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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了接受一份新感情,那么就一定要认真地去爱,像不曾受过一次伤一样。

    ——Vevay语录

    周四的清晨,依然是晴空万里。

    池华按响门铃,手上拎着我想吃的肯德基的“皮蛋瘦肉粥”和莉莲蛋挞。一身优雅的打扮,Zara的浅灰色V领毛衣,里面搭配着做工精细的白色衬衫,而修身的西装长裤,更衬出他的修长挺拔。

    一大早,就能看到如此美色,让我原本就不错的心情,更是美上了几分。池华摸摸我的脸颊,笑着说,

    “Vevay,傻笑什么呀?”

    “嘿嘿,我很开心呀,因为,看到你……带来的好吃的~”我故意在说到“你”字的时候,拖长语音,造成一点点的暧昧。

    果然,在听完我整句话后,池华无奈但宠溺的笑笑,说,

    “没心没肺的小馋猪~”

    我拉着池华的手,把他迎进门,嘴里却嘟嘟囔囔,

    “哼,你有见过象我这么可爱的小馋猪吗……”

    一句话,就惹来池华的一阵低笑,和我回他的几个白眼。

    屋里的采光相当的好,阳光满满的散落在每个角落,屋内那些精致的摆设和布置,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黄色中,熠熠生辉。

    池华放下手中的早餐,随意地环视了四周,说,

    “Vevay,住在这里,你喜欢吗?还习惯吗?”

    “喜欢,超级喜欢。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是我梦想中的家。简直不敢置信我的眼睛,原来,真的会有人和我品味相同,布置出这样的fullhouse。”

    “那看来你是舍不得搬出去喽~”

    “那当然,一定要住到我回新加坡的那天。”我信誓旦旦,

    “其实,要是可以变成我自己的房子,那就更幸福了。”我吐吐舌头,笑自己的贪心。

    “估计,这个屋里的主人不会为钱出售这个房子的,毕竟,是用心布置出这个房子的。”池华的声音,浅淡无痕。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那个房东还不肯收我的房租,想来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市侩之人。”我同意地点头,又说到,

    “真想认识这个房子的主人,下次见到茹茹,一定让她再去联络看看她的朋友,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房子的主人。”

    “唉,vevay,你说,要是那个房东见到你,会不会因为,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可爱的小馋猪,而心动不已,打算让你做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呢?”池华的一双丹凤眼,玩味的看着我。

    “一切皆有可能哦~”我以调侃回应池华的调侃,又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小声的问,

    “池华,要是万一发生了,我很难保证,不会为房变节哦,那么,面对这样的强劲对手,你会不会紧张吃醋呀?”

    “会,一定会吃醋,”说到这里,池华略微停顿,我心中也是闻言一喜,可下面的话,又让我额头冒出三根黑线,

    “医生都说了,吃醋有益健康嘛。Vevay,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我一定会身体力行,吃醋以保健康的。”

    可恶的家伙,和我玩文字游戏,明明知道此“吃醋”非彼“吃醋”。于是,我恨恨地抢了一个原本属于池华的份的莉莲蛋挞,以宽慰自己。yummy!

    笑笑闹闹,吃完了早餐,整理好餐桌后,我就进卧室整理我的外出装备。等我整理好出来,发现池华正立在客厅的大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个位置的阳光最好,透过玻璃窗,投射在池华的身上。

    我有些恍惚,觉得时空交错,忆起前些天我在病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也是沐浴在阳光中的池华,那样的温暖人心。

    我走在池华身边,张开双手,拥抱阳光,缓缓开口说,

    “池华,我在新加坡的房间,每天的早晨,也是满室的阳光,我习惯起床后,拉开窗帘,迎接阳光。夏日的阳光,总是很热情,可以很轻易的温暖我的整个身体。而现在,即使只是不够热情的暖暖秋阳,可我却觉得暖身更暖心,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池华,早已侧转身,凝视着我。闻言,转过我的身子,将我张开的双手,握住,放到他的腰两侧,眼神柔和得宛如流动的春水。

    “池华,你是我的温暖,而我,要做你的快乐。”迎着那抹柔光,我动情轻语。

    阳光普照,亲吻着世上的一切,而池华伏低下头,亲吻着我的唇。

    温柔、多情、辗转、喜悦,我的身子软软的,心中热热的,脑子晕晕的,模糊地想着,这是属于我和池华的,两情相悦的初吻。曾经有过的那个初吻,就让它永远的锁在“潘多拉宝盒”里吧。

    ******

    当我们到达“薇薇假期”的时候,早已经超过了正常上班时间,幸好,池华今天的工作日程基本上都安排在下午,我也没有太重要的工作需要上午完成。

    范恋微的办事效率极高,等我去她办公室会谈时,她告知我,已经联络好三大刊登平面宣传画的报刊了,于是,我们稍做整理,就一起出发拜访这三家报刊,商谈具体细节。

    虽然一路上,范恋微和我没有一句闲话,不过,三家报刊的拜访都相当顺利,而我也见识了范恋微的公关能力。会议桌上,她言辞恳切,但不让利益;酒水桌上,她谈笑盈盈,敬酒爽气。的确不愧是池华的得力助手,突然我觉得自己相比之下不够大气,略显稚嫩了。

    傍晚的时候,池华来电话说,他没办法陪我吃晚饭了,因为有个重要客户,必须由他亲自出面接待,又细细地嘱咐我好好吃饭,晚上俸臀伊?怠?

    我独自吃完饭,想了想,晚上做什么呢?这次在上海的工作,其实蛮轻松的,不需要加班加点地赶,那么不如买些碟片回去消磨时间,窝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片,再泡杯奶茶喝,一定很舒服。于是,我抱着一堆碟片打的回到家。

    选了韩剧“爱上女主播”看,其实以前就看过,不过很喜欢,就想在今晚重温一下经典。即使是同一部作品,在不同的心情,经历过不同的往事,那么,再看时,就会有不一样的滋味。

    看着善美经历情伤,爱了那么久的佑振哥,却爱上了别人,从此以后,佑振哥的笑和哭,都与善美无关了,当善美握紧的手再松开依旧一无所有的时候,当善美疲倦的在风里对自己微笑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一阵心痛,仿佛有些什么要破茧而出。

    看着善美遇见“学长”,拥有了“学长”对她的珍惜,对她的宠爱,对她的等待,我看着“学长”对善美忍耐但是温柔,又渴望又无奈的表情,除了心动外,比起以前,更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有点想哭,又有点想微笑。

    当看到,“学长”为了逗善美开心,把她播音时的片段剪辑成一部片子,当听到,贤达说,“如果在乎自己的伤口,也应该试著回头看一下别人心中的伤口……”,我一仰头,热热的“拉茶”滑入口内,吞咽下肚,好烫,烫的让我的泪水,抵抗不住地心的引力,而潸然落下。

    曾经我有多爱贤之呢?爱到不顾矜持地倒追。

    记得那年,适逢上海某电台邀请大众提供节目创意,入选者可以做一次电台主持人,播出自己的节目创意,而我的“爱情五味”创意幸运入选,然后我将那次播音录制成磁带,并在磁带最后,加上了一句话,在贤之生日那天,亲手送上。那一晚,我们一起听完这卷磁带,在听到我最后说,“利贤之,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我羞红脸,却依然勇敢地等待他的回答,望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神,我终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好!”

    曾经我有多伤池华呢?伤到一直忽视他的伤口。

    那个“爱情五味”的创意,是我拉着池华一起想的,一起写配词,一起找应情的歌曲,我却从未告诉他,这样的用心,这样的努力,只是为了去向贤之表白。一直到我和贤之公开交往,我才在四人聚会上,笑嘻嘻地说,“多亏了池华帮我一起想创意,才让我把贤之骗到手的……”还傻乎乎的对池华说“多谢”,却没有听懂池华回答“不谢”时的苍白无力。

    我觉得心有些疼痛,却分辨不清,是心痛我曾为贤之付出过的真情意,还是心疼池华一直为我付出的真心。

    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为自己泡了杯热热的奶茶,心情才渐渐平复,继续看“爱上女主播”。

    手机铃声响起,是池华的来电。

    “vevay,你睡了吗?”

    “还没呐,我在看片,嘻嘻,觉得象回到以前读书时候,看通宵碟片的感觉。”我语调欢快,因为我要做池华的快乐。

    “嗯,我就在你家楼下,既然你没睡,那我就按门铃上来了。”池华说完,就挂了电话,而门铃也很快就响起。

    把池华迎进屋后,发现他一身清爽,身上似乎也没有应酬过的痕迹。相拥着落座沙发,我故意象个小狗狗似地在池华身上,嗅了嗅,说,

    “嗯,没有陌生女人的味道,不过,连酒气也没有,难道已经毁灭了所有证据?”

    “小傻瓜,吃醋了?”池华笑笑,一边用右手抬起我的脸,细细端详,然后,笑意一敛,大拇指轻轻地描绘我的眼睛,

    “Vevay,为什么哭过了?”

    “因为看‘爱上女主播’呀,情节太感人了,你也知道,我很容易被感动的~”

    “Vevay,我喜欢你的笑容,而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痛。所以,以后你要看这种催泪弹的片子时,叫我陪你,万一你想哭,我就吻你的眼睛,让它停止哭泣的功能。”

    池华边说,边仔细而温柔地吻我的眼睛,在每个角落都落下一吻,仿佛要盖住所有哭泣过所留下的微红痕迹。

    “池华,这么晚,你怎么还会过来呀?”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轻推开他,顺便换个话题。

    “嗯,应酬结束,觉得酒气太重,就先回家洗了个澡,本来想和你打个电话,就休息的,可是,还是很想抱抱你,再入睡,所以,就开车过来了,幸好,你也还没睡。”池华的语调随意,而我却听得有丝感动。

    我离开池华的怀抱,跪坐在沙发上,张开双手,俏皮的偏着头说,

    “那你来抱吧,不过只许一下下哦~”

    池华迟迟没动,只是含笑望我,在我被望得有点气乎乎地打算放下手的时候,池华却突然动了,欺身上前,将我紧紧的抱住,并顺势把我压倒在沙发上。

    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脸,距离那么的近,近的连彼此的呼吸都交融成一片。晕黄的灯光,映着他修长的眉眼,竟有丝邪魅的气息,我突然心跳加快,觉得有点心慌,嘴唇发干,忍不住伸出舌头去润唇。池华的呼吸一窒,然后,他的唇含住了我的舌,辗转吸吮,一直到彼此的氧气都快消耗殆尽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的唇,拉我坐起身,但始终没有放开给我的拥抱。

    “Vevay,我要抱你一辈子~不可以,拥抱我一下下就离开……”池华的言语中,竟有丝单薄的脆弱,而眼中的专注却十分幽深。

    我直起身,左手搂住池华的脖子,右手轻轻抚摸池华的黑发,下巴轻轻抵住池华的头顶,语调柔软,说,

    “池华,如果你明天晚上没应酬的话,我在家里,做菜给你吃,好嘛?我的手艺不算很好,不过简单的家常菜还是拿的出手的。”

    稍微停顿一下,我又开口说,

    “池华,我喜欢做菜给你吃。你想试试我的手艺吗?”

    回答我的,是池华一记重重的点头,他又将我拉入他的怀中,在我耳边轻声呢喃,

    “vevay,你是我的快乐,我好快活~”

    之后,池华不肯马上离开,一直陪着我看完了“爱上女主播”,一个happyending的故事。而池华却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Vevay,如果佑振哥当初也是喜欢善美的,只是因为迎美的破坏才放弃的,之后醒悟,又追求善美的话,你说善美最终会选择最初爱上的佑振哥,还是选择被感动而爱上的“学长”呢?”

    我一愣,微张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池华飞快的抢了个吻,

    “vevay,你张着口,傻傻的样子好可爱~”整个痞子味。

    我捂着唇,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推着他出门,道晚安。哼,说我傻傻的,那我就让你吃闭门羹。

    我背靠着门,听着池华在门外可怜兮兮的轻声叫唤我的名字,见我没理,只好发个短信给我,

    “vevay,不要不理我哦,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早餐。做个好梦,晚安!”

    我摸摸刚刚被亲吻过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有池华的气味和温度,我傻傻的笑了笑,回短信说,

    “傻瓜!晚安,好梦!”

    ******

    周五的傍晚,我推着推车,一个人在超市里慢慢浏览所需要购买的物品,而手上拿着的纸条,写满了我设计好的菜色,以及所需的食物素材。

    买齐所需后,折转回收银台的路上,看到超市的冷藏柜有卖哈根达斯的罐装冰淇淋,我打开柜门,手指习惯性地伸向“葡萄兰姆酒”口味,刚触及罐身,指尖猛地缩回,太冰了。我怔怔的拉着柜门,对着那罐“葡萄兰姆酒”发了会呆,然后,我的手移向了旁边的那罐“提拉米苏”口味,有一声轻叹在我心中浮起,有些没必要的习惯,应该戒掉了。

    回到家里,我就开始忙碌起来,淘米、洗菜、切片、放各种配料,煮、炒、蒸,一样样的做起来。等到三菜一汤都端端正正地摆放在餐桌上,我才喘了口气,看看手表,离和池华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

    回卧室换了一套衣服,我就坐在餐桌前,等池华的到来。刚才盛菜的时候,没留意到,原来,这些碗碟竟如此的精致,瓷白色的碗身,两朵红玫瑰并蒂,而相触的茎干处蜿蜒成一颗心的形状,我入神地细细描绘着那颗玫瑰心,直到门铃响起,才回过神来。

    门打开,未见其人,先见玫瑰。一朵娇嫩欲滴的白玫瑰,吻上了我的脸颊。

    我娇笑接过,找了个窄口的细长玻璃花瓶,将白玫瑰插入其中,放置在餐桌上,而池华,从厨房找到了红酒杯和开瓶器,打开他带过来的那瓶红酒,玫瑰红色顷刻流泻在透明高脚杯中。

    我一一揭开为了保温而放置在三菜一汤上的盘子,突然,餐厅一暗,灯灭了,我抬头,转身,刚想叫唤池华,却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迎接到一个炽热如火的亲吻,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在放肆。

    我闭上眼,心甘情愿地承接那样的激情,思绪一片空白。一直到池华的唇瓣,磨蹭到我的耳际,轻声细语,

    “Vevay,Vevay,我好想你。真想把你变成拇指姑娘,一直带在身边,那样就一定不会弄丢了~”

    池华,你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是我表现得还不够真心嘛?我更紧地回抱住他,然后,用俏皮的语调说,

    “池华,如果你愿意承认,我就算变成小小个的拇指姑娘,也是最美丽最可爱的拇指姑娘,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成为你的专属拇指姑娘,怎么样?”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我的耳际,温温软软的唇点染在我的耳垂上,

    “嗯,vevay,你是属于我的,最可爱最美丽的拇指姑娘!”

    此时,餐厅竟有些微亮,有辩驳的影子在闪烁,我感到奇怪,一抬头,发现餐厅的顶部,竟是繁星满天,一闪一闪,亮晶晶。我忙一推池华,指着上面说,

    “池华,你看这个,好奇怪,怎么出来的,不过很美耶~”

    池华朝我晃了晃手上的遥控器,很随意的说,

    “我按了这个,刚才在厨房找东西的时候,找到这个,后面贴着字条注明是餐厅灯光效果,就拿过来试试看喽。没想到,还真有效。”

    “真漂亮,设计这个屋子的主人,太有心思了。我们也算是沾光了,可以享受一顿浪漫的晚餐。”我出神的欣赏了一会繁星满天的屋顶,就拉着池华,走到餐桌前落座,小手对着餐桌上的菜色一挥,神色骄傲的说,

    “当,当,当……现在开始,请欣赏和品味大厨廖薇薇的手艺吧~”

    药材虾、培根炒荷兰豆、丝瓜炒蛋、雪菜黄鱼汤,被放置在瓷白的碗碟中,静静地躺在透明的餐桌上,而繁星满天,也为它们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池华拿起筷子,每个菜都试吃一口,抬眸,眸光深长,专注望着我,

    “很久没有吃到,这样温暖的幸福感了。”语音落,眸尤深,池华伸手握住我的右手,

    “Vevay,这样的幸福感,我永远都不能放手了~”

    情深缱绻时,风卷云残后,厨房里,我站在池华旁边,看着池华在水池前忙碌,还一边侧过头对我说,

    “Vevay,洗碗这些事情,我来做吧,你那双可爱嫩白的小猪蹄,是国宝级的,可不能变粗糙哦~”

    好熟悉的语句,在哪里听过呢?

    “薇薇,我来帮你洗碗,以后,我们过小日子的话,就你做饭我洗碗……”

    忽然,池华用他的两只胳膊,夹住我的脸,落下重重的一吻,

    “Vevay,你再发呆的话,我可就把满手的泡沫都抹上来喽?”池华的眼神,有丝游移。

    我娇笑着尖叫,“不敢了,不敢了”,百般求饶,才总算保住了干净的小脸。

    晚上,我们照旧相拥窝在沙发上看碟片,我一边捧着新买的“提拉米苏”口味的哈根达斯吃,每次池华要和我抢着吃时,我都会心惊肉跳一下,却说不出紧张什么。可是,池华的双手环抱着我,靠着他宽厚的胸膛,我又觉得十分地安心。

    看片的我,总是会比较入神,而池华总会出其不意的,给我几个或深或浅的吻,还理直气壮地说,

    “Vevay,我这样做,可是在配合剧情发展哦~”

    我闻言,只能无力捂额,对空中吐个虚无的泡泡。哼,明明是在抗议被冷落嘛,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外加占尽便宜。真是奸商本色!

    在某个深情绵长的吻后,池华抚摸着我的头发,静静地开口,

    “vevay,明后天周末,我们回母校去玩玩,怎么样?”

    我的神志才停留在亲吻后的甜蜜晕眩中,随口说,

    “回F大?好呀~”

    “不是,回只属于我们的母校~”

    “只属于我们的母校……”我无意识的重复,突然,灵光一闪,我转头望向池华,

    “是回我们的高中嘛?”

    池华眼中有笑,也有温柔的怀念,

    “对,回我们的高中。”

    “会不会太远了?”我问到。

    “没关系,我们自己开车去,上高速,三个小时就到了,顺便我也带你去吃家乡的海鲜,现在也是吃大闸蟹的季节了。”

    美食、思乡,我怎么可能再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这一夜,我与池华相约明天,重游我们共同度过的青葱岁月。

    ********

    星期六,风和日丽,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车子疾驰在沪杭甬高速公路上,两边并无什么特别的景致,而我却左顾右盼,总看不厌,就像是小朋友去秋游似的,一切都很新鲜,一切都让人兴奋。爸妈在我大三那年就去了美国,算起来,我也四年多没有回过家乡了。而池华看到我如此神情,不禁哑然失笑,不时腾出一只手,顺顺我被风吹乱的长发。

    因为我们是吃过午饭,才出门的,所以等我们到达N市时,已经暮色沉沉,将近黄昏了。池华直接开车到我们的高中,停好车,牵着我的小手,走进校园,仿如穿越了时空的隧道。

    咋眼一看,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和十年前入学时一摸一样,可再细看,就会发现多了不少的设施,十年的光阴,总归是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的。

    找到曾经苦读三年的教室,课桌椅早已不是当年的旧模样,可曾经坐过的位置,还是记忆犹新的。

    我在当年的那个位置坐下来,指尖抚摩着如今光滑而曾经粗糙的桌面,很多回忆迎面走来。

    “方池华,这道物理题怎么做呀?好讨厌物理里面的左手法则,右手法则,让我彻底犯晕……”

    “方池华,体育课要跑八百米,好痛苦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跑了一千米,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我跑完八百米,浑身上下,就像撒了架一样……”

    “方池华,给你做道心里测试题……”

    “哈哈,测试结果证明,你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

    “廖薇薇,为什么在我的数学课本上画太阳?……”

    “画个太阳,代表我好心情呀~……”

    “那你前天在我英文课本上画的那朵花呢?……”

    “你说的是那朵耷拉着花瓣的花吗?那是代表我心情郁闷呀……”

    “廖薇薇,这次运动会,我参加了……你要每场必到,最好能有矿泉水和毛巾伺候……”

    “我才不要呐,你有那么多忠实fans,找她们吧~……”

    “这样呀,那德芙巧克力,张学友的最新歌带,可就没有喽……”

    “好吧,好吧,我会每场都到的,伺候不好可别怪本小姐哦~哼,就会用这些来诱惑我……明知道我抵制诱惑能力低……”

    “方池华,为什么我看《泰坦尼克号》时候,看着男女主角的感情对手戏,都没感动地想哭呢?反而看到那些乐手们,不畏死的演出那幕,哭得一塌糊涂呢?……”

    “廖薇薇,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个人的爱情神经非常粗吗?……哎哟,还打我……本来还想说,虽然你爱情神经粗,不过内心很善良的,现在还是收回吧……”

    “廖薇薇,你想好要考哪所大学了吗?……”

    “早就想好了,我喜欢上海,上海最好的大学就是F大,所以我想去F大……你呢,方池华?……”

    “那当然也是F大喽,继续和你做同学……”

    我回过神,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感,猛然回头,发现池华正坐到他当年的位置,目光灼热地凝视着我,而我的回头,让他修长的眉眼,更加地舒展开来,嘴角更是噙着笑。

    “池华,你在开心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起了以前高中时候的糗事?”我托着腮,挤眉弄眼地问到。

    “不完全是。”池华略一停顿,华丽的手指轻轻地描绘我的眉、眼,直到手指伏上我的嘴唇,才再缓缓开口,

    “vevay,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我们坐在这个教室里,你在我的前面,而我一直凝视着你的背影,我很想呼唤你,让你回头,可是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断地在心中呼叫你的名字,可惜的是,在梦中,无论我内心多么汹涌地呼唤你,每一次,你都没有回头……不过,今天,你回头看我了……”

    这几天,面对着池华,最常出现的情绪——感动、心疼,又一次袭上我的胸口,闷闷地,夹杂着难以描绘的甜蜜和酸楚。

    “池华,你也说过,我这个人,爱情神经很粗的,不过,以后不会了……”

    我的手指也学着池华,细细地滑过他修长的眉,丹凤眼,高挺的鼻子,最后到他薄薄的嘴唇。相书上说,薄唇男子必无情,可是,眼前的这个,却是怎样的一个例外呢?

    池华抓着我停在他唇际的手指,轻轻地吻了吻,说到,

    “Vevay,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操场四周的参天大树,依然挺立着,想起以前深秋时节,总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雅的白玉兰香气。

    我们走了一圈操场后,就在看台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池华拥着我的肩膀,让我的头枕着他宽阔的胸膛。

    “Vevay,回到这里,就觉得我们好像依然是在高中时代,而实际上,十年的光阴,已经弹指而过了。很多东西变了,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无论怎么挣扎,也还是变不了,不能淡去,只是更浓……”

    “池华,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其实,和你身边那么多的爱慕者比起来,我也就是朵平凡小花。”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许久的问题。

    池华闻言,抬起我的头,注视着我,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怀念,

    “喜欢一个人,也许不需要理由吧。一定要说个所以然的话,其实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也许在入学的第一天,我在人群中偶尔望见你清澈而快乐的眼神,就已经把你印入了心里。”

    “或者说,一直古灵精怪、活泼好动的你,却可以在全校的文艺晚会上,优雅无比的弹奏着温柔的钢琴曲,那一刻,多变的你,让我迷惑了心神。”

    “也有可能,是在三年的前后桌相处中,你总是那么地吵,吵得我原本寂寞的心,再也没有办法平静,整颗心都是你的欢声笑语。”

    “还有可能,是那次在我家中,我告诉你,我想念我去世的妈妈时,你对我说,‘如果你思念一个人,那么你闭上眼,从5数到1,再睁开眼时,一定可以见到那个人。’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除了我妈妈的照片,还有你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就充满了你的一颦一笑,再也容纳不了其他的人了。”

    “世上所有事情的发生,可以追究出千万种理由,可是,对我来说,千万种理由,都抵不过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知道,vevay,你对我而言,就是最美好的,是世上所有万紫千红的娇媚中,我独独钟爱的那一种美。”

    池华的眼神让我迷醉,他的声音让我陶醉,他的亲吻让我沉醉。而天边的夕阳,红艳得就像我此时烧红的脸庞。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

    任谁都掩饰不了

    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

    是谁带笑是谁带俏

    默然将心偷取了

    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

    唯愿心底一个梦变真

    交低美丽唇印

    印下情深故事更动人

    回来步入我的心好吗

    回来别剩我一个人

    寻寻觅觅这一生因你

    寻寻觅觅这缘份接近

    斜阳别让我分心好吗

    斜阳浪漫可惜放任

    红红泛着酒窝的浅笑

    何时愿让我靠近

    ——张学友《夕阳醉了》

    那天的晚餐,海鲜是主角,大闸蟹,葱油海瓜子,铁板蛏子,清蒸多宝鱼,样样都是我爱吃的,幸福的我,眼睛都笑弯了。

    边吃边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好奇地问池华,

    “池华,刚才在学校操场的时候,你说你高中的时候,我把你寂寞的心都吵醒了。为什么寂寞呢?嘿嘿,难道你那个时候,也学着别人‘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吗?”

