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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六节 年年战骨多秋草 
  那个人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走到了帐篷的阴影处,背对着赵丽,不知在做什么,原来他没有发现,赵丽轻轻的出了口气,又开始蠕动,回去了,终于回去了。
  身子刚刚缩进坑里,那个人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赵丽飞快的缩回了身子,紧贴着土,大口的喘气,刚才运动太大,那个人会发现吗?
  正想着,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赵丽恐惧得头皮都发麻了,他真的发现了,怎么办呢?都怪自己,如果刚才不回到坑里,他们不会发现这个坑,坑里的三个人,都不会死了。
  赵丽轻轻的跳了下去,摸到自己的弓箭,颤抖着搭好箭,好吧!来吧!即使是死,也要你一同陪葬。
  心随着脚步声越跳越快,那个声音已经停住了,就在头顶处,然后是挪动树枝的声音,他真的发现了!赵丽觉得自己的心都沉到脚底。
  虽是害怕,越来越怕,可是手还是稳定的,这三支羽箭射出,一定要了他的命,赵丽暗中想,只是临死前,还想见见奶奶和翠儿,还想和李敢再捉一次萤火虫,哪怕和霍去病再吵一次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遗憾吧!
  不停的想,似乎过了很久一般,头顶已有火光落下,很多匈奴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没有帮助这个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想扔火下来吗?也许烧死的滋味要比被砍杀难受,如果刀砍下来,还可以换个角度,不让他砍到自己的脸,这样娘在很远的地方也能认出自己来,可是被烧死……,到时可能就连李敢也认不出自己了。
  想得害怕,眼泪又流了下来,想想自己真的是很胆小,怪不得那个侍女看不起自己,虽然在心里不停的骂自己,不让自己流眼泪,可是真的很害怕,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如果和娘在一起,会不会还这么害怕呢?
  看得见人的影子了,赵丽忍不住想把箭射出去,射完这三支,只有二支了,怎么办?不,不以这么想,应该是还有二支,射完这五支箭,汉军应该看到狼烟了吧!
  正想放开手,却听营地里脚步声嘈杂,不一会儿,所有的匈奴人都退却了,那个拉动树枝的人,虽然最后才走,可是最终还是走了,赵丽手一软,弓箭落在了地上,一定是汉军来了。
  强自镇定了半天,赵丽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了坑口,果然,是红色的军装,是骠骑营的标志,看到李敢了,他纵马跑了过来,一定是看到他了,赵丽张开嘴,想大声的呼唤他,可是这样的虚弱,连话都说不出了,手一软,就要倒进坑里去,完了,他们一定不会发现自己的。
  身子向后一仰,手扬了起来,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难道是李敢吗?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呼唤了,赵丽无力的抬起头,却是霍去病漆黑的眼睛,看着他,赵丽委屈得哭了出来,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霍去病把赵丽拉出土坑,围上来的人才发现赵丽浑身都是血,满脸的土,抓住霍去病衣服的手也被烧伤了,众人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就是在淮南被霍去病打了一掌,他也是神气活现的,好像天下人都欠了他的钱一般,可是现在却狼狈而萎靡,想是受了不少的苦楚,眼泪不停的流,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看着阿姆和那妇人、孩子被救上来,赵丽腿一软,几乎跌坐在地上,霍去病半拖半抱,将他安放在地上,就在忙乱间,却听马蹄声传了起来,众人一抬头,原来是赵丽的小白龙,它后面,跟着一只雪白的山羊。 
 “禀大将军,最后五路搜寻的人马已经回营,没有找到任何生还的苏建部将士。”
  李广满怀失望的冲上前,“赵丽呢?找到他没有?”
  传令军默默的献上了一块淡绿色的绢巾,“这是刚刚找到的。”
  贵重的绢巾,散发着幽幽的馨香,绢巾角,用水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花体的丽字,娟秀而清丽,绢巾上,有大块的血迹,已经干了,微微有些发黑,看来他即便没死,也受了很重的伤,也许回不来了吧!
  卫青心下难过,又想起才认识他的时候,自己驾着他在庭院里赏梅花的情景,那个时候,他轻得就像一只小鸟,坐在他的肩上,好像随时都会御风而去……。  “禀大将军……。”传令军飞快的跑了过来,“嫖姚校尉回来了。赵丽也回来了。”
  一时间,大帐内人人都为李广松了一口气,幸好那个小子没事,不然李广可得愧疚一辈子。
  霍去病快乐的走进了大帐,“禀大将军,嫖姚校尉回营复命。”
  卫青微笑着看着外甥英俊的面容,他才十六岁,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打仗,只要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去病,累了吧!下去休息……。”
  “大将军,嫖姚校尉此次出战,战果如下:斩首捕虏2028级,俘虏相国、当户和大单于的叔父罗姑比,斩杀大单于祖父籍若侯产……。”
  一时间,帐内的众人听傻了眼,这个小子,可真行啊!
  “你到哪儿去了?”卫青喜笑颜开,不愧是卫家的孩子,一鸣惊人。
  “博斯腾营地。”
  回到匈奴,竟然有点不习惯,也许是沉迷于长安的温柔太久了,这长风凛冽,草长马肥的景象已渐渐遗忘了,赵信站在单于的金帐内,感慨的回想着自己在汉地的生活,却没有注意伊稚斜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想得入迷了,连伊稚斜什么时候进来都没有注意,直到伊稚斜坐到大单于位上,他才清醒过来,忙拜倒,“阿胡儿,参见大单于。”
  伊稚斜面色苍白若死,“起来吧!我已封你为自次王,不必如此多礼。”
  阿胡儿站起来,伊稚斜指了指皮椅,让他坐下,然后慢慢说:“今天早上,有一队汉朝骑兵袭击了博斯腾营地,我的祖父被杀,叔父也被俘了,逃回来的士兵说,这一队骑兵与汉朝的其他士兵不同,骁勇善战,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行动迅捷,出击凶猛,号令严明,以前从未见到过。”
  想了许久,阿胡儿慢慢道:“这一定是嫖姚校尉霍去病,我们出发前,卫青曾派他到雀儿湖捉舌头,想是他绕到了博斯腾营地。”
  “霍去病。”伊稚斜一字一顿的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想把他刻在心里一般,“霍去病,我要记住他,就像记住卫青一样。”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中行说跑了进来,“大单于,右谷蠡王的独子左于昨夜带人到浑邪王的领地打猎,烧了浑邪王的两个营地,浑邪王派人前来告状。”
  “左于?他回来了,我正想见见他。”说着,伊稚斜转过头对阿胡儿道:“这小子从小就不安份,前几年偷偷跑到汉朝,右谷蠡王又哭又闹,吵得我头都昏了,还好回来了,我正想让你和青莲,他和雪莲的婚事一块儿办了。”
  伊稚斜站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定你还认识他,说了半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青莲。”
  正要出帐,一个年轻人冲了进来,“大单于。”
  不知是谁这么莽撞,阿胡儿抬起头,正看见那个人兴奋的面孔,两人互一对视,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站在阿胡儿面前的,正是化名为黑子的右蠡王的独子左于,“你怎么回来了?”
  左于微微一笑,“霍去病率军袭击博斯腾营地,我怕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中途就溜了。你怎么回来了?”
  看着他嘴角讥讽的笑,阿胡儿不由想他也许是故意这么问,心里有些着恼,伊稚斜却笑道:“左于,回来了也不看看我,就跑去打猎,打到了什么?”
  伊稚斜走上前,一手携了一个,向帐外走去,“你们都回来,正好去看看青莲和雪莲,她们正和南宫阏氏聊天。”
  还未进到帐里,三人就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味儿,不由都觉得神清气爽,站在帐外的侍女,拉开了帐帘,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正面低着头的女子抬起了头,突一见她的容貌,阿胡儿不仅心中微微一颤,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长眉若黛,红唇若樱,嘴角间似笑非笑,娇嫩得如同一朵刚刚盛开的鲜花,看见伊稚斜,她站了起来,身材高挑,苗条妩媚,“单于哥哥。”
  伊稚斜拉着她的手,“雪莲妹妹,你看谁来了?左于,他回来了。”
  原来她就是雪莲,真不愧是匈奴第一美女,虽说静月公主已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是和她相比,却觉得略逊一畴,也许是雪莲看上去清纯温柔,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而静月公主则飞扬跋扈,就像喷薄而出的朝阳,虽然美丽,但无法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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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一章 第七节 梦回吹角连营暖 

  随着汉军行了几天的军,阿姆觉得很不习惯,她从未在军队中生活过,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营地,现在和一群陌生的人住在一起,她虽然不觉得害怕,但总觉得有些尴尬,唯一相熟的赵丽,自回了营之后,一直在睡觉,没日没夜的睡。
  常常看着他清丽的脸庞发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更别提这样美的男子,从前见过雪莲公主的画像,只觉得她已是天下间最美的人,可是正在沉睡的这个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竟然比她还要美。
  也许是因为赵丽的缘故,汉朝人对她很好,她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个被他们称为大将军的沉稳男子,他长得不甚英俊,可是感觉他随时都神采奕奕,充满了生活的热情,他来看过赵丽一次,从他的动作和眼神来看,他很关心赵丽,可是他不说话,因为他也许不知道怎么来表达对他的关心。
  而另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是那个有些冒失的士兵,他说他叫和尚,赵丽才回营的第一天,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窝蛋,要煮给赵丽吃,冒冒失失,差点儿打翻了嫖姚校尉的沙盘,被李敢好一通责骂。
  阿姆不太喜欢李敢和嫖姚校尉,她觉得李敢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感觉上,他就像一阵风,没有任何的根基,而嫖姚校尉霍去病,虽然很年轻,可是话不多,所以感觉他的心机很深沉,第一天回到营里,他除了和大将军说过句话,和其他的人基本没有任何的交流,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玩沙盘,要不就叫一群人画角游戏,看着他的神情,总是觉得他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另一个令人讨厌的人,是那个被称为乌鸡的年轻人,阿姆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男孩子,皮肤柔若白玉,长长的眉毛,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一笑,两边的脸颊就露出深深的笑窝,异样的迷人,可是他闪烁的言辞,总令阿姆感到不快,到底有什么,需要隐藏?
  大军在草原行走了十数天,每天的行军总是急若星火,阿姆骑着一匹白马,摇摇晃晃跟着那四匹健壮的枣红马,不时侧头关注正在沉睡的赵丽,这个可怜的孩子自回到汉军营中,便陷入了沉睡,十数日间,仅偶尔清醒一两个时辰,不知他这样,会不会睡死过去?
