住在北区,所以总是帮我占座位,我就有了机会起得很晚,也不用担心没有靠前的座位。偶尔老师抽查作业,就借来她的署上自己的名字。考试前一周,出没于自习室,在小卓附近蛰伏,惜时如金。每学期都刚好拿到奖学金,众乐乐。

    “宁,我们要下课了。”

    “好的,老婆,吃饭去吧。吻你。”

    总有一些人在快到十二点时故意大声地收拾东西,在她没来得及说下课时就站起身,然后慢慢移向门口。我是其中之一,因为我饿了。

    出校门的时候接到三三的电话,她说心情不好,要见我,立刻,马上。我把准备买盒饭的两块五放起来,拦了辆车跳进去。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总有一堆堆不值钱的坏心情。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0

    说好了在伊豆咖啡门口等我,我却人影都没有看到。她习惯迟到,我揉揉肚子。不过这次还好,二十分钟后看见她从对街走过来,白白胖胖,一身奢侈的打扮,极漂亮。她笑着叫着我名字快步走过来,高跟鞋敲在地面上,我喜欢这声音,很有女人味。

    “你怎么了?”我问她,边打量这身价格不菲的衣服。

    “最近心情不好。”她笑着说。

    “你比我笑得像花。”

    “我要和男朋友分手了。”

    “是么?为什么?”我印象里她经常把分手挂在嘴边,从高中时就这样,大家就会去劝,然后合好,过几天,再闹,我怀疑她的初恋就是这么被闹散的,和那个男孩没什么关系,她却把一切的一切归在他身上,真是冤枉。

    “挺麻烦的。你呢?”

    “我什么?”

    “和你男朋友。对了,是哪个男朋友?”

    “挺好的。”

    “是哪个?你说过那么多。”

    “上军校的那个。再多,我也是一个一个来。”

    “我也没有一对多吧?”

    我懒得理她,走进伊豆,服务生把我们带到二楼的一个靠窗位置。点了两杯蓝山,一客牛排,她说要减肥,什么也不吃,喝点东西就可以了。

    “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紧不慢地把外套脱下来,用餐巾纸擦擦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然后才认真地看着我:“其实也没什么。  

    就知道她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不痛快就当成多重要的事情兴师动众,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关注。

    “已经分手了?”

    “他不同意。”

    “既然有一方提出分手,就表明没有继续的可能了。就算勉强再坚持,也没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可说的,就是那样。”

    “你男朋友对你好不好?”

    “还行。”我想到宁,一种温暖。

    “以前那个呢?”

    “哪个?”

    “我不记得名字了,反正有段时间让你挺痛苦的那个。”

    “你是说袁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这么久了,提起他的时候,还是会心痛。

    “好像是。”

    “没什么了,好久没有说话了。”

  三三把糖和牛奶摆到自己面前,她调咖啡时比较细心,正好我不想再就那个话题继续,我没有那么坚强。

    “三三,说说你和你男朋友。”

    “挺体贴,他有一辆国产最好的摩托车,冬天的时候送我回家。半路上,他停下车,用手捂住我的膝盖,问我冷不冷,我说冷,然后他打了辆的士,让我坐进去,从那以后,每次送我回家时总是我坐车,他骑摩托车跟着。”

    “嗯,挺周到。”

    “我们一起逛街,我穿上好看的衣服他都买,他一个月挣两千,我的衣服都是一千左右的,他也舍得。”

    “为什么要分手?”

    “你说,人和人之间有没有层次之分?”

    “有。”

    “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我的家庭背景,发展前途都要比他好。”

    感情终究要面对现实,何况她本就在游戏感情。我曾经还想过,如果我真爱一个人,就算他是穷光蛋,我也要陪他浪迹天涯。可能么?和三三认识这么久,我知道她想过的是哪一种生活,不止是衣食无忧就可以满足的。

    “他有发展潜力么?”

    “目前看,没有。”

    “你怎么和他说要分手的理由的?没说什么层次一类的吧?”

    “哪能。我和他说:‘和你在一起不开心。’”三三的脸上很容易让人疼惜的表情,若不是太了解她,我会相信她是真的不开心。

    “这就是现实。”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低下头用调羹搅拌咖啡。我和宁之间,终将面对许多现实的问题,现在我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想也没有用。

    三三摆弄着手机,摆弄着一个个周旋在她身边的男人。我们坐在这里,促膝长谈的姿态,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我的感觉中,从高中到现在,始终一样的远,虽然她会在不开心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把我揪出来逛街,我还是没有办法当她为朋友。但在她眼里我是她的朋友,我就要陪她到底。

    “其实你认识他。”三三突然对我说。

    “我认识他?”我记得她的男朋友在太原电视台搞后期制作,想破脑袋也不可能认识这路人。

    “真的。”

    “为什么?不可能的。”除非三三骗我。

    “你记不记得和一个叫‘半条命’的人聊过?在龙城的聊天室。”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起来去年的夏天,我在聊天室猖狂的那些日子,公聊,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眼球,结盟了许多聊友,围着我一个人转,疯狂见面,每天肯德基。那是我最热烈而颓败的一个月。

    “想起来了,言语很犀利。我和他辩驳过。”

    三三笑。

    “我和他认识是你们恋爱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那是怎么回事?”我被迷惑。

    “我们恋爱之后,有一次我说我想到聊天室玩,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他问我你的网名,我就说了。然后他很吃惊。”

    “就像我现在这样?”

    “嗯,他说世界很小。”

    “确实很小。”巧合就发生在身边,给我小小的惊喜。

    “他不让我告诉你。”

    “我们第一次聊的时候感觉志同道合,第二次聊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个人,和我理论。”

    “呵呵。他说在和你聊以前早就熟知你的聊天套路。”

    “我的聊天套路?”每次聊天都是随性而侃,我自己都找不到规律。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1

    “他说你总是先说自己心情不好,然后引到人生上面,说一堆堆的精典句子,塑造脆弱又有品位的女人形象,为了吸引很多人的眼球。第二天,若有人提及前一天的伤怀,你便会若无其事,毫发未伤的样子。他觉得你在玩弄别人的心情。”

    我好好回想了一下,似乎是那样,但我没有处心积虑地设计别人的心情,一切施于无心,受于无形。

    “所以他就要和我争辩?”

    “嗯。他说后来你把他屏蔽了。”

    “好像吧。”我切块牛排,八成熟,我喜欢。

    “三三,把他叫出来吧。”我突发奇想。

    “为什么?”

    “觉得挺有意思的,想见一下。”

    “用什么理由?”

    “就说快分手了,我想见见他。”

    “要是这么说他肯定不来。”

    “那说我想见见他,我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试试吧。”三三站起身,拿手机边拨号边往楼梯口走。肥胖的身体压在木制地板上,有吱吱的声音。

    下午还有两节课,大型数据库和操作系统,我很彻底地决定把它们都撬了。就算我去上课也没什么效果,除了心安理得一点。

    “他不来。”三三说。

    我冲三三笑。她的脸上无奈的表情,问我:“你说要不要分?”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被拒绝或者主动权被男人掌握的时候,就会散尽一身的骄气,放低一切资格换取他的回来。

    “你不是决定了?”

    “唉,其实也是......”她拖长音,我想她的下一句肯定是:“我还忘不了林威。”

    “我还忘不了林威。”果然。

    她的初恋,高中时闹得风风火火的那个。在所有的情投意合之后,他倦于她总是不满足,总是一而再地提到别的男生,总是说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总是把分手挂在嘴边,最终决定不再继续。从那以后,她每和一个男人恋爱,就会有心无心地提及他,对我也常说忘记不了他。慢慢地,我明白,这只是她用来掩饰的工具。忘不了他,我相信。回忆没那么深,我觉得。

    我不再说话,我能说什么?她会的是装腔作势,逢场作戏,想哭的时候眼泪一串串地落,开心的时候嗲声嗲气,我太了解她,可她惯用讨乖的台词用来应付我是什么意思。

    和三三在伊豆各怀心事地坐到傍晚,间或听她问我到底要不要分,其它的时候,我就冲着窗外发呆。坐在软软的沙发上,空气里流动着美妙的音乐,安静,好像是一双手抚平精美布料上的褶子,心情就这样舒展开来。我好像把我到目前为止的一生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我身边的每个人总会用不同的形式让我想起袁可,我只有过这样一桩丰盛的动情。那时的快乐与伤悲,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纯粹的心情,纯粹的日子。回忆无法给我带来曾经真切的感受,全部化为词语标记着经历过的爱与哀愁。

    每次想到袁可,或者在教室里看到袁可时,我会发短信给宁,用宁的温暖填充我的脆弱。这一刻,我却任回忆静静在皮肤上流淌,割裂着我的微笑。我总要有那么一刻来面对自己。我亦会像三三一样和我身边的每个男人提到袁可,我要让他们明白,我不是从一开始就会这样糟蹋感情。有那么一段的日子,从黄昏到日出,我问自己,问周围的人,为什么袁可要了我的初吻而不和我在一起。后来我始终没有明白。缠绵的吻,激情相拥,最后也可以各行其道,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任何一方为这肌肤之亲承诺什么,我觉得理所应当。

    三三说:“高中时的班主任最喜欢你。”

    我说:“她也是我最喜欢的女人。”

    女人最喜欢的学生,现在过着最不像学生的生活,旷课,和她最不喜欢的学生聊男人。女人常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我无意制造悲剧,只是承受不了美好。

    

    周末回家,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三只猫。

    整个人泡在浴池里,水是透明的,我像一只鱼。头靠在按摩垫上,闭上眼睛,其实我最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不想回来。

    想起来沙帆,就算我再努力要忘记他,金钱仍像一根细长的线,缠绕在心上,隐隐地痛着。时不时线被狠狠扯紧,心扭曲不成形,线断不了,心碎不了,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给他发短信:“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把钱还给你。”去郑州以前,他塞给我1000块钱。我可以对他给我买的衣服交的话费熟视无睹,但绝对做不到忽视以纸的形式送到我这里的现钱。

    撩起水打湿胳膊,忽然觉得冷。

    “你回来了?”

    “嗯。”

    “我终于放心了。”

    “什么时候可以见一面?”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他还是在意的,虽然他自欺欺人地说,只要可以对我好,一切都不在乎,哪怕我恋爱。当宁在他眼前出现的那一瞬,他的感觉会证明给他看。就算我在他面前再为袁可黯然神伤,他都不曾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他从未见过他,但他看到了宁,看到我们相视而笑。

    打开浴霸,浴室里明亮并温暖起来。我赤脚站在地板上,凉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对着镜子,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我很瘦,皮肤透明地白。去年暑假,熬不住的时候就出去骗吃骗喝,平常就在家煮方便面,把自己搞得又黑又瘦,像只猴子。

    趿着拖鞋到厨房,三只猫紧紧跟在我后面。本来家中有七只猫,一只大猫和她生下的六只小猫。后来,死的死,送的送,只留下了它们。大猫卧在我脚边,两只小猫可怜巴巴地瞅着我。我不喜欢接触感情,我怕疼痛。所以我从不管它们,用抗拒的姿态。我母亲给它们煮牛奶,买熟肉,笑眯眯地抚摸它们身上柔软的长毛,我知道,我都不曾得到过这样的爱。

    水开了,把打好的鸡蛋放进去,温火加热,然后撕开袋子,面块调料一起扔到锅里。我只会做这样一种饭,还不能做到把鸡蛋成功地荷包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半瓶鲜橙多,是我上周买回来没有喝完的。这个家,除了在沙发上发现越来越多的被猫抓过的破损,一切沉静如初。

    “老婆,在做什么?”

    “吃饭呢。”

    “洗完澡了?”

    “早完了。”

    “衣服也洗好了?”

    “嗯,洗完澡就把它们洗了。”

    “老婆越来越能干了。”

    宁喜欢我一副家庭妇女的样子,我努力学会做更多的家务,我想让他开心。

    “宁,我将来要做你的小女人,给你做饭,洗衣服。”我想感动他一下。

    “我觉得幸福。老婆。”

    自己做的饭,饿了,所以好吃。半年前和一个朋友去外地玩,她的家人在临走前为她做了丰盛的晚餐,我仍然吃着我煮的方便面,没人相信我能这样寂寞地生活。就如没人相信我会洗衣服。

    躺在宽大的床上,台灯亮着,我不喜欢家里明亮如白昼,亦不喜欢彻底的黑暗,我会害怕。我只喜欢这暖暖的灯光,翻一本有许多灵动思想的书,然后在不经意间睡着。电脑未搬到宿舍的时候,执着地上网,直到一触床就可以熟睡的地步。我不喜欢一个人躺在这孤单的床上,听着猫轻盈的脚步穿过厅堂。网络是不眠的,我在那里找到安慰,不再害怕。

    拿起电话,拨号。我会掌握每一个我可以掌握的男人,不许他们矫情,不许自己被动。拨通沙帆的手机,等待他接听的间隙,我有丝不安,还没有完全准备好面对他,但我迫不及待。

    “喂?”

    “呵呵。”我故作轻松。

    大段的沉默。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呵呵笑着不停地说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低估了我对他的伤害。从前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可以探测到这个男人的内心,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做什么,然后发生的一切都合乎我心里的轨迹,但这次我不知道会怎样。

    “你最近好不好?”我问他。

    “还好。”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2

    我想不出来还应该说什么。

    “你终于回来了。”他说。

    “为什么是终于?”

    “我很担心你。”

    “在那里一切都好。”

    “我很担心你。”他重复,声音沉静,微微沙哑。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在电话这端笑。

    他叹气,不再言语。我把手机盖打开,合上,再打开。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有什么事?”

    “我想把钱还给你。我需要分几次还,我......”

    “我现在不想见你。”他还是那句话。

    他以前不敢这样和我说话的,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对我说过话。我想我应该把电话挂掉。但他的冷漠,到底还是因为在意我。

    “那我给你充到手机里。”

    他有十分钟没有说话,然后我听到低低的啜泣,男人的哭声。从这一刻,我知道,他还是走不出去的。听着他哭,我有些心酸,他不应该认识我,我更不应该认识他,谁都没有错,为什么都要去受苦?

    “我不敢见你。”

    我不说话,我知道此时他需要一个空间,一段时间来整理自己。

    “我本决定不再接你的电话,不回你的短信,但刚才看到你的名字在手机上,我还是忍不住。我不敢见你,我怕见到你我会心痛,现在想想你,我就难过。我以为你给我机会对你好就可以了,我不在乎你是谁的女朋友,只要能对你好。可是,可是我是那样的承受不起。”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我说。我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无聊时的消遣,付帐的工具,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明白,我一直想不通,你和宁只认识几个月,我们两年了,两年了,最后你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们真正了解对方么?他有我懂你么?你们有多少感情可以值得推敲?”

    “我也不知道。”决定和宁在一起的时候,我不喜欢他。只是随便做了一个决定,然后认真地完成这场恋爱。

    “一直以为你对我有感情,只是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不能和我在一起。你走的前一个星期,咱们去逛街,我知道你要衣服是为了穿给他看,我还是给你买,因为你穿上真的好看,我想让你开心。我觉得我对你做的一切,你都应该能感觉到,你能明白我的心,可是你还是一步步走向他。”

    “我......”

    “我不能容忍别人男人抱你,吻你。不要说看到,就是想一想,我都会忍受不了。可是我知道我没有权利管你。那天看到宁,看到你们走在一起,你挽着他的胳膊,我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记不记得你临走前咱们在商场的电梯上?”

    “记得。你把手搭我肩上了。”

    “我想试探一下。如果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就不会拒绝。那样在你走的那天,我可以在火车站抱住你,不让你走。我以为我可以把你留下。可是,你把我的手推开了。”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改变过你的任何一个决定。你很任性,想做的事别人拦不住。”

    “嗯。”

    “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告诉我。”他有点歇斯底里了。

    “有。”

    “你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

    “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我很快地说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顿一顿,他接着说:“你对我有感情,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应该找一个女朋友。你爱她,她也爱你。“

    “我累了。”

    “终究是要和一个人好好过日子的,不是么?”

    “告诉我,你今天给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想我了,还是想还我钱?”

    我不能说实话,他已经溃不成军。

    “我想你了。”

    他舒了口气,说:“我不着急要你还钱。”

    “我多拿一天,心里就不踏实一天。”

    “我怕你还完钱以后不再理我。”他宁可用金钱维持我们之间的联系,他宁可这样恶心自己的感情。

    “怎么会?我们还是朋友。”我知道我和这个男人,这一生都注定脱离不了干系。

    他已经很脆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得到安慰和心理上的保障。我觉得我们会像当年我之于袁可一样,他希望我可以哄他骗他,可是我就像袁可之于我,这些都不想去做到。

    “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和他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还是要你的。”

    “什么意思?”

    “你明白。”

    “我不明白。”

    “我说过,你不承认没关系。”

    “嗯?”我心知肚明。

    “你非让我说出来么?”

    “说吧,我想听听。”

    “你和宁,你们发生关系了。”他一字一字地说。

    “是,发生了。”我也一字一字地说。

    “想到了,我早就想到了。”他立刻散尽了刚才的坚韧,“在火车上我就想到了。那时我决定不再要你了,不再喜欢你了。可是我做不到,我最终说服自己接受你。”他把我当成他的。

    “和他发生的时候,就没想过再有什么后路。”

    “我还要你。”

    “不用。”

    “宁不要你了,或者以后的谁不要你了,我还要你。”

    “呵呵,我不需要。”我让他听到我笑的声音。

    “不管如何,记住还有我。”

    我的眼泪冲出来,打在手腕上,顺着血管流到手指上,滑下,砸在枕头上,化为一小圈湿迹。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他的声音从信号不好的线路中传过来。

    “如果能够,何苦等到今天?”

    “我知道。我只是说假如有一天......”

    “我永远学不会退而求其次。而且,记住我恨你。”我笑着说完,挂了电话,钻到被子里,浑身发抖。

  我时常从梦魇中惊醒:医生的白衫,护士的胶皮手套,在眼前,如鬼影般晃动。女孩子躺在窄小的床上,像一只大大的蚂蚱,泛青的嘴唇,惨白的面容,头发无力地靠在脸颊上。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没有味道。窗外明媚,夏日的午后,只是隔着厚重的窗帘,看不到绿色,偶尔听到鸟鸣。整个房间冰凉的蓝色,器械发着银白色的光,如世人的眼神,逃不离。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3

七 你转身离去,我却还在原地逗留

    再一次站到这个灯光制作得很糟糕的简易舞台上,面前看不清面容的评委和观众。我站在追光灯里,孤单的姿态。前奏响起,我闭上眼睛,音乐缓缓滑到最安静的那一段,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假如没有和你开始,我现在会是和谁在一起?不管结果怎样,我都希望,你能珍惜我。因为我特别想知道,和你相爱的感觉。”台下爆破的掌声和口哨声,因为这意境,因为我的寂寞和绝望。  

    半年前,我参加校园歌手选拔赛初赛,曲目是辛晓琪的《味道》。一首老歌,我知道自己的嗓音不适合它,却选择了。只因为与之相得益彰的旁白,我想了许久的旁白。去歌厅包间练唱,一遍又一遍,到高潮时声音扭曲,抵达不了,大口地喝水,直到嗓子嘶哑。一个妖娆的三陪小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食指与中指间夹一支细长的香烟,看着我。我背对着电视屏幕,她帮我看能否合得上拍子。到最高音时,我把歌词喊出来,眼睛流下,最后我终于可以用正常却并不圆满的声音把它演唱完。她鼓掌,漫不经心地那种。站起身,摇摆到我面前,对我说:“以前,我在学校的时候,唱歌得过一等奖。”我看到她眼中的留恋和期许。

    “……今天晚上的心事很少,不知道这样算好不好,赤裸裸的寂寞,朝着心头绕。”台下很安静,我觉得我更像在诉说一件过往。我只是想把这样的一首歌唱出来,唱给所有的人,与比赛无关。我没想到过我可以进决赛,没想到这首歌还可以再被我唱一次,没想到还可以再说一次我的旁白。

  “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无处可逃。”很久远的感觉了,我再不会像半年前那样,唱一首歌唱到泪流满面,但往事还是像海面上的美丽泡沫,浮动并闪烁。

  袁可说我是一个连马路都不会过的小孩,我站在红绿灯下的时候,会接到他的电话,准备接听时,断掉,然后回头,看到微笑的他,他说我送你过马路吧。到了马路的那一边,我说你回去吧,他说都到这里了,就送到校门口吧。到了校门口,我说行了,我自己可以了。他说还是送你到宿舍吧,反正也不远了。

    “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即使在他对我只剩下了欲望的日子,我也不愿意去相信。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一只动物,在他膨胀的欲望面前卑地生存。他惹哭了我,改变了我,然后离开了我。一年之后,他在一个暖暖的午后冲我微笑,我便心甘情愿回到他身边,忘记了他不会给我哪怕一个女朋友的称呼。他要的不再是自习时的陪伴,牵手的温暖。而时间把我雕刻成一个适时放纵的人,我的感情不会再像飞蛾扑火那般纯粹,告别了奋不顾身去爱的年代。可惜他都不会给我一点点感情,如果这样,我付出一切都无怨。

    “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有的东西是注定错过的,一如我们的纯净。他是给予我初恋的人,我记得。我努力再久,都不曾离开过。身边有别的男人,这不代表什么。

    他紧紧抱着我,穿过他的肩,我看到床头柜上花花绿绿的一堆药,他靠它们活着。

    他问我:“你会经常来这里住么?”我摇头。

    “为什么?”

    “我怕别人说我。”

    他笑了,我一直无法站到对手的角度上和他玩这场游戏。他张开胳膊,我钻到他怀里。

    他对我说:“咱们做爱吧。”我摇头。

    “为什么?”

    “我没有做好准备。”

    他用我无法抗拒的眼神望着我,我被燃烧,被融化,他俯下身子吻我,温柔地抚摸我。

    他的吻很柔软,轻轻滑过我的额头,脸颊,鼻尖,嘴唇。这一刻我沦陷了,拼命地去感受去珍惜。我还记得他给我的初吻,没有传说中的迷失,我清醒得可怕,我听到操场上有人跑步的声音。那一刻我想了许多,他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我好像看到我理想中的一切一切,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飘远。

    我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咱们做爱吧。”我摇头。

    “为什么?”

    “我没有做好准备。”

    “什么意思?”他捧起我的脸。

    “到了有一天,做了可以不后悔的时候,我们再做可以么?”我天真地问他。

    他笑了。

    然后他打开电视,我靠在他身边,睡着,像一只猫。一会儿,他推醒我,对我说:“你走吧。”于是,我走了。临走前,我转身回来,要他再抱我一次,因为我预感我们要分开。我就这样走了,在我疯狂地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的时候,在他身体还没有恢复的时候,我终于知道,珍惜一个人,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的。

    睁开眼睛,又在追光灯的明亮中眯了起来,我的前面是黑色的,安静的,激烈的。“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想笑的时候,没有快乐;想爱的时候,没有承诺。”音乐落下,我的声音清澈地响在这片明亮和黑暗的混浊中。我没有流泪,我知道再不会像上次那样表演得如花完美,至少在我想哭想笑想爱的时候,我在宁的心里。掌声向我扑来,亦是因为这意境,我的寂寞和绝望。

    走回座位,趴在桌子上,觉得很累。我愿意把袁可曾给予我的全部感觉,封锁在记忆的死角,化作一个名字,不可触碰。而只是一首歌,我在心底细述了曾走过的日子。我知道,我忘记不了,哪怕只是最容易忽略的一瞬,都会在毫不设防的时候跳出来让我难过。

    手机响,我弯着身子从侧道走出大厅。

    “喂?”

    “在做什么?”

    “刘清?”

    “呵呵。你有时间么?”

    “我......”我忽然看到不远处袁可的背影,他来过了?!

    “嗯?”

    “我有。”我不由自主朝着他背影的方向走过去。每次见到他时,我总身不由己。

    “我想约你。”

    “好。”袁可刚才也在么,他听到我唱歌了么?他知道那些话是讲给他听的么?

    “正好路过你们学校门口,出来吧。”

    电话挂断。

    初赛前我给袁可发短信,希望他可以过来。比赛那天人群中没有他的面孔。我知道他不会来,还是抱着希望。唱完之后流着眼泪下台,掌声随着我走到座位上,我知道他与一个女孩子同居,我知道我们即将完结,那天像一个有着美好生活幻想的小妇人,现实撕裂梦想时的悲楚。

  走到校门口,刘清的白色本田停在一边,打开车门,我坐到副驾座上。他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变漂亮了。”我报之以微笑,我仍能看到袁可的背影。刘清发动引擎,腾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问我:“有什么心事?”

  “没有。”我躲开他的手。

    把车窗放下来,风灌进来,初春晚上夹有寒意的风。

    “我给你打开空调。”

    “别,我喜欢这样。”

    我把脸冲向窗外,快路过袁可时,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车从他身边经过那一刹,我仿佛感觉到一切都缓慢了起来,袁可微偏了一下头,我觉得他能够看到我的脸。袁可,他的头发长了。

    我贴在座位上,像被雨淋透的落叶。

    “我们去哪里?”刘清眼睛看着前方,惯有的淡漠。

    我忽然意识到现在我是在刘清的车子里,我忘记了是如何坐到这里的。

    “去哪里?”我轻声问。

    “嗯,去哪里?”

    “你说。”

    他没有再说话,车驰在迎泽大桥上,河东方向。我喜欢站在桥上,看着滨河东路或者西路上飞驰的汽车,从脚底下穿过,那一刻,我感觉到时光的速度,我觉得我要飞起来,不得以释放的情绪变得虚无,一秒钟的踏实。

    车停在宽银幕,我看刘清。

    他锁了车,我跟在他的后面。然后他买了《指环王2》的票,我们绕到楼梯上往皓月厅走。我有一丝不安。我知道电影院是暧昧的地方,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还是和他一起一步步往上走。他把手搭到我肩上,我轻轻甩开,笑笑,他也笑笑。

  他买了鲜橙多,从我们刚认识,到现在他还是钟情这种饮料,还有话梅。走进放映厅,才发现只有我们两个观众,显得这里这样空旷。我们挑了前排中间的位置,坐进去。

  我不喜欢这部电影,说不来原因,也许因为心情没有进入状态。我开始狠狠地发呆,回想有关于袁可的一切。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4

  刘清靠在座位的后背上,很懒散,时不时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如何如何,我说不知道,他便告诉我。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来问我:“你在看么?”

  我努力去认真地理解这部片子,可除了不懂就是不懂,眼前晃的全是袁可的脸,不可遏止地去想到他,有大段时间我没有了想法和感受,只有他的面容这一个映象挂在眼前。我是知道的,每看到他,我的心就会很痛,责问着我自以为是的坚强和忘记。

  刘清的手伸过来,握着我的手。我没有拒绝。

  他说,我累了,然后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他探过来大半个身子,而我,只是直直地坐着,我们的姿态,都保持得很牵强。

  我记得刘清与我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茶吧的包间里,那是在袁可不要我的日子,我努力去寻找和责任无关的相处。那天我故意打扮得风尘,头发卷卷地散在肩上,但眼神中有掩饰不了的单纯,因为刘清问我平时是什么样子的。我把头发捋到耳后,分成两个小辫子。他看着我,一会儿,对我说:“你好清纯。”他问我可不可以抱着我,我垂下头,他张开双臂,我想我表现得足够暧昧,短暂的几分钟,我想了很多,最后,我看着他,他的双臂展开得更大了一点,我说,不可以。

  从那时我就知道,刘清28岁,已婚,老婆和他的关系很铁,他有一家装饰公司。

  我扭过头,看刘清的脸,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我觉得自己被感动,他就像头疲倦的小兽,与世无争地安和,这一刻,我在他身边。

    他扳过我的肩,他的脸就贴到我的脖颈上,我慌乱起来。他吻我的头发,他不是第一个吻我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吻我,我不知所措。

  他说:“很久很久我没有来过电影院了,和你在一起,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日子。”

  “你现在还不算老。”

  他笑,“我老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他把我从我的座位抱过去,抱到他身上。

  忽然想到宁,想到在郑州,我们躺在床上,我对他说我要一直对你好,他说老婆我相信你。

  我推开刘清,他轻声问:“怎么了?”

  “我想回宿舍。”

  “怎么了?”他晃晃我。

  “我不能这样。”

  “呵呵,高兴就可以,这没什么。”

  “不。”

  坐到车上,我们都无语。身体上的接近,造成灵魂上的疏远,不可碰触。也许还是不习惯,在那样一个长长的瞬间,招惹了暧昧。

  他拿出一个机器猫的钥匙链给我。我笑,他真的把我当做孩子。这是一件对我来说,根本不能够挑起情绪的礼物,但我表现得非常喜欢,我说:“真好玩,你太好了。”机器猫的口袋是可以抽动的,每按一下,机器猫就变一个表情,笑眯眯,忧伤,愤怒,调皮......我不停地按,刘清偶尔转过头来看我,笑容很快地滑过嘴角,然后消失。

  把我送到学校门口,我要转身下车。他拉住我:“吻一下。”然后把嘴凑在我的脸颊,轻轻吻过。

    躺在床上,宁发来短信:“老婆,我收到你寄来的绒被了。”

    “嗯,暖和么?”前些日子,宁在外面晒的被子被人抱错,拿了一床有异味的棉被回来,放到洗衣店处理后,还是有味道,我把自己玩电脑时披在身上的绒被寄给他。

    “暖和,软软的。”

    “包裹里还有一件小东西,没有弄掉吧?”

    “没有。老婆,你真细心。”

    在郑州的那几日,宁无意间说起总借别人的指甲刀用,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总是忘记去买。

    “我们宿舍人都要披着绒被照相,呵呵。”

    宁此时是幸福的,我的情绪是灰色的。我破坏了恋爱的感觉,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不确定,我的感觉已经悄悄被腐蚀。

    “?老婆?”宁着急我不回信息。

    “呵呵,喜欢么?”

    “喜欢啊。我觉得自己幸福,能找到这样好的老婆。”

    这一刻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对宁好,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我应该做到尽可能更好。轮到他站夜岗时,我会上网查天气预报,告诉他温度,适当添加衣服。情人节,给他寄去巧克力和钱夹,事先不让他知道。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有把希望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做给他。但我终究不是一个好老婆,感情,太浅。

    “宁,我应该这样的。”

    “绒被上有你的味道,好熟悉。”

    “呵呵。”

    “老婆,你怎么了,不开心么?”宁敏感地触到我的低落。

    “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宁,你不会不要我吧?”

    “怎么说这傻话,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不是告诉过你么,七月中旬。”

    “现在能不能回来?”

    “不能。你知道我们在封校,就是平时外出也规定时间的,老婆。”

    “坐晚上的火车回来,如果做不到,说什么都是假的。”我第一次和他无理取闹,我知道这样很残酷。

    很长时间,他才回来短信:“也许有的事情你不能理解。我也很想回来。”

    “我都理解,我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别这样好么?我是真的爱你。”

  “你爱我,就是不能牺牲对吧?”