    池华正在为我仔细地挑出蟹盖中的膏黄,闻言,手一顿,眸子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没有说话,继续为我挑出所有的蟹黄,放入我面前的碗中,才停下手,望向窗外,目光竟有些清冷,像极了在寂寞的夜晚所望见的凄冷月光。

    “Vevay,我以前只和你说过,我妈妈在我初中的时候,出车祸意外去世的。其实,在我心中,我一直觉得那不是意外。”

    我心一惊,停下筷子,注视着池华的侧脸,听他静静地往下说。

    “很小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就做得很成功了,可是,再多的物质享受,我和妈妈都感不到太多的快乐。从妈妈和爸爸无数次的争吵中,我知道,爸爸在外面有着很多女人,虽然他一直辩说,只是逢场作戏,做生意不得不为之的事情,可是,妈妈却一天比一天的不快乐,甚至有了轻微的忧郁症。所以,我一直觉得,那场让妈妈过世的车祸,也许是妈妈觉得活的太痛苦了,而放弃了生命;也许是忧郁症使得妈妈在走路时失神,而没注意到冲过来的车辆,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可是,无论是哪个原因,我爸爸都是罪魁祸首,所以,在妈妈过世的那一天,原本是我世上最亲的两个人,都死去了,只有我寂寞一个人,而我也学会了用保护色来掩饰自己的真正心情。”

    “对不起,池华,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我心疼又歉疚地握住池华的手。

    “没关系,因为是你,所以我想让你知道。更何况,我现在也已经不寂寞了,某人早就把它吵醒了。”池华反握住我的手,调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眸子闪亮。

    “池华,那你现在和你爸爸,还是互不理睬吗?”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也许,家庭幸福的我,还是希望池华能和他爸爸冰释前嫌吧。

    “三年前,为了旅游公司的启动资金,我曾回去找过我爸爸,问他借钱。”

    “是因为我吗?你才退出高盛,转做旅游业?”虽是疑问,可我的心里早有答案。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vevay,如果找不到你,我觉得我永远不会快乐,所以,就算耗尽所有力气,用尽一切办法,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池华浅浅的吻,落在我的手心,痒痒的,而我的心,更像是被猫爪挠着,有些痒,又有些痛。听着池华继续说着,

    “当时,他听到我也要做生意时,竟有些犹豫,说,‘生意圈是个大染缸,有时候一步错,全盘皆输。就算赚尽大钱,可是在生活中所失去的更让人痛心。’听完那句话,我才明白,妈妈的去世,其实他也是痛彻心扉的。所以,他从未再娶,也一直容忍着我对他的冷漠。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分不清对自己最珍贵的,也不懂得珍惜那份珍贵,等到失去了,才去后悔遗憾,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天,我告诉他,我不会变成他,因为我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去珍惜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也从那一天以后,我开始试着收回多年来对他的冷漠,开始学着去原谅我爸爸,虽然隔阂仍在,但是,比起当年的陌路,已经是好了很多。所以,vevay,这也是你的功劳,因为你的缘故,让我们父子的感情有了转机。”

    我早已热泪盈眶。是我的功劳吗?我有什么功劳?十年来,从未理会过池华的心情,从未看穿他保护色下的专情,这样的我,是多么的残忍。

    池华离开座位,把我哭泣的脸埋入他的怀中,抚顺着我的脊背,等我慢慢平静下来,才吻干我的泪水,故意在我耳边邪恶地说,

    “vevay,梨花带雨,我见尤怜呀。不如,我们离开这个公众场所,换个安静的地方,做点我们从没做过的快乐事情,如何?”

    我闻言,脸一红,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背,说,

    “想得美,不许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对池华这么一凶,刚才因为哭泣而流失的精神,似乎又回来了,池华也看出了这点,在我额头印上一吻,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挑着他那细长的丹凤眼,促狭地说,

    “Vevay,我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在月光下,跳个舞什么的,难道这也是不好的想法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浪漫呐……”

    我的脸完全烧了起来,估计连耳根也通红了,呐呐不成语。可恶,又被池华戏弄了!

    那一晚,我们趁着月色,驾车返回上海,一路上,说不出的情意缱绻。

    “Vevay,你快乐吗?”

    “快乐!你呢?”

    “Vevay,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那比什么都让我快乐!”

    我们聊着很多很多的话题,谈天说地,怀念过去,畅谈现在,幻想未来,可是,唯独一个话题,我们始终没有去触碰。

    有人说,恋人的眼中容不下一粒砂子。那么,如果,一对恋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彼此都觉得禁忌的话题,是不是,那比砂子更让人难以容忍呢?比砂子更具有破坏性呢?

    有时候,当你苦苦追求一个答案时,那个答案却比天上的日月星辰还要遥远而模糊;而有时候,很希望不知道答案时,可答案却总是突如其来地到来,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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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上)

    全世界下雨,是谁的泪水决了堤的眼眶;全世界下雨,是谁的名字澎湃我的海港;

    全世界下雨,是谁的悲伤一次性的狂妄;全世界下雨,是谁的爱情不要我的绝望。

    *******

    重游高中,从N市回来后,我和池华之间更多了一些亲密感。仿佛很多美好的回忆都鲜活起来,而那回忆是只属于我和池华的。

    工作和生活依然都在继续着,“奢华新加坡”的邀请工作,我也开始着手准备了。将十二名获邀人士的背景仔细地研究起来,写好邀请柬,并预约拜访的时间。

    池华也一如既往地宠溺着我,每天都一早过来,陪我吃完早餐,再一起去上班。晚上他没有应酬的话,我们就会自己在家做饭吃,如果他有应酬,那么他必定会在应酬结束,回家洗完澡,再过来陪我,直到我准备入睡才离去。

    每一天,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和池华紧密地联系着,每一天,都仿佛是我和池华的新的记忆的开始。

    这些日子,我总会莫明地想到,如果,皑皑的白雪被踩上了一连串深深的脚印,想要抹去那些脚印的话,最好的办法,也许是再下场大雪,下得足够大,足够久,使得所有的脚印都可以被新的白雪所覆盖,而消失不见。

    那么,人的记忆,是不是也如白雪呢?要忘掉与一个人一起拥有过的记忆,最好的办法,也许是和另一个人创造出更多可供回忆的东西吧,毕竟,人的心很小,容纳不了太多的情感。

    偶尔午夜梦回,我会打开床头灯,让桔黄色的灯光幽幽地照着房间。侧着身子,脸颊轻轻地摩擦着细软的床单,指尖抚摸着床单上印着的一朵朵粉色玫瑰,晕黄的灯光,映照得那一朵朵粉玫瑰,色彩黯淡,仿如艳极将谢,有种哭泣的美。

    10月24号,周三,上午我照例去“薇薇假期”跟进“奢华新加坡”的准备事宜,吃过午饭后,我就独自坐车去F大,因为要去协助“新加坡节”在F大举行的子活动——新加坡文学神州游。

    活动设在F大的相辉堂,我和其他负责这个子活动的同事一起,布置会场,设置主席台和贵宾位,迎接演讲者和其他嘉宾。不算太意外地,在嘉宾中,我看见了王轻云。

    一身柔美高雅的打扮,衬得王轻云的气质更是出众。不经意间,她也望见了我,彼此打了个照面。一时之间,她似乎有些意外,神情有着些微的波动。但很快,她就对我恢复笑容,而我也扯动嘴角,带出浅浅的弧度,点头示意。相当客气的礼貌寒暄,可是,我很清楚,我们彼此的笑容,都没有到达各自的眼睛。

    活动开始后,我选了个略靠后的位置坐下,倾听着新加坡文学大家们的演讲,以及其他嘉宾和F大的优秀学子所准备的表演。

    当王轻云上台,畅谈她对她所喜爱的一位新加坡文学家的感想时,我有种恍惚感,似乎又回到了10月11号的那场,同样是在相辉堂里的偶遇,以及那一场,一问一答的较量。

    一天和一秒,你选择哪个?

    “我想,这两种都是爱情吧。女人一生里会遇到很多次爱情,有的爱情只能供人想念,有的却是可以吃下肚去的。那一秒所想要见的人,应该就是那份怀念的爱情,而那一天所想要相处的人,却是一份可以携手共度人生的爱情。你可以珍爱前者,但是,你会更需要后者。”

    柔弱轻盈的外表,精辟坚定的思想,很矛盾的组合。很久以前,在遇见王轻云后,我就深刻地了解到,对一个女子来说,外表的柔弱,决不意味着行动的软弱。她可以一边以柔弱姿态,打动男人的呵护之心,也可以一边以捍卫者或者进攻者的形象,面对另一个女人,收回失地,抑或拓展疆土。

    热烈的气氛中,新加坡文学神州游也圆满落幕了。为了避开王轻云,我没有和其他协助人员一起去送别嘉宾,而是选择独自整理主席台。可惜的是,我不去就山,山却自己跑了过来。

    “hi,廖薇薇,好久不见。”

    我的手顿了一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色,才回过头去,凝视对方。

    王轻云拎着一个精致的小包,正盈盈地立于我的面前。

    “你好!”我含笑,简短问好。

    “真巧,又在相辉堂里遇到你了。前几天,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遇到方池华,听说你们现在在谈恋爱了,真是恭喜呀!”

    王轻云的笑容,很美,似乎也很真心实意,可是,我的心,却像是浸在冰冷的井水中,阵阵发凉。那一夜,在锦江饭店的大堂,她拥抱着贤之,对着我,露出过同样感觉的笑容。

    “谢谢!”我客气但疏离的回答,然后侧过身,低头继续貌似忙碌地整理主席台,希望我的举动,可以让她知趣地告辞。

    可是,王轻云动听而婉转的声音,却依然不屈不挠地在我耳边响起。

    “最近,我一直在苦恼着一件事情,拿不定主意。知道你和池华恋爱后,倒是让我想到了解决方案。”

    说到这里,王轻云停顿不语,似乎在等待我的好奇回问,而我继续着我的事情,没有转头向她,也没有出声相询。其实,我的心中,是巴不得她可以住口离开的。

    耐不过我的沉默,王轻云继续开口说到,

    “廖薇薇,我想请你做我的伴娘。我和贤之,已经商量好,明年,在我生日的那天,举行婚礼。虽然,贤之从不说他希望谁做伴郎,不过我了解,虽然方池华和贤之,以前在F大时,既不同届也不同系,但是作为先后两届的学生会主席,也让他们友情匪浅。相信贤之是希望方池华做伴郎的。所以,我一直在犹豫和方池华配对的伴娘人选,既然,你现在是方池华的女朋友,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希望你能赏脸。”

    是幻听吗?为什么耳朵在嗡嗡的响,听到的声音,也如潮水一般,忽近又忽远呢?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心也闷闷的,呼吸有些急促,让我觉得空气很稀薄。我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却不敢用力,怕会握出“咯吱”的怪叫声,惊散我身边仅剩的微薄氧气。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订购粉色的玫瑰花,因为,贤之说,粉玫瑰是永远的爱,希望在我和他的婚礼上,用这种美丽的花,布置我们的婚礼会场……”

    千万朵的玫瑰花,重重地压上我的胸膛;千万根锋利的花刺,狠狠地扎入我的心。猛然剧痛。而那刺心的痛,却也在一瞬间,让我的神志清明。

    我放下手中的矿泉水,慢慢侧转身子,与王轻云正面相对,直视着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慢慢地在收缩,我才开口说,

    “谢谢你的邀请。我本人是无所谓的,就怕到时候新郎会分不清楚谁才是新娘。毕竟,我也曾是贤之深爱过的女人。要是,婚礼那天,新郎多喝几杯,在会场上分不清旧爱新欢,我怕你这个做新娘的,会很尴尬。”

    说完,我附送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即使那个笑容依然没有到达我的眼睛,但是,我还是看到了我想要的效果。

    原本挂在王轻云脸上的恬然自得的神情,被狠狠地剥落了,她的唇色有些发白,漆黑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眼中流露着一丝明显的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我会那样地直接反击。

    三年了,你王轻云的攻势依然凶猛,而我却非昔日阿蒙了。

    三年前,你的一席话,让我毫无招架之力,心中的种种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我的脸上,让你看得一清二楚、志得意满。之后,我也只会捧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去向贤之求证种种。

    三年后,虽然我的内心依旧软弱,但是,我至少学会了,用笑容作为心情的掩饰,而且,对着敌人优雅地笑,那就是最好的回击武器。

    空气中有丝凝滞,王轻云的苍白,在我的眼中不断地扩大,想必,我的笑容,也在她的眼中不断蔓延吧。片刻之后,王轻云轻启樱唇,话语冷冷,

    “怎么会尴尬呢?你自己也说了,你只是个过去式。”

    心剧烈地一抽,可是我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地光彩照人,轻轻地对王轻云抛出一句话,

    “一段感情,属于过去时,还是现在进行时,又有谁能分得清楚明确的界限呢?”

    说完,不看她的神情,我转身迅速地整理好主席台,对着王轻云道声,“我先走了。”就快步而走,推开相辉堂的门,离开。

    不想对她说“再见”,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她。

    走出相辉堂,发现天竟是阴沉沉的,没有平日的夕阳西沉,彩霞满天的美景,只有大块大块的乌云挂在天空中。而空气也很闷,就如同我的胸口很闷,而我的心,似乎被重石紧紧压着,沉重地透不过气。

    坐上出租车,摊在座椅上,我才发现,全身都很虚软,像是经历了长跑,耗尽了我的体力。车子疾驰,而我望着窗外越来越阴沉的天色,想着,上海,今天,是不是要下暴雨了?

    ***********

    回到家中,一室的昏暗。只有摆放在客厅一角的“海底世界”,闪着微光,而那些色彩各异的小鱼们,依然惬意地徜徉着碧波,自由地呼吸着,游走着,浑然不觉外界的明与暗的光线变化。

    我捧着热腾腾的拉茶,坐到书房的书桌前,打?始潜镜缒裕??疾樵挠始?N炊劣始??挥泄铝懔愕囊环狻5慊骺?始??枪赜凇靶录悠陆凇钡淖踊疃???靶录悠隆?匀酥?迹?尴藁?稣埂钡牟握蛊笠得?ィ?业哪抗夂芸炀蜕ㄊ拥轿倚枰?涸鸬哪且豢椤?

    “知微软件”,总裁:利贤之,负责协助者:宋颖(kelly)和廖薇薇(vevay)(新加坡旅游局)。

    我怔怔地看着,那一行字在我眼前不断地扩大,不停地晃着,晃得我有些心烦意乱。

    我的右手轻轻搁在鼠标上,却仿佛是鼠标在给我以支撑,而不是我在掌握着鼠标;右手的食指无意识的拨动鼠标中间的滚轴,而虚软无力的劲道,让手指只是滑过滚轴,并没有移动那滚轴分毫。

    出神了好一会,我才回复这封邮件,表示已收到并会尽力协助。

    关上电脑,走出书房,因为我没有打开客厅的大灯,所以,整个屋子依然是暗沉沉的。

    我径直走到餐厅,拿起自上次后,就一直搁放在餐厅里的灯光效果遥控器,按下“繁星满天”的键,抬头相望。

    如同那一夜,房顶立刻缀满了一亮一闪的星星,可那原该浪漫无比的星光,却只是在我心中投下更多斑驳的影子。

    低下头,我侧转脸,望向客厅的方向,隔开客厅和餐厅的暗红琉璃丝,流露着几分凄艳。流丝长垂,仿如滴泪。

    红烛燃尽,泪终干,却依然会留下点点灰烬,隐隐露出曾经暗藏的伤心;我也一样,收起了眼泪,展开了笑容,却还是有片片斑驳在心中,有些往事始终不能完全忘记。

    三年前,贤之从家里过完年,回来上海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说不出具体的事情,可我的直觉却很清晰地告诉我,贤之有心事,对我的态度也很有些怪异。

    也许是因为他会问些奇怪的问题,也许是因为他经常莫明的走神,也许是因为那些神秘的短信和电话。可是,问贤之,又问不出所以然;自己理,也理不出头绪;想找人倾诉,可茹茹在香港培训,不想影响她,池华虽然依然在校园里,可是对男生诉说感情方面的心事,我又觉得有些难以启口。

    于是,不好的情绪,一天天地在我的心中累积,累积成委屈、不安和怀疑。

    某个周六下午,我因为这些怪异感觉,而赌气不去贤之租在浦东的房子看他,留在学校的图书馆看书。那一天,我没有等到贤之的电话,却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王轻云。

    她不请自坐,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对我微笑招呼,

    “你好,廖薇薇,我是王轻云,相信贤之一定和你提起过我吧~”

    我瞪着她,没有说话,一脸的戒备。

    王轻云,这个名字,我当然听过。在我成为贤之的女朋友之前,我很努力地收集过与贤之相关的一切消息,希望可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在为数不多的绯闻中,王轻云总是唯一的女主角,而传闻中的她,更是惠质兰心,美丽大方,让我曾一度把她列为头号情敌。

    虽然一直知道她的大名,却一直没有没有见过,因为在我入学的时候,王轻云早就作为交换学生,去英国剑桥大学进修,之后,又因为极得那边的教授欣赏,而留下直接攻读文学硕士学位。

    如今,王轻云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外表和气质,都比传闻更胜上一筹。我的本能在提醒我,有危险,有危险。

    我没马上回答,而她挂着温柔的笑意,望着我,也不催促我说话。过了一会,我才开口说,

    “你好,贤之提过你是她家乡很熟识的一个姐姐。”微微一顿,我又问到,

    “找我有事吗?”

    “嗯,是的,有点事情想和你说,借用你点时间。”王轻云话语温柔,非常有礼貌。

    因为是周末,来看书的人也少了。整个图书馆很大,很空,很安静。即使王轻云的说话声音不大,我也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关于我和贤之的关系,你知道的太简单了,我们不只是熟识而已。”

    一句话,惊心动魄。我强自镇定,勉强地反问,“是吗?”

    “嗯,说起来蛮复杂的。早在贤之读初中时,我们两家就熟识了。而现在,贤之的妈妈,是我的继母,我的爸爸,是贤之的继父。”

    听到这句,虽然非常的惊讶,但是提着的心,却稍微放低了一些,原来他们是姐弟。我傻傻地笑了笑,没有心机地说,

    “原来你真是贤之的姐姐呀,难怪贤之说起你的时候,总是用姐姐这个词。”

    王轻云的眼神似乎有些变化,但是我没留意清楚,只听到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贤之不是我弟弟。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一直很深厚,对彼此的感觉,也是心知肚明的。他放弃了一直向往的Q大保送,选择来上海就读F大,只是为了和我在同一个校园里。而早在我妈妈在世时,就和贤之的妈妈订下了我们的婚事。”

    我彻底震惊了,脑子有些迟钝起来,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不愿相信。

    “我不相信,贤之从未说过他订婚了,我相信他不会骗我的。”我有些大声,却也显得我底气不足。

    “没错,贤之的确不知道这个事情,因为当时,双方父母虽然觉得我们当时感情很好,却也觉得我们年纪小,很难预料,就没和我们说,可这个心愿是一直在的。贤之为我来了F大后,我就明确他的心意了,而我也很爱他。可是,那个时候,我太骄傲,不肯主动对贤之表达心意,又太重视自身的发展,自信地以为,贤之一定会等我的。所以在他刚入学没多久,我就接受了作为交换学生去英国剑桥大学,一呆就是几年。”

    她的语调有着淡淡的追悔,仿如想要逆水而回,挽回那段似水年华。而我的双手,在桌子下紧握,似乎那样才能握牢我摇摇欲坠的心。

    “我在英国的时候,从未听贤之说,他交了女朋友,我也一直以为,我们彼此都在等待相聚的那一天。今年,我终于拿到硕士学位,回国了。其实,剑桥大学那边也希望我能留下来读博的,可我太思念贤之了,不想再骄傲地苦等,就决定回来坦白自己的感情。”

    “谁知道,阿姨,贤之的妈妈告诉我,他交了女朋友,叫廖薇薇,我当时完全懵住了,想恨却恨不起来,想怨也不从怨,想放下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王轻云的语调充满了感情,在在说明,那不是故事,是真实的事件,我突然有些害怕,不想再听下去,可是,却没有力气发出任何拒绝的声音。

    “贤之今年过年回家,我忍不住对着他哭了,不想再要什么骄傲,不想再扮演什么矜持,把自己那么多年来的心事,全部都对他倾诉了。原来,我们竟是相爱着错过的。贤之以为我当年离开F大去英国,是为了不想接受他的感情,所以,才有后来一切的发生。”

    “我主动吻了贤之,他一愣之后,就回吻了我,那一刻,我相信,贤之还是爱我的。而你,廖薇薇,只是他一时寂寞的偏差。”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明媚的阳光,淡淡撒入,映照出王轻云的成竹在胸,而再暖的金色阳光,也映不红我那刻的面色苍白。

    “我不相信。”我坚定地说,指甲已经深深扎入了我的手心,可我竟然感觉不到疼痛感。

    “贤之是个很重责任的人,他一定不忍心主动和你分手,但是,他的变化,他的犹豫,我相信,你不可能没有察觉的吧?”

    这句话,狠狠地击中了这段时间来,重重积压在我心头的委屈、不安和怀疑。

    “廖薇薇,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是,爱情是自私的,既然贤之爱我,我不想再错过。而且,感情的事,当断则断,对我们三个人都好,所以,我今天来找你,把贤之想说却不忍心说的话,都告诉你,希望你可以成全我们。毕竟,我和贤之才是相爱的,而且爱地比你久,比你深。而且,你觉得自己真的适合贤之吗?贤之告诉我,你太孩子气,又太娇气,又喜欢粘人,他上班工作后,一直很忙碌,可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你的心情,这样下去,你只会拖垮贤之的。”

    这个世界颠倒了吗?为什么我觉得头重脚轻?初春三月的阳光,竟让我觉得寒冷无比。

    我狠狠地瞪着王轻云,好想撕碎她脸上的笑容,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说出口的也只是那单薄的一句,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的,除非贤之亲口对我说。”

    王轻云继续优雅地笑着,伸手顺顺她柔顺的长发,说,

    “贤之约了我,今天下午3点在浦东的滨江大道碰面。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到时候过来,当面问他。”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先告辞了。希望你可以成全我和贤之。”

    说完,她就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

    而我在那里傻坐了半天,直到嘴唇被我咬出了血,我才回过神,然后疯狂地拨打贤之的手机,可是,始终没人接听。

    一看手表,下午两点半多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出图书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贤之,问个清楚。

    从王轻云坐到我面前开始,我的感官就对周遭的一切失去的敏锐感。从头到尾,全然没有注意到,池华走进了图书馆,池华静静地坐在图书馆里,池华跟着我跑出了图书馆。

    之后的事情,我不想再回忆了。想着三年前的自己,真是失败地够可以,不过,想到下午对王轻云的回击,我不禁有些失笑。

    是不是,爱地越深,会越没安全感,越脆弱呢?我突然一醒,想到了池华。

    繁星依旧满天,客厅的暗色更浓。我关闭“繁星满天”,撩开垂挂的暗红琉璃丝,再打开客厅的大灯,一下子,屋子就通透地亮了起来,心上的斑驳影子,在亮光下,似乎也消失不见了。

    我拿起手机,拨给池华,问道,

    “池华,我已经忙完工作在家了,你今晚有应酬还是回家吃饭?”

