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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笑个不已。

金瓶艳羡他们的青春无忧。

“师母呢?”金瓶问,“家活家良呢?”

“她到儿童特殊学校去做义工,那两个孩子,怎会待在家中。”

金瓶忽然鼓起勇气:“齐教授,你还有其他的孩子吗?”

齐础一怔,轻轻坐下,把啤酒放在一角。

“背后有人议论吗?”

“不,我——”

“是,我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十月就满二十一岁,但是,多年之前,我已失去她,她患病不治。”

“呵,多么不幸,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家宁。”

“你可想念这个孩子?”

齐础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缓缓答:“每一日。”

金瓶点点头。

那边有同学叫她:“吃蛋糕了。”

沈镜华在她身边说:“别吃太多,当心胃。”

真的,一个人做什么不用量力而为呢。

他俩轻轻自后门溜走。

沈君说:“终于问清楚了。”

“多谢你帮忙,原来,我本名叫齐家宁。假使住在红瓦顶屋里长大,会同那群年轻人一般生活。”

“为什么不等齐太太回来?”

“两个人都见过了,我已心足。”

沈镜华点点头,把车驶走。

金瓶把脸埋在臂弯里,任由风吹着头发,直至有点晕眩。

他送她到门口:“好好保重。”

傍晚,是玉露先回来,把一叠文件自背囊里抖出来。

哗,像一本电话本那么厚。

奇是奇在那样庞大的电脑科技公司会议记录竟用手写,各种字体都有:媚秀、潦草、粗线条、美术式……蔚为奇观。

玉露说:“他们怕储存在电脑里,有黑客会有本事窃看,改用原始方式,最为安全。”

“这里都是证据?”

“是,你看:主席说,非得收购昆士兰,叫做一网打尽。又,同洛克力说明,不予合作的话,死路一条,这种口气,还不算托拉斯?”

“秦聪怎么还未回来?”

门一响,他笑嘻嘻回来,手上挽着公事包,重重的,一看就知道里头还有同类文件。

“一拿拿那么多,人家不会疑心?”

“我已用影印本塞着空位,一时无人发觉。他们只把文件搁在茶水间邻房,真正草率,我还以为收在主席的夹子里。”

玉露忽然好奇:“夹子里收着什么?”

“不准节外生枝。”

“今晚主席请伙计到他家去参观,各人可带一名家眷。”

玉露不出声,金瓶转头对她说:“你去见识一下。”

“我们三人都可以去,我已经复制了请贴。”他取出来扬一扬。

不是请帖问题,金瓶不想两个女生跟着一个男人走。

“你也有好奇心吧。”

那晚,他们三人到了豪宅门口,金瓶低头一看,讶异地说:“这么丑。”大屋占据整个山头,像只伏在地上的怪兽,深灰色,虎视眈眈,可见财富与品味确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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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纷纷到达,排队在门口等保安检查核对请贴,请贴上有一条磁带,对秦聪来说,在电脑名单上加一个名字,举手之劳。

他们顺利过关。

一进大门,金瓶看见大堂内放着一座两层楼高的机器,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男客说:“19世纪的蒸汽机。”

金瓶笑出来:“把这个放在家里,真是个怪人。”

“我是法律组的孟颖,请问你是——”

“我是齐家宁。”

“我带你四处参观,这屋子三万多平方尺,平日只开放八千多平方尺,还有许多地方在装修中。主席今晚不在,他应大法官召到首府聆讯垄断事件,最近也真寝食难安。”

“听说屋内有许多机关。”

“传媒渲染罢了,书房里的确有一道秘门。”

“呵,通往何处?”

“请随我来。”

推开书房门,只见皮沙发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对他们视而不见。

金瓶微笑:“的确不易找到接吻的地方。”

孟颖忍不住笑出来。

书房像一座小型图书馆,其中一座书架子轻轻一推,自动滑开,两人钻进去,走下楼梯,原来是一间庞大的车房。

车房内停着两架直升机。

“这是一间飞机库!”