  厚厚的毡毯被四匹马拉得有若一张柔软的床,马匹上,捆绑着四根长长的竿,挑着巨大的白布,挡住了炎炎烈日,没想到那位骄横的嫖姚校尉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这天傍晚,很早就扎下了营帐,听汉军们说,明天就要进定襄了,阿姆不由有些伤心,这一去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草原,看着天边西沉的夕阳,阿姆觉得残阳若血,映得整个草原就像一片血海,在傍晚的大风中,长草翻滚起伏,就像不停翻动的血色波涛,难道这就是来日大难的征兆。
  站了很久,阿姆才缓缓的走回帐中,黯淡的灯光中,赵丽仍在酣睡,洁白的面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阿姆走到软榻边,怜爱的看着眉目如画的赵丽,不知不觉便看得痴了过去,“阿姆……。”
  暗夜里,赵丽睁开双眸,璀璨的眼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柔情,“有吃的吗?我饿了。”
  修长的手指,拈着金色的饼,赵丽微笑着喝下牛肉汤,“阿姆,咱们回到长安,你就到我家去住,住在水阁子里,翠儿也住在那里,你一定会幸福的。”
  一边吃东西,赵丽一边左顾右看,不知他在看什么,阿姆放下木碗,“赵丽,你在看什么?”
  “阿姆,我们走出草原了吗?为什么看不见长草了?”
  “是啊!明天我们就要进定襄了。”阿姆竭力的抑止着自己离乡的悲伤情绪。
  没想到,才一听定襄,赵丽的眼泪就涌了出来,“真的吗?明天我们要进定襄了。”他哽咽着问,两手胡乱的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自己,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般的惊喜。
  “是,明天就进定襄。”是霍去病冷漠的声音,阿姆转过头,果然是他,黝黑的面容上,令人意外的满是灿烂的笑,“你醒了?”
  令阿姆惊讶的是霍去病走过来后,竟然伸手轻轻握住了赵丽受伤的手,他握得那么自然,如同一个男孩儿握住自己心上人的手一般随意。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丽痛哭了起来,他靠在霍去病的肩头,眼泪鼻涕流了他一衣袖,这一次,冷漠的嫖姚校尉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只是轻轻的拍拍了赵丽瘦弱的肩,然后缓缓的坐了下来,温柔的看着泪流满面的赵丽。
  哭了半天,赵丽抬起了头,哽咽着,“阿姆,我太高兴,我还以为见不到奶奶和翠儿了,我们要回去了。”
  洗完脸,赵丽又坐了回来,一边吃饭,一边笑,然后就不停的说话,手足并用,说到高兴的地方,哈哈大笑,神态幼稚,就像一个孩子,然后不停的问霍去病问题,阿姆以为霍去病会恼烦,可是他始终不动声色,偶尔回答一两字,然后就安静的听他说话…… 

 “你知道吗?当时我很害怕,我把机关设好的时候,就在想,能不能把他们吓走?那些树枝削得很么尖,会不会杀死人?后来看匈奴人进了营,我才放下心来,听他们说话,只是受了伤……。”
  看样子,霍去病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他设的那些机关,杀了多少的匈奴人,阿姆想起出营的时候,满地右谷蠡王手下的尸体,就觉得不寒而栗,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赵丽,她觉得这个孩子不是傻瓜,就是笨蛋,他怎么天真的以为,那些机关杀不死人呢?他还在不停的说…… 
 “是二叔教给我的,他说从前就用这个来赶走野兽,你说我聪不聪明,一下就学会了。”
  赵丽的神情骄傲而又自诩,他咬了两口饼,“阿姆,你怎么不说话?”
  阿姆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实情,忙站了起来,“小四还没喂草,我一会儿回来。”
  阿姆的背影一闪而出,赵丽有些奇怪,阿姆怎么这么慌张,难道小四一天都没有吃过草吗?他转过头,“霍去病,回长安后,我想回家住。”
  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这句话,可是赵丽知道他听见了,所以只是凝视着他的脸孔,过了许久,他放下碗,“到宫里住。”
  果然是这样,这一次,自己可不能退缩了,赵丽眼珠一转,叹了一口气,“宫里虽然很好,可不是我的家,我又不是你,怎么能长久的住在宫里?”
  又没有了回答,霍去病起身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就在宫里。”
  从他坚定的语气推断,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自己回家去住,赵丽生气的在帐里走了几个回来,眼睛一亮,“霍去病,你也和我一块儿回去住吧!奶奶很喜欢你。”
  沉默了许久,才听见他慢慢的说:“皇上会想我的。”
  左右说不通,赵丽真的生气了,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动他,嘟着嘴闷坐了半天,突然豁然开朗,“我干嘛要跟你到宫里住?皇上又不会想我。”
  赵丽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水,暗中打定主意,回到长安,霍去病肯定要在宫里住很久时间,自己一回骠骑营,就让李敢无论以什么理由,放自己回家,到时,霍去病可不知道。
  想得意了,赵丽偷偷抬头,看了看灯下的霍去病,可是他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你不进宫也行,只能住在骠骑营,如果李敢让你回家,我就责罚他。”
  赵丽真的生气,他猛的跳了起来,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冷汗也冒了出来,可是他仍然快速的冲到霍去病身前,抢过他正在看的书,用力扔到地上,正想发火,霍去病早已气定神闲的拿起另一个竹简,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赵丽呆站了半晌,突然抱起案几上所有的竹简,全部扔在霍去病身上,“你爱看,就看个够吧!”
  霍去病一愣,站了起来,手扬了起来,好像要打他,赵丽向后一跳,捂着自己的脸,可是手在空中举了半天,都没有落下来,从指缝间看,霍去病又坐回到案几,随手从地上拾了一个竹简,又开始看书。
  讨了个没趣,赵丽只得回到床边,爬在床上,气得头昏眼花,只觉得霍去病蛮不讲理,想了半天,又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落下来,正要擦拭,霍去病已走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住一个月,在宫里住一个月。”
  “我不去,”赵丽的声音很愤怒,带着一丝任性,“我要回家去住。”
  沉默了很久,坐回到案几边的霍去病才悠然道:“好吧,回到长安,就回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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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一节 美人不用敛蛾眉 

 为了进宫,很早就起身,赵丽坐在马车中,不由有些后悔没有住在宫里,否则也不起这样早就起身,卫青和霍去病并肩在车前,两人迎着霞光,黝黑的脸庞熠熠生辉,一张脸忠厚而稳定,另一张脸年轻而朝气蓬勃。
  不时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着此次的大战,在赵丽印象中,长安原不喜欢霍去病,他领着骠骑营,不知踏坏了多少的农田和庄稼,如果不是皇上包庇他,他早被张汤抓到廷尉署去了,可惜霍去病,连张汤对他都没有办法,可是这一次,他大放异彩,战功虽不卓著,可是在赵信投敌,苏建全军覆没的阴影下,他的战功就显得尤为可贵了。
  到了宫门,赵丽还未下车,就听元宝的声音远远传来,“大将军,嫖姚校尉,你们可来了,皇上等了半天了。”
  赵丽跳下车,果然是元宝,略微有些苍老的脸,原难见什么表情,可是今天却喜笑颜开,也许他也在为霍去病高兴吧!
  回身看见他,元宝微微点头,“赵爷。”赵丽微笑着回礼,他当然知道元宝这声赵爷,绝不是尊重他,可是尊重霍去病,在宫里,谁都没有元宝了解皇上,皇上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皇上喜欢霍去病,他就喜欢霍去病,就连霍去病喜欢的,他也一并喜欢了。
  站在栏杆下,赵丽再不敢四处乱跑,他不知道这宫里的什么娘娘、什么夫人,又有什么怪僻,又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沐浴,百无聊赖的坐在栏杆上,只好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白云一丝一丝的飘过,这样看了许久,也没出什么,可是心情却很高兴,还是长安好!
  建章宫里,武帝注视着坐在阳光中的霍去病,他年轻的脸,隐隐昭示着只属于年轻人的飞扬跋扈,果然没有看错他,从初遇他开始,武帝就觉得他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现今看来,果然如此,在汉军无功而返,甚至可以说是铩羽而归,他却是异军突起,才收到战报时,简直欣喜若狂,即使到了现在,才觉得难以置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初出茅庐,竟然能够一战立威。
  想得出神了,连大臣们的奏对都没有听见,直到元宝轻声唤他,“皇上,皇上,大将军请示您如何处置苏建。”
  苏建?朕正在高兴的时候,却要想如何处置这个人,不过无论于情于理,此人都不应该杀,赵信叛变,他也无法预料,再说,以一千五百人与匈奴大单于万余精兵对抗一日,绝非易事,不如就效仿李敢吧!
  “朕知道了,苏建兵败,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其罪当诛,可是朕考虑到他对国家的功绩,兵败后,没有投降匈奴,而是勇敢的回来领罪,朕赦免他的罪过,交四千赎金,贬为平民吧!”武帝淡淡的说,可是心里却有些不舒服,如果没有赵信叛变这件事,去病的战功将来他带来多大的快乐。
  虽然卫青竭力的不动声色,可是武帝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他一定为自己的下属逃过一死而感到轻松吧!武帝斜眼看了看卫青,这次战役,他对卫青很不满,进军缓慢,畏首畏尾,丧失了多少的战机,又相信了那个赵信,白白的浪费了一次进攻的良机。
  “皇上,今天的庭议是不是就到这儿?”汲黯见武帝神不守舍,对元宝微一示意,元宝会意的低声问武帝。
  “不,朕还没有奖赏去病,元宝,宣读朕的诏令。”转眼看见霍去病年轻而张扬的脸,武帝觉得兴奋起来,如果每个人都像去病一样,能给朕带来惊喜,那朕也不用从大军出长安,一直夜不能寐到天亮了。
  “嫖姚校尉霍去病杀敌二千零二十八人,包括匈奴国相、当户、匈奴大单于的祖父籍若侯产,活捉了大单干的叔父罗姑比,他的功劳在全军都是第一,勇冠三军,朕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享食邑一千六百户……。”
  听完诏令,朝中没有一个人说话,自开国至今,没有人享受过如此的恩庞,一战封侯,大将军卫青被封为关内侯的时候,那是取得了何等赫赫的战功——则复了河朔草原,而霍去病虽然斩杀了匈奴大单于的祖父,可是相对于卫青的功绩来说,却有些失色了。
  十六岁封侯,在大汉的历史上,他也是第一人吧!众人面面相觑,而武帝却没有丝毫顾忌,“去病,朕把冠军县指定给你做封国,那可是土地肥美,物产丰富的好地方。”
  霍去病躬身谢了恩,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不高兴,如常的平静,只是起身后,他淡淡道:“皇上,下臣的校尉赵丽,此次……。”
  一听赵丽的名字,武帝就满心不痛快,原想去病昨天就会进宫,本想和他禀烛夜谈,他却跑到赵府,连影子都没有在宫里出现一下,更可恨的是,给了他封国,封了侯,他也没有特别的兴奋,却帮别的人讨恩旨。
  “朕知道,不就是躲在死人坑里,杀了百、八十个匈奴人吗?”武帝轻描淡写的说,军中的探子,早已将赵丽那一日一夜的经历如实的禀报上来,细听之下,也没什么了不起了。武帝心里对赵丽不满,尽管他也明白,以赵丽的性情,身处如此险境,却能一举击杀一百三十一个匈奴人,他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可是他觉得,就算是赵丽碰巧杀了伊稚斜,也不能给他任何的分封,一个投机取巧之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皇上……。”去病的神情很认真,以他的性子,今天不给赵丽讨到封赏,他绝不会罢休的,既然他如此着紧那个赵丽,朕就和他开一个玩笑吧!