    “我今天让小范去接待客人,想准时回家吃vevay你做的菜。”

    “嗯,那好,我待会就准备起来,你回来路上,开车小心点,感觉要下暴雨的样子。”

    “好的。vevay,你也别出去买东西,不然我也不放心。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知道了。我等你过来吃饭。”

    “vevay,好像我怎么也听不腻,你说‘等你回家吃饭’这句话~”池华的声音,像D大调的钢琴曲,低沉又饱含感情,让我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我以后还会天天说,‘池华,赶紧去洗碗’,这句话,你以后也不许听腻哦~”说完,我听着他爽朗的笑声,也不由地微笑起来,说了拜拜,才挂了电话。

    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外面的天空,依然暗沉,乌云密布,狂风肆卷,树枝不断摇曳,绿叶四处纷飞,我浅饮一口新泡的拉茶,很暖。

    那一天,上海,暴雨,始终没有落下来。

    是台风过境了,还是台风正在积蓄力量,酝酿着更猛烈的暴雨呢?

           

骤雨(下)

    全世界下雨,是谁的泪水决了堤的眼眶;全世界下雨,是谁的名字澎湃我的海港;

    全世界下雨,是谁的悲伤一次性的狂妄;全世界下雨,是谁的爱情不要我的绝望。

    **************

    温柔的清风,清新的空气,淡雅的花香,脸颊上还有轻柔的触觉,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美景,让我惊叹,春暖花开,蝴蝶翩飞,秋天的上海怎么会有这样的景色?

    此时的我,正躺在一片如茵的绿地上,环顾四周,发现我的左边不远处,竟有一汪碧池,而临近我的右手边的,则是一座青翠山峦。

    碧波荡漾的湖泊,引我心帜摇曳,想要飞奔过去,亲近嬉戏;而那黛青色的高山,却隐隐有着山谷回音,在不断地呼唤着,惹我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却又觉得山高路险,内心含惧。

    正琢磨着,是先玩水,还是先爬山,我又感到有轻柔的物体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望向天空,原来,天空正下着花瓣雨,粉红、纯白的玫瑰花瓣,在暖暖春日中,显得格外的娇嫩,惹人怜爱,我欣喜地欢笑起来,想要抬起双臂,用双手去迎接那从空中落下的美丽花瓣。

    岂料,不管我如何用力,我的双臂都无法抬起,我大骇,赶紧试着用劲起身,却发现,全身都无法动弹,就像是那片绿地有着巨大的吸力,将我的身体牢牢地扣住,不能移动分毫。

    我开始慌乱,却无从挣扎,正想要呼喊,却猛然发现,天空变色了,明媚的春色,已然变成阴云密布,而原本轻柔的微风,也加大了力道,顿时,左边那波澜不惊的碧水,竟掀起了阵阵怒浪,而右边的山峦,失去了阳光的照耀,竟黯然无色,愈加深沉可怕。

    而空中的花瓣雨,变成了花朵雨,一朵朵怒放的玫瑰花,从空中飘落,明明该是柔嫩轻盈的,可是落在我身上,却有着明显地疼痛感,玫瑰的刺,借着重力,深深地扎入我娇嫩的肌肤。

    刺痛感,让我想要挣扎躲避,可是大地的强大吸力,却让我的百般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咆哮的湖水,阴森的高山,更是扩大了我内心的恐惧感,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起初的春意盎然,变得阴暗可怖。

    对着这遽然发生的变化,我内心的恐惧感,也到达了极致。终于,我找回了声音,大声喊出一个名字,就在我发出声音的一刹那,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而我也猛然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地醒来。

    又是这个相似的梦,我觉得全身乏力。

    屋子静悄悄的,一片黑暗,我的眼睛慢慢地适应着暗夜,床头柜上的手机,闪着微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来源。我不想打开床头灯,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回忆起刚才的梦境。

    每次醒来,梦中的情景,我都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唯独,我总是想不起,最后呼喊的名字是什么,而这次,也不例外。

    一声叹息,逸出我的口,我拿起手机一看,才凌晨3点多。我想着,今天要去正大广场帮忙“新加坡节”的活动,养足精神很有必要。于是,我放下手机,闭上眼,再次入睡。可是,之后的睡眠,却一直处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状态,睡得很不安稳。

    *

    忠实的手机闹钟,把我唤醒起床。在盥洗室里,镜中的我,脸色略显苍白,双眼略带红丝,憔悴,无神。

    我用温水轻拍脸颊,心中想着,幸好池华昨天就去深圳出差了,不然,如果他今早过来陪我吃早饭,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又要担心了。再想起池华昨晚在电话中说,他在深圳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如果周五白天就可以把合同签下来的话,他就改飞机航班,争取今晚回来陪我吃饭。

    想着这个,心中一阵开心,洗完脸后,再望望镜中的自己,脸色红润许多,不用担心会有红血丝加黑眼圈,跑出去吓人了。

    十点半,准时到达正大广场的7楼大展厅,各个公司的展台,早有相关人士,各就各位,正在忙碌着。因为活动是下午两点正式对公众启动,所以,上午基本上就是准备工作。

    眼光流转,环顾四周,很轻易地,我就看到了“知微软件”的标志,再定睛一看,立在“知微软件”前的两个人,分别是kelly和她的男友章伟,再无他人。

    我莫明地心安,看到kelly已经望见我,对我招手示意,我忙点头,微笑着走了过去。

    与章伟打过招呼,寒暄客套几句后,我与kelly就去联络其他我们所要负责协助的公司。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混了个脸熟,如果他们有需要,就可以随时找到我们。

    会场东面的十家公司,就是我和kelly负责协助的范围。如果客户有需要了解新加坡的风土人情等相关信息,那么就是我们出面协助的时候,而关于新加坡的投资经商环境和政策等相关事宜,则是主办方派出了相关人士作为协助力量。

    一个上午,忙忙碌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一直尽量避开“知微软件”的区域,其实,也并不需要刻意避开,因为,贤之一直没有出现。

    午餐时间,kelly跑过来对我说,章伟订好位子了,我们三个一起吃饭,我欣然同意。

    坐在“小南国”里,看着早已备好的菜肴,我笑着说,

    “Kelly,我还以为你这个爱吃辣的川妹子,会要章伟订‘俏江南’的位子呐。”

    “我是想试试看‘俏江南’的,可是章伟说,‘小南国’的位子早就订好了,不好改,下次再带我去吃‘俏江南’。”Kelly扁扁嘴,很随意地回答我。

    “那看来我运气不错,我是不太能吃辣的,本帮菜才是我喜爱的。谢谢你了,章伟。”我对章伟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时,有服务员过来,和章伟确认所订的菜肴,看到我们只有三位时,就询问,所预定的四只大闸蟹,是否需要减少成三只,章伟说不需要。

    我一听,有丝心慌,难道待会贤之要来?我忙询问章伟,说,

    “章伟,待会还有客人过来和我们一起就餐吗?”

    “没有,就我们三个。”

    “那为什么要订四只大闸蟹,每只128元,也不便宜呀~”Kelly接着我们的话,心疼的说,我也跟着点头,表示同意kelly的话。

    “廖薇薇,有人了解你的食性,说你吃大闸蟹,只吃一个绝不过瘾,两个才是刚刚好,所以特地为你多要了一只大闸蟹。”说到这里,章伟目光炯炯地望了我一眼,再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小南国’这个地方,以及今天的菜肴,也都是那人亲自订的。我相信,今天的菜色一定都是廖薇薇你所喜爱的口味。”

    我沉默下来,没有说话。章伟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我也猜到他说的是贤之。

    看着面前的几个冷盘,桂花糖藕、四喜烤夫、香酥小黄鱼、皮蛋豆腐,果然都是我爱吃的。至于大闸蟹,也是所言非虚。

    可我听了,却没有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有丝可笑:当年绝决地与我分手,如今却还记得我的食性喜好,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抬眸,露出微笑,客气地对章伟说,

    “是呀,我的确蛮爱吃大闸蟹的。麻烦你帮我向你那位朋友问好,说声谢谢。”

    热菜一道道地上来,这个插曲也算告一段落。

    有kelly这个可爱鬼在,说些搞笑的事情,这顿饭倒也不冷清,偶尔,我抬眸,撞到章伟若有所思的眼神,我就回以微笑,也不多说什么。

    饭后,也接近下午两点了,回到会场,我和kelly就忙开了。中间有段空闲期,没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kelly就把我拉到一个角落,在我身边磨蹭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

    “Vevay姐,听说你和方池华谈恋爱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回道。

    “那vevay姐,这场恋情,让你觉得幸福快乐吗?”

    “那是当然的。不然,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了。”我好笑地看着kelly。

    “嗯,我想也是这样的,方池华对你的痴心,人尽皆知,一定会很疼爱你的。”kelly沉默了一会,就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对我说,

    “vevay姐,你不要讨厌章伟,好嘛?我知道,他对你说的有些话,有些突兀,也有些奇怪,但是,他没有恶意的,他只是……”说到这里,kelly停住话头,想了一想,才又开口说,

    “vevay姐,那次钱柜碰面回去后,章伟告诉我,你和利贤之,曾经是感情很好很好的恋人,当时,整个学生会的人,都有目共睹。后来,听说你们分手了,都很诧异。”

    “章伟还说,他和利贤之共事那么久,觉得利贤之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所以,那天他才有突兀的提议,希望能给你们重新接触的机会。”

    “我当时听章伟说了这些,觉得很吃惊,也不相信,就说,明明利贤之身边有王轻云这个女朋友呀,凭什么说他还旧情难忘。追问他具体缘由,章伟又不肯说明白,我一气之下,就说,vevay姐你已经有方池华这个男朋友了,不许章伟再做莫名其妙的事情,到时候让大家都不开心。章伟听了,倒也没和我分辨什么了,之后也没再提起这个。不过,今天吃饭开头,他又说奇怪的话了,希望vevay姐你别在意。”

    我笑笑,点点kelly的额头,说,

    “我明白的,也没在意。你呀,别皱眉头了,小心年纪轻轻,就长皱纹。”

    一听“皱纹”二字,kelly立马打开包包,掏出个小镜子,左瞄瞄,右照照,我趁她还在研究之际,就说,

    “我去下洗手间,顺便去‘易初莲花’买罐好喝的饮料喝,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矿泉水。”kelly随口回答。

    我拿着小包,走出会场,发现直升电梯前站满了人,就选了坐扶梯,一层层下去。

    Kelly的话,对我来说,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心中有些烦乱,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以至于,我站在扶梯上时,按照了新加坡的习惯——站右行左,站在了右边,而心中却还以为自己让出了扶梯的行走道。

    所以,听到有人嚷着,“麻烦让一让”时,我的反应是迟钝的,等我意识到自己占住了别人的行走道时,想要移步让位,却没想到,那个人也想着从我的左边过去,于是,在仓促之间,我被他撞到了,没能稳住身形,右脚腾空,踩空了好几个台阶,落地,一扭,剧痛,而我整个人也歪倒在地上。

    撞倒我的男子,慌乱的蹲在我的身边,一迭声地道歉,想要扶起我。

    而我的右脚,一用力就痛,根本没办法站起来,而再想想,也是自己不好,没有让出行走道,才发生这场意外的,就客气的对那男子说,

    “没关系,只是脚扭到了,我有朋友在这边,可以打电话叫他们过来帮忙的,你有急事就先走吧,我没关系的。”

    那男子倒也厚道,不放心马上离开,我只得拿起掉落在一旁的包包,打算掏出手机,打给kelly。

    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好像是很迟缓的慢镜头,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手机,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被人抱在怀中,我一惊之下,抬头欲呼,而我的声音,在凝眸的一刹那,凝结,无声了。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近在咫尺。

    仿佛就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样,我跌倒,他扶起,我抬眸,他凝视。

    从此,我就迷上了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从此,我也在浮浮沉沉中,感受到了大海的温暖,以及大海的无情。

    贤之,居然是贤之,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狼狈情形下,出现在我的面前。

    *********

    这绝对不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如果,今天与贤之的见面,注定是避无可避的事情,那么,老天为什么不把它安排成,如我所料想的那样呢?

    在正大广场7楼的会场中,我和贤之,顺理成章的见面,那么,我会带上公式化的微笑,客气有礼地问候彼此,就像两个初相识的陌生人,从未有过任何爱恨纠葛,也不需要有任何更深一步的接触。

    可是,在我心中已经认定,贤之今天不会出现,松懈下戒备的心防时,他却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的照面,让我瞬间失神,一时忘了该如何去反应。

    我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贤之对那个撞倒我的男子说了几句话后,那个男子就对我点点头,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开了,然而,我的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或者说,是太过混乱,而导致的结果。

    贤之的双手略托高我的身子,伏低下头,柔声对我说,

    “薇薇,脚很痛吧,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回过神来,强烈地意识到,此时的姿势非常地不妥,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直视着贤之,冷静地开口,

    “利总,谢谢你的帮忙,麻烦你把我放下来,我可以自己站立的。”

    贤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痛楚和黯然,然后,听到他说,

    “薇薇,你刚才摔倒,应该是扭到了脚,站立肯定不方便的,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好吗?”

    “不必了,楼上有我的朋友kelly,她会送我去看病的,不劳你费心。”我直接拒绝,只希望他快点把我放下来,然后可以离他远远的。

    “Kelly是女孩子,怎么抱得动你。薇薇,别拒绝我,我只是想照顾你一下,好吗?”贤之的语气依旧轻柔,不因我的不假辞色而有少许改变,继续耐着性子对我说,

    “我马上开车送你到医院吧。脚扭伤,也是可大可小的毛病,及时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妥当些。好吗,薇薇?”

    最后的那句问话中,竟隐隐有着一丝哀求,我眼眶一热,一些过往片断,零碎地袭来,但是,我不想要那些回忆。

    于是,我脱口而出,“我不要”,然后,我剧烈挣扎,想要抗拒那些记忆,也想要离开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温暖胸膛。

    而贤之,却更紧的抱住我,不让我挣脱半分。

    扶梯上,不断地有人下来,每一个,都好奇地张望我们。周围走过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而向来注重形象的贤之,这次,却毫不顾忌周遭的一切,只是紧紧地抱住我,深深地凝视我,深邃的大海,激起一朵朵痛楚的浪花。

    我敌不过他的耐心和体力,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挣扎,转过头,不看他。

    我拿出包里的手机,赫然发现,手机的电池板已经被摔离机身,即使装上电池后,无论我怎么用力按开机键,手机都没有任何反应。

    反复几次后,我终于死心,收起手机,抬眼看向贤之,只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心知他定不可借我用手机的,就用冷淡而客气的口吻,对他说,

    “那就麻烦你利总送我去医院了。”

    贤之闻言,也不多说什么,就抱着我走向直升电梯,按下B2楼层,直接走到他的车前。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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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车门,贤之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座位上,然后,转到另一边,打开车门,落座驾驶位。

    然后,他向我这边倾过身子,我一惊,猛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另一边倾斜,贤之看到我的反应,就顿住了身子,声音落寞,

    “薇薇,我只是想帮你系安全带。”

    “不用了,谢谢,我的手没扭伤,我自己会系。”我的语气依然冷淡,依旧不看他,自顾自的拉好安全带。

    贤之开车前,给章伟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大略地告知他,也让章伟把情况转告给kelly,让kelly不要担心。

    沉默,依旧是我们之间的主题。所幸的是,东方医院离正大广场非常地近,飞车过去,一会的功夫就到了。

    停好车,贤之就一路把我抱到外科,放我坐在等候长椅上,嘱我等他,然后才跑开去,帮我去办理挂号手续。

    医生检查我的伤后,说,只是扭伤,没有骨折,虽然有些青肿,不过,休养几天,尽量减少落地走动,就会好转。手臂、膝盖等部位,都有擦伤,但是并无大碍。

    贤之再三确认后,才放下心来,拿着医生开的方子去配药,留我坐在医务室里面等他。

    其他也在医务室里等待看病的阿姨们,就七嘴八舌地闲聊开了,有人对着我说,

    “小姑娘,福气不错呀。你男朋友长得很不错,对你也很紧张哟。”

    “是呀,是呀,你男朋友看起来老灵额。”又有人附和道。

    我闻言,心中一痛,低下头,望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脚,过了半饷,才冷冷地开口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

    说完,我抬头,视线随意地扫过门口,发现贤之手上拿着药,愣愣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是否听到了我刚才的回答,而他的黯然眼神,却明明显显地映入我的眼中。

    对望也只是刹那间的眼神交错,我很快就别开眼,看向别处,压下心中泛起的异样感觉。

    贤之走了过来,俯身想要将我从椅上抱起,我伸手拦住他,问医生道,

    “医生,麻烦请问一下,你这边有没有拐杖,我想自己走。”

    “薇薇……”贤之轻唤我的名字,有丝受伤。

    “小姑娘,拐杖不是那么好使的,你的伤,最好今天不要落地了,让你男朋友背你或者抱着你走吧,别太倔强了。”一脸慈祥的女医生,笑眯眯地对我说。大概她以为,我和贤之是情侣吵架,耍花腔吧。

    贤之再次俯低身,拿起我的鞋子,用力抱起我,动作依然温柔,仿佛我刚才根本没说过令他难堪或受伤的话。

    这次,我沉默,没再挣扎拒绝,因为无意在众人面前惹笑话。

    但是,我的双臂,依然和刚才来的时候一样,规规矩矩地收在自己的胸前,不想为了姿势的舒服,而搂住他的脖子,或者抓住他的衣服。

    似乎只有这样做,我才能觉得,即使自己被贤之抱在怀里,但是我依然和他没有瓜葛,我也依然,可以牢牢守住自己那份倔强的自尊和那颗脆弱的心。

    出了医院,天空竟飘着细雨,我抬头望天,乌云密密地压着天空,一阵狂风卷来,吹不散那纠结的乌云,只是吹落了一地的叶子。

    贤之收紧了怀抱,似乎是想要搂紧我,给我些温暖,而我却用手肘抵住他的胸膛,不让彼此再靠近。

    他的叹息声,随着胸膛的起伏,慢慢地传递到我的肌肤,然后,蔓延开去。

    我猛地一哆嗦,觉得一阵发冷。

    坐到车里,贤之先拿出一条小毯子,递给我,说,

    “薇薇,盖上吧,小心着凉。”然后,问我,

    “薇薇,我直接送你回家吧,好吗?”

    我犹豫片刻,想想自己的脚伤,觉得再拒绝,也很矫情,虽不是很愿意,但还是点头同意,把地址告知他。

    车子驶出,朝着目的地前进。

    车窗外,空气极快地流动着,卷成肆意的狂风,而车窗内,空气却是凝滞的,沉默的。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露在毯子外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一直紧握着,妨碍了血液流通,竟然苍白地吓人。

    轻咬下唇,我把视线移向窗外,默默地看着孤单的叶子,在风中飘摇,我的心也随着飘向了某个无名之地。

    一直避免和贤之有眼神交流,不看他,就可以忽视他的存在了吧?

    可是,他就在我的身边,三年来,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他的怀抱,他的话语,他的呼吸,都狠狠地压迫着我的神经,前尘往事在我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地疯狂打转,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的力气,才克制住那种种想要冲动的情绪。

    觉得胸口有些闷,我不由地咳嗽了一声。

    听到贤之关切地问,

    “薇薇,是不是还觉得有点冷?”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一只温暖的大手,就覆上我交握的双手,我心狂跳,那浅浅的体温,竟烫的我发疼。

    我猛然抽出手,缩进毯子中,眼睛依然望着窗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眼角的余光,瞄到那只大手,停在空中,再慢慢地拳起,微微一握,仿佛带了一把忧伤的空气,缓缓收回,然后,我听到一声闷响,就像是有什么砸在硬物上。

    过后,车厢内,又是一片沉寂无声。

    窗外的雨,下地更急了,大大的雨滴,重重地敲打着车窗,就像是敲打在我的心上,一阵阵发疼。

    透过雨幕,隐约望见,窗外的景物越来越熟悉,我知道,快到家了,心中不由感到些许轻松。

    “薇薇,说句话,好吗?”贤之低沉的声音,飘入我的耳内。

    我的心微微一颤,并没有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调整一下呼吸,说了句,

    “利总,今天辛苦你了,谢谢!”

    突然,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幸好有安全带拉住,正在惊魂未定之际,就听到贤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伤痛,说到,

    “薇薇,你明知道,我想听得不是这个……”

    一瞬间,我体内的某根绷紧的神经,断了;强忍的重重情绪,倾巢而出。

    他凭什么痛苦?

    一直用黯然神伤的表情看我,语气和眼神中,也总是流露着痛楚,而我觉得他面对我时,最应该有的内疚惭愧之类的神情,却未见丝毫,仿佛,当年是我抛弃了他,伤害了他。

    现在,他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他凭什么?

    我毅然回首,愤怒的双眼,牢牢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重重地问道,

    “利贤之,那你想听什么?”

    “想听我说,恭喜你和王轻云爱情甜蜜,新婚在即?”

    “还是想听我夸赞你们,用粉红玫瑰布置婚礼会场的创意,真是精彩?”

    “或者说,你想得意地知道,我被你抛弃三年后,收到你的短信,还会傻得想跑去见你,结果却看到最难堪的一幕?”

    “或者,你想听我质问你,明明你和王轻云青梅竹马,早订婚约,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突然“啊”了一声,语调一转,自嘲地说,

    “啊,不对,当年是我招惹你,像个白痴一样的倒追你,结果做了你一时寂寞的偏差……”

    我断断续续,又喋喋不休,以为自己表现地很冷静,等嘴角尝到咸味,才知道,原来,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泪眼朦胧中,望见贤之的双眼愈加深邃,不再是泛起浪花的大海,而是卷着漩涡,所有的情绪,仿佛都被吸了进去。

    贤之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似乎是想要擦去我的泪水,我狠狠地拍开他的手,解开安全带,觉得车厢太过狭小和压抑,让我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停留。

    右手刚摸上车门的把手,我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拉回。

    我的左手被紧握在贤之的右手里,而他的左臂,环住我的背,让我完全陷在他的怀抱中,我抬眸,想怒斥他,微张的小口,在顷刻之间,被贤之狠狠地吻住了。

    凶猛狠炙的吻,完全不同于贤之的平时为人,也不同于我们以往的任何一个吻。

    如果亲吻,可以传递心情,那么我感受到的,就是无尽的痛苦和难言的绝望。

    我有瞬间的失神,没做任何反抗,这让贤之吻得更加深入,我回神,想要挣脱,却完全推不开他,用力捶打他,也是无济于事。

    于是,我一横心,狠狠地咬住贤之的唇,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我知道,我咬破了贤之的嘴唇。可是,他居然没有吃痛退却,依然辗转亲昵,仿佛那才是他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情。

    我被这样的贤之吓住了,眼泪汹涌而下。我的眼泪,终于让贤之停下动作,离开我的唇,轻轻吻去我的泪水,这时的他,又变回如常的贤之,温柔而深情。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摆布着,直到他松开给我的怀抱,我才有了些人气。

    贤之的右手抚摸我的长发,深情注视着我,面色依然残留着刚才的激情潮红,而他的声音,却透着一股下定决心般的平静,

    “不是的,薇薇,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甩上了贤之的脸,也止住了贤之的话语。

    是我的右手,用力挥出。二十多年的斯文教养,也没让我忍住这个举动。

    我用左手手背,重重地擦拭我的嘴唇。然后,对贤之冷冷地说,

    “利贤之,你太让人恶心了。”

    其实,我的心中,也在骂着自己,因为,我自己知道,在贤之吻上我的那刻,我很自然地闭上了双眼,虽只是一瞬间,我就睁开了眼睛,但那也足够让我鄙视自己了。

    所以,我不想再听贤之说任何话,不想在他身边再停留,哪怕只是一秒钟。

    趁着贤之愣怔之际,我快速打开车门,不顾脚痛,不顾大雨,只想逃离。

    左脚落地,整个身子都钻出了车子,雨,满天满地的淋落下来,而我却毫不在意。

    挥去落在眼中的雨水,一抬眸,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扶着车身,竟不能移动分毫。

    耳边,听到贤之呼叫着我的名字,以及他的下车关门声,而我却无心兼顾,全部的心神都贯注在前方。

    不远处,我居住的小区大门前,池华正持着伞,静静地站立着,凝视着我所在的方向。

    是老天要惩罚我有过的三心二意吗?