“给你讲对了。他小时候,母亲老是对他说:‘勿把遥控直升飞机携到屋内’,所以现在他建造这个车房。”

“幼时他是个顽童吧。”

“因此一直有顽劣儿聪明这个说法。”

车房门打开,外头是一个飞机坪,再出去,是私人码头。

这一夜满天星斗,金瓶仰起头:“看,猎户星座的腰带多么明亮。”

“我带了酒来。”

这个叫孟颖的年轻律师自外套口袋里取出两瓶小小香槟,开了瓶塞,放入吸管,递一瓶给金瓶。

他这么懂得讨好异性。

金瓶笑了。

他说:“这里才是接吻的好地方。”

金瓶笑:“有点冷。”

他立刻脱下外套,罩在金瓶肩膀上。

金瓶感喟,能够要什么男生就做什么,也只有这几年流金岁月罢了,之后,谁睬你。

外套上有陌生人的体温,金瓶静静喝完了香槟。

“家宁,可以约会你吗?”

“你有时间约会吗?”

“我是律师,他们允许我有私人时间,每周工作一百小时足够。”

金瓶骇笑。

“真可怕吧,什么都得以生命换取。”

“你怎样看公司前途?”

“你真想知道?分拆已成定局,但无碍主席名留千古,亦不影响他财富,只不过锐气受挫,心中不快而已。”

“究竟谁是谁非?”

“你站他这边,是富不与官斗,一个人富可敌国,政府都妒忌他;你若站在官这一边,会觉得他生意手法实在狠辣,逼着全世界人用他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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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真好。”

“我最喜化繁为简,主席开会时喜同我说:‘孟颖,这件事,烦你用三句话解释给我听’,这就是我的工作。”

毋庸置疑,他是个人才。

“那么,请把人生的意义用三句话演绎给我听。”

“既来之则安之,自得其乐,知足常乐。”

金瓶像是醍醐灌顶:“多谢指点。”

“不敢当。”

“呵,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沿小路自大门回转大厅。

“你会喜欢住在这间大宅里吗?”

金瓶忙不迭摇头:“不,两房两厅足够。”

孟颖笑:“那我可以负担。”

她把外套还给他。

走进大厅,各人已在用膳,食物异常丰富,但美式大菜,像烧牛肉、龙虾尾、炸鱼块实在叫她吃不消,甜得发苦的蛋糕像面盆般大,冰淇淋似山般堆在玻璃盘上。

孟颖刚想问她吃什么,一转头,已经不见了她。

金瓶已与自己人汇合。

“这间屋子是是每个少年的梦想:一味大大大,包罗万有。”

秦聪说:“他不谙风水,坐东面西并不是好方向。在北美西岸的房子,应坐北向南,况且大门向街,虽有私家路,也不算矜贵。”

“你几时做起风水师来,他并不住在这里,这不过是一所行宫。”

“交了货,我们立刻出境。”

“那么走吧。”

他们在市中心一家餐厅交货,三人坐下,才叫了饮品,临座便有客叫菜。秦聪把手提箱放身边,一下便有人取走,邻座仍然三个人,两男一女,可是箱子已经搬运出门。

他们三人叫了咖啡,再过十分钟便结账离去。

金瓶留意到邻座人吃橙鸭,真是奇怪的一道法国菜,橘子怎么连同肥腻骚的鸭子一同煮?不可思议。金瓶忽然想起清甜的鱼片粥,放大量芫荽,不知多美味。

回去吧。

三人不发一言,回公寓梳洗化妆,十分钟后出门往飞机场。

有两部车子来接,金瓶笑:“这次我与你一班飞机。”

两姐妹坐一起。

玉露先聚精会神织了一会毛线,然后抬头问:“师姐,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有多大?”

“据医生说,你只有五个月,像一只猫,因营养不良不会坐,连啼哭力气也无。保姆老怕你生病,日夜抱手里。”

“我是韩裔?”