  “冠军侯,听你的口气,赵丽这次是居功至伟了?”武帝倨傲的问,神色间带了一丝戏谑。
  “是。”去病没有丝毫含糊,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那个娘娘腔。
  “他的功劳这么大,朕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不如这样吧,朕就把你赏赐给他,你意下如何?”武帝的口吻带着一丝戏弄,他颇感兴趣的看着霍去病的神色,这一下,你小子可没办法了吧! 
 除了卫青和张汤,所有的朝臣都笑了起来,他们都听出了武帝语气里的戏弄,不知霍去病会如何回答,众人转过头,霍去病却是一脸的喜色,“臣,谢皇上。”
  武帝的脸沉了下来,朝臣们也不敢笑了,这个霍去病,没有听出皇上口气里的戏弄吗?“胡闹!”
  霍去病仍然满脸的喜色,“那皇上把他赏给臣吧!”
  众朝臣又是一惊,这个孩子,口没遮挡,再喜欢,也是一个男宠,怎么说当朝说出来呢?可是武帝却不这么想,他深刻的看着霍去病,看了许久,“这么说,无论怎样,你都要和他在一起了,朕要知道原因。”
  “臣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是臣的知己,就像伯牙和钟子期一样,臣是伯牙,他是钟子期。”霍去病坦荡的回答,他的神色纯净而天真,眼神纯洁得如同雨后的晴空,没有一点儿的污秽,周围的朝臣纷纷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那般的污浊。
  “是吗?你不是只会打仗吗?什么伯牙,什么钟子期,朕全不理,你既要给他讨个封赏,朕就赏他锦缎百匹,明珠一斛,黄金千金吧!”武帝笑斥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这下你满意了吧!”赵丽一边躲静月扔过来的水勺,一边说,“你已经打到我了,我又没惹你。”
  静月停了手,“你这个无赖,骗我收下布包,又说有去病哥哥的秘密告诉我,现在又想撒赖。”
  原来是这样,赵丽轻轻出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静月一番,静月觉得莫明其妙,“你干什么?”
  赵丽摇了摇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怪不得霍去病不喜欢你,却喜欢匈奴蛮子的公主,人家温柔娴静,一举一动都女人味儿十足,而你,凶得就像老虎一样,是男人都不喜欢。”
  说完,赵丽抱着头飞快的跑到树后退了起来,等了半天,静月却没有追打过来,而是呆站在原地,双眼通红,似乎想哭,赵丽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待她哭了出来,赵丽干咳一声道:“公主,你也是万里无一的美人儿,只要稍加修饰,一定是艳光动天下,那个匈奴蛮子的公主,再怎么漂亮,也是蛮子,比不过你的。”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了看静月,她虽还在哭,可是看得出在认真的听他讲话,他轻轻出了口气,“你千万别哭,我娘告诉过我,女子啊,千万不要在男子面前随意的哭,这样会讨男子厌恶的。如果你要哭,一定要哭得风情万种,梨花带雨,惹人怜爱,才能激起男人的怜爱之心,就像你现在吧!哭得这么难看,我一见,就想拔腿飞跑,哪儿还会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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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二节 琵琶初上长门怨

  一边走,武帝一边注视着霍去病的一举一动,这个孩子太招他喜欢了,一战成功,根本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一次,他大大的超出了他对他的期望,尽管刚才他强为赵丽要赏,让他很不高兴,可是一见他的面容,情不自禁的就涌起喜爱之情,那般的强烈,根本无法抑止。
  “去病,这次出征,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武帝故意的问,他知道他不会回答,就是回答,也是短短一句话就结束,可是忍不住的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 
 “不要辎重,以战养战。”果然是很简单的回答,内容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一听之下,竟然眼前豁然一亮,以战养战!应是一个新思路。
  “怎么以战养战?不要后勤补给?”武帝不由停住了脚步,凝视着他英挺的剑眉。 
 “辎重会造成行军速度缓慢,导致部队缺乏灵活性和机动,闪击战的迅疾和暴突威力就无法发挥出来,这对长途奔袭来说是致命,如果我能指挥大军,我的部队不要求人很多,只需要军士骠悍勇猛,战术快打快收,决不恋敌,以击溃敌人而首要任务,而不要俘虏和土地。”说起打仗,霍去病的话也多了起来,眉飞色舞,说个不停。
  武帝深思着,过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有点儿意思,呆会儿和朕好好的聊聊,朕想听听你的想法。”
  一路谈着话,不觉竟走到花园的深处,满目的紫,深浅不同的紫,美丽得张扬而又内敛,微风吹过,空气中淡淡的幽香飘浮,泌人心脾,武帝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是哪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开得这样茂盛,这样香。”
  元宝还未说话,霍去病指着远处的两个人影道:“是赵丽的香味儿。”
  走得了近了,三人诧异的看到竟是赵丽和静月,赵丽如往常一样,穿着白色的织锦长袍,通体雪白,只有领口和衣襟不当眼处绣着火红的图案,腰间系了一条淡绿色的汗巾,绞了边,精致非常,悬挂的玉佩,绞了五彩的穗子,他一走动,天花乱坠一般的令人眼花缭乱。
  静月头顶着一个木碗,里面似乎装满了水,静月走得满头大汗,看上去非常的辛苦,赵丽站在一边,轻轻的为她击掌作韵,三人看了半天,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武帝正想让元宝上前询问,却见赵丽轻轻从静月头顶拿下碗,“不是这样的,走的时候,要全身放松,这样水才不会洒出来,刚开始的时候很难,可是你找到韵律后,就很轻松了,你看我。”
  那个木碗被赵丽放在了头顶,他前后行了数步,木碗如同粘在他头顶一般,一动不动,可是他行走间,宛若行云流水、翩翩多姿、真称得上是回风流雪,翩若游龙,他站定后,取下了木碗,长出一口气,“看见了吗?就得这样走。”
  静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
  赵丽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微微的笑了出来,“小的时候,娘让我练过。”
  真的是小时候吗?武帝有些疑惑,从他走动的姿态来看,刚才那几步,走得自然、自由,就如同天生就是那般行动的,而平日里所有的举动,都是刻意假装的一般。
  三人正想上前,赵丽轻轻一跳,爬到了一棵树上,坐在树枝上,侧头对静月微微一笑,看他侧头的风情,武帝的心微微一动,好美的眼神,有一种媚惑人心的魅力,怪不得去病这般的喜爱他,难道他真是去病的男宠吗?
  而那边的赵丽,只是微笑接过静月递过的琴,放在自己膝上,轻轻试了几个音,微笑着对静月道:“娘说过,再美的女子,如果不会琴,就如同没有绣花的织锦,寻常得紧了,我教你一支曲子,是当代的大儒司马相如追求他的妻子时,所谱的,很美。
”  说着,他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拔动,也不见他有如何异常的动作,可是琴发出的琴音非同寻常的清妙,高亢处,如洪水奔腾,一泄千里,低沉处,曲折蜿蜒,柔媚得如同女子的秋波,摄人心魄,真真称得上是绕梁三日,连李延年乐班里最好的乐人,都抚不出他这般的琴曲。
  一曲抚罢,静月听得泪流满面,哽咽着,“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凤求凰,当时司马相如还是不名一文,邂逅了川中数一数二富户的千金小姐卓文君,一见倾心,但他自知身份低微,又家徒四壁,无法与其他的人共同竞争,便想出这个曲子,终于和卓小姐共谐连理。”赵丽抱着琴跳了下来,“记得了吗?”
  静月低头敛目想了许久,“记得一半。”
  “那也好,你抚给我听。”赵丽将琴递给了静月,静月轻轻抚了起来,琴音叮叮咚咚的,甚是好听,却没有赵丽刚才所抚那曲的动人的魅力,抚了一会儿,静月停了下来,赵丽赞道:“很不错,再练习练习就好了。”
  看上去,静月很高兴,待赵丽坐了下来,她突然问道:“赵丽,你怎么会这么多?”
  沉默了许久,赵丽慢慢道:“我娘原是淮南坊间的歌女,歌舞两绝,而二叔是淮南有名的丝弦高手,我一出生,爹就不认我,娘带着我四处求生,这些,都是求生的技能而已。”
  静月的神色很惊讶,她怎能理解外出求生的艰辛,虽然只有三岁,可是一切的记忆都历久弥新,二叔手中的竹枝,娘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就是回了赵家,一切的训练都不敢稍有停滞,心里总是不安的,如果有一天,赵家再不要他了,还可以靠这些谋生,可是天地之大,孑然一生,想想都是怕。
  静月轻轻的拭着汗,用的,正是李敢送她的绢巾,薄如蝉翼,透明得就像李敢那颗为她怦然而动的心,赵丽仔细的看着那块绢巾,、静月发现了,莫明其妙的看着他,“怎么了?这不是你拿给我的吗?”
  摊开了手,那块绢巾静静的躺在静月的手中,她的手小而柔美,绢巾垂落下来,四周绞了边,却没有绣字,赵丽转过头,难道李敢没有说谎吗?