  努力去伤害了他,最难过的竟然是自己。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宁没有回信息,我用被子蒙住头,一片黑暗压了过来,沉重得无法呼吸。日子一天天过去,心灵极速奔跑,脚步晃晃悠悠。我追赶着我的生活,因为我总是不满足。努力地往前走,有小小的幻想。

  面对无力改变的状况时,想找一个人去做爱,摧残自己的禁忌。我是自私而胆小的人,我的渲泄并不纯粹,我的伤悲也不淋漓尽致。我是一个笨女人,把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情,变成一个女人和N个男人的事,他们为了袁可的出现与离开,不停地与我的生活,情感发生碰撞,伤痕累累的,不只是我。我最不能去面对是宁,我经常在他给我的认真和感动中,不知道我对他,是要去利用,还是去爱;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逃亡,还是为了生活。

  “宁,原谅我,我太想念你了。”

  我知道他终究会宽容我,而我的胡闹,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划痕,想起来,便是痛。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4

九 我的家和三只猫

  女人不停地抱怨男人,因为他昨天没打招呼就关掉手机,让她胡思乱想。男人宽容地笑,不停地解释。为了让女人心情好一点,他特意选择了这家音乐餐厅,精致的花瓶镶在墙壁里,里面插了大捧的马蹄莲,或者百合,暗色花纹的地毯,厚重地听不到踩在上面的声音,连空气都那么优雅。

  男人叫吴诚,女人是我母亲。每次回家时总能撞见吴诚接母亲去吃饭,于是同来。

    从前的时候,一张桌子,吴诚坐那一边,我和母亲坐这一边。现在,吴诚和母亲坐那一边,我独坐这一边。母亲不停地抱怨,这是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和吴诚非合作伙伴的身份,她一直表演得很好。就像一部肥皂剧,演员很入戏,尽现功底,观众跟着欢喜或者流泪,愤慨或者宽慰,表情生动的同时,然而那只是几个角色相互作用下的几个镜头,观众心明白。此时,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耻,看着母亲蠕动的嘴角和吴诚笑起来微微发皱的鼻子,我努力不让自己产生这样的坏情绪,可是它如野草般恣意滋生。随便找了个号码,低下头狂发短信,等对方回复短信的间隙就望向窗外。能在感觉上逃脱这个环境也好。

    “你妈妈误会我了。”吴诚笑着对我说,母亲的头扭向一边,怨气未消。我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吴诚比我母亲更了解。第二次在我家与他相遇并礼貌地客套时,我开始觉得不安,他知道我的不安。从此,只要吴诚在场,我便像现在这样沉默,但他总会找一些可以让气氛亲切起来的话题。我对他回报以微笑,聪明的男人,一箭双雕,一句话同时对两个女人解释。

  “昨天和几个朋友玩牌,为了尽兴,大家都把手机关掉了。前半个小时还和你妈妈联系呢,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助,你妈妈说没有。”吴诚和我说着话,眼睛看着母亲。这个时候,我非常非常地想父亲,确切地说,是想到,想到他的存在。

  “不打招呼就关机,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实在的人,我对你如何,你又对我如何。”母亲说完,看了看我,接着说:“有客户过来,找都找不到你。”

  “那以后注意好了。”

  “不是一次了。好,以后谁也别管谁的事情,做什么不要管,去哪里也不要管,我随心所欲地关机。”母亲的语调又抬高了。

  吴诚笑着给母亲夹菜:“玩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个短信电话什么的,挺乱。”

  中国人喜欢在吃饭时给对方夹菜,先别人,后自己人,最后自己。吴诚的第一筷子菜总是先放到母亲的碟子里,而后是我;母亲的第一筷子菜属于吴诚,想起来的时候,随后是我,想不起来的话,便自顾自了。我是吴诚的别人,比母亲更别人的人;是母亲的自己人,比吴诚更自己人的人。如果他对我算礼数不够的话,她合乎传统的表现应该让我宽慰,但我却无法安静--情人的眼里,没有别人。

    “她也惹我生气。我辛苦给家里忙里忙外的,没人领情,还都气我。”母亲说。

  吴诚看看我,“挺乖的孩子了。要遇到那种不听话的,够你操心的。”

  我望向窗外,阳光很好,天空透明干净,云彩飘浮着,那辆车很漂亮。告诉自己:很好,很好,一切都很好。

    “早晨起来就和我吵了一架,都让她奶奶从小惯坏的,把我当同辈。”

    “你心情不好,别和孩子过不去。有什么想说的,想指责的都冲我说,我不和你吵。”

    我发短信的频率又快了一倍,整个包厢里全是信息报告和新信息的提示音。

    “这孩子,你说一句顶一句,从来没有耐心地听过你一次。她爸爸也和我吵。在这家里,我付出多少都无所谓,伤心的是没人服我。”母亲又开始激动。前几天和父亲吵架到半夜三点,我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长大后听奶奶说,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拿一堆玩具在客厅的地上玩,他们开始吵架,邻居们都觉得尖锐刺耳,我抱着玩具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到楼下接着玩。

  “你就是太好强了。别把那女强人的性子带回家。”吴诚说。我都能听出言语间的疼惜和体恤。继而转向我:“你妈妈怎么样也是关心你的,对不对?”

  我不喜欢回答任何“对不对”“好不好”的问题,特别是现在,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可以适应这样的无聊。正好收到一条短消息,我低下头查看。

    “我最烦你吃饭的时候拿着个手机发来发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母亲说了进餐厅后第一句对我的话。

    “你妈妈对咱们都付出了许多,她的压力很大,我最清楚,以后还是不要惹她伤心了。你看我现在,都尽量让她开心。”吴诚的声音深厚而低沉。

    我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吴诚说母亲对“咱们”付出许多!他一直想约我出来聊一聊,关于和母亲的事情,希望我可以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母亲从未同意过。

    总是带一副安静的德行,随他们出现在各种场合:饭厅,保龄球馆,卡拉OK,旅游景点。这些时候,我是不快乐的,虽然间或会对他们微笑,我的心很敏感很脆弱,努力捕捉又忍受不了他们言语中的任何一点点暧昧。

    新消息提示音一遍遍地响着。母亲还在抱怨,但已不像刚才那样不依不饶。我受不了她说的每一句掺杂着感情的话,受不了她把吴诚摆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受不了她当着我的面把这些表露无遗。别想折磨我!

    “最近你心情不大好,一会儿我们到一个茶座好好聊聊。”吴诚边说边接过母亲递给他的餐巾。

    “吴叔,你知道么?”我看着吴诚,他与我眼睛对视的那一刹那,惯有的笑容浮在脸上。“嗯?”

    “她最近的心情都不会好了。神经质并不奇怪,更年期到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掷出来。

    在这方面,我最了解我的母亲。她不服老,不服输,被人捧在云端久了,听不得半句怀疑能力和魅力的话。几个星期前,父母吵架后的饭桌上,我对父亲说:“到更年期了,让着她点,情绪不大稳定。”然后听到母亲愤怒的责骂,我不停对她解释,可却看到一个女人有始以来最可怕的表情,那个时候我是无辜并且真诚的。自此我知道了她最无法忍受的痛,吵架最凶的时候,我都没再触及。

    “不会说人话就不要说!”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先涨红的脸而至。 

    “这是事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哽咽。

    “我白让你上了大学,连句话也不会说......”她流泪了,抽噎起来。最近发生太多的争吵和不顺,她身心疲惫,人前运筹帷幄的女人,人后的不堪重负无人知晓。

    “都少说两句。”吴诚在桌下轻轻碰我的腿。

    我扭过头,母亲含糊地说着什么已听不到,我忍着眼泪。把手机的翻盖打开,合上,打开,再合上。我不会哭,我不能哭。可是我却那样地难过。在家里吵起来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离开我的房子。”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家,还有我的家人,就这样的冷漠,我的母亲就那样让我离开她的房子,她的房子!我可以接受母亲有自己的幸福,可以接受社会风靡的现象在自己身边上演,我真的可以么?面对的时候,发现自己如此地脆弱和保守。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5

    “我先走了。”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得体地走到门前。离开饭店,沿着马路奋力奔跑,泪如雨下。

  许多次的梦里,我哭着与母亲争吵,责备她的婚外情,醒来时,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睛,我知道自己没有勇气站出来面对这一切。最多最多,我只能够找到别的理由,在与她一句一句的相互伤害中,渲泄我的绝望。我不知道我的难过与谁诉说,向宁么?我只要他看到我的美好,害怕他说,你会不会亦是你母亲那样的女人。

    

  “宁,你别要我了,我总是惹你伤心。”靠在宿舍的阳台上,一只手握着听筒,一只手摆弄着长长的卷曲的电话线,夕阳的余辉倾在我身上,头发呈酒红色。楼下一对情侣拥在一起,很久了。

    “怎么说这些话?”宁的声音,我伸出手,极想触摸。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我是故意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为什么?”他疑惑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总是不可以平和地相处,总是要去争吵。”

    “可能是我做得不够吧。”

    “不,宁。是我的原因,也许,也许是家庭的影响吧。”

    “家庭的影响?”宁重复。

    “嗯,父母总是吵架,从我很小的时候起。我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和睦。”

    “很正常啊,我父母也总是吵。”

    “不一样的……”我低头,我有一个表姐,父母在她23岁那年离异,她躲在男朋友的怀里哭泣。几年后,他与她分手,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看看你的家庭吧。”

    “怎么不一样?”

    “没什么。”

    “我以后给你和睦的感觉好么?”宁小心地问我。

    “嗯。可是我以后还会惹你伤心的。”

    “我以为我已改变了你。”

    “宁,你已改变我许多,但这方面,我还是不能够。高中时对好朋友时也是这样,总要去伤害,然后内疚。我会讨厌自己,天生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没有完整的情绪和心态,我对自己,觉得好无奈。”我快要流泪,因为我无法对付自己这样残酷又不情愿地去摧残美好。

    “慢慢来好么?我会给你温暖。”宁说。

    这时,我看到男孩子捧起女孩子的脸,俯下去吻。宁不在我身边。

    “宁,我很想你。”

    “我也是。”

    “我们结婚好么?”

    “好。”

    “你不要后悔。”

    “不会,我很幸运能找到这样好的老婆。”能感觉到宁的微笑。

    宁总可以给我温暖的感觉。我需要他的承诺,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娶我进门。

    校园歌手选拔赛决赛结果公布了,我知道榜单上没有我。穿过公告栏前的人群,我又一次看到他。如此地真实。

    他转过头,走出人群,然后看到我。

    他保持着一贯的暖昧和疏离,站在那里冲我微笑。我配了隐形眼镜,他不知道,他以为这样远的距离,我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容。我用心感受他的眼神,那里一直有我无法抵达的东西,最初被它迷惑,最终为它困顿。

    他竟然过来看比赛结果。为什么在我每次收拾好心情,将希望埋葬,自以为可以波澜不惊的时候,他便出现。只是一个微笑,没有任何解释,不需要原谅,我便心甘情愿如曾经,忘记他不愿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只要在一起就好。待想起来的时候便分开。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轮回,却要自己去付出,去幸福,去不甘,去受伤。在一轮轮的往复中,越来越老。

    我不可遏止地笑起来,那种忍了好久最终爆发的笑,显得心有余悸。每次每次,他对我的注视超过三秒的时候,我就会这样笑,停不下来,直到面红耳赤,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他就那样看着我,仿佛连我每次呼吸的不同都能够明白,把半年时间累积的改变看得彻彻底底。我在他的微笑下无处逃遁,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赤裸着一般,不知所措。

    我从来不敢看他的眼睛,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天起。那一日,女生宿舍楼下,他长久地注视着我,我慌乱地不停地说话,他给我的目光,大过于朋友的暧昧。此后,他再与我说话,我伸出左手遮盖住他的眼睛,我说我好害怕。他拉开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我的脸变得绯红,他笑。

    谁都没有向前走,距离始终如一。我想别人一定认为我疯了,一个人站在太阳下面笑着流泪。

    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然后他们,从我面前走过。

    传说原来是真的,他的房间始终辗转着不同的女子。有这样多的女子愿意去忍受袁可,只有我,非要认真地去经历他。她们爱他么?

    袁可把胳膊从女孩子手里抽出来,女孩子轻打他一下。他还像从前那样,不会在人前表现出和哪个女孩的亲密,一切一切,了无痕迹。而她,却不会像从前的我,执着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

    我跟着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远远地走在后面,我看到他们一起走出学校,一起穿过马路,一起去超市推着购物车闲散地逛,最后袁可提着沉重的袋子,女孩子在旁边叽叽喳喳。我从来都舍不得他,她如何能让他一个人去负荷。

    我曾经强烈地希望与他一起生活。幻想我趿着拖鞋懒散地去买早点;幻想为了争自己想看的频道而小小打闹;幻想学会了洗衣服,会给他熨笔直的裤子;幻想周末的早晨一起赖在床上,天再亮也舍不得起;幻想他的朋友来做客,我为他们煮咖啡;幻想下雨的时候躲在一把伞下,一起回家;幻想他把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我在旁边笑;幻想若干年后的同学聚会,大家说原来你们可以这样幸福……他对我说:“若有一日你结婚了,告诉我,我会送你一套婚纱。”我一直都想告诉他,我想嫁给他。

    他们走进一条窄小的巷子,钻进我从来记不住位置的大铁门。不看都知道,他会环着她的腰走上楼去,三层,楼梯左手边的第二个房间。 

    我走进大院,抬头,袁可房间的灯已经亮起来。窗户外挂着还在滴水的衣服,是哪个女孩子,照顾他如此周到?

    窗帘被拉上,房间暗了下来。我快要站不住。

  抓着扶手往楼上跑,一下跨两级台阶。我要撞开袁可的门,大声对他说:“不就是做爱吗?我一样可以做到!”我竟然那么希罕那些女孩子的角色,希罕她们能和他嬉闹,希罕她们能与他一起走过马路,希罕她们能让他愿意提很重的手提袋,希罕她们能躺在那张床上,吻过的男人,是他。

  脚没站稳,我向前倾去,额头磕在前面的台阶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伸出手揉,然后看到地上几滴血红,像梅花绽开。我慢慢坐到台阶上,把头埋在两膝间,趁机哭出声音,我宁愿承认自己是因为摔痛了。有什么用呢?即使我冲到他面前,即使我说我可以像她们一样,我依然还是不能做到,最终还会用不情愿的姿态离开。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6

十 男性动物笔记:我最怕执著的女孩

  感情的无奈在于,在你认真的时候遭遇游戏,在你游戏的时候招惹认真。

  大学是个天堂,有这么多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对于我来讲,“不谙世事”这四个字,就足够了,因为她们说喜欢我的帅。

  女生们看着时尚杂志长大,脑子里满是爱情、浪漫、情调、邂逅,害得好多男生还得如法炮制。当很多男生绞尽心思投她们所好时,不知道她们想过没有,男生们始终是奔着一个目标去的:上床。其他的东西,都是道具。女人喜欢道具,却忽略了本质。有人不信,和我辩论,其实,稍想想就明白了,太监就不谈恋爱。

  我有过也有着许多的女孩子,刺猬曾经是其中之一。那个时候,我是喜欢她的,她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女孩,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该如何做了。我为她精心营造了一场唯美,还记得陪她过马路时,我被自己感动。她慢慢迷恋上我的微笑,眼神,还有若即若离的感觉。对她的喜欢,止于我们有亲密接触。她执著地让我受不了,也许是初恋的缘故,她对感情很认真,特别相信恋爱这种东西。她要的我给不了,也不想给予。我已不相信绝对的天长地久,从我父母离开对方的那天。我也已习惯游离。

  我早早地收手了,尽管这样,别人还是说我毁了她。她开始改变,大家都觉得不可理喻,听说她跑到网上,跑到酒吧,和乱七八糟的男人周旋,我暗笑,想到她孩子式的负气,这,真的很有趣。

  我没有错,错的只是她自己。

  她还一直喜欢我,偶尔在教学楼遇到。我会微笑地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不是那种飘移不动的,而是,一股温泉那样往下流暖暖的感应,发现我在看她时,她倏然闪避,明显慌乱起来,脸上没起一片绯红。无论她在别人面前如何地前卫淡漠,在我这里,始终是那个羞涩的小女生。

  我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初涉爱河,有一点点慌乱,一点点紧张,一点点不确定,一点点心底涌上来的酸酸的幸福感,这些,我早在五年前就经历过了,回过头来,我可以像猫戏老鼠一样,迷乱她这种女孩的性情。看她们自以为幸福的傻样。

  再和她在一起,是我们分开一年以后,谈到上床,她又像从前那样认真起来,她问我会不会娶她,我说我只要处女。她脸上露出特别天真的神情:“那我们现在不要做爱。”

  一点长进也没有,再次分开,因为彼此不再需要。

  她要的是承认和承诺,哪怕不会实现。在一起的时候,她想依偎我,总是一副缺少爱的样子。而我,却不容许她公然拉我挽我,那样不好,影响极不好,这和校规呀、传统什么的无关。是对我以后联系女孩子的影响不好。白热化的公开恋爱,我没有兴趣。

  我吻她了,是她的初吻,在一霎那,我有点儿兴奋,有点儿感动。只是她太过于认真,换别人可能就没什么了,或者说她放开一些,我们也不会那么早结束。之后,我再也没有玩乐的心情,让我现在还面对纯情,简直就是折磨人。我想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她把我当成她生命中的所有,当成今生今世要一生相守的人,甚至,仅仅是当成一个她非嫁不可的人,她也会成为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我要的是能玩得起的女人。

  十一 本能的激情 本能的固守

    巷子里很黑,隐约可以看到堆在一边的砖块和煤炭。我打开手机,借着彩屏的亮光往出挪。

  “你在这儿干嘛呢?”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竟然看到叶枫。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该不会是从他的屋里出来吧?”叶枫立在我面前,像一座小山。

  “我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

  “怎么回事你说,他欺负你了?”

  我靠在墙上,低着头。

  “到我那儿去吧,离这里不远。咱们好好说说话。”叶枫扯住我的胳膊往前走。

  “叶枫,”他回头,看我,“背着我好么?”

  他愣了一下,接着说:“这村里住的全是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遇到个熟人,不好说。”

  “那算了。”我甩开他的手,跟在他的后面。

  我坐在书桌前,叶枫躺在床上。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问我。

  “没什么。”

  “我借了袁可的移动硬盘,准备去还他。竟然看到你,吓我一跳。”

  “嗯。”我没有力气。

  叶枫从床上跃起,扳住我的双肩:“说,你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忘不了他。”

  他松开我:“那就是个人渣中的败类,败类中的人渣,值得你这样么。早和你说过了,你不听。”

  我不说话,看相框里他和他那个长得极像孙燕姿的女朋友在里面幸福地笑。

  屋子里很安静,突然叶枫问我:“那你去他那里做什么?上床?”

  “没有。”

  “那去干嘛了?”

  “我就是过去看看。”

  “不至于吧你。”他看着我。

  “我饿了。”

  “想吃什么?做是来不及了,去早早便利买吧。”

  “喝粥。八宝粥。”

  “别的呢?”他站起来,一只脚挂着拖鞋,另一只去勾鞋架上的运动鞋。

  “够了。”

  “我去了看吧,吃这么点儿怎么可以。”他反锁上门出去了,临走还告诉我谁敲门都不要开。

  我在这个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来回走动。阳台的地上全是喝空的啤酒瓶,叶枫还像大一时那样,没有酒就觉得生活不够味儿,他的朋友都是喝酒喝出来的,虽然号称酒肉朋友,却足够仗义。墙上又多了几大幅孙燕姿的明星照,书桌上还有残留的烟灰,书本都散乱扔在床角。叶枫是百分之七十的纨绔子弟,因为他除了会花家里的钱不会学习以外,还会自己挣钱,如从老师那里弄到考题答案,然后以一份100卖出去。叶枫从大一开始就是人物,一米九三,为了朋友在热饮店把外校的一个男生头打破,老板报了110,他就坐在那里,直到被带走,谁都知道他有非常富有的家境。

  叶枫拿钥匙开门进来,手里提着许多小袋子。我接过来。

  “给你买了皮蛋瘦肉粥,看你那没营养的样子。还有水煎包和凉菜。”

  “你呢?”

  “炒米。最近没什么胃口。”

  我们把报纸铺在床上,然后把吃的堆在上面。他从床头柜里摸出两罐啤酒。

  “我不喝。”我推开面前的那罐。

  “能喝多少就喝多少。”

  “说不喝就是不喝。”

  “你不是怕我吧?”叶枫笑。

  “怕。”

  “怕我还来?”

  “那我现在走。”我站起来。

  “干嘛?开个玩笑也不行?”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我们认识三年了。

  叶枫吃饭时还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时不时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一大口。

  “你的脑门上怎么有血?”叶枫放下筷子,用手撩起我额前的碎发。

  “不小心撞的。”

  “你多大了,怎么总这么傻呢。”他捏捏我的脸。每次叶枫说我傻的时候,我都有被疼惜的感觉。我喜欢在一个男人面前永远长不大,被包容被爱,无理取闹都会被纵容,可惜宁不是那样的男人,每次吵架后,我都要去哄他。

  “我喝不完粥了,怎么办?”

  “放那里吧,一会儿扔了。”

  我记得大一的时候,和叶枫一起出去吃东西,每次我都要剩一堆,他就拿过来吃完,我说还是扔了吧,他说没事,我不嫌你脏。可是他让我喝他杯里的饮料,我就说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叶枫用纸巾擦擦嘴,然后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吃。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他,都会那样地难过呢?”

  “还忘不了他?”

  我点点头。

  “他身边的女人快和你的年龄一样多了。”叶枫点燃一支烟。问我:“你要么?”我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仔细地看。我很喜欢有的女人吸烟的样子,那么落寞,但自己从不想亲自尝试。

  “要是我那时和他住在一起,现在会如何?”

  “会被他甩了。”他大声地笑。

  “你会娶你女朋友么?”

  “如果有机会当然会,她人挺好的。”

  “你带她一起去英国?”

  “想是这么想的,能不能就是另一回事了。唉,其实我对她,没那么多的喜欢。”

  “呵呵,为什么现在大家都这么难去体会到喜欢的感觉?也许在这之前,已经透支了所有吧。”

  “我对她好,就是觉得应该对她好。”

  “嗯,我对他好,也是这样。”我们相视而笑。

  我站起来,到阳台上洗手。

  回来后,我就一直坐在床边,他坐在我对面的转椅上。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沉默,喜欢在有人的地方沉默。很长时间地发呆;或者什么也不想,听别人去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会觉得寂寞,我依赖一个环境。

  “你把头发披下来好看。”叶枫说。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7

  我把头发散开,从他的枕边拿过来梳子,慢慢理得整齐。然后冲着他笑。他长久地看着我,我不停地摆弄手机。其实我挺紧张的,两个人都在躲避着什么,却朝什么靠近着。我和叶枫总能很容易地把环境营造成这样的氛围。

  “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不能。”

  “从现在开始不要动任何东西,不然我打你。”他盯着我,在我眼前晃晃他的大手。

  “我偏不。”说着我接着玩手机里的游戏,超级菲利普,我早就通关了,其实挺无聊。

  “你不信是不是?”他问我。

  我低着头玩,不理他。忽然他一把将我抱起,嘴唇贴在我的脖子,迫不及待地用力地吻。

  “你干嘛?放开我!”我推他的胳膊。他更紧地抱住了我,喘着粗气。

  “我喜欢你。”他含糊不清地说。

  “放开我!你听见没有!”我打他的胳膊。叶枫很容易拔动我的激情,我费力地从沉溺的边缘找出理性来阻止他的行为。

  他不再吻我,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你大一的时候喜欢过我没有?”他低低地问我。

  “我很依赖你。”

  “那就是喜欢了。你不觉得遗憾么,我们没有在一起。”

  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坐回到床上,理理头发:“如果换到现在,我就会同意你。”

  “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在意身高?”

  “那时我太小,许多事情放不开。”记得叶枫追我时,我每天躲着他走,因为他太高,又很壮。有一次走在我后面,像动画片里的小动物,后面跟了一只巨兽。

  “早知道就现在追你。”

  那时有许多人说我要后悔的,因为叶枫对我那么好。每晚差服务生送来一杯牛奶,我不高兴了就和他耍小脾气,他从不觉得烦。他说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好好地照顾我。但到现在,我都没有后悔。因为他有了女朋友以后,还去找小姐。叶枫的第一次就给了一个小姐,大二那年的夏天,他和我们系另一个男生去华山,在当晚住的那家旅店要了一个小姐,搞了半天价,才以一人80元一次成交。后来叶枫愤愤地说应该让小姐给他钱,因为他是处男,她逮大便宜了。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说。

  “谁让你那时那么喜欢表面的东西,我就知道你这人好哄,说几够好听的就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

  大一的时候我幻想有一个瘦瘦高高帅帅,篮球打得很好的男孩子喜欢我,会做很多浪漫的事情来讨我开心,最后我坐在他单车上,裙裾飞扬,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到现在也喜欢表面的东西,我就喜欢被人哄着。”

  “你啊。”他拍拍我脑袋。

  “疼。”

  “我就奇怪了,大一的时候你和袁可还只是普通朋友呢,有时候和你吵架了,他还安慰我两句。结果你们大二开学不久就在一起了。”叶枫脸上一副被骗了的神情。

  我陷到两年前的时光,点点滴滴,都是叶枫不知道的暧昧。

  袁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比我小一岁。开学不久,就有了一个笑起来鼻子会发皱的女朋友,我还记得他们牵手在果摊前挑桔子的样子。女孩子喜欢挽着他的胳膊,他微笑如花,在阳光下让我炫晕。那时的我,一脸清纯,两个松散地垂下的辫子,享受着不同男生对我的好。

    我只是一个孩子,他从一开始就有暖昧的笑容。

    他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异,那时在法庭上他只说一句话:“现在我同意你们不在一起,将来我要离婚的时候,你们不要管我。”那年,他9岁。后来他随了祖母,再没有人专心地去管他。初中那年,头发很长,为了一个独舞,染成炫丽的颜色,全校跟着他疯狂。而后,剪成短短的寸头,他变得安静而冷漠。后来他对我说,只有很难过的时候才去修理头发。

    几个月后,他的女朋友与别人发生了肌肤之亲,他与她分手,没有别的言语,决绝的表情,我知道他不会回头。那时,元旦晚会,我站在台上唱《雪人》,胆怯羞涩,他在台下微笑,眼神纠缠,我不懂,这是怎样的一份感觉。

    与他在热饮店相遇,随着他的是别的女子,他走到我的桌旁,俯下身子,咬一口我手中的牛排,冲我微笑。我不敢看他,眼神转向别处。再见到那女子时,微微的醋意。

    我从不和任何男孩子当众走在一起,除了他,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骄傲,小女生小小的虚荣。

    他有时候待我如妹妹,自习时坐在我的前面或者后面,问我饿不饿,然后下楼买一堆食品回来。我像一个惊喜的小姑娘,冬天里吃着可爱多,嘴唇紫紫。通常的时候他会在自习时间看收到的信,脸上挂着让我迷惑的微笑,有时候会从里面滑出女孩子精心制作的小礼物,我见过一个有着他名字的十字绣。他看到我手指上绕着别的男孩送的戒指,要我把它取下来,我说送你好了,他说扔掉吧,我点点头,一枚戒指划过夜空,从五楼的窗口坠下。

    同学过生日到饭店开Patty,我和他邻坐。我是安静的人,坐在那里吃自己盘里的东西。席间大家聊天嬉闹,他拉过我的手,取下腕上的手链,我脸红心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时我纯净得不能容忍任何暖昧,却会让他拉自己的手,虽然只是一小下。他好像一直都可以看透我,我好像一直都没有办法抗拒他。

  叶枫一直对我很好,整整一年。别人知道我是叶枫喜欢的女孩,不再与我接近。他不让我有机会接触别的男生,可他不知道,袁可看我的眼神,足以让我燃烧。

  大二报到的那晚,袁可要我在喷泉前等他,很久很久,直到喷泉合着音乐舞动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站到我面前。我觉得他是一个浪漫的人,虽然从开始到结束,他只给过我这一次的浪漫。我们相视而笑,我像个孩子一样在水帘中跳来去。

  第一次和袁可看完电影出来,他收到叶枫的短消息,问他在做什么。袁可没回短信,笑容在黑夜里闪烁,他揽过我,深深地吻。

  “叶枫,我挺怀念从前的。”

  “你大一的时候多单纯,现在竟然这么风尘。我后来仔细想过,你那会儿还跟我耍小脾气让哄你,后来说和别人在一起就在一起了,除非你就是在玩我。不过再想想,那时候你还没那心眼,就是简单的纯。从和袁可分手以后,你才开始不停地改变。”

  “我大一的时候很单纯么?”

  “嗯。还特别可爱。我记得寒假的时候在同学家,接到你电话,你在那边哭得都说不出来话,我以为出什么事了,结果你说你养的兔子死了,我当时就特别想笑,又害怕你不高兴。你说你,为了个兔子就哭成那样了。”

  如果叶枫不说,我不会想起来这件事。那时候我真挺依赖他的,就是宿舍里女生那些小事也和他说。想想也算是一种自私,不和人家在一起,却死死抓住不放。我挺希望叶枫能对我一直那么好下去,但不要做我男朋友。

  “我那时候追你,就从没想过和你上床是什么样子的。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对你好。”

  我特别想抱他一下,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那样地纯净过。

  “唉,我看大学这几年,只有大一那年过得是那么清晰和深刻,以后的日子就没什么概念了。”叶枫感慨。

  我重重地点头,没想到他也能把话说得这么贴切和漂亮。

  “你最近还去找过小姐么?”

  “找啊。不过没什么意思,我觉得她们挺脏的,都不愿意去吻。”

  “能达到你的满意么?”

  叶枫摇头,“能到高潮,但怎么说呢,没那种兴奋。”

  “能满足你的欲望,喂不饱你的感觉?”我说。

  “嗯,就是这个意思。我就对你挺有感觉的。”

  “别乱说了。”

  “真的。我一抱你,就能感觉到你的呼吸加重了,虽然你推开我,但我知道你还是有感觉的。不像我女朋友,怎么弄都没反应。”

  “慢慢来吧。她可能经历得比较少。”我匆忙把话题的重点转到他女朋友身上,因为不可否认,他说的是真的。

  “你男朋友碰你的时候,你有感觉么?”

  “没有。”

  “那你就是不喜欢他。”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觉得我对他有感情。”

  “有什么有啊,快分了吧,我看你就不喜欢他。”

  “很多东西,你不知道。至少他能给我安全的感觉,不去招惹别的女人。”

  “也算,图个踏实了。不过你给不了他安全感。”

  我看看表,快十点了。

  “我得走了。”

  “我就不送你了,让别人看见不大好。给你10块钱去打车吧。”

  “这么近还打什么车啊。”

  “怕你在路上出事。”叶枫塞给我10块钱。边穿上外套。

  他把我送出院子,刚好停了一辆出租车里,我钻进去,对他挥挥手。我问司机:“5块钱去工大行么?”司机说:“行啊,这么近,捎你过去也没问题。”

  路过袁可住的院子,我希望他刚好出来,让我看到他。

  我不像别的女孩子,也许当她们发现被灌了安眠药,或者就那样被叶枫无礼一下,会狠狠摔过去一个耳光,甚至从此不再有任何联系。我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就像身边走过去一个人那样平常。没有任何感觉,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8

  十二 男性动物笔记:刺猬在微笑

  搞笑!刺猬一开始不接受我,居然是因为我长得太高大。但那时我是真的喜欢她,就像喜欢我在外地上学的女朋友一样。当初,刺猬和袁可走到一起的时候,挺意外的,也够伤我心的。两个人没有任何征兆就好了,我脸上真的挂不住。

  袁可是什么人,我们男生最清楚。好几次,看到刺猬一脸的幸福时我就忍不住想告诉她袁可有多少女人。如果只是玩玩,袁可自然是不错的选择,带出去挺有面子,小女生就这点虚荣。但如果是真谈恋爱,千万别上这个贼船。可我不能说,那我成什么人了,而且,说了她也不会信,沉沦恋爱的女孩子,智商为零。她这样的,智商为负。

  我很疼惜她小巧可爱的模样儿,去找过袁可两次,我半开玩笑地说放过这个小女孩吧,她可什么都不懂。袁可反问我:“叶枫,何必这样。我和她之间有什么?”

  我无言。

  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进痛苦中,我早知道,这样一个女孩子,不是一个能轻松出局的人,她会痴想,她会折磨自己,她会过激……她一步步走下去,和我设想的完全吻合。谈起她的堕落时,同宿舍的好多男生都笑了,他们说,袁可又拯救了一个女孩,她可以无所禁忌地享受人生了。

  这真是群混蛋!当然,包括我。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追刺猬,现在想想,那种感情真纯洁。我就想照顾她和她在一起,根本没想过和她上床是什么样的。第二个暑假,高中一女同学来看我,我知道她暗恋我,外形也不错,在一个雨后的黄昏,我把她搞定了,或者说,是她把我搞定了。然后各开各的学,好在她在外地上学,不会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半年一次的假期,回来的时候,新鲜感失而复得,真是一桩美事。

  和女朋友分别的日子,除了学点知识,将来打个工什么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为这具行尸走肉解决欲望问题,吃饭,喝酒,泡一切能泡的女孩,包括卖笑者。相比之下,刺猬基本上是解决我的精神问题,尽管我时时刻刻想和她玩一把,但始终,她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调剂品之一。原想,在袁可不再要她时,我或许可以趁虚而入,哪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到了后来,我甚至都疲惫了。她对我而言,真的如她的名字:刺猬在微笑,始终那样灿烂着,迷人着,靠得太近,却会刺痛我。

  我一直甘心这种痛,因为哪个哲人什么的说过,生活不能总是醉生梦死,需要清醒剂。刺猬是我的清醒剂,她始终相信,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好男人。

  刺猬把她的刺时时竖着,其实在我心里,男女之间的各种接触,本来就没有什么界限可言。难道不是吗?没事时,我就看历史上男女之间各种礼仪方面的禁忌,发现一个很可笑的规律。在原始社会的群婚制下,男女双方都享受着较多的性自由,他们穿着暴露,裸身面对面。再往后,大量的戒条开始出现,在汉语圈和阿拉伯地区,一不小心看见女性的胳膊和腿,甚至脸,都被看作是淫秽下流的,在中国古代,被看见的女性甚至要以身相许。

  我就向往原始社会,女人多,又不用花钱买,费心思骗。

  现代社会,西方将拥抱、亲吻作为一种日常礼仪而对待,而在中国,虽然普遍接受了握手礼,仍然有大量女人羞于和男性初见面时握手。在农村,就更不用说了,握手也仍然会被当成一种不轨行为。

  我常常会想一个问题:从握手到亲吻,有没有界限?从亲吻到性爱,又有没有界限?也就是说,握手可以,握手腕呢?再往上握呢?再往里握呢?再往下握呢?到底哪一寸是界限?从握臂到挽臂,从挽臂到拥抱,从拥抱到抚摸,从抚摸到亲吻,从亲吻到性爱,它们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里?如果说有界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界限?界限的设定有任何道理吗?更关键的问题是,这些界限是谁设定的?为什么这样设定?这样设定有什么原则?