“韩裔多美人。我听人说,日本几个最漂亮的女演员,其实都是韩裔。”

“我们好像没有童年照片。”

“像移了民一样,从此做一个新人。”

“移民后也可以保留原有文化。”

金瓶微笑,说下去:“后来,大了一点点,约周岁时,忽然想走路,摸着家具从屋子一端走到另一端。顽皮起来,所有可以打破的东西全给打破掉,各人大发牢骚。”

玉露掩着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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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师傅教你手艺,更加烦恼,全家人钥匙、钱包、手表不知所踪。”

玉露面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师傅一直说我不够精灵,‘玉露,你再不用功,只好做饵,或是接手,一辈子当不上渔翁’。”

“那是激励你。”

玉露说:“我一辈子都没听过师傅称赞我。”

“我也是,你并不寂寞。”

“师傅真是吝啬。”

“规矩是这样,怕一赞就坏,恃宠生骄。”

“我或许会,我却不担心你,你看你多深沉。”

金瓶一怔。

“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你高兴,也从来没见过你不高兴。”

“是吗?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吗?你那样看我?”

“你再不喜欢,最多不出声。”

“嗯。”金瓶闭上眼睛。

“师姐——”玉露还想说下去,一转身,发觉金瓶已经盹着。

可见她是不高兴了。

玉露只得一个人闷看杂志报纸。

到底不能像亲生姐妹那样,什么都说,生了气,也片刻和解。

她们之间,裂缝一定越来越大,最后决裂,互不来往,谁也不耐烦去修复关系。

这一程飞机只有几个钟头,师傅让她们在夏威夷大岛希露市着陆。

这次,师傅寄住在友人的咖啡种植园中。

下了飞机,有仆人来迎接,大岛不如火奴鲁鲁那般商业化,民风比较朴实。

车子驶进咖啡园,已经闻见醉人香气。

玉露说:“真会享受,住葡萄园或菠萝园都宛如天堂。”

师傅坐在一张大藤椅上,看着一队七八岁大孩子练习土风舞。

教练是一个肥胖的太太,可是双臂与手指却都异常柔软,她手挥目送,一边示范一边形容:“白色海浪卷起,爱人回来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每个手势都有内容,像在说话,眉目传情。

屋边长满蛋黄花及大红花,玉露采了一朵别在耳旁。

她俩静静坐在师傅身边的矮凳上。

“回来了。”

“是。”

秦聪在身后出现,原来他比她们早到,递饮料给她们,并且交一台小小手提电脑给金瓶。

金瓶戴上耳机,听见新闻报告员说:“……最新获得资料显示,微软企图垄断意图确凿,法官着其在十八个月内分拆……”

金瓶把电脑及耳机还给秦聪。

师傅的声音比平时慢:“你看右边第三个女孩,多漂亮可爱。”

金瓶看过去,是,乌发大眼,笑脸可亲,小小年纪,已经无限妩媚。

金瓶忽然轻轻说:“我在西雅图见到亲生父母。”

师傅并无意外:“这么容易找到?”

“我有线人。”

“他们是什么人?”语气十分平静。

“师傅你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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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不知他们是何方神圣,请指点迷津。”

“他们是齐础教授及太太,我本名齐家宁,是他们的大女儿,当年被人自家中拐走。”

师傅轻轻问:“这事由他们亲口告诉你?”

“我跟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微笑:“右边第三个小女孩子,同你何尝不是一个印子,所以我叫你看。”

金瓶不出声。

“你是听谁说的?”

金瓶发觉自己鲁莽。

“你不觉有疑点?”

金瓶答:“我亲自去过齐家。”

“在师傅家生活十多年,忽然听见陌生人说几句话,就立刻相信了,反转身来当师傅是仇人。”她声音渐渐疲倦,“你是师傅,你可曾心灰意冷?”