    我一阵心痛,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倾盆落下的雨水,还是汹涌而出的泪水。

    第一次,我深深地感受到秋日骤雨的凉意,刺心而透骨。

    原来,这一场骤雨,倾诉的是,谁也逃不开的悲伤。

           

坦诚

    我看透你的世界,了解你的了解,月光下,誓言开始坦诚相对

    ************

    雨,不停地,刷刷地下着。是某个心碎的神,在和我一起哭泣吗?

    我看到,池华持着伞,朝我走来。短短的百米,此时却是长路漫漫。

    他的身子挺地很直,脚步放地很慢,就像是那落在他脚上的雨滴,有着千斤般的重量,压得他举步维艰。

    而那巨大的雨幕,遮住了他的神情,也仿佛把我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我的周围,有一刹那的雨停。

    我下意识地抬头,一顶蓝色的大伞高高地撑在我的头顶,为我挡去了风雨。

    慢慢地转脸,侧向右边,进入我的视线的,是站立一旁,默默凝视我的贤之。

    只一眼,停了一秒的雨,在我的心中,又开始落下。

    眼前的贤之,脸色苍白,眼神落寞,孤寂地站在大雨中,任瓢泼的大雨,肆意地打在他的身上,湿透了他身上的衣服,乌黑的头发也被雨水冲刷得贴在了额头。

    而他的左手却坚持地为我撑着伞,挡住那暴肆的骤雨。

    在我的眸光,投入他的眼中之际,贤之那紧抿的唇角,竟漾出一个笑容,眼神也泛起几丝温柔,语气轻柔地说,

    “薇薇,你身体不好,别淋雨,小心着凉……”

    一如三年前,每个下雨天,他都会这样地说着,这样地温柔叮咛我。

    仿佛,我和他,从未走失过三年的离别岁月。

    我的身子僵直,心中又痛又恨。

    我很用力,才强抑住自己翻山倒海般的情绪。圆钝的指甲,原来也是可以深深地扎进手心里的。

    我努力绽放一个看起来云淡风清的笑容,认真的轻声开口,

    “利贤之,你的温柔关怀,我早就不需要了。所以,请你离我远点。”

    说完,我用力推开他为我撑起的伞,转回头的一瞬,我似乎望见,池华正在朝我奔跑过来。

    落在眼中的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顾不上思考,只想快点到达雨幕隔开的另一个世界。

    我缩起扭伤的右脚,左脚起跳,就这样,我单脚跳着,在雨中前进。

    右手想要擦去面上的雨水,看清前方,却换来一个不平衡,听到了两个焦急的呼唤声,“薇薇……”,“Vevay……”

    然后,我倾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听到,他在不断地呢喃,

    “Vevay,Vevay……”

    我闭上双眼,却止不住泪水的滑落。池华,我们终究没有被这场骤雨,隔成两个世界,是吗?

    *

    雨水,疯狂地打在我的身上,而我心中的大雨,却在渐渐止歇。

    池华将我拦腰抱起,我抬眸,发现池华也成了“落汤鸡”,向他身后望去,原先他所撑着的那顶黑伞,正落在远处,随着风雨漂浮打滚。

    “Vevay,”池华低声唤我,我收回视线,只看他。

    池华那修长华丽的丹凤眼中,没有了以往的戏谑,却淌着一道道莫测高深的暗流。

    “Vevay,我们回家……”

    我重重地点头,搂住池华的脖子,将脸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而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呼唤,

    “薇薇……”

    那声呼唤,很低沉,很绝望,很痛苦。我整个身子,一阵发抖。

    池华更紧地搂住我,我控制住想要回头望贤之的欲望,继续安静地呆在池华的怀中,谁也不看。

    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回头的,不是吗?

    沉寂在暴雨中蔓延,也只是一瞬,贤之的声音,又再响起,语调平和,仿佛前面,那声饱含浓重感情的呼唤,只是我的错觉。

    “薇薇,你们稍等,我去拿你的药和鞋子。”

    过了半刻,我听到贤之回转,说到,

    “薇薇,你的药和鞋子,拿好了,别忘了按时换药。”

    我闻言,转过头,腾出手,低头接过,轻声道谢。

    回眸那刻,望见了贤之眼中的一片荒芜,也望见了池华眼中的一丝不安。

    “贤之,我和薇薇先走了,谢谢你送薇薇回来,我们下次再聚吧。”池华轻松地开口。

    “不客气。下次再聚。”贤之淡淡回答。

    语落,池华便抱着我,转身大步跑去,经过那落在地上的伞时,停下,捡起,交于我手中,轻声说,

    “vevay,你给自己撑着,别淋到雨……”

    我点点头,撑起伞,笼罩住我们两个人的天地。

    而视线的前方,我看到,贤之依旧站立在雨中,然后,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终在某个拐弯,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

    回到家里,池华将我小心翼翼的横放到沙发上,然后,从浴室拿来一条浴巾,让我擦干被淋湿的身体。

    我刚想出声,让池华也整理一下湿漉漉的自己,他却又沉默地跑开,走进浴室放热水,然后又走去厨房。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发慌。刚才抱我回来的路上,池华也是这样的沉默,即使他依然温柔体贴地待我。

    过了一会,池华走出厨房,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拉茶。

    我捧着杯子,冰冷的双手拒绝不了这样的温暖,可是,我的心却依旧在发疼,低着头,泪水止不住地无声落下。

    以为泪水无声,无人知晓,而池华却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我的哭泣。

    他的大手抬起我的脸,沉默地看着我,可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他那略带粗糙的拇指,轻柔擦拭我脸上的泪痕,却擦不去我心中的慌乱。

    我抬头看他,泪水落得更凶,嘴中不受控制地喋喋不休,

    “池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根修长的食指,竖在我的双唇前,止住我的话语。

    池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似乎要把我刻入他的眼底,他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轻轻地滑过,再拢入发间,温软的唇,带着不可思议的热度,吞噬着我,然后,重重地一吮,放开我的唇,依旧凝视着我,带着一丝颤音,沉沉问我,

    “Vevay,你要离开我吗?……”

    离开池华?要离开池华吗?

    问号在我心中不断地放大,而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用力地大声呼喊,

    “不要,我不要……”

    直到我的脸被池华紧紧按在他的胸口,我才意识到,那心底的声音,被我喊了出来。

    头顶上,传来池华依旧低沉的声音,有着如释重负,也有着深深纠结,

    “Vevay,我好怕你说,你要离开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放手,也许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学会放开你了,vevay……”

    “Vevay,幸好你说了不离开,真好,真好,vevay,vevay……”声音渐渐化为低低的呢喃。

    而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他不规律的心跳,揪紧他身上的衣服,久久不肯放开。

    *

    因为医生嘱咐过,24小时内,扭伤处不可以泡热水,所以,池华帮我细心打理好浴室的装备,就抱我入浴室,让我坐在浴缸边的位置上,才放心离开。

    我在浴室里,脱掉湿透的衣衫,用浴缸中的热水,缓慢地擦拭了一遍身子,而没有泡澡或淋浴。至于头发,只能用干燥的浴巾,慢慢地擦干,心想着,等明天脚可以碰热水了,再洗头发吧。

    暖和了身体,也消散了我的愁绪,原本在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细细理顺了。

    等我换好新的衣物,打开浴室的门,只见,池华也已经一身清爽的候在门外。原来,他去另一个卫生间洗了个“战斗澡”。

    池华换了一身合体的白衬衫,配着牛仔裤,玉树临风,潇洒逼人,而犹自低落着水滴的黑发,搭在他细长的眉眼上,更是凭添几分魅人的诱惑。

    我的心跳漏跳几拍,悄悄吞咽下口水,唉,原来,男色诱人,也是会要人小命的。

    我一声低呼,只因池华突如其来地横抱起我,吓了我一跳。

    俊脸凑到我的面前,含笑问我,

    “vevay,喜欢你所看到的吗?是不是,被我这个大帅哥迷倒了?随便穿着在客卧里找到的衣服,也照样英俊不凡吧?”

    我脸一红,嘴硬道,

    “哼,就你这个level的帅哥,我在新加坡见多了,而且,人家都是经过两年当兵训练的,身材不知道有多好呐……”

    没说完,我就发出了一声“哎哟”,呼痛,因为我的鼻子被池华轻轻地咬了一口。池华眼神魅惑地看着我揉鼻子,一边语气暧昧地说,

    “vevay,对一个男人说其他男人长相帅和身材好,是很打击这个男人的自信的哦。为了捍卫自尊,要不,我牺牲一下,让你检查一下内在,你再做评判,如何?”

    我脸发烧,银牙暗咬,低声说到,

    “哼,我才不要长针眼呐……”

    然后,搂住池华的脖子,趁他不备,也快速地轻咬一口他的鼻子,冲着他得意地笑。

    池华也不恼,抱着我往浴室走,我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想发问,他就自己解释道,

    “Vevay,我来帮你洗头发。被雨淋湿过,还是当天洗一遍,干净些,也不容易生病。”

    放我坐在原先与浴缸齐高的长凳上,又放了把小矮凳让我搁脚。他自己则拿了另一把凳子,坐在我的身边,然后,让我躺倒,打开淋浴器,就像是理发店中那样,蓬蓬头里流出的热水,缓缓地洒在我的头发上,池华动作轻柔地为我理顺长发。

    我睁大双眼,仰头看着池华那惬意而温柔的神情,突然,再一次觉得自己好幸福,心中有着美好的感觉。挡不住那股幸福,我傻傻地说,

    “池华,你是除了我爸爸外,第一个为我洗头的男人……”

    池华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俯下身,亲亲我的唇角,对我微笑,凝视,坚定地说,

    “Vevay,我会创造更多的第一次给你的,只要你觉得幸福……”

    我回报以灿烂的笑容,眼眶有点发热,听到池华又说道,

    “vevay,闭上眼睛,我要帮你抹洗发水了,小心会弄到眼睛里……”

    我依言闭眼,关闭了视觉,触觉却更为灵敏起来,池华的轻柔、细心,一遍遍抚过我的发,刷过我的心,酸酸甜甜。

    有丝一般柔滑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我听到池华说,

    “唉,第一次帮别人洗头,技术不够,还是把水弄到你的眼睛了,不过,没关系,我来负责吻掉它……”

    我没有睁眼,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心中默默地想着,真是个傻瓜,那明明是我的泪水呀……我的心中也有了某种决定。

    洗完头发,池华抱我到客厅的沙发上,拿着吹风机,为我吹干头发。风,热热地,吹得我的脖子有点痒。我缓缓地开口,

    “池华,说个与我自己有关的故事给你听,好吗?”

    我略微停顿一下,听到池华轻“嗯”一声,就继续说到,

    “曾经,利贤之给过我很大的快乐,快乐地让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踩着五彩的云朵,悠然自在地幸福着,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不塌实,但是,我依然欢喜,甚至觉得连云里、空气里也充满了爱。可是,他给了我那样的幸福,然后,却又毫无征兆地夺走。”

    “在远离上海的三年里,我无数次地哭过,不单是因为失去他,也是因为爱。是因为我不再相信爱情而痛哭失声。那样热烈的爱,竟然毫无痕迹的消逝了。而曾经会勇敢无畏地去爱的廖薇薇,也变成了三年后苍白无力的我,于是,我同样为这样的一个我而哭。”

    “一直以来,三年前的事情以及贤之,就像是我心中的一根刺。不是那会慢慢愈合的伤口,是细细小小,扎在心头,深入骨血,隐隐作痛的一根刺。我曾试着去用力拔出那根刺,却总是弄得疼痛不堪,血肉模糊。所以,我一直不愿去碰触到它。”

    “可是,池华,这次回来上海,遇见你,却让我心动了。想要与你认真地开始,快乐地相处,不只是因为被你感动,是我自己真的心动了。因为你,我再次相信了爱情的存在,也想要再去勇敢地爱一次。这些情绪,三年来,从未有别人给过我,只有你。当我说,我要成为你的快乐时,我是真心实意的;当我说,你让我好幸福时,我也是实话实说的,没有半点虚假。”

    “虽然,那根刺,还是扎在我的心里,偶尔也会疼痛。但是,我自己很清楚,那疼痛已不是当初那样剧烈了,甚至,我对你这样坦白说着的时候,刺痛感也没有我所预期的强烈。我更在意的是,我们之间,不该存有什么禁忌话题。我也怕感觉到你的故作轻松,那让我很心痛。”

    “还有,我想知道,你能接受,心头有刺的我吗?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根刺,何时才能完全消失……”鼓足所有的勇气,我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将心事完全摊开,然后,背对着池华,我屏息以待。

    屋子很静,吹风机的声音似乎早就停掉了。我觉得,每一声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我心里很怕,但是也有些释然。真实,才是恋人之间最需要拥有的吧,如果,我和池华之间,一直避而不谈贤之,那么,我们之间,迟早会发生问题的。

    终于,有了反应。池华从后面搂住我,脸搁在我的肩上,紧贴住我的颈际,近的可以直接感受到他所呼出的热气。池华在我耳边,轻轻诉说,

    “vevay,对不起,这段时间,是我太没安全感,患得患失了。我总想着,再多爱你一些,让你更靠近我一些,再提起那些往事,却不知道,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让我的心中不断累积不安,对那些话题进一步的讳莫如深。不过,以后,我不会了……”

    池华将我的身子,侧转过来,我们两眼相望,互相凝视着对方,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各自坦白的心事。

    池华伏低下头,在我额头深情一吻,然后,抬起头,专注的看我,继续说着,

    “vevay,早在你回来上海之前,我就对自己说过,只要可以再次遇到你,不论你那时的心,是空荡荡的,还是依然只有贤之的影子,我都会用尽我所有力气,让你有看见我、爱上我的一天。而现在,你已经在我的身边,我永远也不可能放开手了。”

    “Vevay,以前是你一个人拔刺,以后,我会陪着你一起,甚至,我们可以不用刻意地去拔刺。刺,虽然不会像伤口那样愈合,但是,它会在某种环境下融化,我一定会创造出那种环境的。也许,某天你醒来,发现心头已然一片舒坦,我会等到那一天,不介意那需要多久,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的眼泪,又一次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幸福的感动,竟然是可以这样的简单,只是因为对方说的一句真心话。

    池华抓过我的手,按放在他的心房处,感受着他的心跳,听到他略带戏谑,又透着真心意的说话,

    “Vevay,你不要再哭了,你不知道,你的眼泪,对我有多大的杀伤力吗?”

    “可怜可怜我的心脏吧,它今天实在是受难深重,元气大伤。在外面,看到你从贤之的车里下来时,我的心跳比百米快跑,还要激烈;当我在这里,问你会不会要离开我时,等待你回答的那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而你现在的泪水,又让我的心,整个地揪了起来……”

    我噗哧一笑,持着池华的手,抚摸我眼中落下的泪水,轻声细语,

    “池华,感觉到了吗?这次的泪水,是温暖的,喜悦的……”

    再一次的双唇相贴,水乳交融,深情无限。

    我心满意足地闭起双眼,耳边仿佛有温岚的歌声在轻轻吟唱:“我暖色系的泪水,怎麽哭都被你给的呵护包围……”

    雨过,可以天晴了吧?

           

对影(上)

    而也许,尝过了多余的泪,才明白不值得回味,咸咸的伤悲

    *************

    有时候,对情侣而言,拥抱、亲吻,胜过世上的千言万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华才松开怀抱,继续为我吹干半湿的长发,吹风机发出的“呼呼”声,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有种居家的惬意。

    我随意地问到,

    “池华,你去深圳出差,还顺利吗?”

    “很顺利,又谈成了一项旅游合作。今天上午签完约,陪客户吃了个中饭,留小范她们处理接下去的事项,而我自己就改了飞机航班回上海,想着和你一起吃晚饭。没想到,我一下飞机给你打电话,却总是打不通。”

    听到这里,我插话,解释说,

    “手机没关机,我从扶梯上跌下来时,手机摔在地上摔坏了……”

    “我后来也听kelly说了……不过当时,我还以为你在工作,特意关机了。看看时间,离吃晚饭还早,我就先给你发了个短信,然后回了趟公司和家。等我忙完事情,再给你打电话,发现还是接不通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马上开车去正大广场找你,可惜,只找到了Kelly,也才知道你出了事。”

    池华撩起我的长发,在我的颈后落下一吻,低低呢喃,

    “Vevay,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又担心你的伤,又担心你被别人拐跑了……”

    我扯扯他的衬衫,轻轻回应,

    “不会的啦~~”

    随之,听到轻快的笑声,带着一股暖暖的热气,传到我的全身。池华又继续说到,

    “Kelly倒是满有意思的,让我别担心,说有人已经带你去看病了,当我再问是谁带你去看病时,她就开始支支吾吾,含糊其词的说,是她的男朋友的老板开车送你去的。没想到章伟是kelly的男朋友,一打照面,我就知道是贤之带走了你。”

    说到这里,池华停顿不语,只是忙着帮我吹头发。我有些疑惑,难道池华还是想要避而不谈贤之吗?可是,我们刚刚明明已经彼此坦诚了心事呀?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问到,

    “池华,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自己之后的一些反应,觉得有点糗,就不说了……”池华缓缓答我。

    糗?嘿嘿,这个可把我的好奇心勾引起来了,我用力扯着池华的衬衫,偏转头,软语相求,

    “池华,继续说吧,我想知道嘛~~”

    池华索性关了吹风机,侧转过我的身子,眸光微闪,笑言道,

    “Vevay,你呀,就只关心我的糗事,不过,男人的糗事,一般只让自己最亲密的人知道的,不可以为外人知晓的,所以,你要是听了,可就是我的人了,不能再逃跑了……”

    我觉得脸又有些发烫,可恶的池华,又拐着弯子占我便宜,还说什么“我的人”这种暧昧的话,我忍住羞涩,横他一眼,故作潇洒地说,

    “那么严重呀,那还是算了,古人有云,自由最重要……”

    说完,我低下头,等着池华的反应,期待他会主动说出我想听的,可是,良久,一片安静,只有我们的呼吸声,绵长而轻柔。

    摒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悄悄地抬头,打算看看池华在做什么,一抬眸,就和池华的目光撞个正着,而池华那修长的眉眼,立刻荡漾出一片笑意,黑瞳更是晶亮地诱人,映出我彤红的双颊。

    “Vevay,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可爱。”池华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摸摸我的头顶,愉快地说。

    我瞪他一眼,拍掉他的放在我头顶的手,心中暗自不爽:可爱?还摸我的头顶?简直就像是在摸一只小狗狗,边摸边夸它可爱,明显在戏弄我……

    而池华却无视我的不爽,略带怀念,语调轻快地继续说着,

    “vevay,你以前也是这样,像个好奇宝宝,唧唧喳喳地问好多问题,要是我故意逗你,不回答;或者故意刁难你,要你付出点小代价,你就会装不在意,口中嚷着不care。可惜的是,你的耐心和你的好奇心,是成反比的。所以每一次,你都会很快就耐不住,悄悄地蹭过来,看我有没有动摇。那个时候,你的眼神,总是水汪汪的,漾的我心痒,像只可爱的小狗狗,让我只想摸摸你,把你搂在怀里一辈子。”

    “啊”,我在心中轻呼一声,暗想,果然是把我当成小狗狗了!不由地,我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

    池华抓住我捶打他的小手,慢慢地打开我轻握成拳的五指,直至摊平成掌,就在我的手心落下柔柔的一吻,吻得我的心一阵颤抖,然后,在我恍惚之际,他借着我的手用力,把我整个人抱到他的腿上,紧紧地搂入怀中。

    池华抬眸,黑眸晶亮闪耀,凝视着我,口中倾吐心声,

    “Vevay,我终于有机会,在你变成可爱的小狗狗时,把你搂在怀里了……”随着他越伏越低的脸,我心中一片柔软,清楚地听到他轻诉着,

    “Vevay,相信我,我会让你变回,从前那个快乐无忧、勇敢无畏的vevay的,给我时间,就这样呆在我的身边……”

    我在心中默默应承了池华。

    *

    等到我从池华的高超吻技中恢复神志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赔了夫人又折兵”,没问到池华的糗事,却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的。

    这次我学乖了,再次追问,催着他快点回答后,我就一手抵着他的胸膛,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唇,以防他的再次突袭。

    池华看到我如此架势,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微笑,投降道,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了。在正大广场时,kelly略带同情地看着我,那还算好的,等再见到章伟,才明白到是贤之带走你,而章伟那家伙,说出的话,句句有着隐约地挑衅,让我窝火地想要打他一顿,不过,碍于kelly在场,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再说,那个时候,见到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转身就走了。”

    “等我坐上车,第一反应是冲到医院去,可是开了没多远,我又想到,你们已经离开正大广场很久,也许已经看完医生,回家了,于是我就又打了个急转弯,开往你家的方向,一路上,我还是犹豫着,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还停留在医院,等我飞车开到你家,发现你没到家时,我心慌地要命,脑子中浮现了千万种可能,头一次发现,没办法做出任何决断,最后,我还是选择停车在你家楼下,而我则坐在车里等你。”

    “坐在车里时,我看着手机,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贤之打电话,可是,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没信心,没勇气打那个电话。最后,实在觉得车内憋闷地慌,就走去小区门口等你,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害怕失去、心慌意乱、犹豫不决,这些糟糕的情绪,我今天通通感受到了。vevay,很抱歉,没能在你受伤时,第一时间到你的身边……”

    在池华缓缓诉说时,我抵着他胸口的左手就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开始变得很不规律,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当初的失魂落魄。

    当时,我有点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了,但是看到他眼中的认真后,我又止住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放下捂着嘴的右手,紧紧地攀住池华的肩膀,将自己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听着他说完最后一句,我浅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丹凤眼,无声地吻去他眼中深深的歉意,也吻去他心中残留的后怕。

    没一会,就换成了池华主动,热情如火,让我完全融化成含在他口中的暖流。等他放开我,我睁着水雾迷蒙的双眸,感受到池华灼热的眼神,听到他的声音也同样地炽热,

    “vevay,我搬过来住,好吗?”

           

对影(下)

    清晰,清晰甜美空气,为自己呼吸,不只是宠坏你

    *****************

    “vevay,我搬过来住,好吗?”