  从泳装的演进过程可以进一步看到界限的可笑。刚开始的泳装,遮住了大半个大腿,但大势所趋,此后的泳装一直朝腹股沟缩去,同时,原来的连体设计也分为上下两截。再往后,发展成为三点式的“比基尼”,让当时的卫道士们大跌眼镜。然而让卫道士们大跌眼珠的是,泳装最后变成了人体肌肤,人们一丝不挂,裸泳者布满了海滩,美其名曰“天体浴”。后来,这些人从水中回到了陆地,“裸身运动”风行一时。在美国的佛罗里达,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裸体婚礼,连证婚人也是以一条丝带象征衣服。婚礼完毕,新人选择一块空地,在天地之间游人眼前尽鱼水之欢。以上种种,他们都自称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尺寸何在?界限何在?

  我在这些方面花的心思比花在学习上的多得去了,谈起学习,我就是废物,谈起这些,我就是专家。

  我想不出个道理来,于是大着胆子和别人聊,男人们都支持,他们幻想着女人个个开放,抹去什么尺寸和界限。我觉得只和男人们说,不太公平,于是,开始和熟悉的女人和女孩们说,怪事出现了。从道理上讲,没有一个人能找到接触的界限,所以,她们都认为我说得有理,非常有理,有利于人们的身心健康。但我接着说:那就让我接触一下你吧,先从你的手开始,一点一点往上握,看看你会在什么地方阻止我。对方就会吓一跳,或者笑着骂我是流氓。然后她们一本正经地告诉我,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我们不可能让你接触,除非是喜欢上你,而且,喜欢到一定程度。

  我越来越糊涂了,终于有一天,我看了一个小报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就是一个叫做“文化”的鬼东西在作怪。那个报道说,在法国,走在大街上,如果看见哪个女士的屁股好看,可以跟上去,温柔地拍一下她的屁股,她会报以会心地一笑,感谢你对她的欣赏。如果在中国,会是怎么回事呢?我没敢试验,我害怕被报警抓进局子,或者被她的朋友用砖头砸晕。

  法国,中国,一样的肢体,一样的感觉,不一样的接触。中国,多了几根刺。

  十三 比婴儿更脆弱

  宿舍里有人到楼下租了部日剧《一吻定情》,柏原崇饰的男主角入江直树,眉眼间和沙帆有几分相似,我以抗拒的姿态把这部电视看完,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李兰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我关掉播放器,然后把鼠标点到《一吻定情》的文件夹上,右键,删除。我的习惯,每看完一部,就挪出空间。我对李兰说:“他怎么这样,吻了相原琴子又吻松本丽子?”李兰边把刚洗完的衣服往衣架上套边说:“这算什么啊。”我想自己怎么也会对这种现象看不惯,她是宿舍里最传统的人,如果是她问我刚才的问题,我像她那样回答还差不多。

  “太折腾别人的感情了。”

  “这个年代了,吻一下算什么啊。”她很不在意地说。

  “那你说入江喜欢哪个?”

  “又不是非得喜欢才可以接吻。”

  “不喜欢就不要招惹人家。”

  李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然后笑了。那种笑容,让我觉得冷。我觉得她今天不对,分明很传统保守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对我说:“又不是非得喜欢才可以接吻。”

  “你笑什么?”

  她不说话。把我一个人晾到那里显得那么尴尬。宿舍里总有这样的时候,你说一句话,没有人反应,顿时觉得自己非常没趣。一般情况下,我会自言自语给自己台阶下。

  “反正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合适。”我有点不高兴,因为她的沉默,漠然的眼神,带点讥讽的笑容。大家讨论一个问题,何苦非要用自己的观点去看不起别人的。

  “那你觉得怎么就合适了?”她的语气里明明就有挑衅的味道。

  “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责任感。”

  她又笑了,我扫了一下她的脸,马上移回目光。

  “你和几个人接过吻?”她平和地吐出这几个字,当我听到的时候,就觉得眼前一片黑。

  我机械地按着鼠标,不停地打开文件夹,然后关闭它们。我想哭了,说不出此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只知道我的心很痛。李兰也不说话了,宿舍里其它的人装着没有听到刚才我们的对话,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有我,感觉独自站在舞台上,周围都是黑暗的,唯有我身上打着一道明亮刺眼的光,我做任何动作都觉得不自然,觉得有人时时盯着我的表情。我告诉自己:不要哭。我装着好像没事一样,让表情尽量地舒展。可从没有任何一次的流泪,像此时一样汹涌着往外冲。我一直忍着,用眼睛的余光看着表,我想再坚持三分钟,我就去卫生间,这样她们就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躲在里面偷偷哭。

  进了卫生间,我就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特别大。我马上打开水笼头。边哭边擦眼泪,我不想出去的时候被她们看到我的脆弱。好长一会儿,我推开卫生间的门。她们仍然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大家都不说话。我很快地拿了洗面奶和牙具到洗漱池,又很快地爬到了床上。把被子打开,缩进去,我被完全包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蜷着腿。感觉到了自己的发抖。我又忍不住哭,我知道声音很大很大,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只因为我和不止一个男孩子接吻,我便失去了谈论责任感的资格么?生活破碎的人,为什么不可以像别人那样憧憬美好?我是不是只有踩着我原来的轨迹走下去,思考下去才对?我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袁可对我说:“我只喜欢吻你,不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

  我哭得眼睛发干,把头探到被子外面,发现已经熄灯了。打开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一点钟。李兰的床和我挨着,我听到她睡着很熟了。别人也在均匀地呼吸,我觉得我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从枕头下摸出日记本,很久很久没有在上面写东西,因为慢慢地,感觉变得不可描述。一个人,一件事情,一段时光,放在心里思量,远比写在纸上更能深切地感受,虽然岁月会磨损记忆。打开手电,笔尖触到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伤在心底无痕迹。

  有一种感觉,叫心痛。

  有时候天真地以为,名字是刺猬的一切动物,便可以抵挡很多来自外界的伤害。

  不愿意把伤口给别人看到的人,并不是很坚强。

  我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当真实抵达的时候,我的呼吸就开始艰难。很容易去相信美好,即使被相信的事物强奸了心灵,亦会抱着热情去相信其它。我以为所有知道我受过伤害的人不会再带给我同样的痛楚。我以为我真的能再笑得如花完美。

  女孩子流泪的时候,是我认为最柔软,最直抵人心的时候。当我流泪的时候,会不会有人,被触动?

  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发抖,好像心里的温度要比外面冷得多,我在害怕什么?

  我的心里,装不下一点点幸福,像装不下一点点悲伤一样。一直以来,习惯很自如地把它们抛洒出去,让那些我认为在真正为我付出的关心的人知道。我一直都没有属于自已的东西。有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的苍白,或许有些许的无奈?

  笑容越来越多,快乐却越来越少。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

  我是一个没有痕迹的人,但是,为什么有的时候,心底那里,会有疼痛的感觉呢?

  我想我可能怀孕了。快一个半月了,我没有来。

  我开始害怕,不敢想象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办。现在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的疏忽,根本没有做安全措施,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19

  我拔打沙帆的手机,很久他才接起来。

  “你在做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

  “睡觉。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他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沙帆,我怀孕了。”

  那边没有声音,很长很长时间。

  “你准备怎么办?”他的语言让我觉得更加不安,因为他的故作平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我有麻烦的时候,这个男人会出来帮我摆平,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他说:“不论什么时候,咱们关系如何,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帮助你。”

  “你告诉他了么?”他指的是宁。

  “没有。”告诉宁有用么,他能够做的只有担心。我不要他担心。

  “你能在这个时候想到找我,我很高兴。”

  “我该怎么办?”

  “做掉。”他说得很干脆。

  “我害怕。”想到小说里描述的虚弱,苍白,淘空一切的感觉。

  “没有办法,你能把它生出来么?”

  我无语。我只有这一个选择。

  “你确定真的怀孕了?”

  “有很大的可能。”

  “你没去医院?是自己猜的?”他很无奈地问我。

  “嗯。”

  “你在哪?我去接你,咱们先去医院。”

  “宿舍。”

  “等我。”

  我缩在椅子里,宿舍里其它的人全去上考研班了,我觉得寂寞,无助。我希望有一个人在我身边,让我握住他的手,我便不会这样害怕。

  “我好害怕,我怀孕了。”从电话本里翻出丁一威的手机号。

  “多大点儿事,去医院做掉。”他回复。

  “会疼的。”

  “有无痛人流,多花点钱就是了。”

  “我还是害怕。”

  “去郑州找你男朋友,让他陪你。”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事。”

  “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他有责任和你一起面对。不过怎么说,他也没有***。”

  “我也没有勾引他啊。”

  “所以说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应该让他知道。”

  “我该怎么办?”

  “药流也行,几天就行了。”

  “什么是药流?”

  “吃药流产。我一个北京的网友就这样做的,挺方便。用我陪你去么?”

  “不用了。”

  沙帆给我打电话,说他在楼下。

  换上衣服,爬到上铺的床上拿发夹时,我很小心,因为有一个孩子在我的身体里。

  他坐在的士里,戴着褐色的太阳镜,看到我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从郑州回来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因为发生过的事情,好像隔了许久,显得生分。

  我坐到他旁边,他告诉司机去山大一院。

  我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他也不说话,我就一直看着窗外,手是冰凉的。

  车上放着刘德华的《冰雨》,我感觉到沙帆看我的目光。

  站到医院大门口,我对沙帆说:“我害怕,我不想进去。”眼睛没敢看着他,主要是觉得尴尬。

  “来都来了。”他说。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办手续做手术。”

  “我害怕别人的目光。”

  “我陪着你,你还害怕么?”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和他在一起,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去快乐,也不觉得安全。他总是说,如果没有人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会到我身边,可是我不希罕,一点儿也不。他自以为会带给我幸福,可我看到他就会难受,发自心底的轻视。

  检查后,医生告诉我,如果不想生下来的话,就早点采取措施。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承受不住,我很平静地听她说完,然后冲站在门口的沙帆微笑。

  我说:“医生,我可以做药流么?”

  医生:“你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16号。”

  医生想了想,说:“可以的。”然后问了我的病史,还说要进行全身体检和妇科检查,作实验室检查,列举了一堆,我记不住,听着便觉得很累。

  “痛么?”

  “药流的方式就是米非司酮合并米索前列醇口服。都有副作用,但都不大明显。”

  “主要是什么副作用?”我又有点害怕。

  “米非司酮吧,就是加重早孕反应、乏力什么的。前列腺素就是以胃肠道反应为主,如恶心,呕吐,下腹痛,个别人有发热、头晕、皮肤潮红及发麻的反应。”

  我看着沙帆,我觉得这些足以打破我的勇气,都这样了,副作用还不明显。

  医生看出来我的害怕,笑笑,对我说:“用药前后服胃复安,可以预防和缓解胃肠道的副作用。”

  沙帆问:“药流的成功率有多少?”

  “90%~95%。”医生喝口水。

  “那就做吧。”沙帆望着我。

  “会不会影响学习?”

  “只要三天,前两天你在家自己服米非司酮,第三天过我们这里,加用前列腺素制剂,在医院观察6小时。80%的人就能提出胎囊了,也有10%的人在服药1周内排出。”

  我说:“我做。”

  医生招呼过来一个小护士,让她带我去做检查。沙帆就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等我。

  我再努力,也想象不到宁像沙帆一样坐在那里等我的情景,我对他,从来没有希望尽一个男朋友应该尽到的义务。别人总说我用男朋友的标准要求身边每一个男人,可是对宁,我的男朋友,又从未要求什么。与宁在一起,我要扛比他更多的事情,他能想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也不够主动。和他生气了,总是我先去妥协,虽然最后都是他道歉。吕超把他介绍给我当男朋友的时候,就对我说:“他是一个很笨的人,不会讨女孩子开心,有很多东西都想不到,想到了也不会做,做了也做不好。”当时,我忽略了他的性格,我只想找一个人去恋爱;就像这次,我忽略了后果,只想和他做爱。

  医生给我开了药,告诉我药一定要在空腹时吃,服药后1小时最好禁食。

  走出医院,我对沙帆说:“我要回宿舍了,你呢?”

  他说:“你到我家住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万一恶心想吐什么的。”

  “医生说那又不太明显。”

  “我还是不放心你。我能照顾你。你在宿舍难受起来,万一别人看出来怎么办?”

  我想到李兰的表情和语气,想像如果她知道我去堕胎,就无端地开始害怕。

  “你家人......”

  “到我家迎新街的那套新房子,我妈一直都在旧家住。”

  “你们家有几张床?”

  “两张,在两个不同的家。你放心吧,我发誓,我不碰你。”

  然后我跟着沙帆回了他的家。

  我一直想做妈妈,生一个女儿,对她很好,给她留长长的头发,穿漂亮的衣服。给她很多很多的爱,陪她说话,不要让她像我这样孤独。和许多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有种想帮助她们的感觉,她们身上有天生的柔弱,让人疼爱。后来我发现,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在爸爸妈妈的呵护和宠爱下长大的,我也要宠我的女儿,让她能激发别人的天生情感,被许多的人疼爱。

  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就在药物的作用下,悄悄离开了我。

  沙帆请了一个钟点工,给我做饭,煲汤。他买许多的书回来让我看,还把电视从客厅移到卧室,从楼下的超市买回来一堆膨化食品,牛奶,蜂蜜,红枣,鸡蛋。这几天学校也没多少课,我就打电话给班长请了假。班长还半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又要去看男朋友。

  我看书的时候,沙帆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电视的时候,他拿着遥控,我说看哪个台他就换到哪里;钟点工做好了饭,他就端过来,煲好的汤,他就边吹边把勺子盛满,然后递给我,因为我不让他喂我。他总是问我有没有不舒服,一天能问几十遍。

  沙帆不用去工作,也不上学。其实他有工作,他还是大学生,只是他的工作很轻闲,去不去都行,只要月底去领工资;他没有上过高中,却是大学本科生,只会作弊,他还准备考研。这都归功于他的妈妈,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他的生活就是用关系和钱构建起来的。平时她供给他足够的钱,他挥霍在不同的女人身上。我是其中之一。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0

  沙帆的父母在他12岁的时候离异。我只听沙帆轻描淡写地说他爸爸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还让他妈妈给那个女人洗脚,沙帆的妈妈忍了许久,终于离婚,只要了沙帆,所有财产给了他的爸爸,从此,自己变得极为能干起来。

  晚上,我就躺在床上,像平时那样,等着宁发来短信,和他聊天,说一些琐碎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当初他不戴安全套,为什么事后他从来不关心我的身体。想到很失望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我宁愿他是没有想到,可是为什么他连这些都想不到?

  沙帆不再与我纠缠感情的问题,他似乎一切都已想通看明白。

  第三天,他陪我去医院。我没有吃早饭,因为医生说要空腹服米索前列醇。然后就坐在休息室里等。

  期间我一直没有说话,沙帆拿出CD机,把耳机放到我手里。我看着眼前走来走去的人,闻着空气里苏打水的味道,时而听到外面有急救车的鸣笛声,感觉这一切是这么地不真实。若不是小腹微微疼痛,我会以为这是在梦里。

  6个小时后,我离开医院,医生观察了我的出血,腹痛情况和排出物后,告诉我,我已经成功地拿掉了孩子。两周后要回院复查,我还会持续出血两周多。

  我对沙帆说:“我要回宿舍了。”

  “不行。”他说。

  “为什么?”

  “我昨天上网查了一下,药流以后要休息两周才能把身体养过来。”

  “又没有做手术,不用这么麻烦吧。”

  “真的。上面说如果不好好休息,当时不会有什么不舒服,但以后会腰酸,腹疼,严重的话会长期盆腔充血。”他认真地说,像在背书。

  我忍不住笑起来。

  “跟我回家,让我再照顾你些日子,你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我总不能不去上课吧,老师点名怎么办?”

  “那你上课的时候我打车送你过去,下了课,我再接你回来。”

  我靠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傻啊,我打掉的是宁的孩子。”

  “我怕你得不到很好的照顾,我不想看到你浑身都是病。”

  正在这个时候,我头昏了一下,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从初中就开始贫血。

  “你怎么了?”他看到我用手扶着额头。

  “走吧,打车去你家。”

  我能感觉到血在一点一点渗出来,我害怕这种缓慢地,没有止境的感觉。身体变得虚弱,很累,很空,很潮湿。

  只是三天没有去上课,再到教室,却好像过了很久的时间,对周围的一切刻意地陌生起来,隐隐地,觉得自己和大家不一样了,特别是和女生。

  小卓还是坐在前排的位置,低着头看书,旁边的位置上放着她的书包。我走过去,坐下。她抬起头,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小子越来越胆大了,连逃三天课。”

  “我请过假了,老师点名了么?”

  “没有,算你命好。说说,这几天去哪了?”

  “没去哪。”

  “说不说?”她边说边挥舞着双手,马上要掐我的样子。

  “我病了,在宿舍呆着。”

  “哦。”她应了一声,接着看书。

  我从她的书包里抽出一本书,我连上什么课都不记得了,书全在宿舍,我还没来得及回去。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就告诉我。”小卓突然抬起头对我说,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没有。”我躲闪着她的目光,说出来的话也明显是底气不足。

  然后我看到了袁可,看到他走进教室,从我身边走过。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是如此地遥远,我很可笑地把自己定位成有过孩子的女人。从前,很久很久以前,他从身边经过时,我会调皮地叫:“傻子?”他便开始微笑。课间我趴在桌上睡觉,他路过时蹭一下我的胳膊。小卓总会问我:“你冲他笑,他冲你笑,什么意思啊?话也不说。”

  其实他给过我许多的快乐。享受多少快乐,就承受多少痛苦。

    “小卓,你看,他的头发好长了。”我的声音幽幽的,自己都要听不到。

    老师在讲台上充满激情地讲着朝核战争,他长得像《小龙人》里面宝宝的爸爸,挺可爱的一个小老头儿。这是全校最旧的教室,木制的桌椅已斑驳,因为外面下雨的缘故,整个教室都有一股潮湿的味道。阴天最适合在家里睡觉,可是,家又在哪里呢?

  小卓一反常态地心不在焉,连翻几页书,或者盯着一页很久,有时候,还会轻轻地叹气。小卓是最没心眼的人了,很少有什么事能让她愁肠百结,她总是很大声音地笑,别人都叫她“小卓兄”。

  “小卓?”我碰碰她的胳膊。

  她回过神来,看着我。

  “有心事?”

  “没有。”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好再问。老师课间休息,袁可把手机拿在耳边走了出去。他总是很忙,电话那头的,一定是女子。

  “他把你怎么了?”小卓突然这样问我。

  “啊?”我诧异地看着她。

  “你受了委屈为什么都不肯说?”小卓的声音挺大,周围人都往我们这面看。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呆呆地看着她。

  “你们宿舍的人说你这几天都没回去。”她放低声音。

  “你去问她们了?”

  “我看你不来上课,就去你们宿舍找你。”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有人说几天前你去了袁可那里。后来你就没来上过课。”

  “谁说的?”

  “大家都说。”

  血往头上涌,除了叶枫,还会有人知道这事么?

  “他们还说什么了?”头又开始晕。

  “你管别人说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你真的去他那里了?”

  眼泪流下来,面对这么关心我的朋友,我很感动,不知如何来承受。我宁愿别人对我淡漠一点,我的心便不会这样沉重。

  “你怎么就这样没志气,他怎么对你?还要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没有他不能活,你这样他更看不起你,你......”

  “小卓,别说了。”

  我趴在桌子上,疲倦至极。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和他没关系。”

  “那你去他那里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他。”

  小卓深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连门都没有进,我只是看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那天的情景,可此时的心境,竟然那么平常,我曾经那么纠缠的人,难以忘怀的事情,嫉妒的女人,现在,很平静地被我诉说,这短短的三天,不露痕迹地洗涤了我的所有留恋。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心没有痛,除了知道他叫袁可,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这三天干嘛了?”

  “我心情不好,回家了。”

  小卓拍拍我的肩,对我说:“再想他也不要回头。不要让他看不起。”

  停一下,接着说:“你们宿舍人说你妈给宿舍打电话找你,她们说你上自习去了。”

  然后低下头看书。

  原来她什么也知道。

  下课的时候,我看到教学主楼门口停的出租车,沙帆在里面冲我摆手。轻轻叹口气,也许就这样了吧。

  沙帆让钟点工每天都煲各种不同的汤,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新鲜地用心记住每味汤的名字,后来连味道也喝不出来了,感觉都一样。拿红枣当零嘴,我知道自己需要补血。他问我要不要去买些补血口服液,我说我对广告大肆宣传的东西有抵触心理。每晚临睡前都喝一袋牛奶,都说这样有益于睡眠,可我还是很晚很晚,有时候是天亮,才能睡着。

  沙帆的妈妈回来过一次,看到厨房忙碌的钟点工;看到裹着毛毯坐在床上看电视,周围一堆食品的我;和我身边一样在看电视,可眼神混浊的她的儿子。她把沙帆叫到客厅,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我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就倒在床上睡觉,这一次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沙帆的妈妈坐在餐桌上,微笑地看着我。沙帆把我扶出去,其实我根本不需要人扶着,可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把我一步步扶到桌子前面,我就跟着一副很虚弱很虚弱的样子。她对我的态度很好,还给我夹菜,问我学习紧不紧张,还有宿舍里住几个人等超级无趣的问题。我都一一很礼貌地回答,我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什么,所以忐忑不安,夹排骨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有夹住,还是沙帆帮我。他妈妈笑,很和蔼。

  吃完饭,他妈妈穿上大衣,专门过来我住的卧室,对我说:“还有什么需要的,你让沙帆去买,好好休息着,我走了。”我披上衣服就往外小跑,和沙帆一起送她出了门。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要住旧家么?”

  “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和她说的?”

  “我说,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猜到了。难怪你妈对我这么客气。”

  “我还告诉她,你为了我怀了个孩子,后来做掉了,在这里休息几天。”

  当时我整个人就愣那里了,他怎么什么都敢说。

  “我妈一直想让我有个女朋友,可我没承认过她们。”他挺得意地说,那表情仿佛是我有多么多么地荣幸。

  “为什么要把这些也说出来?”

  “哪些?流产?”

  “嗯。”

  “不然我怎么解释你住在这里的原因。我妈听了就特别心疼。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转身回房间,拿上挎包,还有手机,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服。

  沙帆一直愣在那里,直到我从他面前走过,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神情紧张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放开我。”我对他说,他又愣一下,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应该,放开了手。

  他堵在门口,迷惑地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要你的同情。”在他面前,我总是努力维持本来已支离破碎的自尊,其实根本没必要,因为我知道,我就是利用他的感情来激发,或者说诱导着他对我的同情和关心。他眼里我一直是很高傲的女孩子,与他身边别的女人不同。就连他买下了我最喜欢的东西,我都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取悦我,他一直觉得他给予我的,对我来说,微小得可以忽略,我根本不希罕。

  “我不是同情你......”他很费力地去想一些贴近自己想法的语句,我能从他的表情看出来。可是他念过的书实在太少,他总是说半句话,然后不了了之。

  “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我的身体养得很好。”

  “你不能走,复查没事了再走。”

  “再住下去的话,我的感觉会很不舒服。”

  “为什么?”

  “如果你没有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为了你做掉一个孩子,你妈马上就会赶我出门。就因为这个,你明白?”

  “我真的不懂。”

  “我不想让你因为这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小事,就欺骗你的母亲。”

  “谁说和我没关系?我担心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情绪很激动,声音特别大。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0

  我站得累了,就坐到沙发上。

  “复查了,复查了我肯定让你走。我妈说她很喜欢你,她说你一看就知道是好女孩,长得还清秀。”

  我是好女孩?我想哭。我觉得很久很久以前,我是好女孩。现在我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你现在回去,我也不放心你。”

  手机在包里不停地闷闷地响着,我拿出来。是三三的电话,我示意沙帆不要说话。

  “三三?”

  “来看看我吧,我小产了,一个人在家挺闷的。”

  “什么?你再说一次!”虽然她经常做这样的手术,可在我体会过之后,才知道并不是她说的那样轻松。我的心突然开始疼痛。

  “昨天做的手术,这次我的身体好像有点扛不住了。”

  “是谁的孩子?他在你身边么?”

  “要是在的话,我还叫你干嘛?过来吧,和我说会儿话。”听到她这么虚弱的声音,我的心更加痛,这个招摇光艳的女孩子,竟然有这样寂寞的时候,只要陪她说说话,她便知足。

  “嗯,我马上过去。你在家好好呆着。”

  挂掉电话,我对沙帆说我要去看三三。他是知道她的,三三有一次的手术,就是我们陪她一起去的。那时我还把沙帆当朋友,因为那时他还没把我灌醉。

  “我陪你一起。”

  到了三三家的楼下,沙帆对我说他不上去了。

  “走吧,大家都认识。”

  “还是算了。”

  “可能我在上面要呆挺长时间的,你还是一起吧。”

  沙帆想了想,还是陪我上去了。

  看到三三躺在床上,惨白的脸埋在头发里。三三的头发很长,到了腰际,披下来的时候非常漂亮。可现在显得格外地心酸。三三的这个样子,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可这次我很难过很心疼,我去体验了那种不安和紧张,害怕和痛苦,我已能够理解那时她的心情。我都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做这样的手术了。

  “医生说我不能生孩子了。”三三笑着说。

  “三三......”我拉住她的手,上次她术后就对我说过,医生说要保重身体,再也别做这样的手术了。可她还是......

  她抚着我的手指,她说:“高中的时候,咱们都说想要一个女儿,我说我的女儿一定要像你一样聪明,学习那么好。你说你的女儿一定要像我这样漂亮,有那么多人追。”

  喉咙那里堵堵的,我不敢说话,因为我怕自己哭出来。

  “你说以后会有人愿意娶我么?”

  这句话好熟悉,她第一次做这种手术时,就问过我。我重重地点头。可是我知道,太难了。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的声音是沙哑的。

  “每次问你,你都说挺好的。以前那个,哪次问,你都说不好。看来这次,你是真的有了幸福。”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欣慰,羡慕,还有向往。

  “嗯。”

  “你看,咱们怎么有这么多的不同呢?该学习的时候你学习好,我总是不及格,因为谈恋爱被老师批评。该恋爱的时候,你就能找到这么疼你对你好的男朋友,我就一次次地小产,现在躺在这里都没有人管。”

  ……

  “男的没有几个是好东西,”她笑,“玩过了,就算了。别轻易和他们发生关系。”

  “对了,沙帆也来了。”我不得不换话题,不然她会更难过。我转头,才发现沙帆根本没有进卧室。我走出去,看到他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没开灯。脸上忽明忽暗。

  “走,进来看看三三。”我对他说。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你?”我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很响的一声,三三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一巴掌摔在沙帆脸上。

  我被当前的一幕搞得摸不着头脑。三三用那种特别凛冽的眼神看着沙帆,而沙帆还是保持那个姿势坐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十几分钟,我们三个就在客厅里,谁都不发一言,卧室的门开着,里面暖暖的光探出来,照高一小块地板。我看到三三的脸上全是泪水,不停地流啊流。

  后来,三三扶着墙走了进去,沙帆松了口气,我看出来了。

  “怎么回事?”我轻轻问沙帆。

  “我到楼下等你。”他说完就开了门自己出去了。

  “三三,怎么了?”我坐到她旁边。

  “没什么,他把我强奸了。”三三淡淡地。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孩子是他的。”

  他们怎么联系到一起的?不仅仅是一面之缘么?又怎么会涉及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谁都没有和我说过?

  “其实第一次见过他以后,他就开始约我了。他不让我告诉你。以前,他待我很好,我说想做什么他就尽全力帮我实现,我们还去了一次内蒙古,因为我说想骑马。他一直和我保持朋友的距离,但他一直说喜欢我,只要我好,做什么也甘愿。哪怕我有男朋友,只要我快乐,他都不计较。你知道么,有一个人对你这么好,你便会觉得欠了他太多,总想还回去,可是他要的,你又给不起。”

  “他想要什么?”

  “他要我嫁给他。他都带我见过他的妈妈,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他妈很喜欢我。”

  “然后呢?”

  “然后我有了男朋友,就和他不怎么联系了。后来和男朋友闹分手,我心情不好,就去找沙帆。他待我还是很好,好像我不曾有过男朋友一样。一个月前,他让我去他家,我就去了,那天,他好像变了个人,把我......”

  “他真不是东西!”

  三三表情极平静,好像和她无关一样,她说:“已经这样了。”

  命运真是可笑,藏起来许多的事情,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跳出来吓你一大跳。

  “我和他说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不承认。后来被我缠得烦了,往我的卡里打了两千块钱,还告诉我,不要以为他不知道我在诈他。”

  三三笑笑,“我在诈他?他知不知道我这种女人,根本不用强奸,想要的时候,就会自动呈上。”

  “你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我不是什么好女人,用那种方法真是抬举了我的身份。”她边说边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了就放到嘴边吸,很卖力。

  我从她手里把烟夺下来,我问她:“你还把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我早不把自己当人了,我早就和你们不一样了。”她凄然地说。

  “你这样诋毁自己是不是很好玩?”

  “高中时,坐在一间教室里学习的时候,我就和你不一样了。林威,我永远忘不了他。”

  “他是你的初恋。”我随便应付,她又开始提他,又是这句话。

  “这不是最重要的。”

  “嗯?”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再次震惊,那时我们刚18岁,男生偷偷给女生传纸条说我喜欢你的年龄,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那是一段用牵手表达亲密的岁月。我仔细地看着三三,我发现我已看不懂她的表情。她经历过这样多的事情,眉宇间还是小女孩般的纯真。她总是笑着问我最近如何,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生活,就算问一句,也不过是客气一下。

  “那个时候多单纯啊,我很喜欢他。什么都愿意给他。可是给了又如何呢?”谁都能听出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无奈。

  “你们为什么分手?”

  “他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意思了,该体会过的,都体会过了。”三三咬着嘴唇。

  原来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忘不了他。他给她的改变和伤害,对她的影响竟然这么大。她以为转学可以逃避一切,可还是挣扎在他的左右。每次她说起他,我都以为她在矫情在做秀,我以为我可以感知洞悉一切,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自以为是地一笔带过她的感受。

  “给我唱首歌吧,原来咱们的室歌。”她钻到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说的是范小萱的《深呼吸》,高中时我们一个宿舍都喜欢这首歌,还一起学会了在教室里唱。三三总是唱得很大声,把我们的都盖过了。

  早知道爱你注定是无尽的忧郁,

  我却不知该如何收回我的情谊。

  不能说出的故事,

  一场美丽的相遇,

  直到你对我说,

  你心里,已被人占据。

  深深深呼吸,

  不让泪决堤,

  我最爱的你,深锁在心底。

  深深深呼吸,

  回头不看你,

  有你的往日,一幕幕又上眼底。

  心碎,在扰攘的街,

  我的伤悲你没发觉;

  心碎,下着雨的夜,

  整个世界在流泪。

  雨不怕风吹,

  梦不醒最美,

  你在我心里静静地飞。

  就让爱是一场不悔的沉醉,

  就让我永远都学不会离别。

  唱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有的东西就是注定的。有人说,如果有一个飞行器的速度可以超过光速,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那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已经发生过的?

  三三已睡着,我给她加了条毛巾被。她和我一样害怕黑暗,我把她房间的台灯和卫生间的灯打开,关上门,然后我听到自己叹气的声音。

  沙帆在楼道口走来走去,焦虑的样子。看到我,他走过来。我错过他,从旁边走过去。他让我觉得恶心,我想起他的种种,他得到女人的手段,竟是如此地下流。

  在我身后响起很亮的耳光声,一声一声,不间断。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1

  十四 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奶奶

  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坐进去。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茫然,我应该去哪里?已经23点半,宿舍楼的门已经锁住,更不想回那个没有人的家。我说先开车吧,从倒车镜里看到沙帆的背影,我说快点开。

  车在凌晨的马路上驰着,我把脸贴在玻璃上,丝丝的凉意。司机对我说:“太原有五座桥,现在的这个叫长风大桥。”我是知道的,过了桥右转,不远是南区。我的大一就是在那里度过的,现在它已改名叫长风校区,大二以后回到主校区,然后一切都变了。

  我突然很想很想回家。

  “喂?”