她站起来,拂袖回屋子里去了。

金瓶独自坐在凳上苦恼。

师傅早有准备,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秦聪,是你。”

“我不做这种事。”

“那么,是玉露。”

“整个师门都出卖你?”秦聪十分讽刺。

金瓶伏在膝上。

秦聪替她按摩肩膀:“稍安毋躁,师傅这次是来看病,你实在不应惹她生气。”

“什么病?”金瓶愕然。

“我也是刚才知道,她明天入院做手术割除肝脏肿瘤。”

金瓶瞠目结舌地站起来。

“去,去向她道歉。”

金瓶奔进屋去。

玉露正替师傅收拾衣物,师傅看见金瓶,挥挥手:“你且去忙你的事。”不想与她多说。

秦聪把她拉走。

“这一阵子你一开口就是与师傅算账,不是要自立门户,就是控诉师傅拐带,是谁挑拨离间,你为什么那样相信他?”

金瓶说不出话来。

“一切待师傅熬过这一关再说可好?”

金瓶用丝巾包了一大包芍药及玫瑰花瓣给师傅当枕头。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起来送师傅进医院。

她竟不知师傅已经病入膏肓。

医生向他们详细讲解病况,最后问:“王女士是你们什么人?”

秦聪答:“老师。”

医生讶异:“你们三人只是她学生?”

他以为三个神情委顿、眼睛发红的年轻人是至亲。

他说下去:“自病发至今,只有三个月时间,手术已是最后一步。”

玉露忍不住流泪。

金瓶把手搭在她肩上。

医生说:“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师傅已接受注射,神情镇定,但十分疲累。

金瓶不敢向前,只见师傅对秦聪与玉露都有吩咐,最后才轮到她。

“过来。”师傅终于叫她。

金瓶走过去蹲下。

师傅看着她叹口气:“你的生父并非高贵的大学教授,你来自乡间,父母极大可能是佃农,这样简单的事,验一验去氧核糖核酸便有分解,何必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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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伸手去握住师傅的手。

师傅忽然笑了,她的面孔出乎意料地年轻娟秀:“你去自立门户吧,出来之后,我也该退休了。”

“我——”

“也许我的经营手法确是不合时宜了,意兴阑珊,数十年啦,唉,盼望的人却还没来,”声音渐渐低下去,说话已经迷糊。

金瓶守在师傅身边,动也不劲。

渐渐腿部麻木,她站起来,走了个圈子,窗外天色已暗。

听见师傅唤她:“金瓶。”

金瓶连忙过去扶起师傅。

“给我喝一口蜜水。”

金瓶喂她喝水。

“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我的经历。”

“师傅就是师傅。”

“记住,金瓶,不要相信男人。”

金瓶一怔。

“你看,为了救一个人,我甘愿牺牲这双手,可是,最终那个人嫌弃我,离开我。”

金瓶握着师傅的手不放。

“有一段时间,我仿佛已忘记这件事,可是今日又不甘心,陈年往事,统统想起,耿耿于怀,不得超生。”

这时,秦聪进来说:“师傅说些什么,不要太劳神。”

师傅看着那美少年:“金瓶,别忘记刚才我同你说的话。”

秦聪问:“师傅说了些什么?”

金瓶笑说:“师傅叫我不要相信你。”

秦聪忽然变色,退到一个角落,过一会儿,他说:“我先出去。”

在门外,玉露叫住他:“可听到什么?”

“她们只是闲话家常。”

玉露忽然笑了,这本来不是应该笑的时候,她却笑得十分畅快,像一个小孩看见心爱的糖果般。

“师傅真心喜欢金瓶,要是我同你那样激怒她,早被撵出门去。”

秦聪不出声。

“去,再去听她们说什么。”

“要听你自己去。”

玉露忽然现出老成的表情来:“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师傅的财产——”

“师傅一定无恙,”秦聪打断她,“我们三人仍然效忠于她。”

玉露嗤一声笑。

秦聪忽然不耐烦问:“你笑够没有?”