    池华的声音灼热如火,惹得我原本就嫣红的双颊,又再艳丽了几分。

    我感觉自己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也不敢看池华那诱惑人的眼神,努力地清了好几次嗓子,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太快了吧……我还没准备好……也不是很方便啦……那样,不是很好吧……”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语无伦次,于是,头低到不能再低,完全不敢去看池华的反应。

    一阵愉悦的笑声从我的头顶上传来,池华捧起我的脸,我亦抬眸相望,只见他的眉梢、眼底,俱是不容我错辩的戏谑神情。

    果然,他下面说的话,就让我气结,一阵羞意袭来。

    “vevay,你的小脑袋,刚才想什么了呀?我说我要搬过来住,是打算住在客卧,好就近照顾目前行走不便的你呀。”

    稍做停顿,池华又拉长语调,笑着说,

    “不过,要是你迷上我这个大帅哥,抵挡不住我的魅力的话,我也会心甘情愿地,毫不介意从‘同一屋檐下’的我们变成‘同床共枕’的我们的……”

    池华的话音未落,我就曲起食指和拇指,弯成环,猛地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

    看着池华捂着额头,呼痛的可怜样,我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用眼神与池华对话:哼,装可怜?我才不同情你呐,谁叫你又戏弄我!

    池华放下他捂额的手,执起我刚才用来“行凶”的右手,轻咬一口我的食指,无奈地说,

    “Vevay,你真是会打击人,前面拒绝我的同居提议,我这里就已经不为人知地受伤了……”池华按按他心脏的位置,又接着说,

    “现在你又打我这里,下手还那么重……”他指指微红的额头,语调黯然地再次说到,

    “这下,我算是身心俱伤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呀……”

    我闻言,心一软,也有丝歉意,就抬手轻揉他被我弹红的额头,口中却还是念念有词道,

    “活该,谁叫你总是故意误导我,让我脸红……”

    池华拥我入怀,笑意醉人,专注地看着我,说道,

    “好吧,好吧,我勉强承认,是我不好,爱欺负你……那么,vevay,怎么样?我搬进来,这段时间让我照顾你?不然,我肯定会不放心的……”

    我偏着头,想了一下,刚想出声答应,却在转念之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忙开口说,

    “不行耶,当初这个房子的主人,同意租房给我住的时候,就让我签了个合同,上面写明了,不允许我带任何人回家过夜的,我当时同意了,现在就不能言而无信了。所以,我还是自己照顾自己吧。”

    话语刚落,我就发现池华的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有点哭笑不得,眸中有丝隐约的挣扎,还抬起他的右手,指尖轻轻揉按太阳穴,好像很头痛的样子。我关切地问到,

    “池华,怎么了?不舒服吗?”

    池华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没有不舒服,只是……”他顿了顿,眸光一闪,继续说道,

    “那个条款,大概是房东不希望乱七八糟的人住到他的屋子,才制定的吧,不过你现在脚扭伤了,算是特殊情况,而且我是你男朋友,也不算乱七八糟的人,我相信那个房东会体谅的。要不,你和他联系一下,说明情况,询问一下。要是他不同意,那你今晚就搬去我那边住,我肯定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的。”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看到池华一脸喜色,凑到我耳边轻声说,

    “Vevay,我那边可没有专门的客卧,如果去我那边的话,说不定,今晚我们就可以同床共枕了……”

    我给他不轻不重的一拳,然后不客气的说,

    “没客卧,那你就睡客厅的沙发!”

    看到池华故作大失所望的样子,我不由得噗哧一笑,然后,说道,

    “我没有那个房东的联系方式,只能先联系中间人蓝经理,看他能不能联系上那个房东。”

    “好呀,那你要怎么联系他?”池华问我。

    “我有蓝经理的名片,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抱我进去找吧。”

    池华抱着我进房,我很轻易就找到了蓝经理的名片,冲着池华扬了一扬,说,

    “那我就打给他喽。”

    池华点点头,将我轻柔地放在床上,看了看手表,对我说,

    “Vevay,时间不早了,你在这边打电话,然后睡一会,我先外出,去采购点食物,今天的晚饭,我来负责,你就安心的休息,醒了就可以吃好吃的了。”

    我笑着说好,池华俯身亲亲我,就走出房间,拿了钥匙离开了。

    我拿起床边的固定电话,很快就拨通了蓝经理的手机,解释了一下情况,也请他代为询问房东的意见,而蓝经理也很热情地答应帮忙。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蓝经理就回电说,

    “廖小姐,我帮你联系上房主了,房主说没有问题,因为你现在脚扭伤了,一个人肯定不方便,让你男朋友过来照顾也是应该的,他没有任何意见。也祝你早日康复。”

    我高兴地谢了蓝经理,并让他代为向房主表示感谢。

    挂了电话,我懒懒地躺在床上,觉得屋子陡然安静下来,不过我心中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心情一放松,我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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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脸上软软柔柔地移动着,扰人清梦,就随手一挥,想要赶走它,却不想挥出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抓住,我缓缓睁开眼,池华带着笑意的俊脸就在我眼前。

    房间里没有开灯,暗沉沉的,只有池华的黑眸闪亮,惹我一阵心跳变速。池华拖我在床上半坐起身,一边笑着说,

    “小懒猪,睡着也这样暴力呀,幸好没有和你同床共枕呀……”

    故意不说完全句,还拖长语调,又让我忍不住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可惜,池华的脸皮太厚,我的目光的杀伤力太弱,池华视而不见,一边把我抱起,走向餐厅,一边问到,

    “Vevay,和那个房东联系的怎么样?”

    我本想故意骗他,说房东没同意,让他紧张紧张,可再一想,骗他也没用,说不定还会变成,住到他那边连客卧都没有的房子去,那岂不是更郁闷?于是,我诚实回答,说已经得到了房主的同意。

    池华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放下我,笑着我,

    “那太好了,先吃饭吧,是我精心准备的。”

    我一看桌上的菜色,还蛮丰盛的,葱油鲳鱼,三黄鸡,红烧猪蹄,清炒鸡毛菜,水果色拉,不过,以我这段日子来,对池华厨艺的了解,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些都是池华做的,于是,我笑嘻嘻地问他,

    “池华,哪个菜,才是你做的呀?”

    池华一边盛饭,一边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承认,

    “水果色拉是我亲手做的,想给你补充点维生素C,其他的,我都是让饭店做好送过来的。”

    果然如我所料,不过我心里还是甜滋滋的,第一筷,落在那盘水果色拉中,夹起放入嘴内,细细咀嚼。

    没过一会,池华就夹了个猪蹄到我的碗里,口中说着,

    “Vevay,吃个猪蹄,以形补形。”

    我对他甜甜一笑,表示感谢,却又听到他继续说道,

    “Vevay,你吃猪蹄的时候,别太内疚,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以形补形,养好你的脚伤。”

    内疚?我一头雾水地望着池华,只见他眸中笑意流泻,用口形缓缓地无声说道,

    “小懒猪……”

    我恍然大悟,可恶的池华,拐着弯子说我是“小猪”,吃猪蹄有残害同胞之嫌,所以才有内疚之说。

    我气结,也夹起一个猪蹄,放入池华碗中,又学着池华,用口形无声地说着,

    “你是猪头!”

    池华大笑,眉眼间满满地都是春风得意,而餐厅中流泻的淡淡灯光,映出池华眼中的流光溢彩,我只觉得心中一片欢乐。

    就这样,笑笑闹闹,我们吃完了同居生活开始的第一顿晚餐。而当晚,我也是一夜好眠。

    *

    接下去的同居日子,就如欢笑的小溪,淙淙的流着。

    池华带我去选了新手机,又带着我去医院复查我的扭伤。医生告知我们,只要多注意,大概七到十天,我就可以落地,自己行走了。池华询问了具体的注意细节,才放心地抱我离开。

    很快地,池华就整理了一堆他的东西带到我这边,正式安家落户。他重新安排了他的工作行程,尽可能地推掉了外出的应酬,在家里办公,陪伴照顾我,而我的工作,本也不需要天天外出,索性就在家处理事情。

    每天早晨,池华都会带着清新的笑容,吻醒我,唤醒甜美的一天。

    每个夜晚,池华都会抱我上床睡觉,在床边厮磨良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去往客卧休息。

    很多次,在我们亲密到热情如火之际,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池华的欲望,可是,每一次,池华都很有自制力地松开怀抱,绅士般地离开,接着,我就会听到客卫传来的巨大水声。

    每当那个时候,我的心底会浅浅地松口气,可是心中又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有个如此疼惜我的男友,还是该郁闷自己的魅力没大到让他失去自制呢?

    即使如此,有池华同一屋檐下的每一晚,我都睡的格外香甜,夜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有时候,我甚至会有种错觉,觉得这里,就是我和池华的家,温馨而甜蜜。

    一直到我接到了章伟的电话,静好如春水的日子,终于又泛起了丝丝涟漪。

           

说好(上)

    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常流,却将会成为别人的某某,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

    会接到章伟的电话,是有缘由的,起因是今天上午我的一个决定。

    几天前,我的扭伤就痊愈了,可以自由地落地行走。不过,池华一点也没有要搬离的意思,我也没提,因为心中也很欢喜这样的同居生活。

    在家休养的几天,我的工作也没完全拉下,通过电邮和电话,也和那几个被邀请参加“奢华新加坡“的人士保持了联系。一等伤好,我就去他们的公司拜访,确定他们的最终意向。

    今天上午,我坐在中信泰富内的办公室,浏览着那十二位受邀人士的名单,查看自己的工作进程。其中十人已经同意前往,有一个人日程安排不过来,不过也同意派副手参加,表示支持。现在,也就只剩下一个人,我还没有联系。

    利贤之,看着这个清晰如昨的名字,依然会有隐隐的刺痛感在心头。

    想到那天在车里,贤之疯狂的亲吻,让我心有余悸,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纠缠。但是,今天已经是11月7号,工作进程不能再拖了。

    犹豫了很久,反复地思量,我还是决定先不去见贤之,希望能通过kelly搞定这个事情。

    约了kelly一起吃午饭,坐在“一茶一坐”的靠窗位置,不由得想到第一次和kelly吃午饭,也是在这家餐馆,也曾随意地谈起池华和贤之,那时的我,刻意地淡漠这个话题。却没想到,之后短短的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的心境和生活都起了很大的变化,池华逐渐地走进了我的心,而贤之,却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Kelly依然是活泼俏皮的样子,托着腮,轻快的问我,

    “Vevay姐,真是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扭伤期间,方池华索性把你金屋藏娇,天天厮守,是不是真的呀?”

    我一笑,回到,

    “哪有这样夸张的,只是就近照顾我而已。”

    Kelly吐吐舌头,接着说到,

    “还好你扭伤的第二天,就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你没事,不然,我真的很担心的。方池华那天找到正大广场时,看着章伟和他对话,我就心抖抖,深怕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也在猜想方池华会不会遇见你和利总,而误会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你和方池华,好像是甜蜜犹胜当初,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我微笑以对,而服务员适时地送上了我们点的套餐,中断了我们这个话题,吃了几口饭菜后,我斟酌少刻,对kelly提出了请求。

    “Kelly,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呀,vevay姐你说吧,我有能力的,一定帮忙。”Kelly很大方地应承。

    “就是关于‘奢华新加坡’的被邀请人士。利贤之也在受邀之列。我想,既然你是章伟的女朋友,而章伟又是利总的得力助手,如果由你出面的话,看在章伟的面子上,想必利总应承此事的可能性也大些。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代我邀请利总参加‘奢华新加坡;的活动,相关资料和邀请函,我都准备齐全了,随时可以给你的。”

    说完,我就默默地望着kelly,等着她的回应。

    Kelly闻言,原本在眼中的轻松愉快,渐渐收敛,而疑惑之情,毫无掩饰地蔓延开来。而我也只能沉静等待,虽然我心中也知道,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如果这样做,可以减少与贤之之间的瓜葛纠缠,那么也算值得的。

    Kelly低下头,喝了一大口果汁,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澈,对我开口说,

    “好的,vevay姐,我会先和章伟说说,让他一起帮忙,那样应该会更顺利些。”

    顿时,我心中松了口气,对着kelly展颜一笑,心中很是感激。

    *

    午饭后,回到办公室,我开始写工作进程报告,写不到一半,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一声“hello”后,就听到对方说到,

    “请问是廖薇薇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于是,我礼貌回答,

    “是的,我是廖薇薇,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章伟。刚才kelly给我电话,说起了你们想要邀请利总参加‘奢华新加坡’的事情。”

    我心中一动,kelly倒是蛮上心的,那么快就帮忙,不过章伟的这个电话却是有些突然。我谨慎地回答,

    “是的。新加坡旅游局非常希望,能邀请到利总参加‘奢华新加坡’活动,如果你们需要知道任何相关讯息,kelly那边都有资料,也可以让她为你们亲自介绍,希望你也能在方便的情况下,一起向利总推荐这一活动行程。”

    话筒那端有片刻的沉默,随之是一声轻哼,惊起我心湖的一圈涟漪。

    “廖薇薇,我知道这个邀请工作是由你负责的。你之前邀请的其他人士中,也有F大的校友,互通消息,实在是太方便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亲自来邀请利总呢?”

    这次换我沉默了,对着章伟的直接,我觉得尴尬。

    “福山路××号×××室,这个地址你一定有印象吧,不敢说你很熟悉,因为怕你经过三年,已经忘记了太多东西。”章伟略带嘲弄地说着,

    “这个地址,就是利总现在住的地方,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搬过。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要住滨江豪宅也是轻而易举的,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换地方,还是一个人住在那个老式公寓里呢?廖薇薇,你听了心里没想法吗?”

    福山路××号×××室,我记得的,甚至可以说,它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也曾在梦中,徘徊在那略微生锈的铁门前,踯躅不前。

    贤之大学毕业后,就租住了那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然后,我们一起把它布置成一个温馨的地方。曾经,每个周末,我都会从F大跑去那里,和贤之一起消磨时光。在那里,有过我们很多甜美回忆。

    为什么他没有搬家呢?我的心有些揪紧,脑中有千军万马驰过,呼啸着一个个不确定的答案。

    电话那端,继续传来章伟有些激动的声音,

    “还有,‘知微软件’,我们公司的名字,虽然它不像什么‘薇薇假期’那么直白,但是你就没想过,所谓‘知微’就是利贤之的‘之’和廖薇薇的‘薇’的谐音合成吗?”

    我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心跳猛地急如马儿奔跑。

    “上次利总送你去医院后,就大病一场,我们原本定在周日的员工活动也因此取消了。这件事,利总特意吩咐我,不许我告诉kelly。其实kelly只是个局外人,说白了,不告诉kelly也就是不希望你知道,不想增加你的心理负担罢了。”

    “还有很多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了。廖薇薇,我知道现在方池华才是你的男朋友,你要避嫌,kelly也警告过我不许我多管闲事。本来男人说这种感情的事情,也的确很婆妈,但是,我这次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利总对我来说,不仅是我老板,更是我的哥们。你这样的厚此薄彼,让利总太难堪了吧?”章伟厉声质问,唤回我走失的心神,我继续听着他说,

    “就算你不爱利总了,和他分手了,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就当朋友见面不行吗?更何况现在还是公事,你有必要避得那么明显吗?廖薇薇,当年你伤害了利总,如今还是这样躲躲闪闪的,太让我瞧不起了。”

    我心头的那根刺,不断发力,扎得我心头流血,疼痛不已。

    落地玻璃窗隐隐映出的人影,面色苍白,神情黯淡。

    窗外的秋阳,照在我的身上,竟清冷地仿佛是一地破碎的月光。

    我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的说,

    “章伟,也许你有些误会吧。当年的事情,不是我负贤之,是贤之爱上了王轻云,才提出和我分手的。至于你说的房子和公司名字,我想,一切都只是外人的猜想,真实情况谁也不不清楚,不是吗?所以,根本做不得真的。”

    章伟一愣,声音有些犹疑,

    “不可能的。当年我就在利总辞职前的公司实习,你消失后,利总的失魂落魄,全公司人都看在眼里的。而且,王轻云,明明就是在你走后一年多,才和利总成为男女朋友的,根本就不可能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心头发软,全身乏力,感觉到手机,有些微发烫。

    我努力地定了定心神,甩甩头,抛去混乱的思绪,对章伟清楚地说到,

    “章伟,我知道你是对朋友仗义,只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没有必要再追究。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怎么说,相识一场,总有同校之谊,今天拜托kelly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全,有些公私不分了。请放心,我会亲自和你们利总约时间谈的,到时候,也请你美言几句。谢谢!”

    章伟在那边迟疑沉默了半刻,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终于还是只发出一声叹息,说了一句“不客气,再见”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放回到桌上,重新全情投入到撰写工作进程报告,等到写完,添加为附件,发送给新加坡旅游局后,我才稍做停息。

    目光流转,停驻在桌上的绿色小盆栽,竟有一只嫩芽露出,就那样颤颤地立在枝头,怯生生地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在奇怪,这新生的世界,怎么会陌生到完全不是它所预料的呢?

    我轻轻伸指,抚摸绿色的嫩芽,然后淡淡地笑了。

           

说好(下)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

    我安静地低头沉思着,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而心中却有着暗沉的思绪在汹涌。

    关于往事,关于贤之,总以为自己可以做到释然,可是,每当听到别人说起,心头那根始终存在的刺,总会不断地提醒你,让你疼痛难耐地感受到异样情绪。

    尽管如此,现在的我,已经学会了不再一味地执拗或逃避。有时候,执拗和逃避,都不是好事,苦了自己,也伤了真正关心你的人。

    而且,就像池华说过的那样,刺也许拔不掉,但是,有一天,它会在某种环境,被悄悄地融化,再无痕迹。

    想到池华,我不由心中一暖。

    理理手中的资料,然后我拿起手机,照着名单上的联络电话,拨打过去。接通后,一个很好听的女子声音响起,

    “你好,‘知微软件’。这里是总裁办公室,请问你找哪位?”

    “你好,我是新加坡旅游局的廖薇薇,想就一些公事和你们利总商谈,麻烦请你代为转接。谢谢。”我礼貌作答。

    “请稍等。”

    过了一会,电话那端就传来了熟悉的男子声音,低低的问着,

    “薇薇,是你吗?”

    我的心弦不受控制的轻轻弹唱,而我的声音却是平稳无波的,

    “利总你好,我是廖薇薇,代表新加坡旅游局,想要邀请您参加‘奢华新加坡’这一主题活动。不知可否安排个时间,让我当面向你做些介绍。”

    “没问题。薇薇你定时间吧,我会安排好的。”

    “那就明天下午2点半,我去你办公室见你,可以吗?”

    “好。地址你知道吗?还是我去接你?”

    “不客气,我可以自己过去的。”我直接拒绝了贤之的提议,既然是公事,那就公办吧。

    电话的两端,有片刻的沉默,然后,听到贤之关切地问到,

    “薇薇,你的脚,好些了吗?”

    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怒斥、激吻、狠打,如旋风般在我脑中打转盘旋,吹得我全身的血液快速的流走。我死死地捏紧手机,悄悄地深呼吸镇定心神,声音淡淡地说,

    “谢谢利总关心,脚伤已经无碍了。我还有些材料需要准备,就先聊到这里吧。明天我会向利总,详细介绍‘奢华新加坡’这一活动的。”

    微不可闻的叹息,隐隐入耳,贤之的声音更为低沉,

    “好的。我等你。”

    三个字,我等你,我听了只感到微微凉意。

    利贤之,你我之间,真正的,是谁等过谁呢?

    *

    是夜,书房内,一室的温馨。

    最近,池华的工作特别的忙,也许是因为前段日子为了在家陪我,推迟了很多事务,现在不得不加紧节奏赶上进度。

    我手上捧着新出炉的时尚杂志,而眼神却一直飘向池华,只见他专注望着电脑屏幕,修长如玉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我不由得默默出神。

    前一刻,还在认真专注工作的池华,却在这一刻侧转过脸,换下刚才因沉思而显得有些严肃的面容,笑嘻嘻地对我说,

    “Vevay,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就要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了。或者可以构思一下,大灰狼吃掉小红帽的情节~~”

    我浅笑,看着池华的眼睛,轻轻地说,

    “池华,明天下午我要去贤之的办公室,和他当面谈‘奢华新加坡’的活动。”

    典雅的吊灯,洒落着淡淡的光晕,在池华的脸上映出深深的阴影,唇角的笑意微敛,眼神有些迷离难测。

    可那些神情也只是一瞬的变化,很快,池华就穿过阴影,走到我的面前,俯下头看我,黑瞳清亮,淡幽的薄唇带着浅浅的弯弧,含笑问我,

    “Vevay,明天要我送你过去吗?或者结束后去接你?”

    我摇摇头,说,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最近那么忙,就不要操心这些。”

    池华的眸光更深,笑意渐浓,

    “好,我不操心,等你回来吃晚饭。”

    我点点头,主动拥抱住池华,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像个撒娇的小猫似的,蹭了蹭,低低地说,

    “放心,我知道回家的路的。”

    池华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我,在我光洁的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

    第二天,下午2点半,我准时到达“知微软件”。

    前台小姐早已接到指示,细心的为我领路,一直到总裁办公室。路上,与章伟擦肩而过,我对他笑笑点头,而他却似是讶异无比。

    敲门入内,满屋的通透亮光。

    我凝眼望去,伟岸修长的背影,站在落地玻璃窗前,似乎在遥望着这个城市的海市蜃楼,透着无尽的落寞,即使是满满的阳光也不能让心情飞扬。

    我没有出声,他也没有转身,落地窗上,映出浅淡的叠映双影,竟是我们重逢后,第一次安静地相依相偎,可又是那么的虚无,只要太阳的一个转身,就会破碎。

    眸光悄悄流转,琉璃花瓶中,粉色玫瑰,怒放鲜艳。随心一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一支。

    心口酸痛,看不见也不摸不着的刺,又在那最柔软的地方深深扎入。

    我轻按心口,调整呼吸,镇定地开口,

    “利总,你好,我是新加坡旅游局的廖薇薇,和你约了谈‘奢华新加坡’的活动。”

    贤之慢慢回转身,黑眸深邃,荡漾着一片宁静温暖的大海,唇角微抿,视线定定望我片刻,终带着一阵暖意,出声轻唤,

    “薇薇,你来了呀。”

    千年万年的等待,只为了见到所等待的人,说一声,“你来了呀~”;而漂洋过海的执着,也就为了对想见的人,道一声,“你好!”

    只是,良辰美景,千情万绪,皆只是美梦一场,过眼云烟,甚至只是错觉的蛊惑。

    “利总,你看我们现在就开始商谈‘奢华新加坡’的活动,如何?”我挥去心头的异样,直奔今天的主题。

    “好的。”贤之点点头,引我在他办公桌前的位置落座。

    我将一些图片资料递上,一边开始介绍“奢华新加坡”这个整体活动,边说边就着资料,进行补充。

    介绍的内容,我早就烂熟于心,本无多大困难,可是,贤之如影随形的眸光,却一次次地打断我的思路。我尽量避免与他目光相对,在避无可避,偶然相撞的几次,却又只感到如水的浅淡,完全看不透他那眸光深处的思绪。

    讲到一半时,秘书敲门进来,拿着一份紧急文件,请贤之签字。

    贤之仔细地浏览了第一页,再飞快地翻阅完整个文件,然后,拿起签字笔,签字落款。

    我的目光,迅速地集中在那只签字笔上,仔仔细细,将每一寸都毫不放过。心绪难以控制地激荡起来。

    那是一支“派克”签字笔,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专用的豪华版,也许是用的久的缘故,让人感觉到有些旧,。

    签字笔的样子也很普普通通,规规矩矩,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那款。当年,在贤之找到工作后,我也是选择了这一款“派克”签字笔,做为送给他的庆祝礼物,甚至连勾在笔帽上的,小小的粉红玫瑰坠子,都和我当年精心挑选的坠子一摸一样,毫无二致。

    我的目光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那支笔,直到那支笔停下动作,直到一只宽厚的手不落痕迹地掩住那个精致坠子,直到我听到贤之的声音响起,我依然没有完全回过神。

    “薇薇,我们换个地方再继续聊好吗?大厦里的君悦的下午茶值得一试的。”

    “好。”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等回过神,已经和贤之站在了电梯前,没法反悔逃离了。

    *

    君悦的下午茶时间,人不多也不少,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我照旧要了份奶茶,而贤之点了杯咖啡,又帮我要了份蓝莓cheesecake。

    喝了口热热的奶茶,我定了定心,一鼓作气,重新介绍完“奢华新加坡”,并表达了新加坡旅游局希望贤之参加的热诚。

    贤之静静地听完,点头答应,而我立马表示了感谢。

    至此,我们又陷入了无话状态。

    双手捧着奶茶杯,低垂双眸,听着店内的老歌,辗转缠绵,丝丝低回。我心中犹豫不决地琢磨着,该告辞,还是该问清自己的疑惑呢?