  “奶奶,我现在想回去。”

  “哎,好好好。”

  没等我再说什么,她已挂了电话。我被奶奶从小看大,她从不让别人责备我一句,把我惯坏了。小的时候,我是无知的,非常多的时候,会去和她顶嘴,那时我已非常残酷,专挑伤人的话针对她。

  她说:“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不指望你多么孝顺,可你只学会了气我。让我这么寒心。”

  我说:“我又没有要你养我。”。

  现在还记得她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或者楼道的石阶上哭泣的样子,只是那时我不理解,几句随便的话会伤她那么深。她常常用手比划:“这么大,你只有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抱着你到树萌下乘凉,别人可以睡午觉,我却不能放心你。”

  半夜我发烧了,她就站到阳台上,把自己冻凉才回来,让我抱着她,这样我会舒服一点。我和小朋友闹了别扭,他们都不理我,奶奶就把我拉到怀里,让我猜她哪只手里有玻璃球。长大了,许多的事情,不像没人陪我玩那样简单,我习惯一个人去面对,每周去看她的时候,我说自己学习很好吃得很好平时也很开心。她以为我生活得很好,她已没有办法给我保护。

  车停在小区门口。周围的一切我都是熟悉的,从小在这里长大,每个角落都标记着我的成长。我看到奶奶站在离车站不远的路灯下,披着一件暗色的外套,冲着马路的转角看。

  “奶奶。”我跑过去,拉住她。

  “回来了?回来就好。”她紧紧攒着我的手,往回走。

  每次和奶奶走在路上的时候,她都会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我。虽然她已经老了,虽然已经到了我保护她的时候,她却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我心里很难受,小时候我说长大了要孝顺奶奶,可我还在自己的事情中打转,我害怕再去握这只手的时候,它已不能再给我任何反应,可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回到家里,发现奶奶已经给我铺好被子,我一直和她睡一张床。躺进去,关掉灯。

  “是不是和你妈吵架了?”奶奶问我。

  “没有啊。”

  “都快1点了,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没事。奶奶。”

  “唉,我也管不了你了。这么晚了,坏人那么多,我真不放心你啊。”

  “我晚上都不出门的。”

  “那就好啊。我看一个法律节目,上面说最近抢手机的可多呢。还有绑架人的。”

  “我出门从来不带手机。”为了让她安心,我只能这样。

  “睡吧,你明天还有课吧?”

  “明天下午才有。不过我也挺困了。”

  刚闭上眼睛,就昏昏地睡着了。在这里我觉得好踏实,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总是在脑中一遍遍走过谁的身影,或者纠结不清的往事,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刚才是不是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看看表,已经是中午。手机里有许多未接来电,全是沙帆的号码。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听到。

  “醒了?”奶奶端着一盘土豆丝进来。

  “嗯,怎么也不叫我?”

  “看你睡得挺香。你那个什么手机,响了一晚上,你快看看吧。是不是学校里有事?”

  “没事儿。”我穿好衣服,到卫生间里洗漱。这里还是原来的模样,奶奶从不同意装修家,她说那样就不是她的家了。

  她知道我喜欢吃土豆丝,还有家门口自由市场里的闫记凉皮。每次我回来,都要把这两样弄齐。有时候还做我喜欢吃的带鱼。

  在饭桌上,奶奶絮絮叨叨地给我讲最近看到的新闻,她喜欢看太原台的法制频道,什么百姓说法,并州之剑一类的,看得自己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有人入室抢劫,或者在光天化日里抢走我的包包。她有时候把讲过的东西还要讲一次,我只能装做没有听过,还饶有兴趣的样子。奶奶没有上过学,只识几个字,有许多东西都表达不清,看看重播的报道,明明就和她告诉我的南辕北辙。

  奶奶告诉我前两天看了个电视剧,里面是一个结了婚的女孩接她奶奶去家里住,孙女婿也对老太太很好。她说:“她也是被她奶奶从小带大的,不知道以后你结了婚让不让我去家里。”她总是用反话的形式试探我们的孝心,她老了,需要我们晚辈说很多,才可以相信我们是真的亲她,真的想念她,真的关心她。

  我说:“肯定会啊。我就天天让你在家休息看电视。”

  她挺高兴地笑了,然后又叹气:“唉,谁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结婚那时候呢。”

  “能啊。你看你现在这么健康,肯定能的。”

  “我没指望别的,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看着你结婚生了孩子,我就放心了。”

  我出神,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让她放心。看到三三的样子,我怀疑自己以后的生活,是否会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现在有没有人追你?”她不知从哪学会了“追”这个相对她的年龄来说比较时尚的词。

  “没有。”

  “那个内蒙的呢?”她指的是叶枫。大一的时候,为了回报叶枫对我的好,我就去火车站送他回家,那时是寒假。后来他就每天给我打电话,一打就是两个多小时,这事我家人都知道。我奶奶坚持认为我和他在一起了,还在我面前哭过一次,边擦眼泪边说:“那边风沙大,我怕你嫁过去受苦。”

  “人家有女朋友了。”

  “哦。”

  我把碗拿出去洗了,然后躲到书房里给宁打电话。听到他声音那一刻,我觉得我需要他在我身边。

  “在奶奶家?”他手机有来电显示。

  “嗯。”

  “今天没课?”

  “下午才有。回来陪陪她。”

  “老婆还挺孝顺的。”

  “宁,我奶奶刚才说想看着我结婚生孩子。”

  “好啊。不知道你奶奶会不会喜欢我。”

  “她肯定喜欢你。”

  “为什么啊?”

  “因为你在军校啊,她最喜欢解放军了,她觉得解放军是好人,是人民的主心骨。”

  “呵呵。就因为这个啊,好失望。”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男人的撒娇?

  “因为你人好啊,一看就老实,还高大,肯定能干活。”

  “啊?”他在那端笑,他知道我是故意的。就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开心的笑,我觉得安全,踏实。不知是在奶奶家的缘故,还是我对他滋生了依赖。其实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改变,我不希望自己最终因为任何的原因离不开他,我只喜欢把自己的情感从对他说的甜言蜜语中抽离出来,站得远远地看这段感情,只要一个结果,就是他会娶我。

  “最近有没有和哪个女生说话?”

  “我想想啊。说了。”

  “和谁啊?”我故作吃醋。

  “胖妞,就是上次你来在食堂看到的那个。我问她要手机看了看。”

  “还有谁?”

  “没了,老婆。”

  “你没事要人家的手机干嘛?”

  “她换新机子了,我拿过来看看呗。”

  “你就是专门找借口和人家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冤枉啊。”

  “看了以后就还啦?”

  “那当然了,她也不会让我一直拿着啊。”

  “你没玩人家手机里的游戏?”

  “啊,你怎么知道的?呵呵,还是老婆了解我。我就是看了看有什么游戏。”

  和他说话的过程中,我仿佛感觉心里浓得化不开的事情,都被稀释掉了。

  “你想不想我?”

  “想啊。这几天每晚都能梦到你。”

  “你就会甜言蜜语。”

  “真的。”

  “梦到我什么了?”

  “呵呵,梦到过你不理我了,还梦到你病了,那时我就感觉心很疼,虽然是在梦里,还是感觉到那种疼了。”

  “嗯。”

  “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是巧合还是感应?我在心里嘀咕。

  “那就好。”

  现在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太晚。手机响起来,沙帆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一次次挂断,他还是执着地拔过来。我把手机关掉,然后扔到一边。

  “有事?”宁问我。

  “没有。”

  我知道他不再多问,他从来给我充足的个人空间。有时候和他说现在有事,他不会问我是什么事;告诉他我和同学在一起,他也不问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我知道他在意,所以感激。

  “你有事从来不对我说。”意外地,他这样说。

  “没有啊,宁,我哪有不告诉你?”

  “很多时候。”

  “我告诉你又能够怎么样呢?”我的语气有点重。也许因为沙帆刚才的电话,又勾起我的心烦意乱。

  “你愿意和别人说,却不和我说。”

  “不是不愿意,只是在我经历一件事情的时候,愉悦或者困顿,想让你分享了解我的感受,可你不在我身边。事后我再想对你说的时候,已经没有激情。”我很激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难道距离真的是个问题?”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到别的男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非常羡慕。觉得自己特别地孤单。”

  他不说话了,明明好好的,他干吗想起来说这些招惹我的情绪。很多人认为我是开放的女孩子,我也曾那样想。可和宁在一起以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看到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我会心动,我需要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他,哪怕是吵架,只要真实一点。身边总是不乏机会开始一场暧昧,可面对那张不是宁的脸,我想逃开。我做不到对不起他对不起我们的感情,同样,我已做不到接受别人了,若这是对宁的忠守所致,我便保守。若这是对宁的感情所致,我便辜负了同他恋爱的初衷。

  我宁愿是前者。

  “我没有带给你快乐。”他说。

  “怎么这样说?”

  “不能让你像别人那样每天有人陪。”

  “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就算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觉得幸福。”

  “可你的事情不对我说,那我对于你来说,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我们的生活圈没有交集。说我身边这样那样的人和事,你完全不了解。”

  “是么?”听到他沮丧失望的声音,我的心痛了一下。

  我们都不说话,我把电话紧紧贴在脸上,能听到他的呼吸,我疲倦极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让我不能支撑更多一点的不顺。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心情的好坏都挂在脸上,不开心的时候就一言不发。他和我说过,每次闹了别扭,总想装着轻松和我说些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觉得他像个孩子,不能承担我的痛苦。吵架了,我哭他也哭,我意识到我不可能撒野耍赖让他来宠。叫我如何把我的沉重交付予他?注定的,从一开始,恋爱中总有一个人承受更多的东西,在与宁的这场中,我是那个人。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心情降到谷底,不愿意看到他如此难过的样子,可是我无力挽回这样的局面。和他的每次不开心,都能让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如果只是认真地游戏,为什么我会这样在乎他的情绪?他高兴的时候,往往因为我的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我会因为他的不高兴郁闷,而他因为我的郁闷更不高兴。两个人的心情就在彼此的纠结下越来越乱。

  “说话。”我忍不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先这样吧,我也要去学校了。”

  那端没有了声音,不说挂电话,也不说不挂。

  “好么?”

  “那好吧。再见。”他绝然挂了电话。平时我们都要缠绵地说好几次吻你,还要对方发出声音。看来,他是真的难过。

  我软在沙发上,手一松,话筒掉在地板上,尖锐的声音。

  奶奶快步走进来,她看到我失神惨淡的样子,摸摸我的头,“你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端端的,现在发起烧来了。”

  “没事,奶奶,我要走了。”我站起来,头闷闷的。

  “你都病了还上什么课啊,快好好在家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你拿药去。”

  我拉住她:“奶奶,不要紧的,明天就好了。”说完我就背上包往外走。

  “你这孩子,等等,我给你把药装上。”奶奶慌乱地从抽屉里翻出来药,顺手把茶几上的那盘苹果全倒进我的包里,还问我要不要带些饼干。她不停地重复:“昨晚突然就回来了,今天突然就走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2

  下了楼往上看,奶奶站在阳台上。心里难受,确切地说是心酸,我也想留在她身边,就算不能够解决所有我现在必须去面对的问题,至少也能捕捉住她给我的永远不会失去的温暖。但我已长大,知道我终将要去面对,躲在哪里,都无济于事。

  十五 扯断金丝线,血痕累累

  强打着精神上了一下午的课,卖力地往书上抄老师的笔记,小卓说从没见过我这样不要命地学习。回宿舍的路上就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挨回去,见着床连鞋都没脱就倒了上去。明明很累了,可脑子非常清醒。沉闷的鼻息,浑身热热的,嗓子很干。她们又去上考研班了,我还是一个人,可现在感觉分外地孤独和难熬。

  外面的天一点点黯然,从透彻到混浊,宿舍没有开灯,我睁着眼睛,看屋里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楼道里时而有人行走,高跟鞋敲在地面的声音,觉得离我很远。不知是谁打过来电话,也有人过来敲了两次门,我懒得回应,就任它们响着,等待着。幻想自己得一场非常严重的病,最好是绝症,我躺在床上安静地睡觉或者微笑,手臂上扎着输液管,这样我就会看到别人的关心,每天都会有人来看我,因为他们总想着我不日将离开。希望没有珍惜我的人觉得遗憾,如袁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他会怎样呢?

  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听到有人走进来,然后开灯。我在日光灯的明亮中睁不开眼睛。同宿舍的那几个女孩吃惊地看着我,良久才说:“你回来了?”

  她们问我怎么了,有一个摸了摸我的额头,给我拿了药,就着水喝下去,喉咙里发出寂寞的声音。她们不问我这几日做了什么,只是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仿佛猜测,也好像知晓一切。原来她们都说我是宿舍的开心果,有我在这里便是大笑和尖叫,每个人都很开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了沉默和伤感,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她们凑在一起看电视剧,我独坐在电脑前玩纸牌;她们讨论NBA或者时尚或者明星,我只是发呆。我很难再快乐起来。

  电话响起来,有人接了,然后拉长了线送到我面前,告诉我是找我的。

  “你原不原谅我没有关系,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在宿舍能休息好么?还是到我家吧。”

  我“啪”地扣上电话。

  又响起来,我不接。宿舍里的人全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电话铃持续不断地响着,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我不想让这种声音强奸别人的耳朵。

  “我在楼下。你下来,我带你回家。”

  “你觉得可能么?”

  “你答应过我的,复查以后再走。”

  “有这个必要吗?”

  “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介意?”

  “她是我的朋友。”

  “你介意的不是我么?不是介意我待她好么?”

  “真恶心。”我忍无可忍。

  “求求你了,把身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是健康还是残废掉,都和你无关。自始至终!”我打断他。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这种事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越想越气,声音从嗓子里爆破出来,她们都看我。

  “你不觉得她长得和你有点儿像么?”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善于找理由来完成自己的不真诚,可我没想到他拿这个当借口。

  “从你带我去医院陪她的那次,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和你像。”

  “少跟我玩这手。”

  “真的。”

  “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样?”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住你,我没有奢望你们能原谅我,我只想告诉你为什么会这样。”

  “行,你编的原因我已经听到了。没事了吧?”

  “那不是原因。”

  “还有什么?”我冷笑,他还想找出来什么借口来完美他的不真诚吗?

  “她出事那天,是我从郑州回来的第二天。”

  “什么意思?”

  “我猜到你去就会和他发生关系,我的心很乱。这么爱一个人,她最终还是跟了别人,我不甘心你知道么?我太不甘心了!这两年我能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尽了,他呢?你们才认识几个月,见了几面,你就和他......”他很激动。

  “感情不能拿时间或者别的东西来衡量。感动也不等于感情。”

  “你敢说你和他那个时候就有感情?你敢说?”

  我不语。

  “我先是喝了酒,然后……***就是为了报复你。整个过程我就把她当你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地可怕,心底竟然会有如此阴暗狠毒的东西,我原以为他只是下流。现在才发现我看人,实在是不太准了,也许是太善良,我压根想不到“报复”这个字眼能跟我周围的人联系起来。无论是施者,还是受者。

  “事后我也挺后悔的,我对不起她。”

  “你觉得你那两千块钱就可以解决这些问题了么?三三她不能生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

  “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再说多少对不起有用么?啊?有用么?”想到三三,想到我们高中时代的小小梦想,我就不能自已。

  “如果有办法可以挽回,我发誓,不管多大代价,我肯定争取。”

  我叹口气,问他:“说吧,还准备怎么报复我?我告诉你,有什么你冲我来,别伤害了别人。”

  “求你了,别这样对我说话。我那天也是糊涂,后来我想了好久。没用,我再怎么做都没用了。”他的话音里带着哭腔。

  “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你下来和我回家。”

  “凭什么?”

  “就算是为了你男朋友好好保护自己的身子。”他提到宁,轻触我的伤口,现在早已过了平时聊天的时间,我的手机关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主动发信息给我。

  “你走吧,我不会去的。”

  “我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出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随便吧。”我挂了电话,顺便把电话线拔出来。我知道整个过程,她们都在刻意地听着我的谈话。无所谓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钻进被子里,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轻轻地颤抖。

  我想我要死了。

  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只有一条信息,是宁的,简短的一句“晚安。”

  还像从前那样,叠被子,去卫生间,洗漱,往脸上拍柔肤水,胡乱地吃早餐,拎上包去上课,一个人走路。烧已经退掉,我的精神还不好。想到宁,我想我又伤害了他。他只是想走进我的生活,可是我不给他入口。

  差不多又是最后一个进教室,东张西望找小卓,恍惚间不知自己是在哪里,这么多的陌生面孔,不是我的世界。小卓冲我摆摆手,我走过去,木讷地。老师随后就到了,打开多媒体开始讲课,周围的人都翻开笔记本。我努力盯着屏幕,隐形眼镜越来越干,轻轻磨擦着眼球,涩涩的。课间的时候听大家讨论考研的事情,与我无关。过来一两个相处还好的男生,互相讽刺,善意地那种,嘻嘻哈哈一阵。放学,顺便在路边买一份盒饭,晃回宿舍,吃一半剩一半,我总是这么浪费。午休,把头蒙到被子里,在手机上设闹表,只能够睡半个小时。下午依然重复上午的状态。晚上又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熟练地从“开始”到“所有程序”到“游戏”到“蜘蛛纸牌”,从装了音乐的文件夹里拉出来几首歌到播放器,第一个是陈亦迅的《十年》。

  蜘蛛纸牌可以悔牌,也有下一步的提示,如果生活有这样的按键,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

  我不能专心地玩,因为我总会想到宁。给他打过去电话,响一声就挂断。我有自己骄傲的底线,即使想对他说抱歉,也不要太过直白。

  “怎么了?”如我所料,他发过来信息。

  “看看你还关不关心我。”

  “关心。”

  虽然这样,气氛还是很勉强。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每周都要吵一次。”

  “因为我想你。”

  “我知道了。”

  “昨天是我不好。”

  “是我,很多东西我都给不了你,我做得不够。”

  “可是你能给的都尽可能给我了。”他说的对,许多东西他给不了我,可这是我选择的,当初是我自己说这是可以克服的。

  “我知道我不能在你身边,会让你不如别人过得好。我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才能弥补。”

  “每天看到你的短信,能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宁,我知道你对咱们的感情很努力,我去见你时,你待我那么珍惜。你已给我许多的快乐。”

  “你真的这么想?”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的心放了下来。经过快两天的冷战,消磨了尖锐,彼此都想明白许多,知道什么是不可太过计较的,我相信他一直在等我的短信。已等到我的主动,他便没了那么多不甘。

  “嗯。我希望你在我身边,只是你。若是别人,对我再好,我也不要。”我每次都这样半哄着他,适时地肯定他,慢慢就好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也许别人能让你更快乐。”

  “你能给我的,别人给不了。你已经给我许多快乐了,我觉得自己幸福。”

  “真的?”

  “嗯。”

  拨开云雾见晴天,我感觉心头明亮了许多,心情亦舒畅了些。

  “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不对别人说的,我习惯自己扛。”

  “我不想让你这么累,有什么你可以地我说,咱们是一家人。”

  我的心有被炙烧的感觉,他对我说咱们是一家人,这比他说要娶我更让我温暖,这个男人,给我最大最多的感动,这句话对我的重要,也许他都不知道。我觉得有了支撑,哪怕我独自去面对,也值得。

  “?”他看我不回信息,便着急地发来信息。

  “老公,我觉得很幸福。”

  “笨笨。”

  “你才是。”

  “我哪笨?”

  “你哪不笨?”

  “呵呵。”

  “呵呵。”

  再玩牌的时候,顺利通关。我发现自己忽略了宁对我的影响,我提醒自己,不要再走近感情。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3

十六 知道了校园内的傻

  一个月忽忽悠悠就过去了,我去医院复查过,医生说身体状况很好。去看过三三,一次比一次好了起来,不论是精神,身体,还是心情。她母亲不明就里,边对我说这孩子从小就总生病,边疼惜地把三三的头发别到脑后。沙帆消失,从那晚。和宁在亲密或偶尔的小别扭中,分外地珍惜起对方来。

  丁一威过来找我散步,谈起宁,我说:“他这个人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可对我们的感情很认真很努力。我说过喜欢惊喜,他便想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可那天宿舍电话有问题,他发短信问我是不是不在宿舍,怎么电话没人接。呵呵,惊喜如此脆弱。我不在乎他在爱情这方面的笨,只要能这样踏实地相互陪伴就好。”

  丁一威笑着说:“你从前提到他的好,都那么架空,也许是为了面子,或者是给自己一个坚持的理由。但是现在,你已真正地知道他哪里好。嗯,你在用心地经营一段感情,这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我说:“只是说说而已。如果有更好的,我不放弃分手。”

  丁一威说:“呵呵,你依然是个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暗涛汹涌的女人。只是,有心,但无为。”

  我问:“为什么无为呢?”

  丁一威回:“问你自己。”

  我知道自己自私。不愿意破坏恋爱的感觉,那种用最好的情感状态,最好的身体状态去面对恋人的感觉,若有了别人,它便不存在。对待感情,亦然。我不接触感情,宁愿别人对我淡漠,不去养宠物,不想和家人走得太近。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我几乎不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只努力着让自己的情感一再地缺乏。

  可是现在我对宁起了小小的变化,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想了许久,我决定认识一个新的男人,来冲淡我对宁的依恋。

  男人很多,如公交车。我是在站台上候车的女人,若错过这一班,还会有下一班。到达终点的方法有许多种:转乘,或者半路折回,重复路线等等。这些都是时间的问题,对我而言,便是青春。投放青春到哪个男人身上,就如花费时间到哪种乘坐策略上一样,都有很大的冒险性,我只能说还好我年轻。我有的是时间在起点和终点之间兜圈。

  一个朋友把同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介绍给我,我朋友是做男乘的,他没有告诉我对方的职业。我提的要求是人不要太丑,个子不要太低,不要学生,能在我身边。

  这是一个快餐的时代,从我拿到他手机号的那一刻,我们便开始紧密联络。这是一段极为**的时光。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他答:“你什么时候毕业?”

  我:“一年以后。你从事什么工作?”

  他:“航空公司。”

  我:“具体些。”

  他:“听他说你很可爱,可爱极了。”

  我:“他一直认为我是高一时的样子,因为在那之后他就转学了,我们再没相见。”

  他:“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我:“我知道。他说过。”

  ……

  很无趣。我觉得我已没有那种在你来我往的短信联系中建立感情的耐心和激情了。宁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吕超把他介绍给我时,正好刚开学不久,离放假还远。那是与袁可分手的一年后,我们的关系有所好转,有过整整一年对彼此熟视无睹,我异常珍惜这次复合。他邀我去看电影,临走前对我说咱们在包间看吧,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做爱,我说不可以,他说那就不要去了。我笑了,我对他说你只配找个三陪小姐,他对我说滚。那个时候我非常想恋爱,想与尊重我、真正值得我爱的人在一起,宁适时出现。我们都很努力地拉近距离,我们说好寒假他回来时相见。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短消息,饥渴地了解对方,深入对方,为了那个约见的期限,为了能够在一起。三个月,每晚聊到零点,从开始的没话找话说,对后来的意犹未尽,现在想起来,真的不容易。

  这个男人的出现,让我更加珍惜宁。珍惜我们的默契和这么久的感情。

  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25岁的男人,在社会中磨砺已久,不免显得大气和睿智,这是我喜欢的男人性格。丁一威对我说:“你不要忽略若你的宁走上社会,也许会做得比他更好。”男人多次提到不喜欢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眼神中有许多东西的女孩儿。他说他的工作已让他很疲惫,只想找一个简单快乐的女孩子,给他最轻松的感觉。以他的喜欢为尺度,我裁出在他面前的性格,他经常哈哈大笑,说我喜欢你给我的感觉,你好亲。

  我问:“你叫什么?”

  他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我:“我想知道你的代号。”

  他:“你们学校有人叫陆靖么?”

  我:“没有。有我也不知道。”

  他:“那你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忘记。”

  我:“为什么?”

  他:“你说呢?”

  我:“呵呵,你叫陆靖。”

  他说我反应很快,是个聪明的女孩,只是不知道是否精明。他说想来看看我,就下周四吧。

  同一天,朋友发来短信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还是快点算了吧,我还是喜欢我的宁。朋友笑着问是否需要他把话转给陆靖,我说不必,我自己惹的事,自己去收尾。但我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明知道自己扛不下来,还偏偏上场。很奇怪的是,从这天开始陆靖没再给我发过信息,直到约好的周四悄悄走过。我想,也许是朋友怕我为难帮我解决了吧,他一向待我这么好,像对妹妹一样。

  忙于考试,对宁也是一两句就匆匆打发。他说:“老婆,一到考试我就感觉自己被冷落了。”我说:“你要理解我,我就这点本事,全靠考前突击了。”他说:“我知道。我只是说说。你好好看书吧,考试全通过了我带你去吃东西。”我回复:“老公,你太好了。”然后在短信末尾添一个大大的笑脸。

  考完一门回家洗澡,突然收到陆靖的短信:“给你打电话好不好?”我说:“好。我在家。”然后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他:“我在云南。”

  我:“很忙吧?”

  他:“工作就是这样。”

  我:“呵呵。”

  他:“我和他一样,都是男乘。”

  我:“明白了。”

  他:“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嗯?”

  他:“聪明的女人不会追问男人为什么失约。”

  我暗笑,我想对他说,女人不会对毫不相干的男人这么计较。但是我没有,我只是轻轻地笑。

  他:“和宿舍的同学都处得还好?”

  我:“都是朋友,也都不是朋友。”

  他:“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发呆,吃东西。”

  他:“那你一定很胖了。”

  我:“你长得像哪个明星么?”

  他:“啊?我长得像我爸爸。”

  我:“你平时穿什么?是不是苏格兰短裙,配一条铁链子?”

  他:“什么什么?小妹妹,你总是让我有这么多的不可思议。”

  我:“呵呵。”

  他:“将来去哪里工作?”

  我:“我不知道。”

  他:“你家人不帮你找么?”

  我:“我不想麻烦他们,若我不能胜任,便薄了他们的面子。”

  他:“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女孩子。”

  就是这样,以后的半个多月里,他抽工作的空闲给我发信息,语言很简短。他对我说抱歉,因为太忙,只能用最省时的表达。有时候没聊几句,他便要进场准备飞行了。有的时候几天都没有任何联络,仿佛消失了一样,我从未询问原由。

  在实验报告,课程设计,考试的狂轰乱炸下精疲力竭。很早起床,凑在电脑前,把其它同学搞完的作业细细改过:子程序的位置相互调换,中文提示语改成英文,C语言改成C++,从课本的前言提炼出来文字凑成实验心得。还有双学位的论文,复习题等等。我不喜欢计算机,所以又攻了工程管理。我埋在word文档,优盘,还有刚打印出来的温热的B5纸里,焦头烂额。很忙很累,但没有一样知识属于自己。

  老规矩,晚上还要陪宁说话。同宿舍的人都说我对我的恋爱非常敬业,我通常在回复他的信息后冲到水笼头前或者冲进卫生间,有时候涂了一脸洗面奶听到有新信息,摸索着回复;有时候叼一根牙刷,满嘴牙膏。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眼睛盯着屏幕,耳朵还专心听着手机的声响。不过我总是着急打发他睡觉,对他说:“太晚了。咱们睡吧。吻你,晚安。”他回复:“老婆,这是你第六次先说晚安了。”我会不忍,推开手边的事情,接着陪他聊几句。他却说:“我的感觉不大好,因为这是我要来的。”忽然我有点害怕,会不会因为我繁多的事情影响我们的感情。后来的日子,我再没有主动说过晚安。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4

  周三的时候陆靖发信息说他周六回太原,晚上给我打电话。

  周六的晚上,躺在床上,翻着靳羽西的《魅力何来》。看表,已是22点,抓起电话,拨陆靖的手机号,关机。我知道飞行期间不允许开机,也许他还没有到达太原。到客厅看了会儿电视,给自己煮了杯牛奶,从衣柜里找了几件夏天的衣服试穿,觉得冷,然后罩上厚厚的睡袍,再看看表,快零点。走回卧室,打开地灯,把头发散开,拿过来电话,轻按“重拨”键,若依然关机,我便要睡了。出乎意料,接通了。他说:“我才到家,刚开机,你竟然打过来了。”我笑:“你回来啦?”他说:“对啊。我给你打过去。”我说:“好啊。”忽然我意识到自己笑得很开心,都发出了声音。我对自己说:“搞笑。”

  他:“我以为你睡了。”

  我:“我一直守在电话旁边。你说过要打来的,我会等。”

  他:“这么好?”

  男人依赖女人的依赖,就算他再喜欢不缠人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拒绝被等待的温暖。

  他:“回来看看我妈。平时一走就是一个月。”

  我:“你很孝顺。”

  他:“这是应该的,我对我的另一半没什么要求,一要对我家人好,二要对我好。”

  我:“嗯。”

  他:“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你说呢?”

  我:“因人而异吧。”

  他:“你呢?”

  我:“我没有完全依赖别人实现我对生活的野心。”

  他:“呵呵。”

  我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他:“有过男朋友么?”

  我:“有过喜欢的人。”

  他:“为什么喜欢那个人?”

  我想了想,回答:“因为他学习好。”

  他哈哈大笑:“你真的好可爱。”

  他给我讲许多东西,讲他的女友,因为与他的母亲不合,于是分手。讲他的工作环境,他说每天面对复杂的人,但感觉上还是和社会脱节了。他问我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他说他特别不理解同居。然后试探地问我:“我觉得同居的还是外地学生居多,太原的不会这么容易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你说呢?”

  我对他说:“我们系第一对出去住的,就是两个家在太原的学生。”

  他惊诧,他说他那个年龄的人,还是很珍惜感情的。我说同居也不代表性大于情。

  我给他讲我们系的一个女生,大一的时候和超市的老板发生关系,然后堕胎。大二和学校后勤部的人混得很熟,与教导处的老师关系暧昧。大三时被一个开着奥迪的老男人包养。他觉得很难理解,他说学校本应该是纯净的环境。他讲起女乘务员,做有家男人的情人,要房子要车,根本不是我们这个年龄要的那么一点点小虚荣:漂亮衣服,或者考试通过。他说她们都会用非常含蓄的词语表达男人对她们付出之多的原因,那个词是“喜欢”。我说真是太没意思了,我同学还敢坦然说自己被“包”了。

  我终于知道了校园内的傻,真是校内校外两种价码啊。

  他:“你喜欢钱么?”

  我:“喜欢。但不会为了钱什么都做。”

  他:“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我想做妈妈。”

  他:“为什么?”

  我:“把我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全部付出予孩子,让她不要这么容易就感觉到孤单。”

  他:“我想见见你。”

  句句都是真话。

  和陆靖约好见面的前一天,我接到宁的电话。自从他的手机办了接电话免费的业务后,他便很少给我打电话,都是我去买铁通卡,一张张用完。所以,很惊喜。

  “你干吗呢?”他问我。

  “刚才还看书呢,可是停电了。郁闷。”

  “少来吧,你当我傻啊。这是大白天,停电和你看书有什么关系啊。”

  “嘻嘻。”

  “不想学习就直说。”

  “想学啊。不好好学习呢,就不能通过考试,不通过考试呢,老公就不给买好吃的。”

  “你就记得吃。”宁爱惜地说。

  “嘻嘻。饿嘛。”

  “中午吃饭没?”

  “吃了。吃的炒米。”

  “现在就饿了?”

  “嗯哪。”

  “我要养不起你了,总是刚吃完东西就说饿。”

  “那你别养了。”

  “不行,我的老婆我不养谁养啊?”

  “我要是挂一门是不是就没有吃的了?”

  “那当然了。”

  “双学位的科目也算?”

  “算啊。”

  “不要吧?”

  我嗲嗲地,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他开始学会宠我了,也许不是学会,而是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到这一步,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的恋爱是倒装的,爱情是在后来被慢慢填充进去的。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想你了。”

  “意思是平时不想我?”

  “不是啊。今天特别地想你。”

  边和宁说话边和陆靖互发短信,陆靖问我想吃什么东西,他明天给我送过来。我说我要巴巴脆,鲜橙多,薯片,冰糖酸角。他问我什么是巴巴脆啊,有这种东西么。我说我不管,我就要吃。

  今天和宁聊天的状态特别地好。有人把夫妻中的一方有了外遇后对另一方特别地好归结为心灵上的不安,我觉得其中也不乏相比较而产生的影响。一个人决定和另一个人结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是由时间和爱情熬成的粥,从恋爱一步步走过来的,虽不至于坚不可摧,但绝不会那么脆弱。所以,彼此在对方心中,还是占据很重要的位置,即使他/她这里那里的不好导致对方的出轨,这是做为第三者的一方不能够抹杀的。当然,映射到我这里,不是完全的外遇,也没有涉及婚姻,但道理终归是相似。

  反过来想想,有外遇在某些情况下,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把头发洗干净,扎起马尾。镶了水钻的耳环,亮亮的。黑色吊带,斜边牛仔裙,空跟凉鞋,红色。淡蓝色手提包。

  “喂?”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收到。”

  走出去,一步一步极淑女。站到大门附近的树阴下,换上一脸迷茫的神情,垂着头。一个男人走过来,个子不高,170左右,戴着宽大的墨镜,冲我笑。

  “咱们去哪里?热线1950?”