玉露把手搭在他肩上:“你从来不会这样对金瓶说话。”

秦聪一耸肩,拂掉她的手。

他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喜欢金瓶多一点,可是,他的想法比较简单,金瓶却时时叫他为难:“秦聪,我与你一起出发去寻找亲生父母可好?”“秦聪,你对身世不感好奇吗?”

人太聪明了,想法很奇突。

听了外边故事,回来同师傅计较。

有人告诉金瓶,当年师傅曾为一个男子牺牲,那人却辜负了师傅,另外结婚生子,而金瓶,正是其中一个孩子。师傅为着私人恩怨,把孩子拐带。

传说越来越盛,好似有一百张嘴一千张嘴齐齐讲话,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秦聪听见金瓶问章阿姨:“我从什么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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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阿姨是何等样人,怎么会露口风,只是苦劝:“金瓶,你得相信你师傅。”

不知金瓶有没有听进去,秦聪却牢牢记住。

这时,金瓶出来说:“师傅有话同我们说。”

玉露立刻进房去,秦聪跟在身后。

师傅看着他们三人,但笑不语。

过一会她说:“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金瓶一凛,好端端怎么谈起命运来。

“你看你们三人,不同族裔血统,今日却聚在我门下。”

金瓶肃静,太像遗言了。

“我最痛恨的一件事是残害同门。”

金瓶说:“师傅请放心——”

“谁先动手,谁即是罪魁,罪无可恕,明白吗?”

他们三人点头。

师傅扬一扬手,忽然像是想起了极遥远的事,喃喃说:“命里注定没这件事,怎么追求也没有用。”

金瓶说:“师傅,我们都明白了。”

“我有一知己,叫岑宝生,他值得信任,做为朋友,最好不过。我住的园子,即属于他所有,你们有什么要求,不妨向他提出来。”

这时,看护轻轻进房:“手术室已准备妥当,要推你上去了。做完手术再讲吧,你看你的子女多听话。”

她总算闭上了双眼:“记住,岑宝生与章阿姨,万一——”

护士嘘一声打断她。

正帮她注射,这时,医生也来了,笑着说:“还不舍得走?”

金瓶瞪了这个口不择言的医生一眼。

看护把她双手放在胸前。

她已脱去手套,金瓶依依不舍握住她双手。

医生带着他们离去。

秦聪说:“师父说她在年轻的时候来过大岛。”

金瓶说:“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们回去等消息。”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可以玩‘蛇爬梯’游戏。”

金瓶说:“那么好,一起去会客室等候。”

不久一个中年男子赶到,与秦聪握手,秦聪介绍:“咖啡园园主岑先生。”

这是一个粗壮大汉,穿猎装。园主不一定要亲手打理业务,可是也有人喜欢亲力亲为,看得出岑先生就是这种人。

“我刚自欧娃呼飞回来,她怎么样?”

他背脊被汗湿透,双手叉在腰间,十分焦急。

秦聪说:“我与你去见护理人员。”

两个男人一走,玉露明显不安。

金瓶问:“师傅刚才同你说什么?”

“师傅交待的都似遗言,她告诉师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叫我升学,并且两次提及,这一行已经式微,前途不大。”

她终于肯承认了。

岑先生不久出来,叮嘱他们:“我出去办点事,随即再来。”

这时有护卫人员进来交涉::“先生,医院停机坪作紧急降落用,请立即将阁下直升机驶走。”

[ 本帖最后由 名滟 于 2007-7-31 21: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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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开走。”

他们看着这彪形大汉离去。

手术进行到一小时,金瓶看看钟,好了,她心想,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出来。

玉露累极,已在长凳上盹着,秦聪与金瓶聊天。

“岑先生是师傅朋友?”

“看样子是好友,不是爱人。”

“恋情靠不住,友谊比较耐久。”

秦聪取笑她:“你何来心得,你恋爱过几次?”