  “静月,那个布包有几块绢巾?”闷闷的问。
  “三块,都很漂亮,是你帮你敢买的吗?”静月的语气中,隐隐透露着对李敢的蔑视。赵丽恼了,“不是,他自己买的。”
  静月微微的笑,“我还以为是你帮他买的,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的,竟然也有这般的细腻心肠。”
  赵丽大怒,猛的站了起来,讥讽道:“在你心里,不就是一个霍去病吗?我就觉得李敢挺好的,至少他没有一看见异族的美女,就发愣。”
  静月一反常态的没有发怒,只是微微有些发呆,过了半晌,她怯怯问,“赵丽,你们男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去病哥哥不喜欢我。”
  看见赵丽的眼珠一直转,武帝猜他不会说真话,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让他大感惊讶,“喜欢的女子?我比较喜欢艳丽多情的女子,就像涵香阁的姑娘一样,至于霍去病,那个人是块木头,哑巴比较适合他。”
  武帝差点儿笑出声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看待去病的,静月早涨红了脸,“你……,去病哥哥不是这样的。”
  赵丽长眉一轩,“不是吗?你和他说半天的话,他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和一块木头说话一样,还有,这个人倔得很,一旦打定主意,十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赵丽的神色有些轻佻,带着说话的口吻,不知去病听了这些话,有什么想法,武帝正想转头看看霍去病,赵丽又接着说,“不过我觉得嫁给他也挺好的,霍去病很聪明,总在关键的时刻出现,而且……。”赵丽眨着眼睛,似乎在冥思苦想霍去病的好处,想了良久,才慢慢道:“很有男子气概。”
  等了许久,竟然等到这样一句话,静月不由笑了出来,“去病哥哥是很有男子气概,这世上如你一样的男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吧!”
  这一下,连霍去病也笑了起来,看着赵丽皎洁如玉的面容,修长瘦弱的身材,再加上胆小如鼠,绝对没有半点的男子的勇猛气概。
  静月笑了几声,便停住了,“赵丽,如果你是男子,你会爱惜自己的女人吗?”
  不知道静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武帝凝神细听赵丽的回答,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娘说过,身为男子,必得疼惜女子。这世上的女子,受的苦太多,人老珠黄,色衰爱迟,无论如何的倾国倾城,总有白发苍苍的一天,所以一个男子,应以他的全副身心来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  听他说得坚定,静月不由有丝感动,“你能保护吗?你的女人!”
  “不能。”赵丽轻轻的说,他抬起头,怅惘的看着天空,神情是那般的寂聊,寂聊得令静月都无法责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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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三节 碧云常在斜阳外 
  马车慢慢的驰过了长安的西市,刘陵微微的闭着眼睛,仔细的回想着刚从张次公处得到的消息,卫青又被派回了军中,但是张次公却没有随行,虽然他自己说是正常的轮休,可是刘陵从他的神色中,也看到一丝的不安。
  难道朝庭已开始怀疑自己和张次公的关系?不可能,自己做的非常隐秘,自公孙杰回来后,有些沟通的漏洞一一的被弥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朝庭才不放张次公随军呢?刘陵百思不得其解,她却不知道,就在自己万般疑惑的时候,公孙杰却出现在张汤的廷尉署。
  廷尉署的下人很冷漠,公孙杰等了半晌,都没人理睬他,而他却悠然自得的当庭而坐,轻轻的喝着茶,他知道自己会受到冷遇,对于张汤而言,他只是一个很普通,普通得不值得关注的小人物,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张汤和自己谈过话后,一切都将改变。

  坐了两柱香的时间,他才见到了张汤,和传言中一样,张汤的外貌显得非常冷酷,言语之间也是极为冷淡,公孙杰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个人,一旦发现自己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的面容会从严冬大地,立刻春暖花开。
  公孙杰在心里暗暗的温习着从各种渠道获知的有关张汤的有用消息,张汤精通刑律,是一个少见的吏才,最有名的传说,是张汤小的时候,因为肉被鼠盗食,受到父亲责打后,竟然捕得鼠,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审问,审讯程序从传记到定案丝毫不爽,然后将鼠与其盗得肉食一同定罪,按弄律处以磔刑,他写的判决书,言辞周详而准确,如同老狱吏一般,至今令人称道。
  可是他也有趋炎附势的一面,所以这个人对他才有利用的价值,公孙杰放下茶碗,“张大人,在下喝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在下说说在下在淮南国的见闻吧!保证张大人闻后会耳目一新。”
  和预想中的一样,张汤的眼睛立刻闪亮了,他阴暗的脸也闪烁着夺人的光芒,“公孙兄,在下可等你很久了,不如到内堂待茶吧!”

  公孙杰微笑着站了起来,“听说张大人家藏有极品的茶,在下正想一试,张大人请。”
  站在暗处,看着廷尉署的人一间一间的抄查着罪证,公孙杰微笑着放下车帘,“回府。”
  在马车的摇晃中,他的眼前出现了刘陵娇美的面容,如人们传说中的一样,刘陵的确很美,也很媚,可惜的是她没有美得让他放弃一切的地步,这一生,最大的追求不是美人儿,而是财富和权力,可是只要淮南王存在一天,他就永远是淮南王门客,即使离开了淮南,人家仍然也把他当成淮南王的一条狗,只有淮南王不在了,自己才能真正的出人头地,借助这些年来积蓄的财富,自己将成为比郭解更有权势的豪强。
  对了,还有赵家,一旦淮南王倒霉了,赵家也得跟着倒霉,甚至是破家,所有人都知道赵常德和赵家大公子与刘陵关系非浅,为她大把大把的花银子,淮南王谋反一旦坐实,赵家也有连带之罪,那个时候,无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有多好,一样难逃噩运。想得得意了,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到时候,看他们如何的收场。  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的通关文书与伪造的有什么区别,武帝面沉似水,紧盯着那些文书,似乎完全没有听张汤的陈述,可是张汤知道他在听,一字一句,他都听进了心里,“皇上,淮南王完全采纳了伍被的计谋,伪造了皇上的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的官帽,作好了一切谋反的准备。同时,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让汉军群龙无首,又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
 
 听到这儿,武帝站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斩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却是武帝盛怒之下,长剑竟忘了出鞘,张汤却毫无惧色,继续面无表情的讲述,“淮南王想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怕国相和大臣们抗命,就设计假装宫中失火,要国相和二千石以上的大臣进宫救火,以便他们诛杀,另外,他们计划派人身穿盗贼的兵卒衣服,手持羽毛檄,从南方驰来,一路宣称南越兵入界,借机发兵进军。”
  “好奸贼。”武帝几乎是从齿缝间说出这三个字,“张汤,你继续说下去。”
  “是。定下计策后,淮南王又惧怕诸侯没有人响应他,于是决定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妄想在长江淮水之间拖延时日。”张汤说完,很平静的等待着武帝的雷霆之怒,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武帝竟然平静的坐了下来。 
 “好嘛!设想得很周到,朕的葬礼,也没有想到?”武帝冷冷的说,“张汤,你还忘了一点,人家和匈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沉默,张汤觉得只有沉默才能体现此刻自己心中的凝重,对于匈奴问题,除非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愿意参与其中,尤其是淮南王一案,赵家牵涉其中,而霍去病与赵丽的关系又惹人猜疑,如果处理得不好,得罪了霍去病,那就是变相得罪了皇上。
  武帝继续道:“怪不得卫青三次都无功而返,如果不是去病,朕的一番心血都要被有些人抹煞了。”
  听到武帝提及霍去病,张汤更加庆幸自己的明智,他虽不像朝中其他的人那样相信赵丽是霍去病的男宠,可是他也清楚,能够和霍去病走得那么近,赵丽一定不是简单的人,单凭他和大将军与冠军侯的关系,这个人就不可小视,但是又不能不提,不如反攻为守吧。 
 又是沉默,可是这一次,张汤并没有沉默很久,“皇上,还有一事,下臣查到,与这些店铺往来之中,最为频繁的是赵家的大公子赵广文,此人与刘陵关系暧昧,他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不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吗?还能有什么关系?”武帝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咬牙切齿的说:“朕原不想做得太绝情,是他们步步紧逼,将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张汤,你去一趟淮南国吧!”
  “诺。”张汤回答得很坚决。
  “多带一点儿,小心些。对了,那个赵广文,你看着办吧!随便想个什么罪名,杀了就行了,不要惊动赵家其他人,朕的线,还没放完。”武帝慢慢的说,有些艰难,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也许还是因为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吧!
  张汤领了旨,正想离开,武帝却叫住了他,“张汤,朕想杀一个人,可是没抓到把柄,你说,朕能不能杀他。”
  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回答能,是得罪霍去病,进而得罪了皇上,回答不能,那就直接得罪皇上,两者相较,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张汤略一思索,“下臣认为,既然那人没有犯罪,就不能。”
  “不能?”
  “不能,下臣审案时,经常有人因为一时的冲动,而犯下滔天的罪过,有的时候,如果能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自己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下臣的廷尉署,就不会那么忙碌了。”张汤不卑不亢,似答对,又似劝解,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避免将来可能获得的恶果。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办差。”
  “诺。”
  走出建章宫,张汤看见霍去病拾级而上,行动迅捷,就像一只状态已臻最佳时刻的猎豹,两眼如炬,坚定沉毅,心中暗暗的赞叹,此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  看着霍去病,武帝沉默了半晌,他在心中也暗自猜度着自己借淮南一案的因头,杀了赵丽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想了很久,他觉得张汤也许是对的。 
 “去病,在长安呆得久了,想不想出去散散心?”武帝含着笑,丝毫看不出他心中的挣扎。  “诺。”霍去病脸上微有喜气,想必他也不喜欢久呆在宫里吧!