    “薇薇,这几年,你过得好吗?”贤之的低问,在我心神恍惚之际,直插心底。

    我的眼眶一热,如果这个问题,是在那三年中的任何一天,甚至在我刚到上海之际,由贤之的口中问出的话,那么,我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对贤之扔出底线:不好,一点都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好?

    只是,今昔已非昨日,我的痛,已经有人,忍着自己的痛,无怨无悔地为我分担了。

    所以,此刻,我只是客气地回答,

    “还可以,多谢关心。”接着,停顿片刻,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气,自嘲道,

    “至少我在被甩后,平平安安地走过了这三年,失恋毕竟死不了人~。”

    然后,抬眸注视,想要看清他的思绪,却只望见他深邃的眼内,旋涡急旋,却分不清旋涡里面的种种情绪。

    “薇薇,当年,我没有想到你会离开上海,如果,会料到,也许……”

    贤之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追悔,也有着一些其他我分辨不明的意味。

    我重重放下手中的奶茶杯,冷声道,

    “这世上,没料到的事情,何其之多,就像当年的我,也从未料到那一幕,更未曾想过自己只是某些人一时寂寞的偏差。”

    说完,我透彻地明白,自己终究是恨的,再多的淡然也只是维护自尊的伪装,也许那恨,就是心口的刺,深深扎根的缘由吧。

    旋涡急转成滔天的巨浪,大海再也不平静。贤之的黑瞳,剧烈地收缩,带着巨大的痛意,在我毫无防备下,迅速地抓住了我放在桌上的左手,紧捏到我也产生同样的痛意。

    我忍着痛,也不挣扎脱手,只是睁大双眼,愤怒地盯着贤之,狠狠地述说自己的厌恶。

    贤之与我的视线相绞,分不清是要前进,还是后退,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逆光中,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

    终在一阵急促呼吸后,贤之重重闭眼,放轻手上的力量,却没放开我的手。当他再睁眼,只是隐隐的暗流汹涌,他沉声说道,

    “薇薇,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认真的,你从来不是什么一时寂寞的偏差。只是,有些东西,我没有办法把握,所以,对不起,薇薇,我不能象我曾说过的那样,爱你并陪你到最后。”

    我觉得贤之的手很冰冷,凉意一点一点,渗入薄薄皮肤下的微细血管,然后,血液飞快地运行,将那冰寒刺骨的感觉传递到心口,造成心脏微微的收缩,而那根刺,扎入更深处,疼痛不止。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迟到了多久?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企盼过“对不起”,至少那是对我所付出过的真心实意的交代。但是,我所企盼的又岂只是“对不起”呢?

    只是,无穷的期待,早在无尽的等待中,失去了重力,更在新的生活中,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我又听到贤之略带犹疑地追问,

    “薇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据我于千里之外,在上海的这段时间,让我们做个朋友,至少不要只称呼我‘利总’……”

    说到这里,贤之停顿不语了,而我无言垂眸,视线落在我们依然相握的双手,脑海中,淡淡浮现起一首歌,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心中很是酸楚,终还是诚实面对,抬眸凝望,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可以先回答我,为什么你还要住在福山路的老公寓,为什么还要用那支签字笔吗?”

    乍闻我的问题,贤之的脸上闪过一抹奇特的表情,蕴含着一点激动,一丝无以明状的悲伤,一些深深浅浅的柔情,仿佛千情万绪突然齐集,令他的暗眸受到冲击而骤然清亮,可却只是一闪而逝,长睫迅速地一眨,将反应无声压下,只余下淡淡地意外在脸上。

    “薇薇,答案重要吗?”

    “也许,最主要是我好奇。”我淡淡相答,不想泄漏好奇之外的其他心思。

    “福山路离我公司近,我也住惯了,而那只签字笔,我也用惯了,你也知道,我本身对物质条件没太多的欲望和追求的,舒服能用,就行了。所以,就一直没有变动。”

    贤之的答案,是我脑海中曾经呼啸而过的一大群答案中的一个,也是我觉得最合理的答案,而今听到耳内,并无多大意外,心中略松,可却又有一片惆怅淡淡升起。

    是不是,曾经失恋过的女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幻想,将一些平淡无奇的偶然事件,理解成对方对自己的百般思念和遗憾追悔呢?而事实上,现实就是现实,没有梦幻可寻。

    犀利的自嘲在我的心头,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我竟不由得轻笑出声。

    缓缓抽回自己的左手,沉静地说,

    “贤之,我接受你的‘对不起’,也接受你说的答案。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再无需要寻回的往事。现在的我,还是没办法和你做朋友,但是,我可以把你当作池华的朋友来对待,不会据你与千里之外的。朋友的朋友,也许才是我们最适合的定位。”

    贤之的眼内,如我曾经所见过那般,呈现一片荒芜的大海,注视我片刻,就将视线投向窗外。

    夕阳西沉的黄昏,全无半点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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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你和池华在一起,幸福快乐吗?”贤之的问题,轻轻飘来,而他的目光,依然只是望着窗外。

    “是的。”我简短却坚定地回答。

    片刻的沉默,空气中仿佛有丝心酸在发酵。

    贤之转回头,脸上竟挂着笑,唇角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眼内微波荡漾,语气轻柔,

    “薇薇,我也一直相信池华会带给你快乐和幸福的。现在这样,我也没有遗憾了……”

    贤之在说到最后的“没有遗憾”时,语调轻微,让我几乎听不真切。

    我放下心头的一丝怪异感,抬腕看了看手表,然后对贤之说,

    “时间不早了,我要先走了。关于‘奢华新加坡’,我把这些资料留给你,如果有任何情况或疑问,你都可以打电话问我。”

    贤之点点头,没有坚持送我出去,于是,我先离去,而他依然坐在君悦内,在门口处,我忍不出回眸,却不想贤之也在望着我,视线相撞,我压住快速的心跳,对他挥挥手,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

    走在大街上,秋风起,秋意浓,脖上围着的burberry的经典格子围巾,为我驱赶着深深凉意。

    打电话给池华,问到,

    “池华,你现在在哪里呀?”

    “在你心里。”池华的声音,安稳而自信。

    我的心渐暖,噗哧一笑,回答说,

    “这都被你猜对了,天呐,那我以后要怎么在你面前混呀?!”

    池华回我一阵轻快而爽朗的笑声,闲话几句后,我坐上的士,踏上了回家的路。

           

惊喜

    记得这出戏,记得这一眼惊喜,眼睛喜欢你

    ***************

    那一夜,入睡前,池华依旧给了我一个深情而缠绵的晚安吻,然后,附在我滚烫发热的耳边,轻轻柔柔地说,

    “Vevay,这个周六,就是你回上海满一个月了,我要送你一份礼物,给你个惊喜~”

    闻言,我噗哧一笑,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傻傻地说,

    “我又不是刚出生的小宝宝,满月还能有礼物收……不过,只要是惊喜,只要是礼物,我一定照单全收,绝不嫌多的……”

    池华的眸光,流光溢彩,蕴涵着淡淡的宠溺,话音温柔如水,

    “Vevay,vevay,我的vevay……”

    *

    那一夜,入睡后,许久没来找我的怪梦,再次侵入我的沉睡。

    高山、碧水、玫瑰花雨,风和日丽在转瞬之间,突变成狂风骤雨,这些熟悉的场景在我的梦中重复出现,而我又一次喊叫着某个名字惊醒,也依然和以前一样,记得场景,记不得那个名字。

    汗涔涔地躺在床上,却不想动,更不想起身,脑中有千般思绪在打转,可又抓不住什么重点,慢慢地,我试着让思绪凝聚,停留在猜测池华所说的惊喜,终又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醒来,看看窗外,蔚蓝的天,纯白的云,我竟也觉得神清气爽,昨夜的噩梦已无半点痕迹。

    酱瓜、腐乳等小菜,配上泡饭,就是我和池华今天的早餐,很有家乡的感觉。

    吃过早餐,池华先开车送我到中信泰富,才去自己公司上班。

    “奢华新加坡”的邀请工作,算是圆满完成了,我写完报告,发邮件给Lisa和新加坡旅游局的相关同事,然后,再给受邀人士群发了一个确认回复的邮件,等待他们的邮件,确认最终行程。

    一个上午,在忙忙碌碌中,飞快地过去了。等我看到Kelly站在我面前,邀我一起吃午饭时,我才惊觉腹中饥饿。

    落座在南京西路上这家新开的茶餐厅里,点了份午间套餐,我和kelly随意地边吃边聊,聊聊工作,说说八卦,倒也开心。

    不过,当我望见kelly有些闪烁的双眼时,心里还是忍不住琢磨着,估计这顿饭,章伟这个话题是逃不开的。

    果然,撤下午餐,上甜品的时候,kelly略带小心地开口说,

    “Vevay姐,前天你拜托我邀请利贤之的事情,没能帮上忙,对不起了~”

    我笑笑,安抚地说,

    “没关系的,本来也是我不好,想取巧,害你辛苦一趟,我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的。别放在心上了,现在我已经邀请成功,也算是顺利完成工作了。”

    Kelly闻言一喜,带着笑容,拍拍自己的胸口,调皮地说,

    “那我总算安心了。Vevay姐,你真好,真的很善解人意耶。”

    我一乐,调侃她,

    “唉,kelly,你用那么好听的话夸我,看来这顿午餐,我一定要买单了~”

    Kelly笑得更欢了,甜甜地说,

    “Vevay姐,我脸皮很厚的,如果你请客,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笑意还凝聚在我们的脸上,Kelly又接着说,

    “Vevay姐,章伟也想向你道歉,今晚你有空和我们一起吃顿晚饭吗?”

    我一愣,摇摇头,推辞道,

    “真的不用客气了,我今晚已经约了人。再说也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啦。”

    Kelly迟疑片刻,才又期期艾艾地说着,

    “Vevay姐,昨晚章伟跟我说,关于你和利贤之之间的往事,他好像误会你了。我仔细问了,才知道,他们公司顺利成立,并接到第一个大客户时,举行了庆功宴,那晚利贤之喝醉了,是章伟送他回家的,他听到利贤之醉的迷迷糊糊,还一直喊你的名字,求着你不要走,所以,章伟那个白痴,从那以后,就一厢情愿地误解了你。”

    我听着,心头微凉如水,可又觉得心湖没有半点涟漪,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有点走神。

    听着Kelly停下不语,只是望着我,我才回神淡笑道,

    “Kelly,既然误会解释清楚了,那就没事了。你和章伟不需要那么费神地道歉,吃饭若只是为了赔罪,那就没意思了。等改天有空,叫上池华,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饭吧。”

    说到这里,我略顿了顿,想了一想,才继续缓缓地说到,

    “不过,也希望你转告章伟,所谓的是非,都是人心揣测出来的,有些事情,即使‘当局者迷’,也绝对不代表就会有所谓的‘旁观者清’。”

    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就是希望,此事揭过,而章伟也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好心办坏事”了。而聪敏如kelly,自然听懂了其中意思。

    Kelly的眼睛清澈透亮,望着我半饷,才轻轻地,柔柔地说,

    “那好,就改天再一起吃饭。vevay姐,真羡慕你,总是那么淡定,好像凡事都不会太往心里去。”

    我但笑不语,心中却有丝荒凉,所谓淡定,说得好听点,是岁月带给了你宽厚的心胸,而实际上,那只是成长的疼痛让你渐渐地麻木而已。

    *

    吃完午饭,刚回到公司,就被Lisa叫到她的办公室,说有事与我商量。

    一落座,Lisa就问到,

    “Vevay,收到你的邮件,‘奢华新加坡’的邀请工作顺利结束了?”

    我点点头,等着Lisa继续往下说,

    “那和‘薇薇假期’合作的宣传活动,怎么样了?”

    “已经全面进行了,开展很顺利。报刊、杂志、网络、电视,都在有模有样地宣传着,据‘薇薇假期’的统计,报名参加这个主题的自由行的个人和团体人数,节节上升中。”

    Lisa听了,满意地笑笑,点了点头,然后,才略显为难地说,

    “Vevay,现在手头有个工作,希望你能接手。”

    “什么工作?”我问道。

    “就是‘新加坡节晚宴’。那个晚宴的主持人,老早就定好了,不过她没什么主持宴会的经验,所以当时主办方就派了个有经验的同事协助她,可是,听说那个主持人性格很难相处,和协助者一直有矛盾,上周终于闹崩了,想找其他合适的有经验的同事顶替原来的那个协助主持人,可是谁都不愿意,现在,主办方不知怎么知道你有过好几次主持大型宴会的经历,所以让我来和你说说。你看行不行?”

    我听着,有点迷糊,就没发话,过了一会,Lisa才又说到,

    “嗯,听说那个女主持人的后台很硬,家里也很有背景。”

    这下,我明白了,难相处却又有背景,那么也就是注定协助者,要么忍着受气,要么“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在上海工作的同事,都不愿意淌这趟混水,而我这个“外来的和尚”也许是“最好念经”的。

    看着Lisa的为难状,心中明白,如果我拒绝,那么不只Lisa难做,也许新加坡旅游局也会比较尴尬吧,再说,也许我想拒绝也未必能拒绝。既然如此,那么不如爽快点接受,

    于是,我点头同意,让Lisa把“新加坡晚宴”以及那个女主持人的相关资料给我。Lisa很是高兴,笑着说,

    “Vevay,你算是帮我大忙了。晚宴的时间,是下周六的晚上,就请你辛苦一周,估计工作量不大,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主要是帮那个女主持人熟悉宴会主持的细节。等活动结束,请你去做脸、SPA,全套服务,怎么样?”

    美容,那么大的诱惑,我当然毫不迟疑地欣然接受。

    研究完资料,大致掌握相关信息,我就打电话给那个女主持人,陈岚,约了她下午见面。见面后,才发现陈岚的确很高傲,说话基本上不太考虑别人感受,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很有所谓,工作嘛,本就不是什么轻松活,而且就一个星期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和陈岚讨论完注意事项和相关细节,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才发现已是暮色沉沉,而池华也如他在电话里所说的,车停在附近,而他就在车内等我了。

    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消磨时间,温馨的一夜,又悄然过去。

    *

    第二天,周六,11月10号,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拉开窗帘,阳光满屋,我想到池华说过的“满月”惊喜,不由充满了期待。

    在家吃完午餐,收拾停当后,池华就哄我进卧室,说给他一两个小时的独处时间,然后,我就可以看到他送给我的“惊喜”了。

    我嘟嘟嘴,神神秘秘的,还要我发誓保证,没有他的叫唤,不许我出卧室,到底是怎么样的“惊喜”呢?

    看看电视节目,又浏览各个常去的网站,时间倒是可以轻易消磨的,可是,心中的好奇,却像猫爪一样挠着我的心,痒痒地,忍不住偷偷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准备去偷窥池华在忙碌什么。

    却不想,还没走上几步,只看到池华在厨房内忙碌的背影,就被他的耳朵抓个正着,

    “vevay,保证了却不做到,可是要变成长鼻子的小丑的哦~”

    池华微侧过脸,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金色的阳光轻盈地撒满他的全身。

    我摸摸自己小巧的鼻子,悻悻地想,可恶,耳朵居然比小狗狗还灵,既然偷窥不成,那也只能乖乖地退回房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亲吻我,惊醒,才发现是池华。原来,我在床上等着等着,竟睡着了。

    池华带笑的眼神,分明又在嘲笑我是“小懒猪”。我坐起身,伸个懒腰,趁池华不备,将伸懒腰的右手打到池华的右肩,看他按着右肩的故作受伤样,我心中大乐,神气活现地,半带撒娇地问,

    “池华,我的惊喜,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呀?”

    “已经准备好了。”

    “真的嘛?”我积极地下床,充满期待地要走出房间。

    池华拉住我的手,说“等等”,然后,拿出一条丝巾,折叠成长条,一边说,

    “Vevay,这个惊喜,不能让你一下子看到,所以,我要先蒙上你的眼睛。”

    我回眸,亮晶晶瞅着他,用眼神说着:这个惊喜,好神秘呀,不会是要捉弄我吧?!

    池华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更显邪魅,说着:vevay,相信我!

    终于,我点点头,任由池华将丝巾蒙上我的眼,然后,我感觉池华抱起我,走出房间,在客厅的沙发上放下了我。

    接着,池华语调诱惑地说,

    “Vevay,张开嘴,我让你吃一样东西。”

    心中还在犹疑地猜着,而我的双唇却像是被蛊惑一般,乖乖地微张开,静静地等着,池华所说的“惊喜”。

    微凉的银勺,探入,离开,将某小块东西留在了我的口内,我细细咀嚼,是蛋糕,而且口感很熟悉。

    池华的声音,充满期待,又有丝紧张,

    “Vevay,觉得好吃嘛?”

    我品完口内的蛋糕,略带急切地说,

    “好吃,而且觉得口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你再给我吃一口吧。”

    池华依言而行。

    我再次细细品味,突然,灵光闪过,整个身子因为激动,而骤然僵直,放松后却又轻轻打着颤;而灵魂却像是飘浮在半空,甜蜜地微笑着。

    没有视觉,其他的感观却突然超出寻常地敏锐,我能听到池华如春水般浮动的呼吸;我能感到握着我的左手的池华的双手,坚定而温暖;我能闻到,整个屋子,因为有池华的存在,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我颤颤地伸出右手,摘去蒙住我双眼的丝巾,凝眸望去,洁白的瓷盘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块蛋糕,如我所料,85%巧克力蛋糕。

    在某个偶遇的秋日午后,我曾听着一个深情的故事,羡慕着故事中的女主角,品尝了这款有故事的蛋糕,也将它们放在了美好的记忆中。

    85%巧克力蛋糕,微苦而顺滑,甜得恰当而舒心,就像是长久的等待终成现实,苦已无谓,甜正开始。

    而原来,故事如此真实,真实到就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原来的原来,有我,有池华,才有了那个故事,有了这款蛋糕。

    抬眸,在池华明亮的眼内,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在池华心中的自己,就像是一颗珍珠,一颗即使蒙尘,而池华依然会不离不弃,用心呵护的珍珠,只为了让珍珠重新圆润,重现柔和的光芒。

    嘤咛一声,我投入池华的怀抱,紧紧地拥着他,泪眼模糊,喃喃不成语,

    “池华,池华……这样的惊喜,是我好久未曾想过的幸福……我好感动,好喜欢,真的,真的……”

    池华什么都没有说,而他火热的唇,沿着我的额头、眼睛、鼻尖、耳垂一路热烈下行,直至吻上我的唇。唇舌交融、起舞,而我们彼此的灵魂,也震撼着,嘹亮地高歌着,呐喊着彼此的名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们才渐渐平静,在沙发上相互依偎,回味着美好的吻,美好的蛋糕。

    “池华,你知道吗?我刚到上海没多久,就曾经无意间走进CHouse,品尝过这款蛋糕。那家店的主人,和我说了关于这款蛋糕的故事,我当时还羡慕着故事中的女主角,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就是那个幸福的女人。”

    “我知道,那天晚上,孙烨就打电话告诉我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也许我和你之间,是有缘的。即使,我所企盼的缘分,晚了十年,但是,只要它到来了,我就会紧紧抓住,用心珍惜的。Vevay,我会一直爱你,一直陪伴你的~”池华的声音,含着喜悦,述说着亘古不变的情人间的誓言。

    我的心,软软的,充满爱怜的酸酸甜甜,嘀嘀咕咕地问,

    “孙烨?是CHouse的店主人名字嘛?觉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池华抬起我的头,整片阳光都在他的眼内,他在我的额头,映下一个浅浅的吻,说到,

    “下个星期天,我的生日,到时候叫上一帮子朋友,顺便把你正式介绍给他们。孙烨一定会来的,到时候,你自己问他,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名字耳熟吧,也许又会是一个惊喜哦~”

    我娇笑地点头,倚在池华的肩膀,欢喜地计划着,

    “好呀。下个周日,中午我们两个人一起吃生日餐,我一定要做一顿大餐,庆祝你的生日。然后,晚上再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聚聚,多庆祝一次你的生日,你也可以多赚一个生日愿望……”

    池华抚摸着我的长发,声音磁性悦耳,

    “我的愿望,从来不贪心,只要我的vevay,永远在我身边,永远只是我的vevay,那就足够了……”

    我笑着轻捶他的胸膛,不依地说,

    “哼,这还不贪心,让我这个大美女,永远陪着你……”

    池华反抓住我的手,亲吻我的指尖,黑眸晶亮,闪着魅人的魔力,低沉着声音,仿佛宣誓,

    “就算贪心,我也绝不放弃……”

    我的心弦,被一双温柔的手,拨弹出缠绵的乐章,销魂蚀骨。

    暖暖的阳光,透过通透的落地窗,流水般地流泻进来,在整个屋子轻舞飞扬。

    我们依然在呢喃着,笑闹着。

    “Vevay,那你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呢?……”

    “不告诉你,我也要给你个惊喜……”

    “嗯,我会好好期待的,vevay的惊喜,希望分量足够哦……”

    此时此刻,我们的心中,都相信着,明天,明天的明天,每一个明天,在我们的世界中,都会有阳光明媚动人,月光温柔如水。却不知道,命运的插手,永远都是突然而至,生日离得那么近,却也可以在眨眼之间,变成遥远、无期。

           

惊变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最后,我无力的看清,强悍的是命运

    **********

    崭新的一周,踩着无声的足音,翩然而至,悄然而行。

    因为“奢华新加坡”的工作任务,皆已进展顺利,目前的主要工作,就变成了积极配合“新加坡晚宴”的主持人陈岚。陈岚的性格,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所以,与她的合作,绝对谈不上愉快,但是也不算难熬。向来,和“伪君子”打交道,我更愿意去忍受“真小人”。

    *

    周一的晚上,接到久违的茹茹的电话。

    “vevay,我出差回来了。周二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呀,好呀。去什么地方?”

    “我已经订好了瑞金宾馆内的‘Colors’的位子。可以像我们以前曾经约过的那样,去享受一次‘女士之夜’,如何?”

    我欣然答应,约好时间后,挂了电话,腻在池华怀里,笑着说,

    “池华,明天晚上,我要和茹茹去吃‘Colors’。以前在大学时,看到‘申报’上面介绍‘Colors’,环境很美,情调一流。而且每周二是‘女士之夜’,很是向往。当时,我们就约好,等拿到第一笔工资,一起去感受一次。”

    说着说着,我的语速缓了下来,

    “没想到,这个约定的实现,迟到了近四年~~”

    停顿片刻,我又兴致高昂起来,哼起刘若英的“收获”中的一句歌词,

    “我想,或许就是要过这么久,花的等待才能够结成果……”

    然后,仰头望着池华,笑着问,

    “池华,你说对嘛?”