“岑先生非常关心师傅。”

“师傅也有知心友。”

这时,手术室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又平复下来。

金瓶不放心,站到门口观看。

不到一会,医生出来。

秦聪立刻警惕,迎上去:“什么事?”

一看到医生的面孔已知不妥。

秦聪按捺不住,伸出手去抓医生肩膀。

一个女看护连忙过来站在他们当中:“病人王其苓女士在手术途中心脏突然衰竭,抢救无效,于十一时零五分抢救无效死亡。”

秦聪一听,双手停在半空,他一心以为师傅还有一段日子可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他四肢僵硬,好不容易转过头去,看见金瓶倚着墙,低着头,像是站不稳的样子。

金瓶眼前金星乱舞,天旋地转。

她本能地扶住墙壁,以防跌倒,耳畔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

心情却出奇平静,脑海中浮起往事,异常清晰。她看见一个几岁大的儿童,衣衫褴褛地在戏院门口行乞,“先生,买一枝花”,那是她自己。

然后,她看到一个美貌女子,身穿皮裘,日后,金瓶才知道那种漂亮的大毛叫银狐。她每说一句话,口气哈到狐狸毛,毛尖便会轻轻拂动,那情景真是动人。

她跟师傅回家,师傅教她手艺。

金瓶身体忽然放软,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跌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她也躺在病床上。

秦聪与玉露在一旁,玉露双目红肿,显然已痛哭过。

看护过来扶起她,递一杯热可可到她手上:“喝了它会舒服点。”

这时,他们看到岑先生进来坐下。

那大汉黯然说:“我已见过她最后一面,十分宁静。她日前同我说希望安葬在一座面海的小山上,我会替她找到那样的地方,你们放心。另外,她有遗嘱在律师处,不久可以宣读。”他忽然饮泣。

然后他说:“欢迎你们住在岑园中,多久都不妨,当自己家里便可。”

他与他们紧紧握手。

“我得往猫儿岛去处理业务,胡律师会与你们接触。”

回到岑家,管家已经取出黑衣黑裤给他们替换。

玉露多添了两件衣服,还是说冷。

秦聪沉思缄默。

天下起雨来,玉露忽然把书本全摔到地下,忿忿地说:“金瓶,师傅是被你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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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聪转过头来:“小露你静一静。”

金瓶一声不响看着窗外雨淋芭蕉。

“你看她无动于衷。”

“小露你不如去收拾师傅遗物。”

玉露这才向里边走去。

秦聪说:“大家都悲愤过度,甚易迁怒,我真不明白,人类到了21世纪,医学尚且这样落后。”

金瓶动也不动。

——“你喜欢这只金色的瓶子,你就叫做金瓶吧。”

佣人捧着一大瓶雪白色玉簪花进来,放在桌子上,作供奉用。

金瓶站起来走出去。

秦聪说:“你打一把伞。”

金瓶不出声,一直往街上走,还没走出岑园范围,浑身已经淋湿。

到了公路附近,看到一辆旅游车,便漫无目的坐上去。

满车都是年老游客,一个好心的老太太给她一条披肩。

导游这样说:“大家可知世上最名贵咖啡正产自夏威夷?”

大家呵一声。

“下一站,是往蒙娜基亚火山公园,今日微雨,一会我们会提供免费雨衣。天雨刚好减却火山热度,哈哈哈。”

金瓶闭上酸涩的眼睛。

师傅是她世上惟一亲人。

在这之前,她在贫民窟住,地铺有一股臊臭味,至今还在鼻端。深夜,有许多手来捏她。

是师傅搭救了她。

但是,她总想脱离扒窃生涯。

“你生父不是高贵的大学教授。”

“到乡间去寻亲吧。”

邻座的老太太斟一杯咖啡给她:“你脸色不大好呢,第一次游览火山公园?”金瓶点点头。

“我也是,我与女儿女婿乘水晶号环岛游,独自上岸看火山,他们还在船上睡觉呢。”

车子停下,司机派发雨衣。

“请跟我走,看,火之女神披莉正发怒呢。”

不远处,火山口冒出浓烟来。

有老先生咕咕笑:“熔岩可会随时喷发?”