  “过几日,你随朕到上林苑去狩猎吧!好久没去了,朕都快骑不上马了。”武帝觉得霍去病的兴奋明显的传染给了自己,无论何时,只要和去病说说话,心里的不快就会慢慢消减,也许只有他才能让自己感到轻松和全盘的信任。
  骑马出了长安,回过头,太阳斜斜的挂在城楼上,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的云彩,今天正是立秋,秋风乍起,正是狩猎的好时候,赵丽轻轻的拍了拍小白龙的脖子,轻声道:“小白龙,你说云彩都躲到哪里去了呢?难道他们也惧怕太阳的光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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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四节 柳下系舟犹未稳 

  不知不觉间,竟在上林苑住了一个多月,每天陪着武帝到处游猎,感觉上,上林苑大得吓人,每天来来回回的跑,上次猎豹的地方都再也没有去过,想一想心里还是怕,怕得几乎要发抖,每走过树丛,总是小心,更加小心的仔细观察着,害怕其中再藏有一只庞然大物。
  重新回到骠骑营,赵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一般,人多了,马多了,认识的人改变多了,甚至连李敢都变了,变得几乎不认识,从草原回来后,他的话越来越少,简直变成了霍去病第二,他经常性的独自一个人在营地里徘徊,要不就是慨然长叹,赵丽原以为是赵破虏的功绩令他觉得不快,可是仔细观察下来,又似乎不是。
  日子就这样如同流水一般的过去,赵丽始终不明白李敢反常的原因,无论他如何追问,李敢只是不答,眼神中,也多了一层隔膜,直到那一天,赵丽听见远处的营帐里隐隐传来的琴声,这才明白原来李敢竟是在倾听静月练琴,他的概叹也许是因为那琴不是为他而抚。
  明白了,赵丽便不再追问,也不再打扰他,每日里到处漫游,和尚总是陪在身边,边走边聊,说说从前的骠骑营,说说现在的骠骑营,唯有一个话题是永恒的禁忌——黑子。他们心里都清楚,黑子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他回了自己的祖国——匈奴。
  从骠骑营回到自己住的营地,赵丽总是感到很孤独,因为除了霍去病之外,其他的人似乎都很怕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看见他,都不约而同的避开,由于没有聊天,他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连说话都不顺畅了。
  晚上面对霍去病,赵丽总是拉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别人不愿意听的话,也不管霍去病愿不愿意倾听,说完了,他就自己爬到床上,静静的倾听着帐外河水缓缓流过的声音,这个时候,总是觉得很不安,预感似乎要发生什么不祥的事一般。
  可是每当霍去病伸手握住他的手时,他纷乱起伏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可是永夜梦回,听着帐外的虫声和河水的呜咽,又忍不住悲从心来,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无论如何也排解不了,常常恐惧得紧紧抓住霍去病的手臂,睁大眼睛凝视着黑暗,似乎灾难就会从那黑沉沉的地方慢慢走来。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和尚刚刚淌过小河,小白龙慢慢的将前蹄放进河水中,平静的河面立时碎裂,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天塌地陷一般的如影而至,破裂的风景刺伤了眼睛,赵丽忙抬起了头,却看见张汤沉默的站在河岸,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御帐,那一刻,竟然莫明的平静下来,无论再恐惧,灾难还是降临了。
  “皇上,下臣已经查到了淮南王刘安的谋反铁证,下臣恭请皇上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张汤恭敬而轻松的回报着自己的淮南一行,只字不提自己在淮南遭遇到的危险。他知道,武帝对于这些,早已了然于胸。
  果然,武帝淡淡的说:“你辛苦了,淮南的国相已经将你此次淮南之行详细的禀报了朕,伍被出头供认了淮南王一切的谋反事实,朕决定明日返回长安,亲自审理淮南王一案。”
  停顿了一会儿,“张汤,赵广文杀了吗?”
  “诺。下臣从淮南一回到长安,就以腹诽罪杖杀了赵广文,现在赵家的人,已经将他的尸首安葬了。”张汤小心的回答,眼前又浮现出赵丽惊慌的眼神,难道他已经感应到了吗?赵广文怨毒的眼神、赵常德的诅咒、赵广文妻子的哀骂、一切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原不应萦绕心头,可是总也忘不了,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赵家的人,与霍去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保有一天,霍去病不会因为他们而与自己为敌。
  “张汤,张汤……。”武帝恼怒的提高了声音。
  张汤一抖,“下臣……。”
  “朕要你连夜返回长安,尽快提审刘陵,处置你自己决定,结果回报朕。”武帝舒服的靠在软枕上,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淮南王终于解决了,下一个,当然是匈奴。
  庭议进行得很激烈,霍去病感到一丝无聊,他不太喜欢这样的言辞交锋,于他而言,真正的战争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朝堂中,尽管不想听,众人争辩的言语仍然不断的传入耳中,“皇上,下臣以为,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
  众口一词,几乎都是主张诛杀淮南王,即是如此,还讨论什么,直接把刘安抓起来杀掉就行了,何必在此多浪费口舌呢?
  正无聊间,胶西王刘端排众而出,“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言,‘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他大逆不道的事实都有明确的证据,其罪之重,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夺爵。”
  他的话音一落,立时响起一片附议之声,就在这附议之声中,一个声音又冒了出来,“下臣听说淮南国首富赵常德,与淮南王的翁主来往密切,想是与淮南王谋反一案,有脱不了的干系,下臣认为,赵家所有人应与淮南王判同罪予以收捕。”
  众人回过头,却是列侯曹襄,他的面容微有得色,却故作雅静,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谦卑异常,张汤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这一次,曹襄的马屁可拍到了马腿上,虽然因为对匈用兵,国家用钱如同泄洪水,众人都猜测得出皇上对赵家的财富觊觎已久,但是他们都明白皇上对霍去病的喜爱,以赵丽和霍去病的关系,虽然皇上不至于爱屋及乌,可是总有一些顾忌,就凭这些顾忌,除了怀疑与匈奴有染的赵广文,皇上暂时不会动其他的赵家人。这一点,朝中大部份聪明人都了然于胸,只有这个曹襄,自作聪明,且看他如何下台。
  朝堂里一时安静下来,武帝没有看霍去病,却能感到他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自己,这个曹襄,真不识好歹,别人对此事都三缄其口,偏偏他要跳出来,故意给朕难看。  “朕知道了,可是赵家乃商贾出身,行商为其立身之本,追逐利益无可厚非,不应牵连入此案,至于是否有违法之事,廷尉署自有公议。”武帝一边说,一边对张汤示意。
  张汤会意的上前,“皇上,就赵家一事,廷尉署已进行了彻查,除赵广文牵涉此案,赵家其余人等,与淮南王一案并无瓜葛,现赵广文已在廷尉署伏法,下臣已拟好奏折,请皇上详阅。”
  这君臣二人的一番做作,朝中所有人都明白了武帝的良苦用心,曹襄汗如雨下,低垂着头,再不敢多发一言,直到廷议结束,他才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面沉似水的霍去病。
  赵丽仍在睡觉,他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已经因为淮南王一案而被诛杀,霍去病微微有些发愁的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这个恼人消息,他也猜测不出,赵丽得知此事后,会有如何的反应。
  就在他万分苦恼的同时,武帝正冲着张汤大发雷霆,“朕明明知道赵家和淮南王一案有莫大的关系,可是却只能退避三舍,你给朕出的好主意。”
  在他雷霆万钧的怒火中,张汤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平静,直到武帝发泄完怒火,愤愤不平的坐了下来,张汤才慢慢的说:“皇上,对于您来说,赵家不过是癣介之疾,无论何时,都可以消除,您何必急于一时呢?”  “那你说,什么时候?朕要等到什么时候?”武帝仍然很恼火,这一次,明明有一天赐良机可以除掉赵丽,可是现在,他将不得不再次忍受他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尴尬,为了照顾到霍去病的情绪,他牺牲得太多了。
  可是张汤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留下赵家有百利而无一害,“皇上,下臣听说大将军与赵丽的关系也非比寻常,前次出征,赵信投敌,苏建部全军覆没,大将军事先竟派出一千人搜寻苏建部的残余士兵,下臣窃想,如果不是因为赵丽也在失踪的人员之中,大将军是否会派出如此多的兵力搜寻本不应有的残余部族呢?
  皇上杀了赵广文,赵常德心里肯定万分悲痛,对于一个像赵常德这样的人来说,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难免不会心生怨忿,报仇是迟早的事,到时,再名正言顺的诛杀赵家,不是可以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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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五节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直在做梦,面前总是汪洋大海,望不到尽头,凄风苦雨,冷冷清清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停游,奋力的游,可是没有尽头,前方总是万倾的波涛和无边的黑暗,风从耳边不停的吹过,大哥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那怪异的笑声,让他觉得毛骨悚然,却又无处可逃。
  好容易醒了过来,眼前又是无尽的黑暗,下雨了,庭院里那棵大树在风雨中沙沙作响,从未有过的惶恐,转过头,霍去病却不在房内,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不由恐惧起来,赵丽跳下了床,无声的走到门边。
  就连平日里侯在门边的侍女也不见了踪影,难道跟着骠骑营的其他人都进了长安城吗?赵丽回过身,穿起厚重的棉袍,虽然已立了春,可是还是很冷,特别如今天般下着春雨的日子,冷得令人心都凉了。
  撑着蓑衣,走进营中,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到长安去了,想到他们在长安花天酒地,赵丽就气得直咬牙,开春后,营中进行了一次无聊的小校,骠骑军胜利袭击博斯腾营地的过程和要点,就可以到长安去逍遥一日,这本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全营上下,只有赵丽一人未参加那次战役,更可恶的是,平日里,霍去病虽然滔滔不绝的介绍其他战役,对这场战役却只字未提,赵丽除了知道李敢有三十一个斩获,赵破虏杀了大单于的祖父之外,对这场战役完全一无所知,所以只有赵丽一个人没有通过小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去长安。
  “赵丽,你怎么来了?”
  回过身,是乌鸡淡淡的笑,赵丽不由喜出望外,“乌鸡,你怎么没去长安?”
  “太冷了,我懒得动,让和尚帮我带东西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屋里没人,我闷得慌,”赵丽走到乌鸡身边,收了蓑衣,四处张望,“今天可真冷清。”
  乌鸡还未回话,就听霍去病的侍女站在营外轻声的唤,“赵丽,冠军侯让你回去用晚膳。”
  原来竟然睡了整天,赵丽犹豫了一会儿,“乌鸡,你和我一同去吧,今天营里没有人,想必也无人准备膳食。”
  回到屋内,完全不像用膳的样子,案几上,摆放着几碟糕点,连热茶都没有一杯,赵丽一愣,“不是用晚膳吗?”
  “今天是寒食节,不能举火,所以只能用些糕点。”侍女冷笑着看了赵丽一眼,然后垂首站在一旁,原来这个胆小如鼠的男子,竟然连寒食节都不知道,可真是孤陋寡闻。
  寒食节?赵丽苦着脸坐了下来,认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果真有这样一个节,只不过从前在家里似乎没有过个节的习惯,睡了一整天,粒米未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可是转眼看见案几上的冷茶和糕点,完全激不起进食的欲望,赵丽只觉得怒火万丈,这什么破节,竟然不能举火,这不存心饿死人吗?
  啪!乌鸡吓了一跳,赵丽已经拍案而起,将案几上的糕点全部扔到地上,“我不知道什么寒食节?这么冷的天,连口热茶都没有,想饿死人吗?”