  “肯德基。”

  他转过头来看我,“你可真够特别的。”

  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的奥托,他为我开门,我坐进去。标准姿势:先站在座位边上,让臀部坐到位子上,再将双腿一起收进车内,双膝一直保持合并的姿势。

  他开车,那种淡漠的感觉很像刘清。我觉得我喜欢刘清,只是我不能去喜欢他,他也不能被我喜欢。等红灯的间隙,陆靖偏过头冲我微笑。他问我:“和你想象中差多少?”我说:“没有可比性。两类人,很意外。”

  买了新推出的骨肉相连套餐,找一个偏僻的位置,相对比较安静。

  许久不上网,我对陌生人的激情已不再,表现欲也降低了许多,也许因为有宁?我专心吃着汉堡,把杯盖掀开,用吸管把浮在可乐上面的冰块夹出来吃。他把墨镜取了下来,边吃边笑着看我。

  他不高,比较丑,因为工作太忙,根本不可能在我身边。我有来见他的勇气,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影响我的生活。我就没有勇气见袁可,他的一句话,哪怕一个眼神,就能把我颠覆。

  我们谈论最多的是我那个朋友,其次是他的工作。他说他们的职业是前半辈子用生命换钱,后半辈子用钱换生命。他说大部男乘都找了女乘当了女朋友,两个人都在不停地飞,偶尔会聚到同一座城市,很是珍惜。我说我的朋友找了个山大的女孩子,他说他们刚刚分手。我笑笑,我朋友很少与我联系,刚听说他有了女朋友,又听说已分开。他问你什么时候放假,我说7月5号吧,他说我可以休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五台山玩吧,我说好。

  他说他下午两点半得进场,我说正好我们三点考前辅导。他说那好吧,我们再联系。他给他的母亲买了份汉堡和圣代,然后送我回学校。

  车停到宿舍楼前,惹来不少目光。因为我们隔壁楼的一个男生给他女朋友买了一辆奥托,白色,他自己的那辆是蓝色,经常在快锁校门的时候飞速开进学校,车里的顶灯开着,还有声音特别爆破的音乐,在学校也是一个传奇。我们曾笑谈,开一辆奥托不如骑一辆捷安特有档次,我们都对这两辆并排停在宿舍楼前的奥托嗤之以鼻。我就这样从红色的奥托车里钻出来,拎着一堆的零食,冲他摆手说再见,然后目送他的车远去。

  回了宿舍把东西给大家分了,发现还有从云南带回来的酸角,只是很难吃。没有味道,不如加工后的馋人。我便统统送给了别人。

  下午三点根本没有什么考前辅导,我想,也许两点半也没有什么飞机起飞吧。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我和陆靖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和对方有任何联系。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5

  十七 清纯是一种化妆

  大四的准备着毕业,成群结伙地吃着散伙饭,晚上总有人在楼下大叫,唱歌。宿舍楼下来了几个收废品的,就见许多人抱着书和被褥过去称。食堂门口摆了很多地摊,大部分是用过的书,还有暖壶一类的生活用品。和宿舍人边逛边闲聊,我们都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学校里最老的女人了。时间过得这么快,我还记得一年前,两年前每个人的样子。想想,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没有岁月可回头。

  丁一威叫我出去吃饭,说还叫了贾老板,贾老板也是大四的,大三开学的时候帮我搬过电脑,是丁一威拖过来的壮丁。半年后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长树的叶子的家伙,言谈十分搞笑,和宁的风格极其相似,还和我一个学校,大四,我便收他做了二房,说好只看不动,但一直也没见过面。后来我和丁一威说了,丁一威说他认识我二房,是贾老板一个宿舍的。我就叫二房和贾老板一起出来放风筝。挺长时间不见贾老板,差点儿认不出来,那天的感觉就是面对两个陌生人。二房不似我想象中好,是一个从农村来的孩子,挺朴实。刚过完年,贾老板吃得白白圆圆的,穿的也很男人,在我们前面迈着八字步,就从那天开始,我们称他为贾老板。我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阴天,刮着狂乱的风,二房边放风筝的线边快乐地奔跑,笑声回荡在空气里,贾老板坐在汾河公园草丛中的低矮的音响上,两眼茫然地望着天空,屁股底下发出阵阵音乐。

  贾老板见了我就笑眯眯地:“去哪吃啊?”

  我说:“随便啦。”

  丁一威接话:“她就喜欢吃个锅塌牛肉。”

  然后我们就钻进路边的清真餐馆,特别小,挺热,但还算干净。每周我都要来这里吃两三次,就如丁一威说的那样,我喜欢这里的锅塌牛肉。往往配上尖椒土豆丝,一个小古的蛋花玉米羹。我不会一个人来,总能揪到同学。点菜以后,丁一威问贾老板:“好养吧?”

  贾老板对我说:“真看不出来这就打发了。”

  丁一威一直看着我笑,我莫名奇妙。

  我问贾老板:“找到工作没?”

  “没有。我考研呢。你不考?”

  “不考。”

  “考吧,趁年轻多学点东西。”

  “行了,别逼良为娼了。”

  “毕业以后嫁人?”

  “对啊,找个男人把我结了婚。”

  丁一威说:“她又不愁没人娶。”

  贾老板点点头。然后丁一威瞅我一点,酸酸地说:“你家国字脸的宁宁。”

  我和贾老板都做呕吐状。

  “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你咋这样说话呢,你应该问贾老板需不需要特殊服务。”

  贾老板连说都不。他在我和丁一威中间显得很无奈。

  “把你宿舍的给贾老板介绍一个。”

  “算了吧。我们宿舍剩下两个单身的,一个被爱情伤得没有再爱的勇气,一个一门心思只想当修女。不过,贾老板有的是魅力,指不定唤醒人家的第二春呢,是吧?”

  “把那个想当修女的介绍给贾老板。”

  “行啊。人家肯定忠贞。贾老板,外表不重要,身材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个女人能跟你好好过日子。

  “像她就根本做不到。成天整个二房啦,小妾啦,情人啦。”

  “嗯,我承认。贾老板可以每晚给她念《圣经》,呵护她圣洁的灵魂,两个人依偎在月光下,多么郎情妾意,阿门。”

  丁一威还准备说什么,贾老板把一块牛肉填到他嘴里,然后示威地看着我。

  贾老板问:“我是你的几房?”

  我想想:“要是贾老板加盟,当然是大房了。”

  “别哄我啦,恐怕是N的阶层了。”

  “哪有,是N的阶层分之一。”

  贾老板对丁一威说:“我要是晚上一年学就好了。”

  丁一威笑笑说:“我要是晚上一年再学计算机就好了。那现在就能把她拥在怀里,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贾老板大叫真受不了,我们都大声地笑。我认真地看了丁一威一眼,他的心情我懂,他一直用心帮助我这个朋友,不是一句“谢谢”就够的。

  “你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吧?”贾老板问我。

  “对啊。毕业,结婚,生儿育女,侍候公婆。”

  “别逗了,说得和真的似的。”他笑。

  “唉,万一嫁一个酗酒的丈夫,再生一个不争气的孩子,遇到刁钻的婆婆,我就每天哭吧。”

  他们都笑。

  “或者你们来我家做客,看到我那因公伤卧床的孩子他爸,家小得转不了身,孩子凑在蜡烛下学习,深度近视。我局促不安地不知拿什么招待你们,然后从内裤上缝的小布袋里摸出一元钱,打发孩子去买点花生米。”

  贾老板笑得把自己呛住了,不停咳嗽。终于好些了,他说:“你要是那境遇,我指不定在哪卖唱呢。”

  “怎么会呢,到时候贾老板学有所成,事业蒸蒸日上,家有贤妻。开一辆宝马,我呢,就提个桶,肩上搭块毛巾,见车一停就点头哈腰过去开工。完了结帐的时候,一看咋这么面熟,原来是贾老板。真是物是人非啊。”

  “到时候我就把你接回家,当我二房。”

  “哈哈。贾老板,说话可要算话。”我跟服务生要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从中间掰成两半,给贾老板一半,我一半。

  “信物?”

  “随身带着。拼上了,我就跟你回家。”

  丁一威说:“人家贾老板人老实,爱认真,你就别逗了。”

  “这本来就是个认真的事儿,对吧,贾老板?”

  贾老板点头。

  吃完饭,贾老板说要回去准备答辩,丁一威送我回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气氛便安静下来。

  “工作以后,每个月过来看你一次,给你买点好吃的。”

  “嗯。”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你的男朋友要么很抢眼,要么很平常。其实我一直觉得宁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个性格差不多的。”

  “没有人看好我们。呵呵。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话,他能给我踏实的感觉。”

  “这是生活。不过现在这个年代了,人们注重的也不完全是厚道,玩的还是心跳。”

  “也许他是一个好老公,但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

  “你若能调整好自己,便能得到幸福。可是你现在还做不到。”

  “为什么?”

  “不要让别人和你分开以后,再想你这个女人如何,是不是有可能和你这个女人如何。”

  “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能不能踏实地去接受一个人一段感情?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去爱。”

  “你不觉得宁改变我许多么?”

  “你若是这么容易被改变的女孩子,也不会发生这样多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我变了。”

  路过操场,又想起袁可,不知道明年的此时,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再来这里走走。

  “丁一威,我挺感谢你的,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一脸的明媚。”

  “现在呢?”

  “眼睛里多了许多机灵,应该说是灵气。”

  “呵呵,好像我以前挺愚笨。”

  “你看过《玉观音》吧,那个女主角,从眼神中就能看出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也是。”

  “我会装清纯。”

  “但你伪装不了眼神。”

  到宿舍楼门口了,我对他说再见。我想,他以后不会有大把的时间陪我散步和发呆,他要结婚了,要承担更多的东西,偶尔见一面,问起彼此,也是一句“我很好。”

  终于考完所有的科目,回了宿舍收拾东西。爬到床上把床单被罩都掀起叠好,被褥都卷起来,蚊帐没有拆,可以挡一些灰尘。书架上的书全部扔到柜子最底层,复习时用的资料塞进垃圾袋。把衣柜里的衣服整理好装起来,边想着宁回来的那天,我该穿哪一身。女人穿衣服是为了男人,可是男人最喜欢女人脱光衣服时的样子。

  从阳台上扛回来全是尘土的电脑箱,用湿布子擦干净,然后费力地把显示屏啊机箱啊装进去。最后把桌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找来旧报纸,封住露在外面的部分。差不多都弄好了,坐在写字桌前,冲一杯咖啡。给爸爸发个短信,让他12点左右过来接我。

  抬眼看到墙上贴的相片,看到这两年的成长。袁可的三张,一张是在香山拍的,旁边小心地贴了一片已干枯的叶子,那是他给我带回来的;另一张的旁边挂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红衣泥娃娃,他在马路边给我买的。还有一张是很早以前拍的,那时才大一,我们还是朋友,一起去天龙山玩,我站在他身边,笑得像个孩子。我还看到我和叶枫的相片,因为他太高,我们坐着照的,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当时我就特别紧张,他说他也是,第一次对我那么亲密。还有和联谊宿舍的合影,现在都不联系了。角落里的那张,是大二时和朋友一起办社团时的留影,我把它扯下来,背面写着:“你要记得,今天是你的一个转折,就像穿上了传说中的红舞鞋,再也无法停泊。”那天是2002年10月12号,袁可吻我了。打开台灯,觉得凌乱,于是把所有相片都扯下来,两年前美好的表情脆弱地在手心里,微笑。我对自己说,你要记你的现在,你的所有。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6

  爸爸12点准时到,我们一起把电脑和行李搬到车上。真的挺没意思的,车开出学校,再转两个弯就到家了。我一直羡慕可以坐着火车来上大学的同学,那样才有感觉。

  给宁打了个电话。我说:“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在家等你回来了。”

  他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我们10号放假么?”

  “对啊。我等十天就可以了。”

  “今天老师说18号才放假。”

  我突然感觉到时间的漫长,虽然只是八天。

  “我等就是了。”

  “你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啊。能回来就挺好的。”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失望了,累了。十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我对自己说一个学期都等过来了,十天又能算什么。现在我对自己说,不过多了八天而已,真的无所谓了。

  喜欢上江美琪的一首歌《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从网上down下来,每天不停地放。

  第三天的时候,二房打来电话,说要离开太原了,聚聚吧。我们约好去肯德基,二房问在哪等我。我说要是坐公交的话就到学校门口的车站,要是打车的话就到我家门口。二房说天这么热,别把你晒黑了,还是你家门口吧。我到超市给他买了一个保温杯,怎么说也是很难再相见,怎么说也担了个“二房”的名份。不一会儿,见到憨笑的二房,我说还是坐公交吧,家长挣点钱不容易,二房说那不如走着去。我说怎么可以啊,家长好不容易把你生下来,你就这么晒自己?他笑,说我怎么也说不过你。

  和二房在肯德基里消磨了一天的时光,吃了又吃,不停地说话,大声地笑。手闲得没事,就把餐巾纸一条条扯开,再把每条撕成碎片。服务生过来收拾了好几次,可能是想赶我们走了。后来坐到公交车里,二房在我们学校门口的那站下车,我在下一站。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其实和二房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充其量只是认识,就是“二房”“二房”叫得挺热闹而已,可他晚上就要走了,情况一特殊,就让我不知所措了。快下车时,二房说咱们握个手吧,我说好,以后娶了媳妇带过来,我请你们吃饭。然后他笑笑就下车了。二房的手挺大,挺粗糙。

  第七天,很久没有联系的一个朋友约我出来见一面。他以前在电台做播音的,会写几篇文章,声音挺好听。我给朋友点歌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混熟,经常通个电话吃顿饭什么的,有一次谈起婚姻,我对他说:“我要的男人,30岁的时候要具备有房有车的实力。”

  他说:“我只找给我花钱的女人。结婚时,用自己的钱买一张床。若有一天我们要离婚,最后一个晚上,我会对我的女人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但床是我买的,你给我滚下去。’”

  我对他说:“很有创意,可惜没有女人有兴趣陪你完成它。”

  他没有理由地自信,而且是非常自信。他认为自己英俊,有才,懂女人。他觉得每个他认识的女人都对他心有向往,每个他看上的女人,只要他去追,她们就不由自主地沦陷。在我家附近的酒吧再次见到了他,不修边幅,胡子不刮,额前的头发也盖过了眼睛。他很做作地对我说:“Hi!”

  “喝什么?”我问他。

  “百威。”

  “真的假的?”我记得他从前不喝酒的。

  “真的。”

  我让待者拿来四瓶百威。他一下就跳起来:“真要喝?”

  “不是你说的?”

  “我开玩笑的。”他赶忙退了两瓶。

  “那你要什么?”

  “苏打水。”

  相对而坐,我面前两瓶百威,他手里握着一个装了苏打水的秀气的玻璃杯。我打开一瓶就往嘴里灌,因为我渴了。

  “你不要杯子?”他瞅着我问。我摇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把我手边的那瓶没打开的就拿到自己前面。

  “你干嘛?”

  “让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你一个小女孩对瓶吹,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喝水。”

  “我帮你打开。”

  “别别别,我不喝,你知道的,我一沾酒就醉。你就把它放这儿吧。”

  我在心里暗笑。

  “现在有几个男朋友啊?”

  “你说呢?”

  “这样,我现在开始计时,一秒钟代表一个人,你什么时候说停,咱们就核算结果。”

  “行,你开始吧。”

  “1,2,3,4,5,6,7,8,9,10,11,12,13,14......”

  他专心地数着,我拿起酒瓶接着喝我的。

  “61,62,63,哎,你怎么还不喊停?”

  “接着数。”

  “不是吧?这么多男人你能应付得了么?”

  “呵呵。”

  “玩我是吧?到底多少个?”

  “你猜。”

  “5个。”

  我摇摇头。

  “多了还是少了?”

  “多了。”

  “不是吧,这可是保守估计。3个?”

  “还多。”

  “1个?”

  “嗯。”

  “1个?!”

  “嗯!”

  他把我的酒瓶拿开,伸出两个手指在我眼前晃悠,问我:“这是几?”

  “2。”

  “没醉啊。我不相信你能这么乖。”

  “不信算了。”

  “什么男人能让你这么听话?”

  “喂,你那瓶到底喝不喝?不喝就拿过来。”我的声音高了点,旁边的一个男人扭过头看了我们一眼。

  “喝,谁说我不喝。”他也发觉别人的眼光,然后利索地把瓶盖启开了,翘着兰花指倒出来一部分到喝完水的杯子里。

  “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我在报社当副主编呢。”

  “以后不播音了?”

  “不了。我们台里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呢,说没我不行。”他得意地笑。

  “女朋友呢?”

  “没找。想和我在一起的女人倒是不少,可我没精力应对。一般的,我也看不上。我的眼光你是知道的。”

  “呵呵。”

  他开始大段大段地讲自己在工作上如何地出色,多么地受上司的器重,又出现了什么样的女人肯不惜一切委身于他,而他是怎样的清高正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边说边小口抿着酒。不一会儿就面红耳赤了。

  “来,说了这么多也没敬你一杯。”他举起杯。

  “好。”

  “我祝你早生贵子!”听完我就晕了,这家伙八成是喝醉了。果然是滴酒不能沾的酒量。

  “我祝你能讨到一个好女人过日子吧。”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我。“我身边的女人多得很呢。”

  “嗯,是是是。”我笑。

  看时间不早了,我说咱们走吧。他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我去扶他。他摆摆手,含糊不清地说:“我没醉。”我想起高中时的班主任说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醉了,这话真是有道理。给他拦了辆出租车,送走了。我不禁失笑。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6

十八 凡破碎的,必有伤痕

  我怂恿宁办了移动QQ,这样每晚我上网的时候就可以捎着给他发短信。

  第八天的晚上,我刚把电话线插到电脑的USB接口上,就收到宁的信息,他问怎么给我家打电话没人接。我说我正准备拨号上网给你发短信呢,他说我还准备给你一个惊喜。我说我挺怀念寒假的那些日子,咱们天天在网上,把QQ的情景模式设成家的样子,感觉特别温暖。他说我明天去上网吧。我说不要了,你还要考那么多门试,还是好好复习吧。

  第十天,我从网易载了网易泡泡,发现很多人都可以把照片上传做为自己的头像。我想起来给宁发过一个彩信,是我用手机上摄像头拍的相片,便给他发信息问那个相片还在不在。他看我是用QQ发过来的信息,说:“你也挺有境界,成天在网上挂着。那个相片着急要么?要它做什么?”

  我说:“人家想把它当成头像嘛。不着急,什么时候给我也行。”

  他说:“万一别人看上你怎么办?”

  我说:“那我就跟别人跑了。”他说:“你试试。”

  我说:“怎么可能嘛。我都是你的人了。”

  他说:“我有点儿事,你等我十分钟。”

  妈妈把饭买回来了,招呼我过去吃。给宁发了个信息,告他我先下了。然后就断开了与网络的连接。马上收到宁的短信:“疯了。我刚上线你就下线了。”

  我奇怪地问:“我吃饭呢,你上线干嘛?”

  他回复:“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把相片发到你的邮箱里。再陪你聊一会儿,你不是怀念那段都在网上的时光么?”

  我一下就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样用心。我问他:“你吃过饭没有?”

  “别人帮我打回来了。没事了,你吃饭吧。我发完就回去。”吃饭的时候,想到宁满心欢喜地跑到机房,结果一个人坐在那里失望,我的心里就难受。草草吃了些东西,给他发短信:“吃过了么?”

  “嗯。”

  “老公,你太好了。”

  “呵呵,没什么的。登陆QQ,刚上线的时候就收到你的信息,我以为这种巧合只能在小说里见到。”想起来这几次没有成功的惊喜,我笑了,好幸福。

  三三打来电话,告诉我谈了一个新男朋友,对她很好,很疼她。我说这就够了,不过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自己还是要爱护着点自己。三三说他28了。我问她那男人有钱有前途么,三三说就是一般的那种,和她以前经历的人都不同。停了一下,三三接着说,其实安稳不变心才是最要的,对自己好是其次,身外之物排最后。我觉得三三变了,也许经历了这么多,她明白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也是能要得起的。

  我支着下巴坐在电脑桌前,为什么一天天这么难挨。见面的日子越是将近,时间便越漫长。我怎么会这样盼望一个人?我的初衷在与宁的相处中改变,吵架了我会很难过,他得了优秀学员的称号我觉得骄傲,宿舍人说要他回来请客,我想着哪家饭店比较实惠,他病了我就总惦记着......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不愿意与他相识。虽然和宁在一起我是幸福的,但我只喜欢若即若离的关系,了无牵挂。我低估了自己对感情的抵抗力,在我以为还可以像从前那样玩完就算的时候,我已经离不开他。在他给我的踏实中沉沦,这样的一个男人,可以待我这样珍惜。我觉得不会再有别人了,从来也没有一个人,像他。

  第十六天,我还在被窝里懒着的时候,手机一声接一声地响着。接起来,是吴叔。

  他在伊豆等我,一路上我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对面坐下,他帮我点了一杯摩卡。

  “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可是你妈妈始终没有同意。”

  “今天她同意了?”

  “她不知道。希望你也不要对她谈起。”

  “好,我不提。”

  咖啡来了,我往里倒了许多的糖。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安。揣测着吴叔要说的话,慢慢调着咖啡。

  “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这么大了。我觉得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嗯。”

  “你妈妈很爱面子,不允许别人指出她哪点不是,必须说她好。很多时候,我也有感觉,给她提出正确建议,她也不采纳,一意孤行。你爸爸说话直,这你也知道。他们难免总是吵架。我也劝过你妈妈,我说你爸爸出发点是好的,只是说话方式不容易让人接受,他再怎么说也是为了你妈妈。”

  我点点头。

  “前两天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虽然我知道他们经常吵架,但这事从吴叔这里听到就特别难受。

  “我和你妈妈吧,处个好朋友。你应该也能理解。他们吵架我也常劝。就前两天他们吵完,你妈妈说她不想再回这个家了,她和我说你这么大,自己也能照顾自己了。我对她说为了四个老人,这个家,还有孩子,必须得支撑下去,我们这个年龄了,负担都挺重的。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任性的。”

  我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次吵架,就这样放弃我们的家,有这么严重么?她和我爸爸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你妈妈一个女人,确实挺不容易的。你爸爸和她的生活目标不同。而且你爸爸帮不到她,能力各方面也是有限的。你应该去理解他们。我和你爸爸也谈过,他说他觉得这一生平安就够了,不同层次的人有不同的活法,他没有太多的奢望。他们从一开始感情就不好,但他们都是为了你才一步步走过来的。”

  这个我是知道的,妈妈不止一次对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早不和我爸爸过了。我曾经极力支持他们离婚,可自从吴叔出现以后,我便改变了想法。我意识到家庭的完整对我来说是多么地重要,我根本承受不了他们分开,更受不了妈妈跟别的人在一起。但后来我不是妥协了么?我对吴叔的存在装傻,他们从来不会想到我的感受,没有人知道我会那么绝望。

  “我和你妈妈处是处心,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才相处,你明白么?他们吵架有时候就在我面前,别人会怎么想,以为是因为我而起。我对你妈妈说,明明没有什么,但这样,影响就不好了。”

  我真的不明白了,他对我说他们处个好朋友,又说是在处心,现在又提到没有什么。但我没有勇气去问吴叔,我不知道如果得到我不想要的答案,或者说亲耳听到事情的真相,我会怎样面对我妈妈,面对吴叔,面对这一切。为什么这些要让我知道?若我结了婚,我不会再有别人,就算有了别人,我也不会让孩子知道。

  “你妈妈不允许我身边有女人。其实谈个生意,或者工作,难免和女性接触。她总是突然就打我的手机,问我在做什么。我对她说放心吧,就算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

  血往头上涌,她凭什么管人家身边有没有女人?这些都关她什么事?她宁可放弃我们,却这样在意别人的男人,别人的父亲。我想不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竟然是如此地让我看不起。

  吴叔拿起茶杯,喝口水。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吴叔,我有点事。要走了。”我尽可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喉咙那里有点堵,再多说几句话可能就呜咽了。

  “你先坐下。”

  我又坐到他对面,盯着咖啡,已经凉了,我一口也没有喝。

  “我想对你说,你的爸爸妈妈都不容易,你要学会理解他们。”

  我又点点头。

  “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

  他确实一直待我如女儿,平时很关心之外,我的学费也是他交的。

  “他们离婚了。”

  猝不及防,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这句话从吴叔口中飘出来,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一滴滴打在衣服上,止不住。我不想在吴叔面前哭的,可是我太难过。因为他们的事情,我早就累了,我能习惯父母20多年不停的争吵,可就是容不得母亲和吴叔哪怕两分钟的见面。这是怎么了?大半辈子都吵过来了,为什么要离婚?昨天不还好好的么?我们还坐在一个饭桌上说起我的外婆。刚才我出门的时候妈妈还在做面膜,爸爸躺在床上睡觉,我没有看出来任何的不寻常,为什么突然就会这样?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7

  吴叔递给我一张纸巾,对我说:“他们感情一直都不好,你做为他们的女儿,应该理解他们的心情。难过归难过,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这么多年了,一起面对过许多的事情,这些难道还不够支撑他们走下去么?我擦擦眼泪,我想其实我是明白的,我以前不总是对妈妈说没有感情就不要再在一起了么?只是现在接受不了。也许一会儿以后,也许明天,我就好了。

  “我走了。”我站起身,转头就走。

  走出伊豆,夏天的太阳很毒,眼前的一片都是白花花的,我突然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男男女女从我面前走过,我被迷失了。一个男人抱着孩子,他的爱人走在身边,手里提着蔬菜,想起三三说的安稳,我觉得自己没有的,实在太多太多。

  站在太阳底下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去看看奶奶吧。早上出来得太急,身上没装钱。我就往回走,坐车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也没感觉远。太阳晒在我的皮肤上,浑身都是黏湿的汗。我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们吵架,一地的茶杯碎片;想起来我12岁生日那天,去找妈妈,那时她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怎么说,她也不回家;想起来高中住校的时候他们来看我,饭桌上又吵了起来;想起来大一的时候,我对妈妈说你们离婚吧,我支持。后来爸爸知道了,狠狠把饭摔在桌子上,对我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女儿的;想起来搬新家后,妈妈对我说你离开我的房子。眼泪在太阳下蒸发掉了,眼睛干干的,我挺想大哭一场的,发出声音,可现在连眼泪都没有了。我想回忆一些让我觉得宽慰的往事,可是记忆里没有他们和睦相处的样子,只有吵,吵,吵。除了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什么也没有了。是不是很悲哀?

  敲门。奶奶看到我特别高兴:“你怎么回来了?”

  我挤出一丝笑容,我说:“放假了,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嗓子怎么了?上次的发烧还没好?还是感冒了?”

  “最近天热,上火了。”

  “我给你煮绿豆汤。”

  小时候,奶奶对他们吵架的事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现在我大了,而她老了。我知道了连我这种年轻的心脏都负荷不起的事情,只能在她面前能瞒多久是多久。

  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我们的旧家在奶奶的隔壁。和她要了钥匙打开门。很久没人住了,但奶奶还是定期过来打扫一下,所以特别整洁。客厅,卧室,厨房,阳台,卫生间,我一间间看过去。如果知道搬家后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我宁愿住在这里一辈子。坐在沙发上,想到我们从来就没有过全家合影,以后再想起他们的时候,也只能拿出各自的相片来怀念。终究,还是分开的。

  奶奶对我说:“你们都吃惯饭店的饭了,就不想吃我做的饭了吧?”

  “不是啊,饭店的饭哪有你做得好吃。”

  奶奶高兴地笑。

  “你妈现在也开始做饭了。听你爸说做得也不错。”

  “还行吧。”我的心痛一下。

  “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家里都对你希望很大。”

  “我知道。”

  “你妈你爸在外面那么累,还不是为你,为这个家。你可要理解他们,自己好好的,别给他们找事。”

  “嗯。”

  全天下的人都让我理解他们,可是理解和接受,明明就是两码事。

  帮奶奶把家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陪她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她说要包饺子,我就在身边擀皮,一起看电视,午休。我喜欢这样朴实的家庭生活,平常,让我觉得温暖。奶奶总在不经意间提到我父母,那时我就要在她面前哭出来了,我总是背过脸去,或者去卫生间。

  接到妈妈的电话,她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奶奶家。她沉默了一下,说:“你现在回来,有点儿事。”

  奶奶问:“谁的电话啊?”

  “我妈的。”

  “有事?”

  “她叫我回去,说有同学来家找我了。”

  “那你赶快回去吧。”

  “哦。”

  奶奶把我送出门,还说:“下次瞅个没事的时候,回来多住几天。”我边应着边往外走。

  打车,今天很顺利,一路绿灯。我一直希望多几个红灯,这样我还能多一点准备时间。我知道我要面对了,终于。

  回到家,顶灯亮着,一点儿也不柔和的光色,显得一切都特别地苍白。爸爸坐在阳台上的椅子里,妈妈在沙发上打电话。看到我回来,她挂了电话。

  “什么事?”我故作镇定地。

  “我和你爸,我们,”她的表情很为难,最后还是皱一下眉头,“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

  虽然已经知道,但听她再次说出来,我还是非常难过,比从吴叔那里听到时,更难过。我妈说完眼睛就红了,我想我也是。

  “你这么大了,自己决定想跟谁?”

  “他。”我没有思考。

  妈妈哭了,开始时声音挺小,她努力忍着,到后来就是很大的抽噎声,哭到她咳起来。我往天花板上看,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就是流出来了,也会倒回去。可脸颊还是湿了。把头偏到一边,不愿意让她看到我的脆弱。

  过了好长时间,妈妈接着说:“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我们贷款买的,要还20年,一个月1640,既然你已经决定跟他,那按我们说好的,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你的,我负担房子,其它的你的一切,是你爸爸来管。”

  谈到钱,这么冰冷的话题,显得前面的哭泣多余。但听到她说这个,我的心情反倒不像刚才那么差,好像是一种解脱。该说清楚的说清楚了,然后散了,也好。至少比抱头痛哭,难分难舍的样子好。

  “我知道了。”

  她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然后站起身,从卧室拉出两个大行李箱,还有一个手提包,一个她平时挎在肩上的皮包。行李箱里一定都是她的衣服。她有许多的衣服,把我的衣柜也占了一半,以前因为这个我还和她吵,现在好了。她没有回头,就那样换好鞋走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觉得我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29

 十九 梦里不知身是客

  7月18号,宁回来了。我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盼了这么久,他的回来,我竟如此地没有心情。才过了两天,对我来说,就像是两光年。爸爸说他要回旧家住,然后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个150平米的房子里。我每天都穿着宽大的睡袍,坐在阳台上,端一杯白开水,看楼下的人,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晚上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戴着耳机,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猫猫都被送了人。他们的离异,把我抽干了,我就像一个空壳,晃荡在空气里。

  我看到宁站在树下,慢慢地走过去,他没有看到我。

  “宁。”

  他转身,阳光明亮的笑容,一下把我拥在怀里。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等他回来等得我好辛苦,我需要他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哪怕不能改变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一切,有一个怀抱,能把我环进去就好。我的手垂在两边,他紧紧地抱着我,这个男人,他能和我天长地久么?我犹豫一下,抱住他的腰,他更紧地抱着我。

  “哭什么?”他帮我擦拭泪水。

  “想你了。”

  “笨笨,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这是真的么?”

  “真的,我回来了。”

  我又钻到他怀里,他捋着我的流海。

  “别哭了。带你去吃东西。想吃什么,嗯?”