“步行十多分钟便可看到奇景。”

金瓶开头跟大队走,他们停了下来,她却不顾一切走上山顶。

不久便看到一个木牌上写着“游客止步”大字。

她漫无目的,继续向前。

又有告示出现:“请即回头,危险。”

金瓶忽然微笑,并且轻轻说:“眼前无路思回头。”

这时,脚下已全是黑色一团,冷却干涸的熔岩,不远处霭霭冒出丝丝蒸气,温度上升。

金瓶轻轻往上爬,脸上冒出汗来。

忽然地噗的一声,像脆皮似裂开,露出丝丝暗红色的馅。

金瓶低头凝视这诡异的景象。

她的头发飞舞蜷曲,胶鞋底发出吱吱响声融化。

她还想往熔岩源头走,忽然之间,有人自背后紧紧箍住她双臂,硬把她抱下山去。

那人把她放在山脚,气乎乎说:“危险!你太贪玩了。”

金瓶把脸埋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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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辆旅游车?我送你回去。”

这时司机赶上来:“什么事?”

那高大的公园守卫笑:“霎时间我还以为火神披莉站在山上呢。”

司机这时起了疑心:“小姐,你可有购票?”

金瓶点点头,伸手在他外套口袋一扬,已取得票子在手,再一转手,把票子交还他。

那司机毫不疑心:“呵,呵,请上车。”

金瓶伸手摸一摸疼痛的手臂,薄薄一层皮肤像透明糯米纸似褪下。

已经炙伤了。

她想起师傅说的话:“这回某人不死也脱一层皮。”

就是这个意思。

车子到了岑园,金瓶扬声:“请停车。”

她下了车,回到屋中,和衣躺在床上。

一直希望离开师傅,今日,师傅先离开了她。

秦聪进来:“你看你一身泥浆,去什么地方了?一股琉璜味。”

真没想到师傅比她更早脱离这个行业。

“胡律师快来了,你起来梳洗。”

金瓶点点头。

他们三人都换上黑衣黑裤,剪短头发,全身里外不见一丝颜色,静静在书房等候律师。

胡律师进来。

“在场的可是秦聪、金瓶及玉露三人?”

他们称是。

“我宣布王其苓女士的遗嘱。”

他们静静聆听。

胡律师轻轻读出来:“我王其苓没有积蓄,身无长物,所有的,已经教会三名徒弟,并无藏私。现在,由金瓶承继我的位置,一切由她作主。你们所看见的财物,可以随意分派,我祝你们人生道路畅利愉快。”

胡律师抬起头来。

秦聪讶异:“她在世界各大都会的房产呢?”

“那些房子、公寓都是租来的,许多租约已满,也有些欠租,现在我正在结算。”

玉露到底年幼,不禁想到自身:“那我们住在哪里?”

胡律师答:“岑园欢迎你们。”

秦聪咳嗽一声:“我们已经成年,应该自立了,她没有现款?”

胡律师摇头:“她生活相当花费,家中雇着三五个仆人,开销庞大,并无剩余。”

“师傅有许多首饰——”

“她对身外物并不追求,你见到的,都是假珠宝。”

秦聪目瞪口呆。

胡律师告辞:“有什么事可随时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他来去匆匆,总共逗留了二十多分钟时间。

秦聪在书房里踱步:“金瓶,蛇无头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金瓶抬起头来:“我们其实都不是贪钱的人,可是都没想到师傅会双手空空。”

玉露最讶异,师傅的首饰都由她看管:“都是假珠宝?我竟看不出来。”

“你读过珠宝鉴定,怎会分不出?你根本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怀疑。”

她匆匆到室取出首饰盒子,打开,伸手进去拿出一串深红珊瑚镶钻和大溪地孔雀绿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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