  霍去病冷眼看着一片狼籍,仍然保持着沉默,乌鸡有些尴尬,“赵丽,今天是不能举火的……。”
  正想解释一下寒食节的来历,可是赵丽的眼睛已经转了过来,刚接触到赵丽双眸中直射出的凶光,乌鸡觉得心底一颤,舌头如同短小了一般,立刻低下头,一言不发。
  “赵丽,过寒食节时,连皇上和皇后都不能进热食。”
  垂着头的乌鸡,突然看见赵丽的手握成了拳头,不由有些担心,赵丽是不是打静月公主打出了性子,准备教训这个多嘴的侍女。
  “熬些热汤。”霍去病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内,“升个火盆。”
  屋里温暖了许多,侍女在火盆里拢了拢木炭,返身站在霍去病身后,正看见赵丽雪白的面颊,也许是因为热汤的缘故,两颊浸出淡淡的红,如同涂了胭脂般艳丽,看着这个生就女相的男子,侍女在心里冷笑,这营中,除了李敢,许没有人真正看得起赵丽,身为一个男子,竟然比女子更加的贪生怕死,简直令人鄙夷……。
  “霍去病,我想回长安去,这数日,我一直在梦中见到大哥,不知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屋内一片静寂,乌鸡拼命垂首,这整个长安,除了赵丽,所有人都知道赵广文因通敌被腰斩,冠军侯不许赵丽回长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你没通过小校,不能回去。”  “什么小校?”赵丽想起那场小校就恨得咬牙切齿,“我又没参加过那场战役,当然写不出什么要点。”
  “哼,”站在一旁的侍女们一齐冷笑了一声,“赵丽,你不止写不出要点,你可能连何处出的关都不知道,你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吗?”
  不用赵丽回答,乌鸡从他的面色就推断出他一定不知道,不但不知道大单于的名字,就连被赵破虏斩杀的大单于祖父,那个在骠骑营中被提了无数次的名字,赵丽也不知道,天啊!如果让别人知道骠骑营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全军的笑话,乌鸡绝望的看着面色青紫的赵丽,不知自己要如何帮他。
  “哼,浅薄!”赵丽冷笑着,“难道你吃了一块肉,还要知道这块肉是那只猪身上的吗?”

  乌鸡目瞪口呆的看着赵丽,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般的急智,虽然有点儿厚颜,不过这个回答还算得体,想必传了出去,也不会丢脸。
  刚垂下头,继续喝那碗浓浓的牛肉汤,厚脸皮的家伙得意洋洋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霍去病,你说匈奴的大单于叫什么名字?”
  刚喝进嘴里的牛肉汤,差点儿全吐出来,乌鸡用力的抚着自己的胸口,强忍着笑意,不知冠军侯怎么回答? 
 等了良久,霍去病没有半点儿动静,赵丽转头看着侍女,“看见了吗?冠军侯也不知道,为将者,只需知道如何获胜即可,不需要知道那些无聊的问题。”
  “伊稚斜。”霍去病放下碗,淡淡的答,根本不去看赵丽的神色,从趾高气扬,变得铁青的那份尴尬。
  “我们看啊!这全长安,不全大汉朝,就只有你不知道匈奴大单于的名字。”侍女们笑成一团,就连霍去病也不禁莞尔,乌鸡却没有笑,他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赵丽一脚踏翻完了案几,热汤四溢,霍去病收了笑容,眼中仍有顽皮的神色,侍女们完全不以为然,当赵丽抽出腰间的剑,她们才微微变了颜色,“赵丽,你想做什么?”
  “你们不知道这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吗?我要杀了你们,免得这等丑事张扬出去,”赵丽铁青的面容,没有一丝笑意,就连眼眸中,也是腾腾的杀气,“乌鸡,去看看有人回来没有,让他们到山脚去挖个坑。”
  众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相信赵丽剑出,必定会杀了满屋的侍女,乌鸡正想劝解,站在霍去病身后的侍女冷笑道:“你竟这般的猖狂,你知道吗?你大哥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就在那一瞬间,赵丽的神情紧张得近乎痉挛,面色极度惨白,除了一双漆黑的眼睛,整个面孔都没有了颜色,感觉上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空壳,没有了灵魂,“你说什么?” 
 “我说,赵广文应通敌罪已被腰斩于长安,赵家举家,都有嫌疑。”
  原来那个梦的含义竟是这样的,赵丽慢慢的坐下,神色渐渐恢复了平常,垂首喃喃自语,“大哥死了,大哥死了……。”
  “赵丽,”霍去病伸手握着赵丽的手,“回长安。”
  唰,赵丽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直刺霍去病的手,待他急速收回手,赵丽已起身,满面的敌意,“你们早就知道了?知道我大哥死了?”
  原来全世界都在骗自己,这般的委屈,忍不住的,热泪迸流出来,染湿了面颊,怎么哭了?不能哭,奶奶说过,不能哭,即使是哭,也不能让别人看见,可是悲伤的、悔恨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绿色的绢巾上,那水红色的丽字,渐渐融化在泪水中,洇开了,变成了一滩血色的泪。
  “赵丽,不想让你伤心。”
  伤心?会伤心吗?应该不会吧!赵丽返身走出屋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大雨仍然滂沱而下,这茫茫的世间,何处才是自己的容身之所,远远的,有一个人影兴奋的跑了过来,“赵丽,你看我买到什么?今天去得早,买到了糖……。”
  李敢!只有他,这世上只有他才会容忍自己的一切罪过,那怕赵家灭族,他也会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吧!
  眨眼间,李敢来到近前,兴奋拿出那个油纸包好的糖果子,“你怎么了?哭了吗?别伤心,下次,下次我们一定会获胜,到时,我带你回去,回你家,那个时候,杏花应该已经盛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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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凭阑久疏烟淡日 
  天急速的黑了,乌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芒,赵丽沉默的坐在黑暗中,思绪回到了小的时候,娘还活着的时候……。
  淮南的风,总是温柔的,可是那风中的金线却不停的旋转,娘把一个大大的弓交给了他,轻轻的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丽儿,你只要射中的金线,娘就带你去长安。”
  年幼的自己,并不知道长安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也许到了长安,就不用再挨饿,有清甜的果子、散发着浓郁香味儿的肉汤,还有,一定还有永远也吃不完的糖果子,于是,自己就在淮南春日的阳光中绽开了鲜花般的笑容,“娘,丽儿能射中,终有一天,丽儿会射中的。”
  心是痛的,即使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心也痛得如同心割一般,一丝一缕,那种痛慢慢的泛进了心底深处,绽裂开来,鲜血一滴一滴的、饱满的、胖胖的从心底深处浸出,直到整颗心都浸泡在血水里,如果再回到从前,如果一切都能从来,情愿手中的箭永远不能射中金线,永远不到长安,永远没有恐惧……。
  可是没有如果,再没有如果,那一天,还是出现了,娘站在灰色的屋檐下,笑吟吟的看着他将手中的箭一一射出,一一射中在空中飘荡的金线,满心欢喜的回过头,本以为娘会高兴,可是转头间,却看见她没来由的满面是泪,幼小的心,充满了疑惑,可是却不能抹煞兴奋,从此可以去长安了,可以不用挨饿了。
  檐下的燕子、水池上的蜻蜓,知道吗?赵丽要去长安了,永远永远的不回淮南,在长安,赵丽会得到幸福,永恒的幸福!
  可是到了长安,真的得到幸福了吗?记忆里,只有阴沉沉的房间,还有奶奶手中的藤杖不断的落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手上,钻心的痛,赵家的男人是不允许流眼泪的,即使只有五岁,也得学会永远面带微笑,因为只有笑,才能让敌人放松警惕,取得成功,只有笑,才能让自己忘记所有的不幸,包括被娘遗弃的伤痛。
  街上车如流水,人如游龙,大哥进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大门,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得手中的糖都融化了,粘粘的握在手心里,很不舒服,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在笑,即使很小,也看得出他们笑容里的恶意,那个人,只有那个人勇敢的站了出来,“我带你回家。”
  家?家里哪里呢?不是那个黄金做地,白玉为墙的冰冷庄园,也不是那个气势恢宏,处处充溢着慑人威严的宫殿,更不是这个人声鼎沸、铁血峥嵘的骠骑营地,找了许久,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他如何带自己回家呢?也许生来就注定没有家,没有娘,没有一切的亲人。
  也许有一个地方可以当成家,郊外的那幢别苑,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绯红,漫天飞舞,溪水清澈蜿蜒,落红片片,隐约可以听到清越的女声在细细清响着一阙歌谣,在这里,即使只有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安全、那样的温馨,只想一生就住在这样的桃花源中。
  可是总要醒,在梦中,自己始终是客,再不愿意,也要离开,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暴雨已经停歇,如洗的夜空没有一丝的云,这样的滑润,挂不住一丝的悲伤,忍不住想伸手抚摸那丝脆弱的深蓝,也许手指遇上去,就能激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这样的想,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窗外传来李敢的声音,“赵丽,下雪了,我拿个火盆进来。”
  燃烧得通红的火盆,映亮了屋里的阴沉和黑暗,跟在李敢身后的,是沉默不语的霍去病,他缓缓的坐了下来,无声的注视着赵丽,注视着他面上的仇视和杀气,他知道他在恨他,恨所有的人,恨所有没有告诉他赵广文被腰斩弃世的人,“赵丽,你大哥卷入了淮南王谋反一案,在我们出征期间,你大哥不断的向匈奴人传递情报,这样的大罪应是诛连九族……。”
  诛连九族!明白,一切都明白了,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微笑的脸,是他,一定是他,他要让赵家家破人亡、让赵家血流成河、让赵家万劫不复,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的心,这么毒的手,一定是他。
  “赵丽,”霍去病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别伤心,明天,我们回长安吧!”
  挣脱开霍去病的手,赵丽缓缓的起身,“冠军侯,赵丽既然没有通过小校,怎能回长安?”
  黑暗中,赵丽的脸苍白得透明,没有一丝的血色,眼中的神色,带着不可挽回决绝,“你走吧!”
  霍去病缓缓的起身,语气中略带一丝厌恶,嘴角有压抑不住的轻蔑,“赵丽,你想做什么?杀了皇上吗?血洗长安吗?你大哥的死,是他咎由自取,你何必再自取其辱呢?”