    池华捧着我的脸,细细地打量了一会,细长的眉眼,戏谑又含着深意,轻轻地唤我,

    “Vevay,你是个小傻瓜……”

    一个珍惜的吻,柔如羽毛,落在我的眼睛上。

    *

    周二的夜晚,璀璨、迷离、美丽。

    Colors所在的十一号楼占据了瑞金宾馆中心区域的那块蜿蜒水域。

    Colors是幢全透明的建筑,闪着水晶的光芒,带着些许迷幻,从地面到墙壁都是全玻璃的,若隐若现的灯光把玻璃的质感烘托得完美,还会不时地变换颜色。时刻交织着光与影。

    室外,微风袭来,一股清香让人留连。室内,烛光点点,轻盈的音乐伴着我和茹茹的欢声笑语。

    茹茹说了一堆她在韩国出差的趣事,引得我笑声连连,终于,她的趣事告一段落,出声询问我的近况。

    “Vevay,我不在上海的这半个月,你的工作都还顺利吗?我走之前,也和我们主任,提了‘奢华新加坡’的宣传活动,让他多帮忙的。怎么样,有进展吗?”

    我点点头,说,

    “嗯,基本都搞定了,多亏你,你们主任很帮忙,电视宣传也已经顺利进行了。而另外的‘奢华新加坡’的邀请工作,也全部搞定,十二个受邀人士,都给了明确的确认,总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着,我主动举杯,敬茹茹一杯,玻璃杯轻撞,声音清脆,而杯内香槟色的apple-vodak,轻轻荡漾,晃出一圈又一圈的喜悦。

    过了一会,茹茹突然问到,

    “Vevay,我记得邀请名单上有贤之,那你是不是也和他见过面了?”

    我一愣,旋又露出暖暖笑容,轻轻点头,将那天的见面情况,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茹茹。

    听我说完,茹茹若有所思,左手无意识地轻晃手中的高脚杯,过了片刻,才开口说,

    “vevay,我才知道贤之居然一直住在福山路的老公寓,这三年,他也没有邀请我们去过他家。我们见面本就不多,就算见了,也多是约在外面的餐馆。而且,因着你的缘故,大家虽然还有联系,但心中到底还是很有些生疏了。很多事情,他不说,我也不会去问的。”

    略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看着我良久,茹茹才又认真的问我,

    “vevay,贤之说他只是因为懒得变动,才不搬家,不换常用的签字笔。你不觉得,这个答案过于简单,或者说单薄了些吗?”

    我浅浅地饮了一口apple-vodak,舌尖微涩,望着茹茹,静静地说,

    “茹茹,这是他给我的答案,无论是否简单,是否单薄,到了今时今日,我除了坦然地去相信,去接受,又该如何呢?人的心,实在太深了,而我也没有‘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的本事,可以飞到他的心中去看个究竟,看个明白。”

    “和贤之在一起的日子,我曾傻傻地敞开心房,像决定盛放的玫瑰,毫无防备地迎向温暖日光。并不知道,一心向着日光,花瓣也会被晒伤,渐渐枯萎,终至凋零。”

    “当年,明明听到他接电话时,叫着‘轻云’这个名字,而我问他时,他却敷衍说是公事或家事,我选择沉默,逃避,不知道做个鸵鸟是不是会更幸福些?等到王轻云找到我,挑明一切,我不想再做鸵鸟,换来的却是赤裸裸的真实伤害。有一瞬间,我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追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会幸福久一些呢?可理智回复,又清楚地知道,游离的爱情,不可能带给我任何幸福感。”

    “当我远赴美国时,还曾有过幻想,会不会在我走过,贤之发现,我才是他的最爱,而来寻我呢?只要他有心,我的上海表姨家,他是知道的,一定可以打听到我的下落。可是,在美国呆了两个月,他杳无音讯,毫无动静。所以,我又再次逃开,去了新加坡,一个你们谁也不会轻易猜到的地方。”

    “三年后,我回到上海,亲眼看到了他和王轻云,出双入对,情侣身份,世人皆知。即使,我心中的淡淡影子,迟迟不肯谢幕退场,但是,在真实世界中,我与他的故事,早已落幕,人走茶凉。”

    我娓娓述说,脸上没有泪痕,心中虽有着浅浅的疼痛,但又是平静的,曾经汹涌的情潮,已经随着时间,随着所经历过的一切,而开始慢慢退去。

    “三年的时间,让我不会再孤勇地去爱。不是为了逃避过去,只是觉得,与其执着于暧昧的情思,猜测着贤之的心思,揣摩他的答案是否真实,不如好好珍惜一些真实的东西,比如,池华的呵护。你说是吗?”

    茹茹沉默着,眸光黯淡,眼角眉梢,竟有千千心结。我也停下不语,让心情慢慢沉淀。

    LaurenChristy的经典老歌“Thecolorofthenight”,在Colors内缓缓吟唱着,浅浅地萦绕在我们的周围。

    我们都沉默地静听着,过了一会,茹茹开始跟着哼唱,“Ican'tgoonrunningfromthepast,Lovehastornawaythismask……”

    她又下意识的将它们翻成中文,喃喃自语道,

    “我不能总是选择逃避,爱已逝去如空中琼楼……”

    茹茹的失神,让我微感诧异,正要出声询问,就见她突然展颜一笑,眸光闪亮,神情开朗地说,

    “vevay,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执着和逃避,本身都没有对错,关键是看你执着或逃避的对象。”

    忽又语调一转,嗲声嗲气道,

    “vevay,和知心的好朋友毫无拘束和隐瞒地谈心,就是开心呀,最好,你留在上海,别走了。”

    我还没从她的巨大变化反应过来,她的下一个问题,又接踵而来。

    “vevay,那你和池华的进展如何呀?”

    不知道是不是低度的apple-vodak喝多了的缘故,我的脸有些发烫,低声说,

    “嗯,我们蛮顺利的,现在他和我住在一起。”

    看到茹茹猛然睁大双眼,一脸跃跃欲试,刨根问底的好奇样,我忙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茹茹这才放缓了神情,却又不放过捉弄我,

    “Vevay,你现在看起来粉脸绯绯,是不是想到你和池华,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情景了呀?难道你当年在寝室卧谈时,曾说过的愿望,‘希望自己的第一次,是在新婚之夜’,已经被池华的魅力抛到爪哇国了?”

    我大羞,迭声否认,又拿了筷子就去敲她手背,笑闹后,我不客气地反击,问到,

    “茹茹,你刚才听着歌,一副心思不属,为情所困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老实交待,坦白从宽哦~”

    茹茹倒也大方,毫不忸怩地承认,说,

    “被你看穿了,的确是有个故事。那个故事,发生在我还没对池华死心的时候,阴差阳错的,我和某个人有了一夜情……”

    那一夜,我和茹茹,分享着彼此心底最深刻的感受,品尝着精致的食物,感受着温馨而亲近的氛围,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的心中,由衷地想着,这个迟到的“女士之夜”,终究是值得我们等待的。

    *

    周三的上午,我在家帮着池华整理他下午去北京出差的行装,蓦然之间,猛然惊觉,这个我认定的“fullhouse”,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我和池华的痕迹,无论是杂物,还是回忆。

    我心中有些愁绪,等到下月初,我回新加坡后,也许就再也没机会住在这个“fullhouse”了。

    而池华不在的夜晚,偌大的屋子,我竟又觉得它安静地让人孤单。

    *

    周四,我终于选定了送给池华的生日礼物。

    那一天,我独自吃完晚餐,逛到商场的内衣部,转了一圈后,选了一套纯白色的性感睡衣,想要在池华的生日那夜穿上。

    回到家中,我打开主卧里暖黄色的灯,灯光淡淡地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包括那张大床。床单、被单、枕套,全都缀满了粉色玫瑰花,在灯光下,流露着妖异的美,蛊惑着我,伸出手指,细细地,静静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描绘着那一株株娇嫩的花朵。

    那一天夜里,有些降温,微寒,我在睡梦中,搂紧了被子,粉色玫瑰,抱满怀。

    *

    周五下午,池华从北京回来。我在家煮了大餐,而池华也吃得眉开眼笑,直说在北京,天天念着我的手艺。

    我假怒,说到,

    “那你就是把我当煮饭婆喽,看来,很快我就要再次降级变成黄脸婆了……”

    池华搂紧我,秀丽的丹凤眼,眸光专注,

    “Vevay,没有你,我从未想过要有什么煮饭婆,外面的餐馆,多不胜数,可是,只有你做的饭菜,我才觉得是家的感觉~”

    我心中一动,靠在他的胸膛,默默出神,过了良久,我轻轻地说,

    “池华,明天是‘新加坡节晚宴’的日子,你我都会比较忙,等周日,我们吃完午饭,你陪我去逛逛商场,我想买一套新的床上用品,比如,床单、被单之类的,好吗?”

    “好,没问题。”池华爽快应承。

    又一夜,轻悄远离。

    *

    周六下午,我们一帮子工作人员,就来到香格里拉酒店的某宴会厅,开始晚宴的准备工作。

    按照之前的电子邮件指示,我和其他两个不同工作单位的同事,负责接待工作,也就是在宴会厅门口,负责来宾签到等事务。

    换上统一的新加坡的特色服装,经过商量,我和另外两个同事分工合作,她们负责来宾的签到和收名片,而我负责献上为来宾准备的鲜花。

    献给女士的是由胡姬花做成的腕花,而男士的则是由胡姬花做成的胸花。因为,新加坡的国花就是胡姬花,这批胡姬花甚至是当天由新航空运到的,均很娇嫩鲜艳。

    一切准备就绪,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宾们也陆陆续续地来到。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几个眼熟的明星,更是让我大饱眼福。

    然后,我看到了利贤之和王轻云,联袂而来。

    一身铁灰色的手工西装,衬着贤之的身形高挑俊拔,掩不住沈稳内敛的气质。而王轻云则一身夏奈尔的经典款黑色小礼裙,细长的颈际,戴着一串珍珠项链,气质优雅。

    当他们签完名字,走到我面前时,我抬头,面带微笑,递上鲜花,平静地说,

    “先生、小姐,欢迎你们光临今晚的‘新加坡节晚宴’,这是专为贵宾准备的,由新加坡的国花——胡姬花做成的,请收下,女士佩戴腕花,男士佩戴胸花,谢谢!”

    撞上贤之的注视,他的眼眸深邃静谧,仿如静静星空下沉睡的大海,却又含着一抹深色的忧郁。我淡淡略过,毫无表情。

    而王轻云则左手挽着贤之的臂弯,右手将腕花和胸花,一并接过,随口说着,

    “廖薇薇,又见面了。”

    声音冷薄如冰。而我也只是点点头,微微一笑,再不做理睬。

    等到他们两人走入宴会厅,就听到另外两个同事,窃窃私语,说着这一对,非常地般配。

    我静静地听着,等到她们追问我是如何认识他们时,我笑笑,简单地回答,以前是一个大学的,这次回上海的工作任务,又有了些接触。

    她们还想追问更多八卦时,后面的来宾又来了,总算放了我一马。一忙碌,贤之和王轻云,很快就被我抛于脑后了。

    池华是和范恋薇一起来了。白色的休闲西装,穿在池华身上,愣是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潇洒和优雅。而范恋薇一身大红色晚礼服,而神情却依旧是冷冷地,傲傲地,一点都不热烈,只是对着我点头示意,再无其他表示。

    献花给他们时,池华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我疑惑望他,而他竟只是一本正经地对我道谢,不过,眼中的笑意却毫无隐藏。

    等他走后,我抽空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Vevay,等宴会开始后,你的工作可以休息时,我们在花园见。今天,我们可以完成在N市没实现的快乐事了。PS,不发短信,只传纸条,有没有让你想起高中时代的纯情?我想你,Vevay!”

    我会心一笑,心中甜蜜蜜,知道他所指的“在N市没实现的快乐事”是在月光下跳舞。想起上次和他重游高中的情景,不禁又是一阵开怀。我将纸条细心的收入随身小包内,就像收藏了一份珍贵的情意。

    没一会,Lisa和一个我不认识的高个中年男子,面色紧张地匆匆而来,把我叫到一旁。Lisa简短介绍说,那个男子是“新加坡节”主办方的领导,然后,就直截了当地说明情况,

    “vevay,晚宴出了紧急情况。陈岚突然腹痛,现在已经送去东方医院,估计是急性阑尾炎之类的,很有可能要开刀。这样的话,晚宴她就没有办法主持了。而没有主持人的晚宴,肯定会是场灾难。现在只能找你救场了。这一个星期,你协助陈岚准备了主持工作,整个节目流程和串词,你最熟悉,而且你本来就有主持大型宴会的经验,所以,这一次,你必须临危上阵了。”

    一旁的主办方领导也连连点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觉得有些乱,虽然知道大型晚宴,总是会或多或少,出现些意外情况,而这次,主持人不能上场,倒是第一次遇到。我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心神,明白这一刻,不答应也得答应,没有后路。

    于是,我爽快点头,和另外两个同事简单交接任务后,就随着Lisa他们走去后台,拿到稿词和节目流程,仔细地看,心中默念,将原本就熟悉的内容,再深深印入脑中。

    这些还难不到我,最让我心烦的却是,主持人的服饰。万幸的是,陈岚的身材和我相似,不需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再去找另一套合身的服饰;不幸的是,陈岚比我略高些,所以,本就设计成鱼尾状,拖地微朵的礼服裙摆,如今穿在我的身上,更是长长地拖曳在地。而与之相配的鞋子,极细极高的跟,看得我心中一阵发抖,可也只能硬着头皮穿上,略带僵硬地走了几圈,才终于有些适应。

    很快就到了上场的时间,我整理好思绪,伴着乐队演出的悠扬音乐,慢慢走到宴会厅的舞台区,在聚光灯下的那一刻,凭着以往的经验,我立刻就完全进入了角色。

    流畅的开场白,成功地揭开了“新加坡节晚宴”的序幕。

    退场后,略松口气,我先给池华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具体情况,收到他的鼓励和支持的电话后,我更是定了心神。

    等我再次上场时,已有了略为轻松的心情,眼神飞快地环顾四周。池华在离舞台区稍远的地方,正背对着我与一个中年男士聊天,而让我意外地却是,贤之竟没有和王轻云在一起,独自一人拿着红酒杯,站在离舞台区较近的暗处,看不真切神情。

    我收回心神,浅笑盈盈,照着事先准备的台词,妙语如珠地介绍起下面的活动。忽然,我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呼喊,

    “薇薇,小心!快走开!”

    我下意识地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贤之将红酒杯猛掷于地,而他整个人也走出暗处,向我的方向飞奔而来,而右手一直指着上面。

    我愣愣地抬头,眼神飘忽一圈后,才猛然发现,我头顶上方的舞台效果灯架,已经大角度地倾斜,摇摇欲坠。

    那一刻,耳朵听着周围的嘈杂,我竟忘了反应,没有丝毫的动弹,等回过神,正要匆忙奔离时,却又在慌乱之间,细高跟猛地踩住长长拖地的裙摆,我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到在地。

    千钧一发,我感到有人扑到我的身上,然后,重物坠落,落地有声,我的身子也随之被猛地重重一压,在我身上的人,一声闷哼,我只觉眼前一黑,似乎有粘稠的液体,从上方,缓缓地流到我的脸上。

    我心魂全失,全身虚软,只听到一个声音,虚弱而细微,却像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挟带着凶猛地气势,直直地闯入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剧痛无比。

    “薇薇,我爱你!”

    然后,周围的一切,恍如寂静无声。

    玉碎宫倾,原来,终究,只需上帝的一个眨眼。

           

纷乱

    忽然之间,天昏地暗,世界可以忽然什么都没有

    *************

    周围的一切,纷繁嘈吵,有人在拨打急救电话120,有人搬开了舞台效果灯光架,而我感到背上一轻,被人扶起,搂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是,我依然感到,脸上有粘稠的液体,顺着冰凉的肌肤,缓缓滑落。

    我的目光有些茫然,视线无神地聚焦在地上的某一片,从铁灰色的西服,慢慢往上移动,重重地停顿在他的脸上,苍白的脸庞,紧闭的双眸,熟悉无比的五官,贤之,贤之!

    我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这个名字,周围的一切变成了一部无声电影,而我体内的精气仿佛正从四肢百骸往外游走,我的脑袋晕旋不堪,“vevay……”我恍惚听到耳边的呼唤,试图用力地甩了甩头,勉力接收从头顶灌入的一丝清明,清晰的嘈杂声再次入耳,我缓缓回头,抬眼,却茫然不解地发现池华的脸色大变,然后,我的世界再次跌入一片黑暗。

    *

    我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灰暗色调的,乱七八糟的梦。

    在梦中,我随着白色的救护车的啸叫声,不停地旋转,旋转上升,仿佛那最深色的夜空,才是我的归宿,有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拽住我,一声声急切地呼唤,“vevay,vavay……”,我想回头,可是,一刹那间,夜空中,黯淡的星星,纷纷陨落,落在我的身上,化成粘稠的液体,又带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在我的耳边,变幻出一句撕心裂肺的低喃,“薇薇,我爱你”,刹那间,千针万刺,齐齐扎入柔软的心房,我疼痛着醒过来。

    睁开双眼,屋内悄然无声,凄冷的月光淡淡地撒入,我正虚软无力地躺在床上,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内,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见一道人影来到了我的床边,挺拔的长身,幽然淡黯的眼眸。他伏下身来,握着我的手,把脸颊贴上我的掌心,合上眼轻轻摩挲。

    好半响,他才轻柔地说道,

    “Vevay,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贫血又加上受刺激过度,所以晕了过去,而且还有些低烧,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微微沙哑的声线带出一丝紧张和疲惫。

    我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声说,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然后,我惊惶不安地看着他,问到,

    “池华,贤之怎么样了?他没事了吗?”

    “贤之还在手术中,目前还不知道手术结果。”池华的声音更显疲惫。

    我的心一阵发抖,虚软的身子涌起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我不管不顾地想要挪身下床,池华按住我,低沉着嗓子,说,

    “Vevay,你身子太虚,我抱你过去吧。”

    随之,他先离开床边,去打开房门,廊道里的灯光沿着门缝切入,在房中投下细长的白光,一指宽,二指宽,一掌宽,终至满屋的一片,在池华抱起我的那刻,我的眼睛,因着光线而瑟缩,低下头,我避开光亮,也避开了池华的眼神。

    *

    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前,好几个人在焦急地等候着。

    我推推池华,让他放我下来。当我扶着墙,撑着晕眩的脑袋,勉力站稳时,kelly已经看到了我们,向我迎来,出声轻唤,

    “Vevay姐……”

    而这时,原本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双手交握,搁于膝上,垂头无语的王轻云,猛然闻声抬头,目光直扫向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凄厉,看得我心头,一阵发寒。

    “Kelly,贤之现在情况怎么样?医生有说什么吗?”我焦急地询问。

    “医生说,被砸到了头部和背部,必须紧急做手术,现在还是手术中,我们都在等消息。”Kelly轻声回答我。

    “廖薇薇,请你不要出现在这里,马上离开。”不知何时,王轻云已站立在我的面前。

    我扶着墙的手一颤,双眼直视王轻云,僵着嗓子,说,

    “等知道贤之的手术结果,我会离开的。”

    “哼,贤之……”王轻云讥笑一声,冷冷地目光掠过池华搂着我的腰的手,我竟觉得腰际一片灼热。

    她再向前一步,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柔弱的她,竟也有那么大的力气,捏地我发疼,她凑到我的耳边,冷酷地说,

    “廖薇薇,你有什么资格叫贤之的名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等贤之的消息?”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池华已经抓开王轻云的手,不客气地说,

    “王轻云,你别太过分,大家都是贤之的朋友,关心还需要资格吗?”

    王轻云收回手,冰冷的目光在我和池华之间流转,我有一种被冰凉滑腻的蛇爬过全身的感觉,忽然,她绽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压低嗓子,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

    “廖薇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三年前,贤之为了你,差点死去,三年后,你依然有本事让贤之为你不顾生命,我实在想不通,像你这样三心二意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有什么资格值得贤之如此为你?”

    说到最后一句时,王轻云的声音已经哽咽,晶莹的泪光,闪烁在她带着疲倦血丝的眼内,终在语落之际,无声地滑落两行清泪。

    耳边明明把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而反射传递到我的脑中,却又变得迟疑模糊,难以消化。而我的心,就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而底下又有着闳鹊幕鹧嫒忌兆牛?隼浜鋈龋?灏菊纷??

    我怔怔地望着王轻云,好半饷,我才找回声音,问到,

    “为什么说,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死去?”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不确定,双手秫秫发抖,本就虚软无力的双腿,竟象被截掉一样毫无知觉,如果不是池华一直扶着,我早已经软绵绵地跪了下去,瘫坐在地。

    王轻云擦干脸上的泪水,眸光清冷,声音就像是最冷硬的玉,

    “廖薇薇,求求你,快点离开这里,给我和贤之一些太平日子吧。”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猛然挣脱池华的搂抱,扑到王轻云面前,扣住她的臂膀,再次追问,

    “王轻云,如果你骂我三心二意,故意说出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出事,是为了把你的愤怒和伤痛发泄在我身上,想要激起我的内疚,让我心里不好过,那么,我承认,你成功了。现在我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说,贤之三年前差点为我死去?”

    王轻云毫不客气地推开我,我踉跄后退,池华扶住了我,使我不致倒地。

    “廖薇薇,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我仔细地望着她的眼睛,明明白白看到其中的悲伤和痛恨,以及不回答我的坚定意志,我颓然放弃,闭口不再追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贤之的手术,我不希望外边的争吵骚动,会有一丝一毫影响到手术的进行。

    我不理不睬王轻云,落座在另一端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用双手掩住面庞,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薇薇,我爱你!”,“三年前,贤之差点为你死去!”,也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而从细微的指缝间,我也望见,修长如玉的手指,将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放在我的腿上,然后,再慢慢移了开去。我的耳边,只听见池华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再无其他的话语。

    难以抑止的酸楚,涌上心头,我默默祈祷,贤之,求求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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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终于告一段落,手术室的红灯熄灭,门被打开的“扛当”声,惊起了每一个在手术室外默默沉思着等待的人们。我们都快速起身向医生围过去。

    王轻云第一个冲到医生面前,面色苍白,带着颤音,急声问到:

    “医生,请问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我屏气以待,等着医生的回答,天堂或地狱,是不是,就在这一刻呢?