  “我挂了一门。”

  “那也带你去吃。我就想着回来好好对你,把我没做到的全补偿回来。”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又想起来三三说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若有一**真的娶我,我不会有别的男人,我们结婚生子,过着平和的生活,没那么多争吵,孩子会有健康的心理,因为他有和睦的家庭。若他不娶我,我希望他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已没有力气再去相信感情,再去相信一个男人,再去相信地老天荒。

  把宁带回家。路过超市时买了速冻饺子,熟肉和红酒。

  他坐在我的电脑前玩游戏,我去厨房煮食物。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从背后抱住我,默默地看我笨手笨脚地样子。忽然吻我一下,他说:“老婆,我好幸福。”我说:“我也是。”他轻轻地说:“让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苦。你不说我也知道,等待是多难的事情。”我说:“不要这样说。等你,为了自己,因为你值得。”他说:“我会让你过得比别人好。”

  我们互相喂对方吃东西,喝交杯酒。宁很快乐,从他的笑容中就可以体会到。我也在笑着,可是心头有挥洒不去的沉重。他丝毫没觉察出来。吃过饭一起洗碗,他说:“老婆,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干活。”

  我说:“那你做,我在旁边看着。”

  他说:“好。”

  可是我又不忍心让他一个人,于是抢过碗筷来洗。

  他把我抱到卧室,嘴唇轻轻压过来,我闭上眼睛,迎合他。我们做爱,很多次。在我的尖叫和他的喘息中,我暂时忘记一切。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的心被充满,就是这样的感觉,我觉得宁和我在一起了,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整个过程晚我不停地叫“老公。”他的眼里全是感动,停下来吻我。

  纠缠到很晚了,他说要回家了。我说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在家里会害怕。他问你家人今天不回来么。我摇摇头。

  我们坐到阳台上,冲了两杯咖啡,打开窗户,风就灌了进来。宁说也许晚上会下雨。我说有你在,打雷闪电我都不怕了。他拉住我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看到我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取下来,从窗户扔出去。宁看着我,然后对我说:“明天我带你去买一个新的。”我笑了。我想起两年前就是这样把手指上的戒指扔掉,那时我身边的是袁可。他只喜欢我拒绝别人的承诺,他自己不要我。可是宁今天对我说,明天去买一个新的。

  我关掉了所有的灯,躺在宁的身边。外面果然下起雨来,还很大,敲打着玻璃。我把脸贴到宁的胳膊上,他摸摸我的头发。“睡吧。”他说。然后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还像在郑州时那样,很早我就醒了。宁还在熟睡中。他昨天一回来就过来看我,在火车上熬了一夜,肯定疲惫不堪。我去楼下买了豆浆和油条,还有一份小菜,摆到桌子上。然后走回卧室,蹲到宁面前,细细地看。他真的不帅,他给我寄过一张相片,所有看过那张相片的人都说他不配我。轻轻摇他,他醒来,看到我,微笑。

  他带我去了一家金店,我说我只要银的。我知道他只是个学生。在繁多样式的戒指中挑一枚镶着淡粉色水钻的那款,他给我戴到无名指上。他说:“你是我的。”

  和宁牵手走在路上,我又问他:“这是真的么?”

  他说:“是真的。”

  我们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柳巷口上的肯德基。

  他说:“你知道么,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比相片里可爱多了。你那天打扮得像一个芭芘娃娃,头发卷卷的,我就觉得你这么好看,怎么会喜欢上我。”

  我说:“其实咱们能在一起,我费了好多心思呢。”

  他问:“怎么?”

  我笑着说:“刚和你聊短信的时候,你说你喜欢郭敬明,我就去买了他的那本《左手倒影,右手年华》,我想通过你喜欢的事物了解你。见面那天的衣服是我特意去买的,里外都是和宿舍人商量好久才搭配出来的。我的头发是打了发胶20分钟后出门,在外面走了10分钟后才成的型。其实我的头发没烫好,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不是那么难看。打车到了肯德基门口,我很快地走进去,因为皮肤在外面久了,会被冻红,那样就不好看了。”

  他很吃惊:“老婆,原来有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用心。”

  “你也别太感动,其实那时就想和你玩玩算了,没打算和你在一起。”

  “那怎么后来和我在一起了?”

  “因为见面后你对我很冷淡啊。也没有定下次约会的日期,我不甘心,短信都聊了那么久了。”

  他笑了,说:“我那时就觉得你肯定对我没兴趣。我还和吕超说绝对没戏了。”

  我打他一下。

  他说:“我竟然能找到这么好的老婆。吕超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就说:‘她喜欢甩人,你总是被人甩,正好一对’,我还说他这是什么理论。结果真的是一对。”

  我们又去了保龄球馆,宁打保龄的姿势特别帅,而且总是很容易就全中。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带我来了,那时我还连球都不会拿。就装可爱,跟在他后面跑来跑去地学。

  有宁在身边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冲淡了我一直牢牢记在脑子里的父母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我带他到了我们学校的操场上,这儿附近有一个钟,每到整点就响,我在宿舍的时候常听到,声音悠远宁静。我拉着宁的手,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行走。钟响起来的时候,我们站住,静静地听着时间流淌的声音。宁捧起我的脸,吻下去,那一刻,我以为是幻觉。

  宁对我说:“我要回家看看父母了。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晨炼。”

  我点点头。

  他说:“晚上我给你打电话,打到你睡着为止。这样就不怕了吧?”

  我抱着他,我说:“真的不想离开你。”现在,除了他,我不知谁还能支撑我,让我快乐。

  “说什么傻话呢。明天就又见面了。我去哪都带着你。”

  他走了。我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想起昨天的一切,竟然如梦。我再次问:“这是真的么?”可是没人回答我。宁回来了,虽然现在不在我身边,可是他也在这座城市,想想这些,我就快乐许多。

  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11点了。阳光透过窗帘透进来,我眯着眼睛看表。赶快爬起来,我是不是迟到了?而后拍拍脑袋想起来宁昨晚打电话时,说好早上6点给我手机打电话,所以我就没有设闹钟。拿过来手机一看,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给宁发个信息:“小猪,你也没起来吧。都11点了。过来和我一起吃午饭吧。”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梳头发,戴耳环,换衣服。等我做完这一切,宁还没有回信息。我不禁笑了,他还说自己从不睡懒觉呢。打过去电话,意外的是,手机关掉了。想起来他说醒了才开机,我摇摇头,看来他是真的很疲惫。打开电视,来回换频道,找不到一个好看的。从碟架上抽出野人花园的演唱会版,然后房间里响起略带嘶哑的声音。拿了一片面包吃了,还有一个桃,揉揉肚子,宁怎么还不起床呢?

  快12点的时候我又打他手机,还关着。实在没办法,找出他家的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那端响起一个年男人的声音,我很小心,很乖地问他:“叔叔,宁在么?能不能让他听一下电话?”他说:“他早上8点多就出去了,你可以给他打手机的,他手机号你知道么?”

  挂断电话,整个人就傻了。他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我马上责备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不吉利的想法。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后,马上把电话线连到电脑上,开机,输卡号密码,点“拨号”,响起“嘀嘀”的拨号声时,我紧张极了。一上线就打开QQ,一堆信息就传了过来,我一个也没有看,往下拉工具条,直到所有在线好友都显示完毕,宁不在。想到他可能隐身,我死死盯着屏幕,把他的网名找了出来,点开对话窗口,一连发了十几个“你在线么?”可是他灰灰的头像一直都没有闪动。再打他手机,还是关机。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0

  我想不到他会去哪,他不是说好了要来接我晨炼的么?如果他约了朋友,应该会告诉我的。若是临时有事,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胡乱套上鞋,锁了门往外走,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说:“你就在太原市里转吧,开快点。”一路上我不停地往道路两边看,对司机说:“开这么快干嘛?慢点。”司机师傅“哼”了一声,然后说:“小姑娘,不是你让我开快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仔细地看着在人行道上的,过马路的,对面公车里的人,那么多面孔,很快地在我面前闪过,我相信我不会漏掉宁,我相信我的感觉能让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

  下午5点的时候,我看到计价器上的钱已经和我钱包时的钱一样多了,就下了车。坐在路边,我完全没有了主张,我不知道下一步我该做什么。他的手机一直关着,到现在也没有回家,他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昨天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和他吵架,我努力回忆是不是哪句话伤害了他,可是没有,真的没有,我要崩溃了,到底是怎么了?

  走回家的路上一只鞋的胶开了,我就拖着它慢慢往回走,我觉得打车找不到宁已经够惨的了,现在鞋也坏掉,我都没有办法走着去更多的地方了。好不容易挨到楼道门口,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后面有人走过来,站到我身后的时候就不动了。我想不会这么倒霉大白天在自己家门口碰到劫包的吧?我挺害怕的,身体抖了起来,不敢回头,也不敢开门。过了有5分钟,我听到身后还有别人走路的声音,我想这是在小区里,保安还在附近,他就是不敢动手,怎么也不说走开?壮了胆子慢慢回头,我看到宁。

  “你去哪了?”我又惊又喜,抱住他。虽然在这之前一直怨他,想着不理他了。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高兴得忘了要去责怪他。

  他看着我,不说话。

  “怎么了?”我笑着看他,轻摇他的身体,可是我发现他眼睛里有一种我不认识的东西,那么复杂,那么陌生。

  他默默地把我抱着他的胳膊拉开,然后转过头就往前走。我追过去,鞋都快被甩掉了,我不解地问:“到底怎么了?”他不理我,一直朝前走,我拉住他的手,他把我甩开。我真的是不明白了,我做错什么了他这样对我。特别委屈,我哭了。

  我说:“你把话说清楚。”他继续往前走。

  我大叫:“你给我站住!”

  他不动了。我拖拉着鞋走到他面前,我看到他眼角流下来的泪,他抽搐着嘴角,对我说:“咱们分手吧。”

  我快要站不住,眼泪就是冲到外面的。我抬起头:“给我一个理由。”昨天还在一起缠绵,抱着我说要把没做到的一切补回来,说自己幸福,说“你是我的”的那个人,今天就对我说分手。我不明白,我无法理解这一切。

  他说:“这里说不清楚。”

  “到我家。”

  “我不想去。那边有个快餐店,走。”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不管我。我边擦眼泪边拖泥带水地跟在后面。看他的背影,我想,这是宁么?

  他把钱包拿出来放到桌子上。钱包是我在情人节送他的。他还对我说他有两个鳄鱼的钱包,一个是老妈送的,一个是老婆送的。

  他问我:“喝什么?”

  我说:“什么也不想喝,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我拿起来看,是一张1200元的收据。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冷笑了一声,我从没想过宁会有这样的表情,他居然会对我冷笑,那么不屑。

  “到底什么意思?”

  “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

  我着手里这张收据,“这到底是什么?”

  他往窗外看,对我的不理不睬。

  我被他的态度激怒,把收据扔到他脸上,大声说:“你给我说清楚。”

  他缓缓把头转过来,脸上都是受伤的表情,“你还想瞒我多久?”

  “我不明白。”

  “都到现在了,你想不说?”

  “我说了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弯腰从地上把那张收据捡起来,扬起手,但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摔过来,他特别脆弱地哭了,我看着眼泪一颗颗从他的眼睛里滑出来。他又看向窗外,喉咙上下颤动,脸上是很难看的表情,他努力了许久,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你去做过处女膜修复手术。”他都不看我一眼。

  听到这句话,我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个大耳光,脸上火辣辣的。我木然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前的一切都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世界不存在了,我完了。宁怎么会知道?宁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明明这就不可能!

  “你骗我。”宁说,声音是颤抖的,“这么长时间了,把我当傻瓜。”

  我把那张收据拿过来,日期那栏分明写着“2003年8月20日”。是谁保留了这张收据?虽然上面不曾提及半个字,但它足以让我的幸福灰飞烟灭。做了,又怎么能够赖得过?

  “为什么要骗我?”

  面对宁的质问,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对他说我是爱你的,我离不开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好好在一起,可是,这些有用么?

  “我一直相信你,把你当自己的老婆,成天想着娶了你怎么对你好......”宁说不下去了。

  我对不起他,我知道。可是如果把发生过的一切告诉他,我连和他恋爱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自私,想让他陪在我身边,对我好一辈子,因为我知道他脑中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因为他提到过的处女情结,我不敢说。后来和他在一起,我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以为我的第一次真的是和宁,不是别人。可是现在,宁拿着凭证质问我,我该怎么办?

  “分了吧。”他轻轻说。

  “宁,不要吓唬我。”

  “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下去吗?”

  “我错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我看他,他依然看着窗外,他说:“我很想你,路过你住过的招待所时,我就更想你。每次和你吵架我的心都很痛,不是心理上的痛,是器官的痛。我一直想着回来好好对你,在学校的时候,每天都幻想回来的情景。可是,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听着就忍不住流泪,他说的每个字,都紧紧地扣着我的心。问他:“这个,很重要么?”

  “对我很重要。”

  “比我都重要?”

  “很重要!”

  “那你爱的就不是我,是那层膜!”我哭喊起来。原来我们的感情不是最重要的,我不是最重要的,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处女膜必须完好无损。

  “你为什么要骗我?”

  “不管我以前怎样,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了,难道都不够?”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怎么和你开口?宁,如果你早就知道,你会要我么?”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原谅我,没有人能懂我。为什么一年前的过失就非要一年后的幸福来祭奠?就为了那么一层薄薄的膜,从它不再完整的那天开始,我就在慢慢失去一切。遇到宁,与他相恋,我以为我还可以幸福,还可以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那样去生活去爱,可是,今天我才明白,他是我最大的失去。

  “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去年的那个时候,我什么也不懂......”

  他摆摆手打断我,冷漠地说:“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知道。”

  “你能听我解释么?”

  “有必要吗?”

  我觉得他不是宁了,不是那个在吵架后还会甜言蜜语哄我高兴的宁,不是那个说离不开我的宁,不是那个说爱我的宁,不是那个说我是他全部的宁,也不是那个发了誓说要娶我的宁。

  “我们的感情都不算数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感情?你真的只有我一个男人么?” 他又冷笑一声,我抖一下。

  我愣住,他竟然会怀疑这一点。

  “你把我当什么了?”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我从背后抱住他,我说:“求你了,不要走。”

  他很用力地把我的手拉开,这是他第一次弄疼我。

  我追出去,那只坏掉的鞋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他往马路对面走,我赤着一只脚踩在柏油路上,什么也感觉不到。我大叫着他的名字,一脚高一脚低地跑着,可是他连头都不回,走得那么快。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我站在马路中央。

  看到他关上车门,我突然很害怕,害怕车开走了,我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宁。我想也没想就往过冲,听到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冲到宁的那辆车面前,扑到车窗上,用力拍打玻璃,喊着宁的名字,然后一点一点滑下去,跪倒在地上。侧面过来一辆车,前灯一闪一闪地照着我的脸,我想如果就这样死在马路上,也是一种解脱。

  宁下了车,把我扶起来拉到路边,我抓住他的胳膊,不停地说我错了你不要走。他看着我,忽然紧紧把我拥在怀里,像孩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哭着,眼泪一串串滑到我的脖颈里,热热的。眼前一黑,软到他怀里,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1

二十 吃喝玩乐了,哭泣了

  睁开眼睛,看到丁一威坐在身边。再向四周看看,确认这是我的家。

  “几点了?”

  丁一威拿出手机瞟了一眼,说:“凌晨4点。”

  “我渴。”

  他走到客厅,然后我就听到饮水机放水的声音。我想起来宁,叫丁一威:“他在哪?”

  “先喝水。”

  我发现自己连拿杯子的劲都没有,手是软的。丁一威托着杯子,我伸长了脖子往下咽。

  “你怎么在这儿?”

  “你晕在路边了,宁把你抬回来,然后给我打电话,让我过来看看你。”

  “他呢?”

  “走了。”

  “走了?”我的心里涌上绝望。

  “想吃什么?我刚才看了看你家冰箱,啥吃的也没有。不过还有几个西红柿和鸡蛋。”

  “方便面吧。”

  “要荷包蛋不?”

  “要一个。”

  “走,到客厅看电视。要不就看我做饭。”

  我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看丁一威在里面不紧不慢地把鸡蛋打到碗里,烧水,撕包装袋,放鸡蛋,下面。不一会儿,厨房就都是方便面的香味儿了。丁一威给我端到餐桌上,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榨菜,倒在小碟子里。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坐在我对面。

  “你不吃?”

  “我吃过晚饭了,这早饭也得天亮以后吧。”

  低头吃面,想到现在的境遇,眼泪就掉了下来。丁一威看到一切,可是他不问我。他知道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丁一威,我最近,真的是太不顺了。”

  他的眼神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爸我妈,他们离婚了。”一提起来我就受不了,看到这个空荡荡的家,每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想如果他们还在里,那该有多好。“宁,他对我说分手。他知道那件事了。”

  “什么?”丁一威吃惊。

  “他知道了。他拿着收据来问我。他说我骗他,不要我了。”我咬着嘴唇,用力地,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怎么会?”

  “我不知道。”

  我趴在桌子上哭,声嘶力竭,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办,以后我真的是一个人了。丁一威坐过来,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抱住他的肩,我说我真的爱上他了,我离不开他,他怎么才可以原谅我。我害怕,短短几天,我什么都没有了。丁一威,我以后不睡觉了,为什么一醒来,什么都丢掉了呢?丁一威拍拍我的肩,对我说:“你还有你自己。”

  “我以后不睡觉了,我怕我再醒来,又没有了一些东西。”

  “不是你的,也无法强求。”

  “你知道么?一切原来都好好的,没有征兆。我接受不了,这是做梦还是真的?”

  “别傻了,已经这样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说不要走。”丁一威说。

  “他还是走了。”

  “他临走的时候很深地看了你一眼,他舍不得,可是,我觉得他不会再回头。”

  回想在马路边上的那个拥抱,我明明记得他的眼神,交织着伤痛,恨,疼惜,还有爱。他真的抱过我么?我是不是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幻觉?

  坐到沙发上,打宁的手机,关着。丁一威安静地坐在餐厅里看我,不语。我走过去,把收据递给他,我说:“有人害我。”丁一威盯了它良久,对我说:“我知道是谁。”我说:“我也知道。”

  我笑了,我说:“我想明白了,注定的。真的,我不会有幸福。不论何时,心上还是身上,总有一处缺口。我不完整。”

  “生活还在继续。”

  “生活不是我这种人的。是你的,是我们宿舍里那些女孩儿的,不是我的。”

  “别再任性了。”

  “如果我不任性就可以得到快乐,我愿意。可是,可以么?”

  “和宁在一起,你不快乐?”

  “现在不是失去了么?”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人,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也许别人看来很重的东西,另一些人就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累了。”

  梦想能有几次呢?我慢慢缝好破裂的希望,去面对新的人新的生活,当我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把我的所有期望撕得####。

  “我感觉又回到去年的那段日子里。”

  “丁一威,我记得。那时你都愿意让我做你女朋友来挽救我。”

  “最后我没有挽救了你,是宁。”

  “别提他了。”

  “去找他。”

  “他不会再见我了。”

  “我带你去。”

  我又拨通宁家里的电话,手指是冰凉的,丁一威站在我后面,轻拍着我的肩。

  “可不可以出来一下,我想见你。”

  “我不想。”他淡淡地。

  “有话想对你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

  “最后一次见面。”我近似哀求。

  “再也不想看到你了。”他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丁一威拿过来几张面巾纸。我确定了,昨晚的拥抱就是我的幻觉,根本就没有,没有!

  天亮了,我对丁一威说:“你去上班吧。”

  他说:“我已经让别人请了假,这些天都是军训,没什么大事。我陪你。”

  “我不会出事的。”

  他自己走到一个房间,从大衣柜里搬出毛巾被,扭过来对我说:“我就住这儿了。”

  我知道他不放心我,他知道我的脆弱。

  “求你了,让我抽一根吧。”

  “你嫌你堕落还不够是不是?”

  “我很难过。”

  丁一威把茶几上所有的烟都扭曲扔到垃圾桶里。满脸苍白的我卧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地炸着,丁一威说:“你照照镜子去,看你像不像一个乞丐。”

  我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那张我无法承认的容颜。没有一点血色,黑眼圈,双目无神。我已经2天没睡觉了,我不敢睡,我害怕醒来时,再有什么宝贵的东西不见了。吃不下饭,丁一威买回来一堆菜,换着花样做给我吃,可我还是没有胃口。我总是听到手机有短信来的声音,翻着宁从前发给我的信息一遍遍地看。我要把自己折磨疯了。

  “晚上咱们去通宵吧?”我对丁一威说。

  “行。”

  他到同心网吧订了双人包间。然后到对面的超市买零食,我站在包间的窗前,看着他走过马路。我记得临做手术的前一天,是他陪我做检查,拉着我的手。我说你别这样,这样别人都会以为是你。他摇头。完了带着我到一个教堂,里面都是捧着《圣经》的人,我们像别人那样跪下,他在我身边轻轻说:“一些都要继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手术后不久就开学,他叫着贾老板他们到我家帮我搬电脑,因为他知道我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我不能剧烈运动,尽量不要下蹲。刚开学前两周他每晚叫我出去聊天,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走,他给我讲许多的故事,发生不同女人身上的故事,我沉默着。他不想看着我堕落,可是我还是努力地去撕毁自己,我用玩世不恭不的态度给他讲我又和哪个男人认识了,又和他们怎么了,他问我:“如果现在我和我老婆分手,和你在一起,你会不会好好生活?”我哭了,我慢慢地开始回头。

  我们都到第九元素聊天室,看着一堆堆名字,我提不起来兴致。他挂着一个名字,玩四国军旗去了。有一个叫挺好的男人过来问我:“做一个调查,你接吻的时候睁着眼还是闭着。”

  我对他说:“闭着。”

  “那希望对方呢?”

  “ 也闭着。”

  “做爱的时候呢?”

  “一样。”

  我明知道他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可还是接着玩这个无聊的游戏。

  “也希望大家都闭着眼睛?”

  “是的。”

  “做爱的次数多么?”

  “很多。”

  “人数多么?”

  “也很多。”

  “我是成年人,有经验,你想尝试一下吗?”

  我退出聊天室,换一个名字再进去。找到那个挺好,问:“做一个调查,你做爱的时候呼吸么?”

  他发过来:“什么意思?”

  我说:“我想找一个能屏住呼吸做爱25分的男人一起玩,你有能力么?”

  他问:“这是什么玩法?”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2

  我不理他。他就不停地往过发消息,说自己在什么地方,手机是多少,穿黑衣服,如果有时间,他想挑战一下。我把丁一威拉过来,让他看我的聊天记录,他笑了,他说:“你这么无聊啊,我给你找个好玩的。”

  我想宁了,想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是不是还不能原谅我。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可是他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我。真的这样残酷么?如果爱真的要走,它不会管你是不是一无所有。

  丁一威告诉我一个网址,让我进去。是一个语聊室,里面有一个声音很粗的女人在唱歌。

  丁一威问我:“还会唱歌不?”

  我说:“会。”

  他说:“那给这里的人唱一首。”不等我说话,那女人就唱完了,我听见丁一威说:“刺猬在微笑是我的朋友,她想给我们唱首歌,我现在把脉给她。”

  我问丁一威:“唱什么?”

  他把耳机摘下来对我说:“现在人家都能听见你说话,快唱,还有挺多人等脉呢。”

  “没有伴奏音乐,我给大家清唱一首《女人花》。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着,谁来真心寻芳踪……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唱到后面的时候已经哽咽,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笑我。把耳机摘下来,趴到桌子上,丁一威递给我一袋妙脆角,我边吃边擦眼泪。

  屏幕上显示淡淡如风对我说:“失意的小女孩。”

  我说:“是女人。”

  “小女孩才会凭吊爱情。”

  经历了许多,我以为我已经是一个女人了。可是今天,一个听完我唱歌的陌生男人对我说我是一个小女孩。女人和女孩的区别在哪里?我知道不是性,但不知道是什么。

  “失恋了?”

  “被恋爱失了。”

  “呵呵。年轻就是好,玩失恋这么奢侈的东西。”

  “年老才好,可以用淡定的姿态看别人的挣扎。”

  “挣扎?你多大?”

  “20,或者21,我记不得了。”

  “你这个年纪不应该用这么沉重的字眼。”

  “你不懂。”

  “我不懂?呵呵,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我是你的两倍。”

  “年龄不过是数字游戏。”

  大两倍又能如何呢?他能知道我的张扬,我的任性,我的热情,我对感情的认真,他只知道这个年龄的大概特征,可是个体呢?他没有真心去喜欢了一个人,可他只要与你共享身体,他没有被人骗去第一次,没有硬着头皮到妇科检查处女膜,没有在做处女膜修复和药流之前签自己的名字,声明意外后果自负,没有面对出了轨的母亲和破裂的家庭,没有感受过被依赖的人丢掉,从此再无依靠的绝望。

  手机响起,我看也没看就接起来。

  “我知道你在310包间,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对丁一威说:“是沙帆。”

  “别下去。”

  沙帆接着说:“有的话,该说清楚就说清楚。”

  我站起来往楼下走。丁一威在后面叫:“你下去干嘛?和他那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我听到他也跑出来了。楼梯上全是“咚咚”的响声。有人骂了句脏话,现在是凌晨2点,一定吵醒在电脑前睡着的人了。

  沙帆双手抱着胳膊站在我面前。

  “你满意了吧?”

  他歪着嘴笑笑,他故意这样笑给我看的。我觉得他就是一个流氓。

  “你就不奇怪这一切吗?”

  “根本不奇怪。”

  “你还是那么聪明。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惜没什么好命。”

  “你就想说这些?”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沾手。”

  “你得到的还少吗?”

  “不就是个第一次。处女值几个钱?”

  丁一威走过来,往他脸上摔了一个巴掌。沙帆笑起来,挑衅地说:“你算哪根葱?我把她上了,她男朋友都连个屁都没敢放。你***站远点,没你的事。”丁一威还要往上冲,我拉住他。我安静地说:“处女值1200。”然后看着沙帆。

  “把个女的上了,还得给她做修复手术,真是男人的耻辱。我那1200甩到哪个女人身上她不知道感谢我?啊?你还把我当玩物,你值几个钱啊?”

  “除了放安眠药强奸放春药,你还有什么本事?还不如一个性无能。”我微笑着看他,眼里全是轻蔑。

  “你再说一次!”

  “你连性无能都不如!怎么样?”我以为他会打我,可是他没有,他转身一拳捶到墙上,满手是血。

  我恨透了他。认识他两年,他要走我两样最珍惜的东西,一个是贞操,另一个是宁。去年8月10号我去他家,他给我炒菜吃,还开了瓶醒目,后来我才知道他存心不良,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我骂自己笨,忘记了他曾经我放过安眠药,我恨自己为什么要去他家。完事以后,他很得意地对我说:“你已经不是处女了。”我躲在卫生间里,看着卫生纸上的血迹,惊恐,悔恨,绝望。他在外面敲门,对我说:“我娶你。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人愿意要你了。”

  我在里面哭得更凶,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可是我觉得这个时候,已经不会有人能和我在一起了。我想我会人尽可夫的。他听到我哭的声音很大,怕被邻居听到,就哄我说流血也不意味着是处女膜破裂了,有可能是阴道口的擦伤,他还说床单上都没有血。我就出去看,果然没有血迹,他把我抱到怀里,说太爱我了,只有这样才会和我在一起。我说我要去检查,他说你自己去吧,我没有那份神气拥有你。然后甩给我2000块钱。我做完手术后,他对我很好,可以说非常好。我对他产生了莫名奇妙的依赖感,有时候还会对他撒娇,我想,他是我第一个男人,我们有过肌肤之亲。

  “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卑鄙,下流。”

  “我就是见不得你们幸福的贱样!”

  “你还要怎样?我快乐一点儿你就碍眼对么?”

  “你和宁才认识几天?你快乐?哄谁!”

  我转过头,丁一威坐在路边。走过去,说:“我们上去吧。”他站起来,拥着我的肩往上走。

  “站住!”沙帆边喊边冲到我们前面。

  我漠然地看着他。然后说:“丁一威,我们走。”

  “现在已经没人要你了。跟我在一起吧。”他拦住我,变得很温柔。

  “你给我滚。”

  他把我从丁一威旁边拉过来,双手死死卡着我的肩,把嘴凑下来就吻,我拼命地摇头,推他打他,可是他的嘴还是在我的脸上,唇上蹭来蹭去。丁一威过来扯我,沙帆用力一甩,我整个人就被砸到墙角里,浑身都痛。抬起头来的时候,我能看到的只是他们撕打成一团,中间夹杂着沙帆骂人的声音。我顺手从旁边摸起半块砖头,爬过去,看清是沙帆压在丁一威身上,两个拳握得紧紧地打他的脸。我举起砖,看准了盖到沙帆头上,听到他大叫一声,然后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我把丁一威扶起来,正好过来一辆出租车,可是司机不拉我们。我只好扶着他走到马路上,打了辆车回家。

  看着丁一威被打肿的脸,我都不敢碰。现在我发现自己是多么地脆弱,遇到事情,只会不停地哭。

  “对不起。”

  丁一威摆摆手,然后吃力地对我说:“你是我朋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已经是7月的尾巴上了。我回了趟宿舍,她们都来了,因为考研班开课了。看到我,大家都问什么时候宁请大家吃饭。我已经能够微笑地说:“我们分手了。”然后在她们的讶异中自然地从一堆废纸中找出从前手机号的话费清单,再从密密麻麻的手机号里找出136开头的号码,抄到手心里。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敢问我是为了什么分开。

  摊开手心,我打电话给费楠,我问他:“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要带我吃饭,陪我购物,给我交手机费,现在那个人还在不在?”

  费楠过来接我,开着他那辆老捷达。我坐上去,看着他伪善的笑和一脸的皱纹,对他说:“说吧,什么条件。”他哈哈大笑,对我说:“咱们在一起,快乐就行,不谈条件。”我说:“还是说清楚吧。”“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们交个朋友,想那么多干嘛?”我想起母亲与吴叔。好吧,权当交个朋友。

  35岁男人的身体,35岁男人的喘息。

  他的手在我的身上游走,我没有一点点感觉,罪恶感都没有。睁开眼睛,我看到啤酒肚,赘肉,我凑上去吻,用手指抚弄,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我的眼神里,流转的都是妩媚。

  这是我的第3个男人,一个肯给我食物,衣裳,交话费的男人。我们之间没有感情,而且我确定,多久的以后,他都不会对我产生一点点爱怜。

  “你真是个宝贝。”他在我耳边说。他很累了,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老了。

  我抱住他,我说:“我想去北京。”

  “去那里做什么?”

  “学口语。”

  “还回来吗?”

  “有你我能不回来吗?傻瓜。”我捏他的鼻子。他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完全不是我熟悉的。

  “多少钱?”

  我伸出四个手指。

  “这么多?”他皱一下眉头。

  “学费啊,车票啊,食宿啊,还要给你买礼物啊。”

  “还有我的礼物?呵呵,亲一下。”

  我凑过去,他很响地在脸上亲了一下。

  “费楠,你对我太好了。”我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可不许不回来啊。”

  “我舍不得你呢。不然你跟我去吧。”

  “胡闹,我还得工作。”

  费楠是一个药品批发商,有一个在英国不回来的老婆,还有一个在身边的12岁的女儿。他不问我为什么换手机号也不告诉他,他不问我为什么一改当初的倔强,乖乖躺进他的怀里。他是一个思维缜密的成年人,他对我这样大意,我想,是因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像在路边捡了一个猫一样,高兴时就给它吃的逗着玩,不高兴的时候一脚就踢到门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只是那时我不愿做那只猫,现在,我愿意了。

  他带我去漪汾街吃饭,一路上不停地说话。他就和刘清不一样,刘清总是那样静默的样子。初识费楠时,我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太精就是太傻,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太精,精到装傻都装得那么像。

  他问我:“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吧。我们也快开学了。”

  “票我给你买吧。”

  “好。”

  费楠说回来以后给我租个房子。我问他:“去你家不好么?我还可以陪小妹妹玩。”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把她带坏怎么办?”

  我轻笑:“我坏你怎么还和我在一起?”

  他说:“因为我就喜欢你坏的样子。”

  男人,呵呵。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3

  二十一 男性动物笔记:善良的小情人

  在认识刺猬之前,我对女孩子有一种偏见,尤其是喜欢在钞票上头打滚的年轻女孩。看着她们泥鳅一样,从我怀里钻出来,穿好衣服后,得意扬扬的样子,我便更得意。她们以为套到了很多东西:快感,金钱,自信。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干嘛不问问,社会认她们这一手吗?得到这些就那么容易吗?相比而言,我弄点钱,就和收废纸一样容易,所以,我花它们的时候,才叫个快乐呢。而她们呢,从我身子底下挣它们的时候,也能快乐吗?

  刺猬就不同了,她没有变着法儿地从我这里弄钱,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那么一点点对等的意思。很微妙地,我们转为对手的角色。我觉得她不是为了钱,从我常带她去上岛消费几百元,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若那么现实,不会时隔半年才想起来钱的好处,投到我怀里。再见到她时,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成熟多了,有伪装得不是很好的豁达。

  她打枪的水平真叫个嫩,作为回报,我装得也够傻。所以,我从来不问她为什么突然成了一只乖猫。一个猎人,在森林里转悠,猎取最优秀的美食,猎取最美丽的皮毛,他有必要管他的猎物,为什么跑得慢了?为什么流泪了?如果那样,我便不是一个猎人,迟早被猎物吃掉。

  得到最重要。

  刺猬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很会讨乖,让人打心眼里舒服。她会问我:老费,有一些老板,比你年轻多了,对我也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是我就和你在一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我不知道,然后她就呵呵呵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她喜欢说实话,她说其实这样的相伴,无需考虑太多,年龄或者外表或者财富,她并非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包括那个年轻帅气的装饰公司老板,名牌大学毕业,才气像臭水沟一样到处流着。刺猬受不了的,是他们都有恩爱非常的妻子,时不时地,在和她约会的时候,夫妻表现得特别腻味。刺猬说,她知道每个人都在撒谎,但别在她面前撒谎,她受不了。

  而我就不同了,妻子在英国,婚姻半死不活,她在那边的生活很放荡,和绅士们做着最不绅士的勾当。在刺猬面前,从来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刺猬觉得我像一个单身男子,至少是一个离了婚的男子,有谈恋爱的资格,有充满外遇的一切精神条件和肉体原因。而且,她知道我把女儿当命根子,她从不计较我女儿的电话打断我们的约会,她是一个善良的小女孩,从她的眼神我能看出。我相信这点,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过客,彼此都是生命中的过客。

  二十二 用躯壳骗取关怀

  回家看了看奶奶,她还被蒙在鼓里。问我:“你妈去外地啦?你这些天是怎么吃的饭?”我看爸爸,他躲开我的眼神。我对他们说我要去北京学口语了。奶奶问我需不需要钱。我说我平时攒了一些。其实我平时根本不攒钱的,月初领了生活费,不到半个月就快花完了。我对他们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正规的语言学校,叫福来得。全外教授课,小班开课,最多不过14个人。他们对我说的完全不关心,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半个多月吧,反正能赶到开学以前。吃过饭我就走了。因为晚上的火车。

  没人送我,我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好久没有背双肩包,现在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扎两个小辫子,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给班里篮球赛大声喊加油,为了考试没考过谁谁谁偷偷地哭。

  开始检票了,我往前看。有一个男孩的背影特别像袁可,我笑笑,怎么可能?即使他站在我面前,我还有资格去说喜欢他么?