  凌厉的语气,如同刀割一般,一字一字的刻在心中,赵丽冷冷的看着霍去病面上的轻蔑,自认识开始,他便看不起自己,他是谁?冠军侯,勇冠三军!将来汉军的统率,自己是谁?骠骑营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贪生怕死的商贾之子,这全天下,最最低贱的商贾之子,忍不住冷言嘲讽,“冠军侯真高抬赵丽了。”
  待霍去病无声的走出屋门,赵丽气得浑身发抖,摸索着关了门,返身坐下,喧扰了半天,竟然忘了写信询问奶奶,抽出绢巾,却不知道如何落笔,左右为难,却听门外一声巨响,正想出门查看,霍去病捧着新作的沙盘,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看他,径直将沙盘放在几上。
  不一会儿,赵破虏、李敢和其他各队的队长,领着各队的人将霍去病屋里的所有东西搬了过来,未待赵丽发怒,李敢对他挤了挤眼睛,赵丽一愣,却听赵破虏假咳一声,“冠军侯,东西都搬过来了,我们去帮公主打扫房间。”
  霍去病还未开口,所有人都溜之大吉,待赵丽转过身,霍去病已坐在几旁,手中拿了一册竹简,开始埋头苦读,完全不看赵丽铁青的面色和喷射着怒火的双眸。
  站在窗下苦等良久,屋内始终安静如初,完全没有出现李敢预测的恐怖灾难,赵破虏不解的看了看李敢,“怎么回事?
”  李敢挠了挠头,“我怎么知道?如赵丽和冠军侯争吵得那般厉害,以赵丽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原谅冠军侯。”
  在廷尉署的牢狱里,刘陵始终保持着一个翁主应有的风度,刚开始,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廷尉会突然将自己抓进牢狱,原以为是张次公出了状况,可当听说宗正持符前往淮南,她心里的迷雾一点一点儿的消散,谜底在抽丝剥茧的思虑中渐渐显露,那个男子,那个早知道他禀性的男子,真的如郊狼一般的吞噬了自己和淮南。
  明白了真相,只是心酸,却不想流泪,可能是早就知道他的卑鄙、他的无耻、他的冷酷、他的无情,尽管如此,尽管早就知道他是一只毒蝎子,总有一天,会让自己死无全尸,可是在他编织的情网中,自己越陷越深,如同坠入一场永不愿醒来的清梦中,心甘情愿的生活在自己的臆想中。
  再过一天,又得知了赵广文的死讯,尽管他倾尽全力的讨好她,可是那个粗豪的男子,从未在她的心里掀起一丝的波澜,于她而言,他除了能够供给他源源不断的金钱,再无其他的用处,在赵家,她唯一欣赏的,喜欢的,只有赵丽,那个聪明绝顶,又软弱的孩子。
  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一定六神无主,一定手足无措,刘陵想到他惨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眸就觉得一阵的心痛,她知道他明白赵家人和自己交往的恶果,他也许很早就猜测到了淮南国的结局,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原来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赌博,她心里清楚,父王心里也明白,可是对于下了赌注的赌徒而言,明明知道结局是输,都无法再反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赌注一点一点的输光,直至赔上自己的性命。
  立志谋反之初,她偶尔也后悔过,可是认识公孙杰后,这丝后悔,也消失了,现在,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暴露了,也所谓害怕和后悔了,只是觉得奇怪,这一生中,经历了那么多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是真心真意的对待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真心真意的对待过他们。
  男人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通过他们,可以获得各种有用的消息和协助,平日里从没有想过需要一个男人的真心来温暖自己孤单的灵魂,可是到了现在,又期盼能够出现这样一个人,那怕是人品低下如公孙杰一般。
  如果这一生有遗憾,那就是这个吧!下一辈子,也许情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家中,有爱自己的丈夫,有可爱伶俐的孩子,不需要太大的权力,也不需要媚惑众生的魅力,只需要普普通通,如淮南平常的村妇那般,平凡的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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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铁血大漠 第二章 第六节 暮愁渐满空杯阔 
 廷尉署的黄昏,来得特别的早,刘陵竭力伸手摘到了牢狱外那串紫色的花,花很小,花瓣深紫,花蕊是小小的一点黄,带着一丝极淡的幽香,从不知道廷尉署里竟有这么美丽的花,也许是人血的浇灌,让它们开得分外的妖娆吧!
  洗漱完了,十两金子换来的热汤清洁了身体,换上新的白绸长袍,刘陵觉得自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再没有一丝污秽和尘世的罪恶,她伸手掏出怀里小小的玉梳,慢慢的梳理着自己长若流云的头发,一丝一缕,梳理得异常的细心,也许呆会儿,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他,要留给他什么样的印象呢?即使在牢中,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失仪。
  果然是他,沉默的站在庭院中,仍然笑容可掬,那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所有的猜测是否完全错了,她停住了脚步,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和仪容,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能让他看低了,也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心里的虚弱。
  “翁主,”他仍然很有礼貌,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礼貌,即使在床帏间,他也彬彬有礼,透露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就是这种冷漠,让赵丽不寒而栗,对他退避三舍,他总有一种旁人没有触觉,似乎能够提前预知不幸。
  和往常一样,刘陵脸上的笑,没有一丝的改变,仍然是甜美的、迷人的,没有一丝的不安和拘泥,就像见到一个多日未见的朋友一般的亲切、热情,“公孙先生,很抱歉在这里接待你,请坐。”
  诡异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孔上,他没有坐,只是微带怜悯的看着她,“翁主,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你也一样的迷人,尽管我请求张汤不要对你用刑,可是你依然变得憔悴了,没有脂粉的装饰,女子总是容易衰老和憔悴。”
  刘陵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得变得僵硬,在牢狱里,没有铜镜、没有脂粉、没有香油,那些能令她变得年轻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所以自己看上去衰老了、憔悴了,也许只有风姿仍然是美丽的,那是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无法夺走的,可是心里却感到了异样的绝望,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由衷的令她感到恐慌。

  公孙杰坐了下来,宛若一个帝王般的坐了下来,“翁主,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所做的事,就不想浪费口舌再复述了,你也清楚,我并不是为了这些无聊的事而来,我想知道赵丽的母亲和二叔究竟是怎么死的?”
  绝望中的刘陵慢慢的展开了温婉的笑容,原来他竟是知道这件事,既然他要自投罗网,何不在他身后为他再添加一股助力呢?让他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只有片刻的犹豫,刘陵很快就开始讲述起来,她知道张汤就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如同一只老鼠般窥探着一切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却不能让他知道,因为这只属于赵丽和公孙杰,这世上,能够令公孙杰万劫不复的,只有赵丽,当公孙杰知晓了一切的秘密,那么,他离死亡就靠近了一步。
  离开的时候,公孙杰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甚至没有看张汤一眼,径直就离开了廷尉署,看着他的背影,张汤也不诧异,他知道刘陵告诉了他一切他想知道的东西,可是那些事,都是他无法掌握的,令他觉得非常的不安。
  虽然只认识了数日,张汤每次面对公孙杰,感觉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他一般的阴毒和诡诈,这个人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外表艳丽,可是却有剧毒。
  平日里,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今天第一次看见他略微有些惊惶的神色,张汤却微笑着坐了下来,他知道,刘陵也是一条毒蛇,濒临死亡的毒蛇,总是不会忘记报复的,至于她要如何报复,张汤已没有兴致知道。
  又下雨了,微微有些冷,不知道淮南有没有下雨,如果下雨,却一定不会像长安一样的冷,刘陵细心的铺好稻草,毕竟这是自己最终的坟墓,不知道自己死后,是否能够得到一块可以永久安歇的土地,也许只要在长安的乱葬岗草草的掩葬了吧!
  舒服的躺在稻草上,如同卧在锦榻上,没想到繁华了一生,最终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刘陵想笑,可是却有些犹豫,到底要如何笑呢?是浮光掠影,烟视媚行的淡笑,还是藏而不露,倾城倾国的媚笑,笑的种类太多了,平日里无需过多的考虑就能展露出笑容,可是现在,真正想笑了,却不知道要如何笑才好。
  也许像赵丽那样的笑,表面上无忧无虑,暗里却愁眉深锁,这样的笑,真真的惹人怜爱,想起赵丽,不由得真的笑了出来,纯净的笑容,经过了万般的过滤,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刘陵忙用绢巾轻轻拭了拭眼角,别弄污了妆容。
  可惜了,这一生,打败的男人太多了,唯一无法打败的,只有自己的心魔,想到他将会一无所有,毕生累积的追求,在一瞬间崩塌,还是忍不住的心痛,虽然把他将给了赵丽,自己也相信赵丽一定能够帮助自己杀掉他,可是却异样的不忍,甚至冲动得想再给廷尉一锭金子唤他回来,或是告诉张汤那个秘密。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晚了,自仰药之后,她再也没有勇气起身面对一切,就把一切都交给命运吧!赵丽、公孙杰,把他们的一切都交给命运,也许到了黄泉,无须等待太久的时间,就能与他们再次重逢,想到这里,不自禁的想笑,可是血却涌了出来,剧痛升腾起来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赵丽现在做什么?
  夜风徐徐的吹了进来,武帝看着张汤,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窗外的雨,室内死一般的静寂,直到许久,武帝淡淡的说:“朕知道了,你去安排后事吧!至于淮南王,畏罪自刎,连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还想谋反。”
  冷冷的笑回响在室内,守在一旁的元宝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而张汤却异常的平静,“皇上,淮南国其他参与谋反的人,是否都判灭族之罪?”
  “灭族,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朕才是皇上,朕的权威是他们所不能蔑视的。”武帝闭着眼睛,面无表情,说完,只是摇了摇手。
  “诺。”
  张汤正要退下,武帝却睁开眼睛,“张汤,那个伍被曾劝阻过淮南王,听他的话,对大汉还有一丝的忠心,朕不想杀他。”
  元宝见张汤停住了脚步,似乎思索了片刻,然后慢慢道:“下臣以为,伍被此人是所有人中最该杀之人,他为淮南王的谋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而后又参与其中,直接令事情开发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罪责最大,万不可赦。”  “是吗?那就杀吧!”武帝重又闭上眼睛,再不看张汤一眼。
  “诺!”张汤小心的退了出去,一直低头退到了门口,才缓缓的踏了出去。
  “元宝,去病在做什么?”武帝睁开眼睛,有些无神的看着门外。
  “皇上,奴才回宫前,曾去探望过冠军侯,那时,他正陪赵丽说话。”
  说话?去病竟然会陪人说话,可真难得一闻,“他们在说什么?”