  费楠给我买的是下铺,我把包扔到枕边。然后给他打电话。

  “费楠,我上车了。”

  “那就好。我实在走不开。”

  “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那怎么办啊,还有半个月呢。”他笑着。

  “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好啊。都由你。行了,我得进去了。”

  “拜拜。”

  旁边一个小女孩一直看我,可能因为我夸张的语气。我脱鞋,躺下,脸冲里,还没熄灯,就已睡着。

  醒来,正好快进北京站。夏天亮得很早,从窗里就能看出来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到站了,背起包下车。恍惚间,觉得这里是郑州,到了出站口,我会见到宁。

  刚出站,就有许多人凑上来问去哪里,或者要不要住店。我觉得这里是这样的陌生,不是我习惯了的语言和环境。我走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对他说:“五道口。”如果是父母给的钱,不,应该说如果是爸爸,或者妈妈给的钱,我肯定会挤到公交站,向周围人打听怎么转车能到那个学校。

  东拐西绕,40分钟后,我站到了华润超市门口,司机说这就是五道口了,然后掉头就走。看看表,刚好8点,我必须在9点之前去报到。拦住一个路人,客气地问福来得学校在哪里,他指指对面。我看过去,一座楼上确实挂着福来得的牌子。可是进去了才知道,这个学校只是租了这个楼的第六层,宿舍是租用的后面宾馆的房间,上课的教室在一个制药公司里面,确切地说这称不上一个学校。

  爬到六楼,看到许多大学生模样的人,和我一样背着包,拿着钱交过去,然后得到一张贴听课证,笔记薄,衣服还有收据等等一堆东西。

  大约到了9点,办公人员告诉我们班已经分好了,她开始念名字,我听到自己是大学组一班。然后跟着另一个办公人员绕到制药公司里,看到一层的半面都被租了下来,楼道里有饮水机,教室里铺着地毯,还安有电视和空调。

  我坐进教室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但每个人都插着耳机,手里捧着英文读物,或者往纸上写着什么。我坐在那里看着门外,每隔一阵就进来几个人,我看他们都像好学生。

  最后人来得差不多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很胖很壮的外国人。他一进门就对大家笑说说:“Hello!”我觉得他长得非常不真实,因为他很白。

  他说我们可以叫他Aaron,然后问每个人的英文名字,并要求用英语自我介绍。轮到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叫什么,前面有人说自己叫Katty,Judy,Green,Halina等等,我想模仿着她们的起一个,可就是想不起来。我用英文对Aaron说:“我没有名字,为了逃亡来到这里。”

  他笑着问我:“逃亡什么呢?”

  想了想,对他说:“一切。”

  他做了一个鬼脸,说:“那我们以后进行课堂活动的时候,怎么称呼你呢?就喊在逃亡的那个吗?”

  大家都笑起来。我突然想到费楠,我问Arron:“Cat可以么?”

  他想了想,说:“OK。”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4

 我在北京的学习就这样开始了。住进一个12人间的宿舍,很大,房间有三分之一是空地,还安着水龙头。别的房间都是6人的,她们都特别羡慕我们可以在房间里洗漱,而她们就要到窄小的卫生间。早晨要起来锻炼,是“一对一”辅导班的一个意大利老头,特别精神。边做动作边让我们喊:“Today is a wonderful day!”他说自己是一个morning person,所以清晨的时候精力充沛,而到了晚上就特别想睡觉了。中午的时候吃学校的盒饭,回宿舍小睡一会儿。晚上就躺在床上听听英语,或者出去逛逛。这附近有许多家小的服装店,衣服都很另类,价钱不菲。

  费楠经常在中午打来电话,有时候是晚上,一扯就是一个小时,有他给我交费,我有的是心情和他调侃,随心所欲地甜言蜜语,撒娇,发嗲。宿舍里的人问:“你男朋友啊?”我点点头说:“对啊。”

  Aaron讲课的方式很容易引发大家兴趣。比如搞个小型的辩论会,情景模仿,或者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他总是能在每节课后总结出来一个做人的道理。讲到影响一个人的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时,我们大都认为自身大过外因的影响,Aaron摇头,他说不是这样的。我们中就有人站起来给他讲大道理,这个女孩子的口语很蹩脚,我们理解都很困难。她特别激动,可能是觉得自己论据充分吧。好不容易她讲完坐下了,Aaron在教室中间踱了几个来回,然后一拍手,用英文说:“好,我们现在做个实验,来,Judy你坐到讲台上的椅子上。现在我们要做的游戏规则是,Judy不许捡这起这个粉笔,无论什么情况下。”然后他把一支粉笔丢在椅子旁边,问Judy:“你明白了吗?不许把它捡起来,无论什么情况。”Judy做了个手势表明自己懂了。

  Judy刚坐到椅子上,Aaron就笑着对她说:“Pick up,please!”Judy无动于衷。Aaron一直不停地这样对她说,Judy被逗乐,还冲我们笑。过了一会儿,Aaron换了一种态度,皱起眉头,凶恶的样子,对Judy说话的语气让我们都觉得害怕。Judy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去捡它的意思,但能看出来她脸色都变了。我们也觉得这个游戏玩得太过了。Aaron说:“现在,大家都跟着我喊:‘Judy,Pick up’”。我们齐声喊。Aaron还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你想看着这么多人下不了课吗?”没多长时间,Judy弯下腰把粉笔捡了起来放到桌子上。Aaron笑了,他说:“大家现在明白了没有?”

  我觉得悲哀,确实有太多的时候,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我们去虚伪,去堕落,即使心里怀着美好的意愿。虽然Aaron的结论有点偏激,但还是从一定的角度反应了现实。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5

  8月6号那天,下了课我跑到很远的一家网吧上网。到卡秀挑了一张烛光卡,写了:“祝生日快乐。”然后发到自己邮箱里。再打开163的主页,输入用户名,密码,进入免费邮箱。当我看到除了自己发过来的贺卡外,还有一个匿名的邮件时,我想肯定又是莫名其妙的组织或者病毒。打开了,也是一张贺卡,点击观看。是一个可爱的小猪,在深蓝色的天空下,站在雪地里,用鼠标点了“开始”,我马上听到耳机里传来的生日快乐歌。那一瞬,眼泪流了下来,当我没有了一切,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的时候,这无疑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在屏幕上飘过一行字:“冬天也温暖。我从不怀疑你会做到最好,无论你做什么。生日快乐。”落款是小卓。

  回来的路上,我去一家服装店买了一件红色的休闲旗袍,老板要价要得很离谱,我没有还价,因为这是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把旗袍裹在身上,红得耀眼。前面的头发放下来两绺,挺长的,软软地垂在脸颊上,风一吹,就飘起来,后面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穿了细跟的凉鞋,走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绣春楼里的姑娘,只差一块绣花手帕。进教室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像日本女人。Arron看了我好久,对我说:“Cat,我觉得如果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他们一定愿意认识你。”同学们打起口哨来,我和Arron相视而笑。

  Arron喜欢提问我,因为我从不主动回答问题。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积极,就轮流回答,可是到了后来,习惯了环境后,每个人都表现出了这个年龄热情的一面,通常在老师刚说完问题后,好几个人同时说自己的观点。我是唯一一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说话的人,我对Arron提出的问题都在心里做答了,当然,是用中文。在教学区不允许讲中文,同学回答问题碰到不会说的词语时,我就把自己的文曲星递过去。这个时候Arron会看我,对我说:“Cat,don't be shy。”Arron叫起我的时候,我就会很紧张,经常把话说得飞快,他会给我手势,让我讲得慢一点。可那样我就不会说了。他对我说:“Cat,你应该自信。”我感谢这个白白的外国人对我说的每句话。确实,是每句话。

  有一个男生搞来一个游戏:从1到9选出你最喜欢的数字,乘以2,所得数的个位与十位相加,将得到的这个数乘以9,再将所得数的个位与十位相加,最后乘以3,再加上你吻过的男生/女生的个数。这个游戏我在大一时就做过,我知道如果不做最后一步,无论你从1到9选哪个数字,结果都是27。大家都挺喜庆地给对方算。后来一个女生提议给Arron算一次。我们教室口语最好的人把题给Arron念了一遍,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写下97,想了想,擦掉了,改成99。底下就大呼小叫起来,都说他肯定中间算错了,再算一遍。后来Arron又算了两次,都是这个数。我们问他:“你吻过72个女人吗?”他先是很吃惊地问我们是如何知道的,然后坦然说自己与71个女人做过爱。有人问为什么漏掉了一个。他说:“我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日本的女朋友,她很漂亮,当时就有很多人找她拍广告。我一直想让她与我上床,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同学们都说他的生活太open了,他笑着说:“I love that feeling。”他指的是做爱。很多同学都说不可接受,有的还说很恶心。Arron把头转向坐在一边微笑的我:“Cat,你觉得这样很坏吗?”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流利地说:“无需用别人的眼光来衡量你的生活。”他走过来吻我脸一下,大家又是一阵尖叫和口哨。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6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北京了,我去西单购物,想给费楠买点什么回去。可是我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有。

  他给我的钱还剩了1500,我在商厦里来回转悠,想起来从前妈妈总是给爸爸买T恤,可在这里好一些的T恤都2000多了,我也不知道他穿多大号的。坐着电梯到了顶层,发现都是吃的。就买了一份意大利面,一份烤翅,一个中杯可乐。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吃。我挺饿了,突然想起宁说的:“你怎么从来吃不饱啊,将来要养不起你了。”我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了。低下头吃了一会,再抬头时看到隔壁桌上一对男女,男的说:“我错了好不好?”女的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男的接着说:“我喂你吃饭算做补偿。”女的说:“谁要你喂啊。”虽是这样说着,她还是靠在他肩膀上,被他一勺勺地喂着喝粥。我站起来就走。我怕我再看下去会哭,因为虽然已到今日的境地,我还是幻想着他有一日能原谅了我,我没有资格奢求他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让他不要再恨我。

  没有心情去想买什么给费楠了,正好路过金利来专柜,就进去看,只看标签,最后抓了一条深色的领带,500多,在这里面算是中高档的,这样我就心安了。

  想起来在北京都没有坐过一次公交,在站牌上找了一辆能到五道口的上去了,还好是空调车。北京的公交车里都有一个路程单,我才发现从这里到学校还得十几站,还没有座位,早知道就打车回去了。

  车行至语言大学附近时,我发现路上走着的一个男孩特别像袁可,想起来在火车站的那个背影,就赶紧下了车。往回跑着找他。

  那一定是袁可,我看到他脖子后面的那颗痣。他手里拉着一个女孩,很亲密的样子。我跑到他们前面,看男孩的脸,不是袁可,又会是谁呢?

  他看到我,又努力看了一下,认出我了。停在那里,他先对我说:“你怎么在北京?”

  “你怎么也在?”

  “我来看看她。”他把目光移向旁边那个女孩。她不好看,这是我对她最直接的印象。

  “她是谁?”我问袁可,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妥了,我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那女孩儿斜眼看看我,然后抱住袁可的腰,我想这是她对我的回答。可是我没有问她,我问的是袁可,我不相信他会公然称哪个女人是他女朋友。

  果然他没有回答,换上一贯的微笑。他说:“你来做什么?”

  “学口语。”

  “你换手机号了?”

  “换过N个了。”

  “是吗?”他就这样微笑着,让我感觉所有的置气都很无聊。

  女孩摇他胳膊:“走不走啊?”这个情景,让我想起当年的我,我就是这样与袁可在路上与另一个女子相遇,就是这个动作,也说了同样的话,可是他对我说:“你到一边等我一会儿。”然后就和那女子笑谈很久。

  我看着袁可,我想知道如今我做为这样一个角色出现,他将如何处置。

  “你等我一下,我和她说几句话。”他推开女孩子的胳膊,当我很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的时候,心里却全是苦涩。我有什么理由高傲呢,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晚上出来吧。”没等他说话我就先说了。

  “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我特别轻浮地笑。

  “你什么时候回太原?”

  “后天。”

  “我明天回。你回去后,到我的房子找我。这里不方便。”

  “我只在今天晚上有兴趣。”

  “那好,在哪见?”

  “就这里。9点,带好开房的钱。”我转身走了。我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那个女孩听见。我没那么善良,让她知道袁可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想让她难过却欲罢不能。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7

袁可站在那里。我一步步走近他。我想起来两年前的那晚,他站在操场口等我,我走过去,他把我背起来,没走几步就开始晃,他很瘦,我不忍心,一直吵着要下来,他把我放到一个树旁边,挨着我坐下。对我说:“猪,你怎么不靠在我肩上了?”我羞涩地把头扭到一边。他轻轻地拉过我,我的头就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早来了?”我对他说。

  他揽过我就开始吻,全然不顾路人的眼光。激烈,火热,缠绵,一点儿也不是他的风格了,原来他是含蓄的,温柔的。吻过之后,干脆地说:“走吧。”

  我挽住他的胳膊,坚决的姿态。这里没有熟人,他没有推开我。我们一直走,走到语言大学的招待所里,他拿出钥匙开了门,没开灯,没有语言,把我按在墙上狂热地吻。

  我们做爱,从门口一直到床上,我的每寸肌肤都注入了活力,是饥渴的,需要的。我没想过和袁可做爱会这般地神奇,这是我第一次达到高潮。抱着他的身体,我觉得我不用再和每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他了,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是我在颠峰时刻,喊的却是宁的名字。

  他摸我的脸。我想起来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突然一个吓人的镜头,我往他怀里钻,他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手摸我的脸,对我说:“没事儿,没事儿。”那时我的脸热得要命,因为幸福,更多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异性抚摸我。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原来准备好的一副无情的面具,现在都无法被戴起来。我哭了,我不想哭的,我对自己说,从你跟了费楠的那天起,你就不许哭。可是现在,我还是哭了,我不想让他发现,把他的手推开了。他叹了口气,他说:“猪,你过得好不好?”我哭得更厉害了,不稳固的床开始颤。他把我抱进怀里,我把他的胸口弄得一片湿。

  “咱们开灯好吗?我想看到你。”

  他扭亮了床头灯。我爬起来,细细地看他。为什么事情非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他躺在这里,不伦不类,什么都不是。我看到他就会心痛,他是我的初恋,我在他身上寄托了关于爱情的全部希望和幻想。可他只对我微笑,语言都没有,他用微笑对抗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认真?也许可以做爱,也许可以什么都不是。

  我本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我觉得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在想些什么,把心里一直怀念的介意的说出来,也是枉然。我们只是在北京相遇,做了一场爱,然后各行其道。我可以在费楠面前和个妓女似的,就是不能在袁可面前失去一点儿的自尊。

  他也看我。我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有这功夫,看着别人不眨眼,他就有实力营造暖昧。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懂,我以为他喜欢我,被他看得满面通红。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就如我对费楠说我想你了的时候,我是没有感情的。我们都会把自己真实宝贵的东西抽离出来,留下一个躯壳去骗取关怀。

  我开始穿衣服,他默默地看着我。全部穿好以后,我打开门出去,没有回头。

  同学们都让我去和Aaron商量能不能请大家吃顿饭,我说为什么是我啊,他们都说因为Aaron喜欢你。

  课间的时候,我看到Aaron站在饮水机前面,特别腼腆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就没有了在别人面前的自如,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我问:“Aaron,我们能聊聊吗?”

  “好。”

  “在这里学了这么长时间,我很感激你对我任何方面的指导。”

  “Cat,我从一开始就在想,为什么你要用猫当你的名字。你说你为了逃亡来到这里,我总觉得不是一句玩笑。即使做为一个玩笑来看,它也没有丝毫可笑之处。Cat,我不知道你遭遇了怎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自信。”

  “现在,我比从前好多了,不是吗?”

  Aaron摇摇头。

  “我讲每个道理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懂,我的意思是,在我说之前你就明白。和大家做游戏的时候,你笑得挺开心,可是我觉得你不快乐。我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

  “Aaron,你说得对。”

  “你很讨人喜欢,你没有理由不自信,甚至于自卑。”

  “自卑?”

  “不是吗?”他反问我。

  “我回去好好想一下。Aaron,如果以后你有机会来太原,请给我打电话,我会陪你去看晋祠。

  “好啊。很高兴有这样漂亮的女孩陪同。”

  我低下头笑一下,接着说:“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们从不同的地方聚到这里不容易,明天就要分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聚餐?”

  “好。我同意。我埋单。”

  我觉得这是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最轻松的一件事情。

  回到太原以后,我强烈地怀念Aaron,一起学口语的同学,还有那个在清晨领操的意大利老头。他们给了我阳光,让我觉得自己活得不是那么萎靡,至少还有这样的一种环境,只有学习和情谊。我蜷缩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开着电脑,挂在QQ里,隐身。不和别人说话,沉默地面对另一个世界。特别是晚上,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的时候,网络上还有许多各色的人,他们不睡觉,就在那里,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转。我觉得我只不过是希望永不停息。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7

 二十三 男性动物笔记:特别伤害

  对于特别的女孩子,她该领教的,应该是特别的伤害。许多女孩子从我身边离去的时候,她们或哭或笑,但仅限于男女私情,还叫不上快乐或是痛苦。刺猬就不一样了,她不在乎我,她要忘记我了,我该以特别的方式提醒她,我始终在她身边。我要让她的情感从颠峰而低谷,从快乐到痛苦,想像她的表情,她的脆弱,她的眼泪,我觉得,我为她付出那么多,至少我还能看到这样一出戏,知足吧。

  本来以为,知道她的状态后,我会哈哈哈地笑起来。可我没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病态?是不是有些过份?对她付出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现在那般地脆弱,我是不是太残酷了……我努力中止这样的思维,但始终没有,我无法因为这件事而高兴,我没有找到导演一出戏的快感,丝毫没有,我突然闪过这样一个想法:难道自己真的是爱上她了?

  我不知道对她是爱还是占有欲还是责任感。如果没有我,她可能还是一个处女。她去郑州的时候,我特别不想让第二个人进入她的身体,因为我的自私。脑子里乱乱的,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开始骂自己,一个在肉欲中沉溺的人,何必在意一个女孩子的离去,我上过很多女孩子,也有许多处女,我却从没有因此觉得谁应该是我的,刺猬除外,在她之前,在她之后。我努力劝着自己:她有着小孩子一样的面容,小孩子一样的性格,不懂风情,不经世事,试图堕落都找不到途径,受伤害了都表现出天真,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玩的类型,我可以在意她,喜欢她,爱上她,但我不应该玩她,欺侮她,伤害她。

  我他妈纯粹是在自寻烦恼。

  把我能做的做到,补偿她一下,反正她对我的没什么意义了。没心没肺的我,到老年时回忆,至少对一个女孩真好过。

  二十四 爱情该如何排练

  费楠偶尔会过来接我吃饭,还有做爱,他是不会陪我逛街的,只给我钱,让我一个人去。每次我们都在伊豆门口见面,因为那里离我家很近,而我不想让费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他说一开始认识我时,就特别希望我是一个外地的女孩子。他对我不好不坏,若即若离。他不给我发短信,只打电话,而常常说到一半就有事挂断了。我不缠他,只是每隔一段时间象征性地问问最近有没有想我。我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接到过几次他女儿打来的电话,不是学校让叫家长,就是家里停电了。费楠很快地穿上衣服,看来他女儿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他对我说孩子没有母爱,所以自己得对她加倍地好。这个时候,我是喜欢费楠的,喜欢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哪怕他因为孩子把我放到马路边,很黑的夜让我自己打车回去,我也是喜欢他的,因为我不想再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

  我开始晨炼,去南宫广场。虽然得走10分钟到1路车站,再坐15分钟的公车。我记得宁说过他喜欢在那里锻炼身体。去了以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许多头发花白的人打太极或者舞扇,我觉得我老了,比他们还老。我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人们散去,上班族开始忙碌。然后从青年路口往南走,我希望会在这里遇到宁,只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肯定不发一言。可是很长时间了,我得到的只是晒黑的皮肤。

  有一天回家,发现防盗门上贴着一个纸包。捡起来打开看,第一张纸上是几行歪歪扭扭很丑的字:

  我难过的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把你搞到现在这种境地,不是我的初衷。我知道你恨我,你也看不起我,可是请原谅我爱你。也许你不相信,也对,我怎么配得上去爱你呢?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情,我很后悔对你做过的一切。如果早知会有现在的结果,我发誓那天我不会和你聊天,只专心下载我的东西。可是时间不会倒退,我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几次到了你家门口都不敢按门铃,我把你药流时办的手续都给你拿来了,也许这些可以对弥补一些我的过失。

  沙帆

  里面果然有当时做检查的手续。我把它们胡乱扔到抽屉里,都现在了,还有用吗?

  宁都不肯见我。

  数着开学的日子,数到倒数第三天,费楠打过来电话说:“过几天就得好好学习了,今天出来吃顿饭吧。”放了电话,我想起每次开学前妈妈都会带我出去,说的话和费楠的一样,只是顺序不同,她说:“今天出去吃顿饭吧,开了学就得好好学了。”她侧重好好学习,费楠侧重吃饭。

  “费楠,你为什么不换辆车?”

  “舍不得。这车陪我很多年了。”

  “有感情了?”

  “对啊。”

  我们去了三晋饭店的自助烧烤厅。互相给对方套上透明的塑料衣服。

  费楠说:“和你在一起,来年轻的地方,过年轻的生活。”

  我发现今天他系着我送他的领带,特别高兴地拉了拉。他说:“你怎么舍得买这么好的领带,我平时都是凑合着。除了要去一些正式场合。”

  我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是嘴上娇柔地问:“今天正式啊?”

  他含笑点头说:“对啊。和你在一起,怎么能不正式?”

  我噘起嘴说:“你和我生分了,我可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内人。”

  他哈哈大笑,他说:“你知道什么是内人吗?瞎用。”

  我说:“你看,我见你都衣衫褴褛的,多亲切啊。”

  他看看我的衣服说:“你这可是在骂我呢,衣服是我给你买的,你这样形容它们啊?”

  我讨乖地说:“因为我买的时候想给你省钱啊。”

  他笑着摇头说:“我老了,说不过你。和个精豆似的。”

  服务生过来给我烤了两条鱼,费楠说这东西肯定咸。我站起身去拿饮料,他说要喝西瓜味的。当我接两杯饮料往回走的时候,竟然看到吴叔,他对面坐着的,是妈妈。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穿着像个居家的女人,慢条斯理地吃着,时而停下来喝口饮料,我都能感觉到她的轻松。我见惯了她什么时候都皱着眉头,有不停的电话,职业装,手提包,吃饭像在抢时间,随时要走的样子。

  坐回到座位上,费楠问:“怎么这么慢?”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人多嘛。”

  费楠给我讲他去德国时感受到的那里的文化,我一句都没听到心上。我一直想要不要拉着费楠,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后悔做出的选择。想了许久,我本不想破坏他们的和谐的,可是我看到妈妈用纸巾给吴叔擦嘴,我就忍不住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生活,果真如她说的,除了房子的贷款,其它的一切,她都不负担了。

  我知道费楠不会和我过去,若我负气把他卷入我的家事中,我和他,就没有可能继续,走出这个门,必定形同陌路了。想了想,我催费楠:“快点吃嘛,我想去玩沙弧球。”费楠宽容地笑,放下手里拿的肉串,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对我说:“由你,都由你。走吧。”我假装很快乐地挽住他的胳膊一同往前走。他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在公共场合,向来都一副清白的样子,我老实地走在他身边,别人看来,很普通的叔叔和侄女。

  故意走过妈妈和吴叔旁边,临经过时还特别大声地对费楠说:“长这么大,数你对我最好了。”吴叔抬起头来,妈妈看到吴叔的神情也转过头来。我就那样花枝乱颤地挽着一个老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又想起来高中时的班主任的那句话:“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

  我看看驾车的费楠,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很容易就走近一幕悲剧,而我自己,却并不觉得难过。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8

  开学那天,早早起来把电脑装了箱,到小区门口叫了辆出租车,然后一个人费力地把机箱和显示屏弄到门口,下楼的时候,我就把箱子拖在地上,很慢很小心地往下接,箱底和楼梯磨擦发出刺耳的响声。等我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大箱子都挪到楼下打开楼门的时候,发现出租车已经离开了。

  挤到人群里排队,交学费,住宿费,领收据。再排另一个长队,注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我们已经大四,是这个学校最老的男男女女。去超市,买洗衣粉,卫生纸,毛巾,洗发液,护发素。结帐时看到袁可,站在另一队的队尾,身边换了女子。他也看到我,等待我的目光与他的相交后,把头转向一边。用默然的方式提醒着对方自己的存在,也算是一种表达。

  吕超给我发短信:“你们怎么也不请我这个媒人吃饭?偷偷地要把他放走。”

  我回:“他走?什么时候?”

  “你还能不知道?你们合伙赖饭是吧?那小子今天晚上的火车。你不去送?”

  他还在太原,我以为他已经去了学校。从太原开往商丘的那列车,晚上开,我是知道的。想到他还和我在一个城市,想到我可以去火车站,我心里就腾升了一种希望,我还可以再见到他,在他没有完全忘记我之前。奋力跑回家,从抽屉里翻啊翻,终于找到药流时开的单子。我要告诉他,他有过一个没有成形的孩子。

  很早我就到了火车站,进了候车室,坐在离检票口最近的地方,我想这样就不会落掉他。

  过了一个多小时,形成熙熙攘攘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这趟车,是不是今天走,还是已经走了。开始检票了,人群涌动起来。我坐在那里,死死盯着每一个人,不敢眨眼,怕在那一刹那,宁就从我眼前闪过。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觉得特别沮丧,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了。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望着候车厅的大门,希望他会神奇般地出现。

  我看到他了,他和周围的人说着话。他说过的,每次走的时候全家都要过来送。我还看到了吕超,提着一个大包跟在后面。宁没有看到我,吕超看到了,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往前看。我站起来,宁的目光一落到我身上马上就转开了。

  “你们赖我饭。”吕超说。嘻嘻哈哈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里攥着的单子都湿了。宁站在那里,一眼都不看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可能是他妈,催促他说:“还不快点走,看看都几点了。”然后他们就从我面前过去了。吕超边往前走边小声问我:“你们吵架了?”我把包从他手上接过来,对他说:“把你的站台票给我。”

  头一次活得这么贱,跟在宁的后面,随着他家人上了火车,也称是送站的。我一直害怕宁把我赶下去,可他一句话也不对我说,好像我是空气。他家人围着他嘱咐这叮咛那,他们都没有时间问他关于我,我悄悄走开,躲到卫生间门口。

  直到车快开了,他们才下车。我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宁的脸,把手里汗湿的纸递过去。

  “干什么?”

  “你看一下。求你了,就看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看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懂。”

  “我怀过孕,是你的。”

  他愣住了,终于肯看我。他问我:“真的?”我狠狠地点头。

  这时候,我发现车厢缓缓摇动。窗外的人开始倒退。我想完了,就往门口跑,宁也跟着跑过去,可是车已经开了,车门已关上。我转过身,看他。他失控地把我裹到怀里,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呆呆地任他抱着,像梦一样。

  他松开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的泪痕,伸出手替他擦。他说:“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我觉得我太惨了,真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知道怎么来找你。”

  就像我们从前的每次闹别扭,他总是不知怎么张口对我说别生气了。可是这次不同了,如果他能早点来找我,就不会有费楠,不会有北京之行,不会有与袁可的那夜,是我错过了他,还是他错过了我?

  “你说话啊。”

  “下一站是哪儿?我要下车。”

  “你不能原谅我?”现在是他这样对我说。

  我沉默着。他可以对我的从前不再计较了,可是我的现在呢?我的现在是自己都不能容忍的,他能吗?

  “不要离开我。”他抱紧我。

  这句话是这么得熟悉,我想起电话里他的低语,想起短信里的亲密,想起吵架后的彷徨和犹豫,想起我和别人谈起他时的幸福,想起他对我的诺言,想起我决定好好和他一辈子,想起难挨的等待,想起我们曾有过那样彼此珍惜的日子,想起他是唯一一个给我感情的男人。

  “你还会娶我吗?”

  “会。”

  这一刻我的心里又被融入温暖的东西,宁还会娶我。我有幻觉他就像当年在我身边出现一样,再次挽救我的生活,带我离开我低靡的世界。

  “跟我去郑州住几天,好吗?”

  我哭着点头。我想我又得到了这个男人和他的温暖,他的宠,他的宽容,他的承诺,他的怀抱,他的人。可是当我再靠在他的身边时,为什么觉得这样不合适?

  他去补票,列车员说没有卧铺了,只有硬座。他就让我在这里睡觉,他自己去硬席车厢。对我说:“明早我过来叫你起床。”

  把自己缩到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就从一开始数,到最后终于迷糊了。我想不起来这是哪趟车。从太原去郑州的,还是从郑州回来的,去北京的,还是从北京回太原的。我在梦里看到过去:沙帆跟我上了火车;我在站台上提着裙子奔跑;背着双肩包排队进站;袁可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费楠那中年人松软的身体。我迷茫着,我现在是要去哪里?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39

  再如何努力,和宁也回不到从前了,两个人多了许多的客气。他特意让我住进上次来时住的那个房间。我感激他做的这一切,也处处留意着拉近距离。可是,我觉得他根本不能做到不介意我的过去,虽然他一直说没什么,虽然他有时候还安慰我。我想对他说明,他阻止我说:“我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忘记吧,现在是我和你。”

  到了他学校的那晚,我们都很卖力地看电视,原来我们连电视都不开的,一直相拥地不停地说话。我知道两个人都是在逃避那个难堪的时刻。看到一个台没有节目了,就换另一个。直到哪个频道都是雪花点。关掉电视,我们紧挨着躺下,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有碰我。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他很无奈地说他真的进入不了状态,让我再给他几天时间。早上他很早就起床了,洗漱完过来吻我,我醒着,但没有睁眼睛。最后听到他把门关上,我坐起来,我想我该走了,若和他再在一起,才是对他的欺骗。因为我有费楠,即使我放弃与他的联系,我的身体还记着我有费楠,还有袁可。我没有资格继续享受宁的感情。他应该找一个纯洁的女孩子,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带走的,昨天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手提包。看到宁散在床上的衣服,拿过来叠好放到枕边。把窗户打开,让清新的空气进来,现在已是初秋了。把被子叠好,床罩套上去,房间整洁,好像不曾有人住过。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我真的很留恋宁,可是,回头太难。

  打开门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撞上宁,手里提着面包和牛奶,他奇怪地问我:“你去哪?”

  我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笑笑说:“到楼下买点吃的。”

  “你就是个猪。给你买回来了。”他把吃的放到床头柜上。

  “你怎么回来啦?”

  “怕你走了呗。”他半开玩笑地说,把我抱到他怀里。

  “去上课吧,刚开学,别落下功课。”

  “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养我啊?”

  他看着我说:“你放心,我会让你过最好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他带我去食堂吃饭。一路遇到同学,都冲他鬼笑。有熟识的,问:“你女朋友又来看你了?好幸福啊。”他让我坐在那里,自己去买饭,我说一起吧,他说:“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要好好照顾你。”他一趟趟地跑着,慢慢地,我面前摆了一堆食物。

  下午要开会,他不能不去。他说:“要不你去计算机中心上网吧?”我说:“不了,我想睡觉。”他抱着我说:“一定等我回来。”

  我想我还是给他留句话吧。从总台要了纸和笔,写下:

  宁:

  我们还是分手吧。

  现在,我已经是别人的女人。

  不要忘记,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你是她的爸爸,我是她的妈妈。

  对不起。

  把纸条放在手机充电器下面,他很容易就能看到。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0

  二十五 知道结果的游戏

  周围的人忙着考研,六级,各种认证,还有托福,GRE,比大三时更紧张。我坐在小卓旁边,看她抱着CCNA认证的全英教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些什么。马上就要面对社会的竞争,我没有任何能力立足。回想这四年,沉湎在感情的纠葛中,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不停地寻找一个平衡点,除了苍白还有什么呢?我翻出压在柜底里书,学过的教材新得可以拿出去买。我想我应该为以后的生活做努力了。没有什么是可以靠得住的,家庭都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更何况是拿钱养着你玩儿的情人。

  小卓对我说:“我一直想和你谈谈。我觉得你偏离大家的轨道很远了。”

  我说:“什么也别说了,我明白。”

  把大一时就放掉的英语捡起来,早晨起来背单词。又从经济管理系的同学那里借了笔记,辅助我对二学位课程的理解,有时间的时候就去听他们的课,我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搞计算机,毕业后的方向应该是工程管理。但我在上本专业的课时,已经能够做到不发呆,不走神,也不幻想。多学一些东西总是没坏处。

  和费楠在一起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很管理上面,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不谈公事。后来也慢慢说起一些。我记得他说过的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在做人。平时和别人处得好了,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利益。但和别人处不好,你试试,在你失落的时候人人都落井下石。”

  我不停地调整自己人生的坐标。但我不后悔曾经花费时间经历的一切,那些事和人,都带给我不同的启示。教我学会了看透和坚强。

  “我想你了,你相信吗?”

  我握着话筒,微笑:“相信。”

  “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一面?”

  “现在。”

  我站在学校门口。十月中旬了,天很凉。我只穿了件牛仔外套,刚到膝的裙子,与裙子颜色同是深蓝的靴子。看看表,已过了20分钟。我觉得无聊,就来回走。后面一辆车打喇叭,回头,车里的是刘清,可车已经不是他的本田了。

  “很漂亮啊。”

  “你是在说自己的车,还是说我?”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他侧过身子看看我,他说:“我预感今天你会给我惊喜。”

  散开的头发垂直地披在肩上,我整理一下,说:“有柔顺头发的女人有一颗柔顺的心。”

  他哈哈大笑,然后踩油门,车平稳地开出去。

  “去喝杯茶。”车停到水利宾馆停车的时候他对我说。

    “这里有茶座么?”

    “有。”

    跟着他走进宾馆大厅,一前一后,他脸上一定没有表情,我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一丝一毫,他足够不动声色。走进电梯,他按了“10”,然后把手搭在我肩上。

    从电梯里走出来,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手里有两双一次性拖鞋。他走到总台:“一个钟点房。”然后扭过脸来轻声对我说:“把鞋换上。”我想了一下,坐到沙发上把鞋换好。

    铺着地毯的房间,有电视,两张床,两个小沙发,一座茶几,一个梳妆台,前面摆着宾馆的服务台电话薄,卫生间,洗漱室,浴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换上宾馆提供的睡衣,半躺在床上,随意地打开电视。

    “不是说要喝茶么?茶呢?”

    他站起身,从茶几上取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茶,端到我面前。

    “这也叫茶?”我没有接,笑着看他。

    他用房间的电话打到总台,让服务生送来一壶绿茶。

    “你每天都做什么?”他放下电话问我。

    “上课,睡觉,吃饭,相互吸引。”

    “呵呵,一个小孩子为什么总把话说得这么沧桑。”

    “你的公司如何?”

    “还好。”

    “你爱人呢?生了孩子没有?”

    “快了。”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感觉不到他,记得一个月前他打我手机,告诉我他爱人怀孕了,他要做一个好男人了,呵呵地笑着,那么假。

    服务生敲门进来,把茶放到桌上。刘清微扬下巴,他退出房间。

    他挪到我面前的床上,专注地看我。我抬头直视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的眼睛,睿智是另一种狡猾,眼神骗不了人,我知道他的精深,虽然他从不表达。

    “让我抱抱你吧。”他张开双手,像在等待一个孩子的撒娇。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想你,你知道么?”

    “我不相信。”我的生硬与气氛不相适应,我不是那种会在情欲下身不由己的女孩,让我欲罢不能的,是心绪。

    “我想你。”他轻轻吻我的耳垂。

    “呵呵,我不相信。”我歪一下头,错过他的唇。

  “你刚才还说相信的。”

  “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

    “如果不想你,我为什么要找你呢?”

    “寂寞。”

    “那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呢?”

    “你说呢?”

    他轻轻地笑,呵出的热气喷到我的脖子上,很舒服。他托起我,放到床上,我才发现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弄开了扣子。然后一件一件,我的衣服任他全部脱了下来。

    “我看看你的身体发育成熟没有?”

    “为什么连小朋友都不放过呢?”

    “因为小朋友愿意被我欺负啊。”他俯下身子吻我,我不允许他吻我的嘴唇,在我的定义里,接吻和拉手,是很纯净的表达,神圣,不属于任何暧昧。

    刘清用洁白的被子盖上我的裸体,然后走到沙发前,打开他的皮包,拿出安全套。我微笑,他竟然准备这些,他这次有把握我与他发生关系吗?他背对着我,他不知道我晓知一切。

    走回到我身边,我用余光看到他把安全套塞到枕头下。一个男人的身体,赤裸的时候,他就是一只动物,不论在人前何等地意气风发;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丝不挂的时候,她就是一块肉,即使走出房间后如何清纯似水。

    他把我抱到自己的身上,我看他,他在微笑,我亦如此。他抚摸我的长发,然后把我的脸按到他的脸上,接着我感觉到他的两只手在我背后给自己戴安全套。我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他看不到我的偷笑,他在设计我的意乱情迷。

    “下来。”他轻轻说。

    “下来?”我故作迷惘。

    “难道你喜欢在上面么?”

    他把我压在身下,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下身那个滑稽的道具。

    “我想回宿舍。”我安静地说,推开他。

  “为什么呢?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很好啊。可是这样就不好了。”

  他边吻我边抚摸,我偏偏不给他任何回应,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没意思了。

    “等我,我去冲澡。”他是随时可以进入另一种状态的人,目的明确。我相信他在工作中亦如此,果断,进可攻,退可守,来日方长。

    他从包里拿出一小瓶沐浴露,然后浴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过一会儿,他从浴房走出来,淡淡清香,我暗笑,他也怕老婆嗅出别的女人的味道,这个男人的保护色就是沐浴露。他的手机响起,他把电视关掉,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然后我听到他温柔地说:“公司有事,不过我会尽早回家。”

  车驶出宾馆,停在柳北路口,他侧过脸,对我说:“我有事,今天不可以送你了。”

  我点点头。他从皮包里抽出一百元:“拿去打车。”

    “我自己有。”

    “拿着吧,一个小女孩,大晚上的,就不要翻钱包了。”

    “不用。”我边说边推车门。

    他一把拉过我,在我的脸上印上一吻。

    “我是真的欣赏你,不管你信不信。”

    “你也很好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最怕别人和我客套。”他笑。

    站在路边打出租车,刘清早已离开。我和他身边别的女人不同,我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感情,不要他的假惺惺,只想随心所欲地相处,不委屈心情。

  收到他的短消息:“我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1

  二十六 男性动物笔记:平面设计

  真没意思。我早丧失了扯东扯西酝酿感情的年龄,对于女人,就是这样,她愿意我愿意,吃饭,开房,然后各走各的。我没有情人,我只喜欢如妓女般不纠缠,如老婆般有品质的女人。

  刺猬只是一个玩不起的孩子,身如冰雪,心如冰雪,有香艳无刺的小聪明,我尽收眼底,但不戳穿。 我觉得她是理论上的处女。换了别的女人,我会想,她在玩我,在戏弄我,在那样一种情景下,我是不会放过她们的,我会在尊重的基础上得逞。而面对刺猬,我始终不相信她是故意耍我。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她诉说她的爱欲和风情时,同样会显出她的稚嫩,她纯净如水,她只是说事,而不是在说自己的性情,漫不经心。我们相差仅几岁,当我拥她,吻她,抚摸她的长发,我感觉我是一个老爷爷,也许她也捕捉到了这种感觉,所以笑问:怎么连小朋友也不放过呢?

  这问题一下击中了要害,以后的行为,便有些笨拙而做作。匆匆别过,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去找她。对别的女人,金钱是上床的筹码,而对刺猬,我不知道用什么能够换取,她对我来说,或有或无,都无所谓,所以我没必要浪费时间和心情去思考。但我会记得她,我对她的了解甚少,她对我诉说时,我多半在想自己的问题。我只知道她一直在独行,带着长长的尖刺,步履艰难,尖刺使她失去平衡,失去靠近别人的心情。

  孩子让妻的肚慢慢隆起,我的欲望慢慢地瘪下去。

  我摸摸包内的隐秘处,还有两个安全套。刺猬也许觉得,是我以为必能得到她,才带上这个的,这使她更不服气。其实,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时时备用。

  我打通了公司搞平面设计的女孩的电话,告诉她,我在水利宾馆门口等她。我要开同一个房间,在同一张床上,继续我的行为。

  在这个城市的平面上,我是最好的设计师。

  这是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2

  二十七 谁是谁的宝

  12月的一天,叶枫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去一个饭店,他说他过生日呢。我专门去好利来买了一个蛋糕。去了饭店才知道人挺多的,不过都是男的,都是他哥们。他坐在最中间的座位上,满脸通红的。看见我来了,他问服务员要了一个椅子摆到自己旁边,让我坐过去。

  “大家都认识吧。别不客气啊,你好好吃着。”

  他们猜拳罚酒,我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场合,刚在宿舍吃过饭了,不怎么饿。叶枫和这个喝了和那个干,根本顾不上我。我也想着自己算什么啊,不是女朋友,也不是朋友。大家都知道我们那档子事,也知道他现在有女朋友了。越想我越觉得不合适。正好费楠打过来电话,我趁机走到饭店门口,清静了许多。

  “做什么呢?”

  “朋友过生日,在这里吃饭呢。”

  “那你赶快去和他们玩吧。”

  “没关系,他们正闹呢,也不缺我一个。”我往里看,叶枫他们不知道说什么笑话,哄笑成一团了。

  “我今天心里烦得不行。”费楠很少在我面前表现出来不开心,这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

  “老婆回来了。”

  “哦。”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为我这样一种角色。

  “她说要离婚,还要把孩子带到英国去。”

  “你同意了吗?”

  “离婚我同意,本来也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可是孩子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了。”

  “那你不要给她。”费楠特别疼爱他的女儿,这是我一直看在眼里的。

  “唉。女人在外边也挺不容易的,如果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人,老了都没有人照顾她。可是我舍不得孩子你知道吧?我看着她长大的。”

  费楠在这样的时候都能够为他老婆着想,我觉得他或许是爱她的。可我不能完全体会到费楠的心情。我能给他的,只是我的年轻,我的活力。而他为任何事情烦恼时,需要的安慰和鼓励,是我这个年龄的女孩根本无法给予的。

  “行了,我就是想说出来会好一点。你还是个孩子呢,说这些,你也不懂。”

  “费楠,你为什么不去英国呢?”

  对方没声音了,我连问几声“喂”,还看看手机信号,是满的。

  “她在英国有人了。”费楠沉重地说,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费楠这么忧伤。我想到我的爸爸,他们的感受是不是相同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安慰过他,我们一直保持着冷漠。现在我反而希望爸爸身边也有一个女孩,至少她可以听爸爸说出他的不开心。

  “我还得去机场接个人。行了,挂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3

 走回饭店,看到好几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了。叶枫很英武地站着,往杯里又倒满了酒。我坐过去的时候,他把杯子送到我嘴边,对我说:“我过生日,你怎么也不干一杯?”

  我接过来就干了。

  他们都鼓掌。叶枫得意地说:“我喜欢的女人,哪个都不是吹的。”周围的人虽然喝得晕头转向的,但还知道不乱说话,没人搭他的腔。

  我对叶枫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叶枫把桌子一拍,说:“刚来没几分钟,出去接了个电话,你就要走?我可是一年就过这一次。”

  我没办法,继续坐下。可是他还不放我,又倒了一杯酒递过来,说:“咱们没缘分恋爱,这杯,大家都看见了,为友谊干杯!”

  他身边一个男人扯他,对他说:“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能喝,我替她顶了。”

  叶枫推开他说:“这杯谁也别替她,这是我们的事儿。”

  刚才那杯喝得太猛,胃里特别难受,再喝一杯,我怕我会吐。

  叶枫看我不接,对我说:“现在你一个蛋糕就把我打发了,以前你送我的东西我可都留着呢。”

  说着他就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上面挂着一个十字绣的坠,一面是只小猪,另一面是我绣上去的字:“叶枫,生日快乐。”

  我手笨,当年这点儿活做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接过来酒,看到那个手机坠,我觉得没有什么理由不干这杯酒。叶枫带头开始鼓掌。顿时我觉得自己也挺豪放的。

  他们继续喝着,叶枫酒量很好,桌子上都倒了好几个了,要不就是去卫生间吐的,只有他和正常人似的,除了脸上有点红。

  第一次和叶枫吃饭,就是他生日的时候,那时我们刚认识几天。我还记得叶枫堵在食堂门口,和座山一样,对我说:“我今天过生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和我相跟的女生就在旁边偷笑。我也是一头雾水,我和叶枫只是前两天文艺部开会的时候分到一组讨论问题,这么浅的交情,他竟然让我和他一起过生日。

  看到我不说话,叶枫急忙说:“我朋友们都在那里等着呢。”那时我是多么羞涩啊,一听说人多,害怕得不得了,打死也不肯去。下午下了课,在教学楼门口又看到叶枫,他冲我这个方向走过来,我就害怕他找我,因为站到他面前的感觉特别不好,我得抬高了头才能看到他的下巴。

  结果他就冲我过来了,说:“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我生日呢。”我实在逃不过了,就跟在他后面去了。当时饭桌上还有两个人,都是我们系的,平时也说过几句话。可我还是紧张,不停地吃米,也不夹菜。叶枫看到了,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特别认真地问我:“用不用我喂你?”那时就觉得羞涩而且感动,眼睛都红了,觉得这个男生真体贴。

  喝到最后也不早了。大家三三两两扶着回去了。叶枫对我说:“到我那里坐会儿吧。反正宿舍楼门也锁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我把大衣披上就和他一起出去了。走在路上,不像大一大二时那样,觉得他非常高,浑身不自在。我想如果放到现在叶枫追我,我就不会嫌他太高。

  他租的房子供暖还行,叶枫一进门就把大衣脱了。他点支烟,问我:“现在,你吸烟么?”我摇摇头。他坐到我身边,默然地吸烟,伸出手摸我的头,我没有动。就像疼惜孩子的慈父一样,他的手给我这样的感觉。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我靠在他的怀里,这个时刻,我们心中完全没有欲,是一种很纯洁很纯洁的依赖,相互依赖。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叶枫轻轻地说,他只是在感慨,不需要我的回答,“你和宁分手了么?”我点点头。他叹一口气,然后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相片,就是那张我们唯一的合影。我看到那时的我,两条垂下来的辫子,满脸都写着阳光。叶枫穿着白色的T恤,脸上是满足的笑容。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拘谨地坐着。

  我把相片推开,我说:“我不想再看。我会难过。”叶枫拿着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对我说:“我也是。”我想我们都是怀念那段时光的,因为我们已不能够回去。错过了失去了不再了,才知道珍惜,更珍惜。

  我们开始扯别人的闲事,谁和谁同居了,谁又对不起谁了,谁要去哪工作了,谁已经拿到签证了。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把回忆的氛围化开了,我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想伤感。

  不小心瞟见墙上的钟表已经过了零点,我对叶枫说我要走了。他说:“难得有兴致聊天,这么着急做什么?不然你今晚就在这里住,我睡地上。”我说:“不了,有的是机会,明年才毕业。”

  叶枫穿上大衣,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一直觉得你毕业前会送我一个大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笑,没回答。

  “你会不会?”

  “不会。”

  这个男人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3

  别人留在学校考他们的研,我挺高兴地回家。因为我在一家外企签了一份工作。回家以后才想起来没有人分享我的快乐。有一个学期没有回来过了,全是浮尘,我换上妈妈原来一直穿的睡衣,拿抹布东擦西擦。我感觉不到孤单,也许是已经习惯。

  快过年那几天回了趟奶奶家,用费楠给的钱给她买了一套保暖内衣,给爸爸的是一件羊毛衫。奶奶接过东西眼圈就红了,不停地说:“可怜的孩子。”我想她是知道他们的离异了。我坐在奶奶旁边,对她说:“没事,你看我把自己照顾得多好啊。”爸爸听见我这句话,眼圈也红了。奶奶给我炖肉,做带鱼,临走时还拿一个大塑料袋装了许多饺子,她说我又瘦了。

  放炮,过年,日子过得飞快。

  大年初八,晚上十点多了,吕超给我打电话,说和几个朋友在金苹果呢,让我也过去一起玩。

  我是开着车过去的。因为费楠公费去青岛旅游去了,就把他的车扔给我开。他的车也不再是那个老捷达,而是流线型的海南马自达。

  进了包间以后,吕超迎上来,帮我把衣服和包挂到衣架上。我和他互相调侃了一阵以后才注意包间的环境。七八个我不认识的男女,我问吕超:“我以为是咱们高中同学呢,这都是谁啊?”他说:“都是我初中时的同学。看,那个就是张鹏。”张鹏我是知道的,他,吕超和宁是最好的兄弟了,后来上了农大的赴德班,从此就在德国边给别人洗车边上学。以前和宁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讲过不少他们的故事,宁还对我说过年时张鹏可能会回来,到时候他带我见见。张鹏被吕超叫过来,冲我笑,我也礼貌地微笑,同时在心里嘀咕,吕超是不是不知道我和宁分手了?

  我刚坐下,包间的门就开了,走进来一个女孩子,后面跟了一个男的。我也没注意。光顾着和吕超挖苦对方。我们高中时就这样。

  他:“快嫁人了吧?”

  我:“想嫁当然快了。”

  他:“为什么?减价啦?”

  我:“你要不要?”

  他:“不花钱就要。”

  我:“做你的梦吧。谁希罕和你在一起啊。明明减价我就够亏的了,想将来生个女儿捞一笔,不过看你的尊容,和你的结晶还能看吗?还是算了吧,不够赔的呢。”

  他:“负负得正啊。”

  我:“小样儿,有本事了。”

  他:“算了,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帅哥梦吧。”

  我:“我只喜欢两种男人,要么特别聪明,要么特别漂亮。”

  他:“那我是后者吧?”

  我:“你啊,是前者再往前,后者再往后。”

  他气得话也说不上来了,我得意地笑。这时有个男的对我说把歌本传过去一下,我往过递的时候,竟然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看着电视屏幕的男人是宁。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再看看他旁边那个拿着话筒唱歌的女孩子我就想起来了,他们在我和吕超说话的时候进的门。女孩唱着《约定》,时不时还看宁一眼,挺深情的样子。

  我回过头来看吕超,他本来是笑着的,看到我这么愤怒的样子也明白了,换上一脸严肃,对我说:“你和他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大家都是朋友,他都能坐到这里来,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他知道我过来?”

  “嗯。他早过来了。你进来的时候,他正好陪小夕去卫生间了。”

  “谁是小夕?”我心里明明知道,还是想问。

  “他现在的女朋友。行啦,都过去的事了,你也别介意。从现在起就当个朋友。”吕超拍着我的肩。

  我心想我还能怎么介意,我都这样了,还有能力和别人抢男朋友么?

  他们和老板要了一捆啤酒,大家边喝酒边闲扯。我和他们都不熟,他们都是初中同学,在一起聊得特别起劲。 吕超看我一个人闷在那里,把我推到中间对大家说:“这是我妹……”话没说完,就有人拿喝过水的一次性杯子砸他:“什么哥哥妹妹的?说清楚点儿。”

  我看宁,他也和别人一样看着我们笑,那个叫小夕的女孩子依在他旁边,像只小猫。有人让我和吕超给大家唱首歌,吕超问我:“行不行?”

  我说:“没问题。”

  然后我们就给大家唱了《片片枫叶情》,过程中一直有人起哄,整个包间热闹非凡。

  他们这帮同学都挺闹腾的,听他们扯着以前初中时的事情,扯谁谁谁出国了,哪个老师当了副校长了,最后扯到还有几个没恋爱的。说到这儿,他们就把矛头指向了宁,因为他是这里唯一带女朋友过来的。他们让宁讲认识经过。宁说这是保密的。大家就追问小夕,那女孩被弄得脸红得和苹果似的。我想他真的找到了那种适合他的女孩子。吕超和张鹏岔话题把大家引开了,每个人也都挺识相的。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4

  快零点了,人陆陆续续都走了。最后就剩下吕超,张鹏,我,宁,小夕,还有两个男生。若不是因为有宁,我早回家了。看着他和小夕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还是不想走,想多看他一会儿。

  张鹏说:“还有几瓶酒,咱们喝了吧。”往小夕的杯里倒酒时,宁说:“她不能喝,给我吧。”

  他们就都说真看不出来宁这么体贴。小夕在旁边一脸幸福地笑。宁接过杯子,一仰脖就喝了下去。然后对服务员说:“再来十瓶。”

  吕超问他:“你没事吧?”

  宁说:“没事,高兴。”

  吕超看看我,我坐在黑暗里,没有表情。

  酒上来了,他们又开始喝,吕超不让我喝,他对大家说:“我妹酒量不行。”

  小夕也不喝,可是她坐在宁的怀里。我坐在一边,觉得有些累,躺下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宁吵着要和我喝酒。我坐起来,我很少刚睡醒就这么清醒的。他晃晃悠悠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酒,不是啤酒,是白酒。他们什么时候要的白酒?

  他站在我面前,眼睛都是红的,脚都站不稳,张鹏扶着他。

  “来,敬你一杯。”他说完,自顾自地干了一杯。然后把杯口朝下,一滴都没有往下流。我从他手里接过杯子,也一饮而尽。我第一次这样喝白酒,胃一下就烧了起来。

  他从张鹏手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满,举到我面前,干了,看着我。

  我去拿酒瓶,吕超按住我的手,对宁说:“你喝多了。”

  宁说:“你们都别管。让她喝。”

  我推开吕超,把杯子倒满,干了。有种想吐的感觉。

  宁拿了酒瓶,晃一晃,空了。踉跄着走到桌子旁,抓了一瓶酒。刚拿到手,他就倒在地上了。大家冲过去扶他,他挣扎着站起来,挺用力地推别人,嚷嚷:“我没醉。我今天就是要和她喝。”

  又是一杯白的,我眼也不眨地吞下去。小夕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过来,说:“别喝了。”宁看着小夕,上下打量,好像不认识似的,说:“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看着小夕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吕超安慰她说:“他喝多了,别在意啊。”

  “接着喝。”宁他现在已经晃得很厉害了。一只手端着酒杯,一只手扶着墙。满口酒气喷到我脸上。

  “你不能再喝了。”我说。

  “喝死,我也要喝。”他大着舌头说。

  我看到他流泪了,我的眼泪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也流了下来。

  周围人都看着我们。除了我和宁,其它人都不明白。

  他红着眼珠看我,抓起瓶子就往嘴里灌,刚抬手,人就倒在了我面前。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弄到沙发上。小夕坐在他身边哭。

  吕超说:“大家都走吧,我打车把他送回去。”

  我把吕超叫到一边,问:“能不能让我送他?”吕超看了我很久,才点点头。

  把宁搬到费楠的车上,吕超问我:“你哪来的车?”我假装没听见。看到小夕站在车旁边,我走过去。我对她说:“你住哪?我先送你。”

  “他家。”小夕指着宁。我的心一颤,他们同居?和宁在一起处得那么好了,他都不曾让我去过他家见他的父母。

  “其实我知道你。”小夕轻轻地对我说。

  “嗯?”

  “我和宁一个学校的。我看到过他带着你……进了招待所。”她咬着嘴唇说。

  “哦。他带你回来过年吗?”我假装很淡定很平静。

  “嗯。”小夕肯定地回答的这一瞬,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吕超打了辆车,叫小夕过去,他指着我对小夕说:“她也喝了不少酒,我送你回去。”

  我看吕超,我感谢他给我一个与宁独处的机会。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5

  把车开到汾河公园的停车场里,打开前灯。雪花在车灯里漫舞,越来越大。

  宁睡得很沉,还像以前那样磨牙,我帮他把鞋脱了。他动一下手,我以为他醒了,忙闪到一边。他只是用双臂抱住了自己。我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到他身上。把车上的空调打开,暖和了不少。

  我没有一点倦意,看着他那张不英俊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手指一接触到他的皮肤,我的心就开始疼痛。他熟睡的样子像个孩子,我拉他的手。我一直觉得他的手非常漂亮,修长,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敏感干净的男人。虽然初夜后,他一直说自己变成了男人,可是今天,我觉得他才是一个男人。

  他腰间的手机开始振动,我赶紧取下来,是他家里的号码。我想应该是小夕吧,然后挂掉。关机。没过多长时间,我的手机也响起来,依然是他家的号码,我下了车去接。

  “你把他弄哪了?”小夕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家。”

  “你明明说要把他送回家的。你骗人!”

  “他这一生都是你的了,给我一晚不行吗?”

  “你说什么?”她显然很吃惊而且生气。

  “不要乱想了。你不相信宁的人品么?”

  那边不说话了。

  “明天他就回去了。好好在家等着吧。”我挂断电话。

  我坐到宁身边,把他的头抱到我的腿上,后来腿麻了我也没有动。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抱他了吧。其实我不想伤害他的,可是我没能在我最美好的时候遇到他,没能给他我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感情,最好的心绪,最好的身体。我努力过,我努力地像和从前一样,像没有遭遇过任何经历一样地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不要我的时候,只看到那些繁荣背后的颓败,没有看到我的努力。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去诚实,我若诚实,连骗他的机会都不会有。

  看着这个为了给我最好的生活努力考研的男生,我觉得我们的恋爱,就是一场华丽的遗憾。我拿着老费给我的信用卡去超市购物的时候,特别希望身边有宁的陪伴,两个人提着一大篮食品和蔬菜,结帐的时候先算算这堆东西要花掉多少钱。

  他是唯一给我感情的男人。他给我脚踏实地的恋爱,没有鲜花,没有西餐厅,没有性的赤裸渴望。

  对宁的感情,与对袁可的不同,对袁可做一切是我想做,而对宁,是我应该做。袁可给我盛烈的火焰,宁给我一涓细流,我的生活中出现过许许多多的男人,唯他们两个,点点滴滴,终生难忘。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6

  手机又响,是费楠。我轻轻地移开宁的身体,从副驾座上拿过来背枕,垫在他的头下方。宁翻身,我用手把他已经探出座位的半个身子往回推,突然他紧紧拉住我的手,我紧张极了,鼓足勇气看他,他浑然不知,酣睡着。他是把我当小夕了么?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离,打开门,下车。踱到离车比较远的地方,接起电话。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起来电话?”

  “快两点了,你还没有睡?”

  “睡不着,想你了。”

  我转头,看到黑色的车停在一片素白中,前灯在纷飞的雪片中一闪一闪。想到车上有一个男人在等我回去,突然觉得很温暖很温暖,我想要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有一个男朋友,你爱我,我爱你的真情,安心过日子的平庸。

  “嗯?怎么不说话?”

  “青岛,好玩么?”

  “还行吧。我给你买了一样礼物,你肯定喜欢。”

  费楠的存在时时提醒着我的现在。我能不能够在偏离这么久之后,再回归到起点?我的人生会不会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我放弃了现在的所有,会不会终有一日,放低一切资格来换取?

  “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

  “那总不说话。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了没有?”

  “嗯。和几个同学聚了一下。”

  “这就好,年轻人嘛,就是人多玩个热闹。”

  我深吸一口气:“老费,我们不要在一起了。”我的左手紧紧扣着我长长垂下的围巾。

  过了六,七秒,我听到费楠说:“呵呵,没想到这么突然。”

  “你会生我的气么?”

  “不会。”他不问我原因,也不给我理由,只是两个字。我对他来说,可能比说出两个字还简单。他不会挽留我,我这样的女子,只要他愿意,马上就会出现一个。我也不会为这场结束而不舍,他那样的男人,只要我愿意,每天一个都换得来。谁也不会缅怀谁。

  “你的车,我早晨给你送回到公司。”

  “好的。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后,顺势就把费楠的号码删除了,手已经冻得又红又肿。我站在雪地中,雪特别地大,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头发上,衣服上。现在我特别地轻松,就像我曾看破一些东西时的感受,因为明明白白了,所以踏实了。想起来大一时元旦晚会唱的《雪人》,一个忧郁的雪人,心怀爱情的萌动,用了整个冬天的时间傻傻地等待。这是她的一生,爱慕,希望,冰冷,等待,消失。春天就要来了,她将不再生存。留下没有句号的爱情,对那个男孩子的祝福,忧伤的音乐弥漫在雪夜的上空,飘落的全是悲哀。虽然这是一首伤感的歌,我却喜欢,用心去爱去等待,这就是美好。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变成一个雪人,守在车的前面,哪怕只有一季。

  重新回到宁旁边,让他躺在我的腿上,抱着他。我感觉到自己的微笑,然后,流泪了。
作者: 闻草    时间: 2005-5-12 09:47

  天边翻起鱼肚白,宁转了一下身。我不敢动,怕惊醒他。可他还是醒了,看到我,皱了一下眉头,问我:“这是哪里?”然后就坐起来下了车。我跟出去。突然他弯下腰,呕吐起来,我给他拍背,他表情特别痛苦地吐着。我想起来他的胃不好,可是我不知道饮酒过量会不会对胃不好。他停下来的时候,瘫软在地上,我从车里拿了纸巾,给他擦嘴。他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眼睛望着前方。我挨着他坐下。

  有晨炼的人沿着河边的小路跑过。

  “吕超把小夕送回家了。”我对他说。

  他转过头来,表情是那么地受伤。可能是因为我知道小夕住在他家的缘故吧。

  “提她做什么?”

  “她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觉得我还会轻易去担心一个人吗?”

  他的话让我很难受,宁本是一个对感情那样纯粹和认真的人,现在竟然这么无所谓,和一个自己都不会担心的人恋爱。用一种游离的态度对待感情。

  “有什么打算?娶她?”我故作轻松地问。

  “我不知道。”

  他好像想起什么,在身上乱摸一气,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钱包,还是我送他的那个。打开,里面嵌着一张我的相片,是我送给他的。他慢慢地把相片抽出来,对我说:“还给你。”我接过来,撕碎,扔到旁边的草地里。我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递给他。他苦笑着摇摇头,说:“给了你,就是你的。”我站起身,走到汾河边上,举起手,又是一道完美的弧线,这是我第二次扔戒指了。

  宁踉跄着走过来,站在我旁边看结了冰的湖面。戒指停在那里,我能看到,因为它发着亮亮的光,虽然只是一丝,但足够明目。

  突然,宁从护链下钻过,跳到湖面上。我惊诧,大叫:“你要干嘛?”他不语,很小心地走到那块闪着光亮的湖面上,弯腰把戒指捡起来,又很小心地往回走。我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流,风一吹,脸就特别地疼。我心疼他这样地小心翼翼。

  他把戒指递给我,我看到他的手,冻得红红的。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何,所以我不敢接过来。

  他拉过我的手,把戒指放到我的掌心,在他的手指与我的手掌接触的那一刹那,他刻意地缩回手,然后戒指就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的手掌是摊开的,问他:“什么意思?”

  他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话。

  “从开始到现在,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你对我的好,我心知......”

  他挥挥手打断我。

  我接着说下去:“容我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的脸抽搐了一下,然后他朝旁边望过去,避开我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说:“那天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不想说。”我不想让宁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支离破碎的女人,他可以埋怨我不理解我,但绝对不可以看不起我。

  “现在执着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不需要你的回答。”他说。

  直到现在,我依然受不了他这样的态度,淡漠,无所谓,放弃。

  我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小夕在等着你。”

  他转过头来,他像一只受伤小兽,我一提到小夕,他的脸上就有这样的表情。

  “那你想去哪里?”

  “随便。”

  “让我再送你一程好么?”

  他看看停在那里马自达,问我:“你家人给你买车了?”

  我说:“我没有家了,他们离婚了。在咱们分手前。”然后我朝车的方向走过去,他在原地顿了一下,就跟着过来了。

  车飞驰在冬日的清晨,整个世界都是纯净的白。雪后,路很滑,我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宁坐在旁边,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身后,太阳一点一点升起。

  指间沙

  往事如沙,

  从指间滑落,

  留下摩擦的亲切,

  知道曾经有过。

  岁月把怦动归于淡漠,

  像潮水涨落。

  所有的美丽与哀愁,

  在眼前掠过,

  在心底打烙。

                  

  拥有,

  是瞬间;

  是努力把握,

  却走不到永远;

  是如沙细碎的回忆;

  是箱底发黄的相片。

  漫长的人生,

  由很多短暂拼凑,

  为了美好和不完整,

  倾尽情感,

  又步履维艰。

  留不住过往的人,

  停不下消逝的青春,

  不论以怎样的形式告别,

  指间仍有摩擦过的余温。

  (完)
作者: wkr1983    时间: 2005-5-19 07:52

不 错的文章。
作者: 高西    时间: 2007-11-30 08:59

我哭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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