  元宝似乎在笑,“冠军侯在说他小时候的事,什么爬树、打人、偷鸡摸狗,说得可真高兴,手舞足蹈的。”
  小的时候?武帝竭力的回想霍去病小时候的样子,却怎样都记不起来了,真想听听去病自己说小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朕听说赵丽在骠骑营无法无天,甚至连去病都让他三分,这可是真的?”
  “这奴才可没听说,不过奴才到骠骑营时,赵丽一人躺在营外的柳树上睡觉,其他人都在营中刻苦操练,奴才听说,赵丽知道赵广文被腰斩的消息后,又哭又闹,冠军侯只要派人到赵家去过,听说赵老夫人给他写了一个书简,他比从前可老实多了。”元宝细致的将所有细节一一禀报,他知道,这正是武帝想要听的。“好啊!老实就好!这个赵丽,仗着家里有钱,横行无忌,”武帝头痛似的轻抚着自己的额头,心中暗恨,下一次,再等下一次,一定要杀掉他,不止是他,赵家所有的人,都要杀掉,这不仅是为了那巨额的财富,也是为了维护一个帝王应有的尊严,他怎么能奈何不了他?
  赵丽也许感觉到了武帝对他的痛恨,不由伸手握住了霍去病的手,转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正在讲述自己第一次和人打架经历的霍去病,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顺着他的眼光向夜空看去,黑沉沉的天空正不停的掉落雨丝,“你在看什么?”
  赵丽回过头,“听见风声了吗?似乎是哭泣的声音。”霍去病缓缓抬头,认真的凝视着窗外的急风苦雨,想必赵丽心中,非常的恐惧吧!刘陵也死了,还会死多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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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铁血大漠 第三章 第七节 杨花点点离人泪
  “你知道没有父亲的感觉,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不知道父亲是谁,为了这,我和别人打了不少架,第一次和人打架,是在河边,我用石头围了二个城,用石头打仗,他们笑我,我就打他们,一个人打十个,虽然被他们打得很惨,可是他们也不好受……。”
  霍去病正在讲述他第一次打人的经历,赵丽只是沉默的听,他实在太了解那种没有父亲的感受,为此,他也和别人打了不少的架,他很恨自己的父亲,从懂事开始,从明白他抛弃了自己和娘开始,就万分的痛恨,这种恨,在回到赵家后,没有一刻的减少,反而不断的累积,积蓄得自己的心都快负荷不了。
  “你恨他吗?”
  “谁?”
  “你父亲,他不要你们,让你们受了那么多的苦,他应该为此感到愧疚,不对吗?”赵丽有些心不在蔫,无论霍去病回答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霍去病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是的,陌生人,他可以把他当成陌生人,可是自己不行,自己和他住在一起,鸡犬相闻,为了他,赵家一家都会死光的,他是这样认为的,自大哥死后,他就预见到了赵家的未日正慢慢到来,一步一步的,不被人察觉的到来。
  赵丽抬起眼睛,凝视看霍去病年轻而兴奋的脸,他仍在回想着自己的童年,从他的讲述中,赵丽没有得到一点儿的乐趣,他本就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可是仍然愿意听他讲话,因为从未如此刻一般的了解他对自己的重要,只要有他,奶奶、翠儿和自己才是安全的,只有他,才能令皇上强忍住万倾的怒火,令赵家有片刻的苟安。
  “累了吗?我们睡吧。”赵丽平静的躺了下来,他感到霍去病正在看他,“你看什么?”
  “你很奇怪,从睡醒后就很奇怪,不爱说话,也不爱生气了。”霍去病躺了下来,闷闷的说,“我希望你还是像从前一样,随时都高高兴兴的,即使是假的,可是你也能找令自己高兴的理由,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在乎,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里。”
  真奇怪,他竟然会发现自己的秘密,难道是和他说得太多了吗?赵丽慢慢的靠近霍去病,这一刻,也许只有他才能深切的了解自己里心的恐惧和压力,也许说出来,心里能会舒服一些,一定会的,从前心里有什么恐惧,都是对李敢讲述,他总是能让他感到安心,即使换成霍去病,他也一定能让自己心头的恐惧得到缓解。
  赵丽缓缓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如注的大雨,缓慢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信任向霍去病述说着自己里心的恐惧,“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那种迫人的恐惧,那种大灾临头,却又无处可逃的恐惧。听到大哥的死讯,我就明白了,赵家大难临头了。
  我告诉过爹爹和大哥,不要和刘陵过于接近,可是他不听,大哥也不听,他们不知道危险,他们都不知道刘陵在利用他们,在利用赵家的钱,他们却执迷不悟,也是因为这样,奶奶才不敢把赵家交给他们。
  奶奶说要把赵家交给我的时候,我就感到了危机,奶奶也感到了,她之所以变卖了淮南所有的产业,就是因为她预见到了淮南迟早要灭国,赵家在淮南树大招风,赵家太有钱了,有钱到连皇上都知道了。
  奶奶把家业交给我的时候说,赵家的财富,就是赵家的灾难,她要我发誓,即使再困难,也要把家维持下去,我就想,无论怎么艰难,在奶奶走之前,我会把赵家管好,奶奶走后,我就把家业分给爹爹、大哥和二哥,让他们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然后把所有的家业都交出来,这样,也许就能保住赵家人的命。
  可是我进入骠骑营后,我就明白了,大哥爱刘陵,已经走火入魔,他不会让我等到那一天的,我不明白,就连大嫂那样愚钝的人,都明白淮南王的居心,他却没有看破,也许看透了,他也不想说,情愿为了那个女子,将全家人推进火坑,其实如果张汤不杀他,我也会杀他。”
  说到这儿,赵丽奇怪的笑了笑,“你害怕吗?你想不到我会杀人吧!”
  “不。”霍去病仍然闭着眼睛躺着,只是伸手拉住他的手指。
  赵丽不知道那个不字,是指不害怕,还是想不到自己会杀人,他没深入的想,继续道:“我问过奶奶,奶奶没有反对,她说,与其全家人都死,不如让明知是深渊,还是要把全家人推下去的人死好一些。
  也许是心太软,我始终没有下手,直到我从淮南回来,我才发现大哥竟然变卖了他名下大部份产业供刘陵花销,我才下定决心,他既已无可救药,我也不能再手软了,我派人找到刘陵,要回了所有他给她的家产。
  然后我找到大哥,我告诉他,从那一天开始,他必须到赵家的商铺做工,否则我不会再给他一文钱,如果他不去,我就把他赶出赵家。
  你知道当时他怎么骂我吗?我从来不知道对自己的亲人,竟然会有这样刻毒的诅咒,可是他太懦弱了,当我抽出剑,他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可是第二天,他又去找刘陵了,他竟然偷了大嫂的嫁妆去献给她,我听说后,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死有余辜。”
  赵丽终于哭了出来,霍去病坐了起来,轻轻的拥着他,这些事,如果是赵丽说,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赵丽心里竟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数次在赵家住宿,他大致也了解赵家各人的习性,他觉得除了赵老夫人、赵丽和翠儿之外,其他的赵家人,似乎没有热血,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温暖,每个人都那么的自私,令人极度不快的自私。
  哭了半天,心里陡然空阔了许多,恐惧果然消失了许多,赵丽抽出绢巾,抹了抹眼泪,“睡吧!”
  两人重又躺下,躺了半天,霍去病突然说:“张汤今天找过我,所有的秘密,都是公孙杰说出的,他还说,刘陵临死前,他去见过她,两人谈了很久的话。”
  原来是这样,怎么这么笨,早应该想到是他了,除了他,没有人有这么狠毒的心肠,赵丽一想起公孙杰的面容,心底的寒气漫了起来,冷得直想发抖,不自觉的靠近了霍去病,“他们谈了什么?”
  “不知道,张汤也没有听到。”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赵丽猛的睁开眼睛,“刘陵一定是把娘和二叔死的真相告诉公孙杰了,这个秘密,只有淮南王一家知道,我想尽了办法,都没有从刘陵那里套出来,她告诉公孙杰,一定是想借我的手杀公孙杰。”
  霍去病没有说话,他不想告诉赵丽,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其实答案非常简单,令他伤心的简单,所以这个秘密,他绝不能告诉他。
  终于放晴了,可是天气冷了不少,静月抱着琴走向精舍,她好久没有来找赵丽了,自从赵家出事后,卫子夫严禁她再和赵丽接触,就连霍去病也不能多见,好容易过了半个月,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的意外,卫子夫今天,终于让她出门了。
  走近精舍,远远的听见幽扬的箫声,静月不由止住了脚步,这箫声虽然好听,可是充满了哀愁,让人不自禁的想流眼泪。
  看见了,看见去病哥哥和赵丽了,他们坐在精舍的平台上,宽大的衣袍随风飞舞,去病哥哥手里拿着竹简,正在看书,而赵丽手持一支白玉箫,正在吹箫,他们很默契,令静月微微有些嫉妒的默契。
  “去病哥哥。”静月走上了平台,满面的笑,无论怎样,只要看见霍去病黝黑的面庞,就觉得心里很平定,喜乐。
  箫声停了,赵丽转过头,半月不见,他瘦了许多,“赵丽,你吹得真好听,我差点儿听得流泪了,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没听过?”
  赵丽转过头,将箫悬到自己腰间,仰头看了看天,“这支曲子,叫送别,是很久以前,别人教我的。”
  “那我怎么没有听过?李延年的乐班儿,什么曲子都会,可是这支曲子,从来没有演奏过。”静月笑得很灿烂,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支曲子。
  “这支曲子里有一个很美的故事,你想听吗?”
  静月用力点着头,“想听,很想听。”她坐了下来,坐在霍去病身边,充满期待的看着赵丽。
  赵丽的声音很美,那个凄美的故事从他嘴里缓缓道出,就像一支幽远的歌,“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匈奴的勇士为了远征中原告别了他年轻美丽的新婚妻子,他的妻子每天在戈壁上等候着他。
  终于有一天,这位勇士回到了家乡,而他的妻子因为长年站在风沙里的缘故得了不治之症,他们相聚仅仅三天,妻子便到了临终之时。  这位妻子是一个很爱乐音的女人,在勇士出外征战期间做了一支曲子,她请求他的丈夫在她临终前能够吹奏给他听,为了满足妻子的临终愿望,从来不吹笛的勇士生涩的吹奏着那支妻子做的曲子,他没想到的是这支曲子是他妻子为自己所做的安魂曲。
  妻子死后,那位勇士远离了部落,独自在荒漠上流浪,这支曲子随着他的足迹走遍了戈壁的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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