    彷徨之际,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右手,我侧脸,池华的脸上,满是倦容,却依然露出宽慰我的温暖笑容。我想要回以微笑,可是唇角的肌肉,太过僵硬,怎么都不能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我只是紧紧地抓住池华的手,仿佛那是我唯一的依托。

    “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因为一般来说,脑部的创伤,后遗症很难马上确定。至于背部,轻微骨折,问题不大。”

    我久久地紧崩如琴弦的心,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松了一口气,也听到其他人,如释重负地说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医生,请问我们可以去看望病人吗?”章伟激动地询问。

    “病人现在还没有苏醒,而且需要绝对地静养和休息,所以,现在只能有一位病人家属去看望,而且,不可以待很久。”

    “医生,我是病人的女朋友,让我去看望一下病人吧。”王轻云焦急地恳求。

    医生点点头,说,

    “好。待会护士送病人去加护病房时,你就跟着,护士会告诉你注意事项的。切忌,不可过久,和过吵,以免影响到病人的病情。”

    王轻云忙不迭地点头,一个劲地说谢谢,而我静立在一侧,在心中默默地说着,

    “谢谢你医生,也谢谢老天听到了我的祈祷,谢谢……”

    贤之静静地躺在移动病床上,被推出了手术室,身上盖着洁白地刺眼的床单,只露出头和一双手,我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而王轻云却早已冲到了病床边,握住贤之的手,晶莹的眼泪,承受不了重量,而簌簌落下,轻声地、深情地呼唤着贤之的名字。

    我望着这一幕,有种麻木的疼痛,而在贤之经过我眼前的那刻,我看清了贤之的面庞,苍白无血色,双眸紧闭,一如我在宴会厅晕蹶前所看到的他的模样,我的心被重重一击,想要放声大哭的欲望,忍也忍不住,可是,又必须忍,我无意识地抬起右手,咬住手背,可是,一瞬间,我的右手就被一股大力抓开,我惊鸿一瞥,入眼的是池华沉痛的眼神,然后,我就被侧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被深深地埋入其中,闻着这熟悉的温暖气息,我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再次滚落。

    *

    站在医院的门口,我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缺氧的脑袋,仿佛又有了些生气。

    池华去取车了,而章伟回绝了池华要送他和kelly回家的好意,径自叫了出租车过来,现在也正在等着出租车的到来。

    Kelly好心地嘱咐我多休息,而章伟却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讥削又痛心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我,我琢磨不透,忍不住,开口问到,

    “章伟,王轻云说,贤之三年前差点死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件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但是,廖薇薇,你现在还觉得是贤之变心抛弃你吗?如果你能去他住的地方看看,也许你就能更明白些。”

    语落,我还来不及说什么,身边就响起一声不重的车喇叭声,我扭头一看,池华已经取车过来,正从摇下的车窗内,招手要我过去。说不上什么原因,那一刻,我感觉一阵心慌,连忙抛下重重疑惑,和kelly、章伟道别,上车离去。

    *

    回到家中,洗完澡,吃过药,我就上床睡觉了。药片的说明书上,明明写了服药之人会有嗜睡倾向,而我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王轻云的话,章伟的话,贤之的苍白脸庞,都在我的脑海中翻腾打转,片刻不可离开。

    终于,我打开床头灯,坐起身,发呆半饷,然后,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首饰盒,打开盒盖,移去上层,在下层找到某个暗格,轻轻一拉,深紫色的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串钥匙,一共四把,旧旧的古铜色,黯淡如往事。

    将它取出,放于手心,我凝神相望,轻盈之物竟也有千斤重,压在我的心头,喘不过气。慢慢握拢,紧捏成拳,钥匙的齿轮压入我的肌肤,疼痛一丝丝地渗入心口,那痛逼得我闭起双眼,而一滴泪依然悄悄地滚落,心中的声音说着:

    “池华,对不起,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做不到逃避和忘记,我想知道真相,只是想知道真相,对不起……”

    下定决心,我就下床,换衣,准备停当,悄悄地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

    夜色深沉,而月光却还是浅浅地露着影子,留给屋内一丝亮光,而且奇异地有着一点猩红亮光。

    我定睛一看,池华正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比凄冷的月光还要孤寂,而那点猩红亮光是他指间点燃的香烟。

    我的目光随意一转,发现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零落了好几个烟头,我心中一痛,知道我不爱烟味的池华,从不在家抽烟,即使带着烟酒味应酬回来,回家的第一件事,也必定是去沐浴更衣,然后才会带着清爽的气息靠近我,而今晚,他却……

    有一瞬间,我想要悄然退回房中,可是,不知道是我落下的脚步重了,还是我的呼吸声变粗了,池华忽然浑身一震,缓缓转过身,而我,无从逃匿地落入了他的眼内。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而我的心也紧紧地一缩,月光冷冷,无言地照着静止不动的我们。

    好一会,池华轻柔开口,说到:

    “Vevay,我陪你去吧。”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辩不出任何意味,而我的身子却忽冷忽热,柔软的心,仿佛被丢弃在荒芜的沙滩上,被坚硬如石的沙砾细细磨着,疼痛一点又一点,一重又一重地加深。

    不需要特别指明,我也知道池华说的陪我去,是指陪我去我想去找出真相的贤之住处。原来,他也听到了章伟的话。

    我阖目,声音微弱,

    “池华,我可以自己叫车去。”

    “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我睁开眼睛,丝丝月光印入他清冷的眸中,满脸的疲倦,可是眼神却又无比的坚持和清明,我蠕动双唇,想说“我不想去了”,可是,一望见他眼内的了然,却又无法自如地说出这句带着欺骗性的话语。

    这一刻的沉默,使得时间不只是停止凝固,更像是腐朽死去。

    在那一刻,我终于点了点头,哑着嗓子说,

    “好,我们一起去。”

           

遥远

    请不要怪我,该珍惜的全都冷落,有些事不由得我去掌握

    ******************

    车行夜色,一路沉默,一盏盏的路灯,飞快地往后退走,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昏黄而黯淡的影子,流露着诡异的笑容,仿佛在讥削我此时略微瑟缩的心。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一片旧式小区,车拐进去,就着依稀的路灯光线,找到了某幢楼,车终于停下。

    池华熄灭引擎,余音渐静,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动,车内昏暗一片,全无生气。

    六层高的老楼,旧旧的石灰墙,隐在黑夜中,就像是一片尘封已久的往事,站立在不远处,迟迟不走。

    终于,我们还是下了车。我站在池华面前,低着头,轻轻地说,

    “就是这里的三楼。”

    静默一会,池华语调低沉地说到,

    “Vevay,我不陪你上去了,就在这里等你吧。”

    我闻言,惶惶然地抬头,想从池华的眼内分辨出,他是否在生气?可是,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感觉到的只是寂静。

    隐约的一声叹息后,池华拉我入怀,顺着我的长发,在我耳边低低地说,

    “Vevay,快去快回,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我连忙点头,带着掩饰,讪讪地说,

    “嗯,我会的。而且,也许,我的钥匙早就打不开那扇门了。”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飘入我耳内:“希望如此吧~”

    然后,池华略略提高音量,嘱咐我,

    “Vevay,这个楼里应该有音控灯的,你待会上去,记得拍手亮灯,看到亮光,那我也就知道你平安上楼了。”

    我傻笑,说道,

    “就三楼而已,你还怕有色狼不成?”

    “如果是色狼,我倒是不担心了……”

    池华的声音带着惯常的调侃,仿佛又回到了平日的无事模样。我从他怀中抬眸看他,他的薄唇已抿成微微泛白的唇丝一线,而那满布红丝的幽眸内,硬是挤出一抹温柔的笑,仿佛在安慰着我?梦也灰?P乃?N彝蝗恍闹幸欢??鲎磐罚?猿鼗?担?

    “池华,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去看了,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章伟最喜欢无事生非的……”

    池华的眸光闪动,这次的温柔,不再是强颜欢笑的那种,而是泛着淡淡喜悦,过了半饷,他才轻柔开口,

    “Vevay,去吧,我不想你将来后悔!只要你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我紧紧回抱住池华,重重点头,再次保证道,

    “我很快就下来!”

    *

    我走上楼梯,楼道里的音控灯,随着我的拍手声,而忽起忽灭,当我终于站在那扇略微生锈,曾经熟悉无比的铁门前时,四周静的能清晰地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我拿着钥匙伸向门洞,手却抖抖颤颤,摸索了半天才插入钥匙,一扭,再轻推,铁门”吱呀“一声后退,露出了屋内的景物。

    我深呼吸,摸到门边的墙壁上的开关,轻轻一按,屋子陡然亮了起来。因着这突然的光亮,我的眼睛瑟缩地微眯起来,等到适应光线,睁开双眼时,客厅的摆设,一清二楚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章伟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当年是我离开了贤之,而不是贤之抛弃了我。因为,整个客厅的布置,和我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客厅的米色沙发上,还摆放着我拉着贤之一起从陕西南路的小店淘来的靠垫,上面缀着粉色的玫瑰花,还绣着四个秀气的字,“知与谁同”。

    抱起那个靠垫,我思绪恍惚地想起,那一次,布置完这个房子后,贤之和我约了一些朋友过来玩,吃火锅。那一天,有池华,有茹茹,还有学生会的几个成员,包括章伟。曾经的体育部长,杨光,坐在沙发上,看到这个靠垫,抓起来,大大咧咧地说,

    “利大会长,你的品味忒俗了吧,这靠垫粉不拉叽的……”

    话没说完,就被我一把抢过靠垫,气呼呼地说,

    “哼,你才没品味呐,这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我和贤之的爱心靠垫,你没看到,上面绣着‘知与谁同’,又绣着粉色玫瑰吗?‘知’和贤之的‘之’谐音,而玫瑰花当然就是指我名字中的“薇”喽,所以,‘之’与谁同?‘薇薇’!”

    杨光怪叫一声,点点头,带着一脸觉悟,大声地说,

    “明白明白,就是隐含着你们名字的情侣靠垫喽,利大会长,廖大小姐,现在你们靠垫也有了,新房也有了,什么时候洞房呢?要不,今天我们就给你们闹洞房吧,成就好事,怎么样?”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其他人的附和,而我顿时羞红了脸,抬脚狠狠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惹得杨光抱腿痛呼。

    而贤之搂住我,朗声开口,

    “谁再欺负薇薇,待会我特制的火锅酱料就没谁的份!”

    杨光赶紧叫道:

    “不敢了,不敢了,利大会长发话了,俺可不敢造次了,要不,薇薇妹子,俺给你陪个不是吧。”

    杨光一副耍活宝的样子,惹得大家哄堂大笑,记忆中的阳光,曾经是那样的和煦温暖。

    收回曾经快乐过的回忆,我惆怅地抿了抿嘴角,眼光流转,望见客厅靠近阳台的一角,多了一架黑色的钢琴,这个摆设,是我离开之前没有的。

    我走过去,打开琴盖,随手轻敲几个键,音色悦耳,伴着曾经的娇笑回荡在我的耳边。

    “贤之,这个是预留位置。等我们攒够钱,一定要买架钢琴,就放在这里,我们可以沐浴着阳光,弹着心爱的曲子……”

    我又敲出几个音符,弹出一个颤音,缠绵音色中,我幽幽地想着,“不能说的秘密”中的湘伦,可以弹起钢琴曲,即使乱石崩泰山毁,他亦面不改色心无它顾,只为了挽回过去,创造未来。可是,俗世中的大多数人,也许,最大的努力,也就是停留在回忆,缅怀过去,却无力去挽回或创造。

    我颓然地盖起琴盖,眼光转向另外两扇紧闭的房门。我发了会呆,终究还是用钥匙打开了卧室房门,按下灯光的开关,入目所见,景物依旧。

    衣柜上贴着的大头贴,两个人依旧傻傻地甜笑着,全然不知人事全非的酸楚。床头柜上的粉色玫瑰,无风枯萎,强留着一抹红,等待着明日的晨光。床头柜上,还有个瓶子,我拿起一看,瓶子上写着“维生素复合片”,便又顺手放下,转身出屋。

    当我打开书房的门,再次看到熟悉的景物时,我一开始在客厅所感到的震惊,也已变成了淡淡的惆怅,只是坐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书桌的木质纹理,慢慢地怀想起以前的周末,贤之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奋力地工作,而我则半躺在一侧的长椅上,滋滋有味地看着小说,看到高兴时,就把手中的苹果,分给贤之咬一口;看得难过时,就跑去对贤之捣乱,胡搅蛮缠一番,惹地他没好气地瞪着我,却又每次在我的撒娇下,说不出责备的重话,只能把我搂住,揉乱我的短发,再狠狠地吻我。

    我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大半夜,梦游般地重回旧地,也只不过是证实了自己曾经猜想过的两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可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最终的事实,不是嘛?王轻云所说的,贤之曾经为我差点死去,也许只是她一时激愤下的胡言乱语吧。

    我决定离开,匆忙起身,却无意间碰掉了放在桌边的那串钥匙,我俯身拾起,放在手心,摩挲着最后一把没用过的钥匙,想了一想,又重新坐下,弯下身,把钥匙插入书桌的下层抽屉,扭转,打开,抽出。

    在拿出放在其中的一个精致铁盒时,我看到抽屉里还有一本我熟悉的,曾经用过的日记本。

    我翻开日记本,第一页上,我的笔迹清晰:悲伤,是我们快乐过的唯一痕迹。

    其实,那一页,并不是日记本的第一页。前面的所有页码,曾经记载着我和贤之的快乐时光,也有着我的美丽心情,却都在我离开上海的前一天,被我全部撕下,只留下了页角边的参差不齐的齿轮形状,然后,连同那个装满回忆的精致铁盒,一起寄回给了贤之。

    在看到那页上的另一句话时,我的心,顿觉悲怆荒凉。字迹是贤之的,端正平稳,力透纸背,写着:终其一生想守护的东西,却最终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划落无痕。

    一滴晶莹的泪水,熬不过悲伤的心,落在洁白的纸面,润湿一圈。

    胡乱地往后翻页,看到那页有内容,便停下细看,等看到其中所写的八个字时,我震惊地睁大双眼,我的手猛然颤抖不息,泪水汹涌而出,眼前骤然一片模糊,象隔着辽阔海面的大雾,我再也看不清纸上的内容。

    三年的岁月中,我曾无数次清醒地咀嚼过分手那一天的每个场景,包括王轻云的话。我曾想过很多很多的可能,最后无力地承认,只有两种可能性:贤之是爱过我,可是他对我的爱,要么敌不过他对王轻云的爱;要么就是敌不过他父母辈的压力,甚至不敢带我去他父母面前争取我们的爱情。前者,是变心的贤之;后者,是懦弱的贤之。这两者,都让我对爱情失去了信心。

    可如今,白纸黑字的真相,带着如海啸般的冲击,凶猛袭来,挟带着难以抵挡的痛,痛彻心扉。原来,我所猜想的两个可能性,通通都错了;原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如果不能怪命运,竟然只能怪我自己!

    *

    我用手背狠狠地、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心神,半盈水雾的眼眸,忍着刺痛,重读那熟悉的笔迹。

    “薇薇,你离开上海已经整整一年半了。

    今天,我又遇到了一个和你相似的侧影,看着她慢慢走近,我的心忐忑不安,终于在她的偶然一转头之际,看清了,她不是你。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失落多些,还是解脱多些。

    今晚,我又看了一遍《冬季恋歌》前三集,想着当初我们一起看到这里时,你窝在我怀里,边哭边说,

    “有珍太可怜了,她这辈子很难再爱上别人了,因为她的爱情永远停留在俊相死去的那一刻,无法前行,无法转移,她的爱情沉睡了。”

    “傻瓜,哪有这种说法的。如果这样,那么多失恋的女子,难道都再也找不到新的爱情了?”这是我当时反问你的话,而你回答我说,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如果只是因为男人变心而失恋,那么女的会想着那个男人的不好,而慢慢恢复过来,会再发现其他男人的美好和真心的。而如果恋人在双方感情最炽热的时候死去的话,那么另一方只会记得死去那人的美好,会一直想着,自己曾经不是孤单一个人,拥抱过活生生、会微笑的温暖,那样,她就很难在心中真正放下那个人,去接受新的爱情。如果说,失恋女子重新接受爱情的难度是一般人的一倍,那么,恋人死去的女子,接受爱情的难度是一般人的三倍,甚至更多。”

    薇薇,我记得,我当时给了你承诺,

    “薇薇,我一定不会比你先‘走’,等我们都老了,我还会天天叫你起床,天天给你煮粥,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孤单的生活。”

    我也记得,当时的你,为我的承诺破涕为笑,笑颜如花,那样的美,那样的真,而我却再也不能将它们捧在手心了。

    薇薇,原来,承诺终究敌不过命运。小的时候,看着妈妈独自坚强而辛苦地养育我长大,笑对外人而暗里流泪时,我也曾讨厌过爸爸,讨厌他要那么早就离开,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艰难生活。而如今,我终于深刻地体会,因病离我们而去的爸爸,他的无奈,他的伤心,并不比我和妈妈少多少。

    遗传型家族性胃癌,三年存活率低于50%,五年存活率低于20%。我和爸爸,竟然有了相同的命运。

    薇薇,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一定会陪在我身边,照顾我,不离不弃,可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我舍不得让你像我妈妈一样辛苦,夜夜默默流泪到天明;我舍不得让你像有珍那样沉睡了爱情,无法爱上其他人,而过着孤单而漫长的一生;我也舍不得你为了安慰病痛中的我而强颜欢笑,那会让我想到安徒生童话中的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是扎心的疼痛,而我的心,会比你更痛。

    薇薇,我再也给不了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那么,我能做的竟只有割舍和放下。只有让你对我失望,对我心寒,才能让你忘记我们之间的回忆,重新找到新的爱情和幸福。也许那个过程,会像你所说的,比一般人多痛苦一倍,可是,一定会比有珍的痛苦少很多倍。

    薇薇,每一夜,我总想要梦到快乐的你,只有那样,我才能坚持着,忍耐着,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薇薇,一年半过去了,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新的爱情和幸福?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属于我们的回忆呢?可是,我却始终放不下,无力地守着这一屋子的美好记忆。

    薇薇,其实,在你走后,我一直是害怕的。每一天,清醒的我,都会告诉自己,让你不再爱我是对的,可是,每一夜,在梦中,看着你转身离开时,我却总是控制不住把你追回来,紧紧地抱着你,告诉你在现实中,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

    薇薇,我很没用,既无法争取,也学不会忘记,可是,我真的想你,真的很想你,没有任何办法把你忘记……”

    贤之的字迹,越到最后,越是潦草零落,而我抖颤的手,已经虚软地再也捧不住那让我的心不停坠落的重量。我甚至不敢再翻看日记本中的其他内容,今夜,我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真相了。

    我将日记本放在书桌上,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没走几步,却终又无力地摊坐在地上。我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地掩埋,努力想要忍住泪水,却又徒劳无功。满腔的悲伤,让我连呼吸的空隙也没有,心中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以及如海水般深的自责和悔恨。

    为什么,在他身边的我,口口声声说着最爱他的我,竟没有发现他的病痛,发现他的忧心忡忡呢?

    为什么,在他问我奇怪的问题,在他接着奇怪的电话,做着奇怪的举动时,我竟不能去相信他,只是让自己的怀疑放任,按照他们预设的布局走了下去?

    为什么,当年我要那么任性而冲动地逃离上海,让贤之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罪责和痛苦呢?

    是我做了什么

    让天使生气

    还是忘了做什么

    幸福远离

    也许该要真的相信

    有种爱叫远远挂心

    痛却又哽住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的泪痕终于风干,而眼眶中的泪水也已经干涸,再也无力多挤出一滴。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扶着书桌的斜边,头有些晕眩。我合拢桌上的日记本,闭上双眼,将它紧紧按放在我缩紧的心口,久久才放下,然后默默地把日记本和精致铁盒放回原位,锁上。

    离开前,我又慢慢地摩挲了屋内的每一件熟悉的摆设,仔仔细细,就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当铁门被我关上,发出“扛当”一声后,一切又似乎都归于了平静,而我只能无力地靠着铁门,热脸贴上冰凉,慢慢冷却纷乱的思绪。

    静静的下楼,伴着一楼又一楼的黑暗,终于到了楼底,我却举步难前。

    月光淡淡,照着池华颀长的身影朦胧。他斜倚着车身,微仰着头,望着清冷孤月发呆,而指间挟着一根烟,那一星红芒已经燃得快要烧着了他的手。

    我低低地唤了一声,

    “池华~”

    他的身子,竟难以察觉地有丝颤抖,然后,慢慢转过身,面对我,注视着我,而我也从楼底的黑暗中慢慢走出,如水的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不想在池华面前暴露自己狼狈的脸庞和悲伤的神情,所以只是略一打照面,我便低下了头,看着地上发呆。

    不知道池华是否看清了我的神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拉开车门,细心地让我上车,自己则从另一边车门上车。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而我的呼吸也有些不畅,于是摇下车窗,让夜风徐徐入内。

    池华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启动,松开手刹,踩下离合,然后加油门。

    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渐渐有规律,突然一下子静止,熄火了。

    我的心随着声音的静止,猛地一抽。

    池华再次启动,刚踩下油门,轰鸣声渐起,却又再次熄火。

    我的心,不可抑止地,再次紧紧收缩。

    池华再次转动车钥匙,第三次熄火了。他将手肘搁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挤按太阳穴。

    我的心,在第三次猛缩后,竟再不能还原,蜷成小小的一团,在胸口激烈地跳动。我怯怯地出声低唤,

    “池华……”

    池华抬头看我,就着月光,就着灯光,用幽深的眸光,定定地,专注的看我,仿佛不肯放过我面上的一丝一毫,然后,下一刻,我却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抱得很紧,我在他的怀里无法控制地转动自己的视线,他的苍白中带点恍惚,口中有着淡淡的烟草味,这种气息是我所不熟悉的,因不熟悉而惶恐,又因不熟悉而不忍挣扎,然后最后一丝彷徨在碰触到他热烈的眼光后,淡落了,我闭上了双眼。

    池华的拥抱很紧,箍得我有丝疼痛,而他的亲吻却异常地温柔缠绵,绵长地仿佛,这一秒就是永恒。他的唇挪到我的耳际,轻轻厮磨,在松开我的怀抱那刻,轻轻地说,

    “Vevay,天快要亮了,可是,做着美梦的人,却希望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那一刻,我以为已经干涸无泪的眼眶,再一次盈满了水雾,泪水悄然滑落。

           

如水

    我明白你的回答,温柔的对话,爱情其实没有办法,不被感动吧,我不说谎

    ***************

    车子沿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回,而我,却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心情。

    我背对着池华,侧躺在放倒的座椅上,睁着无神的双眼,瞪着窗外的迷离。夜色渐渐稀薄,天际隐约亮出薄暮之光,这一夜,终于要从黑夜走向白昼,而我的世界,却似乎失去了日夜交替,徒然留下整片的黑暗。

    剧烈地心痛,伴着隐隐地胃疼和头晕,让我不由地瑟缩蜷身,微微颤抖,盖在身上的薄毯轻轻地向下滑落了几分,我不想去顾及那滑落的薄毯,而有人很快就为我代劳了,动作轻柔地为我拉上薄毯,盖个严实,温暖的大手,又在我的额头停留片刻,出声相询,

    “Vevay,是不是很不舒服?你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我依然背对池华,轻轻地摇摇头,默不做声。然后,我听到池华打了通电话,简单明了地吩咐着对方,报上地址,请他们送吃的到家。

    黑暗可以掩去色彩,掩去光芒,却无法阻止声音的流淌,听着池华低沉的声音,我只觉得心中空落落,脑内白茫茫。

    我不敢转身,不敢回头,似乎只要一个转身,一个回头,我就会变成神话传说中的冥府弹琴人奥路菲,抗拒不了周围一切幻灭的命运。我只能拼命忍耐,一遍遍在心中无意识地低喃着,一个个零落散乱,毫无意义的字眼。

    *

    沉默地回到家,没过多久,就有人按响门铃,送上外卖。虽然没有胃口,但是从昨晚到今晨,一场变故,一场纷乱,让我几乎没有吃上什么东西,此时的饥饿感,还是让我慢慢地喝起面前那碗热腾腾的粥。

    我低着头,白色的磁勺轻轻地搅动浓稠的粥,冒出来的热气慢慢氤虚我的眼眶。有情饮水饱,小小的一碗粥,其间的情意,我也明白地一清二楚。

    模糊地想起,锦江饭店里,病中的我,喝着鸡丝粥,听着你说,要我去相信如空气般的爱情;

    又想起,很多个温暖的清晨,拎着皮蛋瘦肉粥的你,笑意盈盈地出现在这间fullhouse,努力地让我快乐地像个被宠爱的公主;

    而现在,一碗杏仁川贝百合粥,伴着窗外吹来的微微清风,而你对着我叮咛,要我注意自己的身体,注意自己的心情,却绝口不追问我不想说的心事,绝口不提你自己的心情。

    一点点想哭泣

    一点点想着你

    你的爱很珍惜

    我总依赖着你的记忆

    我心底黯然,眼泪又不听话地滚落下来,落在粥里,瞬间溶入,消失不见,而吃入嘴中,原本该有些甜味的粥,却已带上了涩涩的苦味,说不出的难过心伤。

    吃完粥,接过池华手中的药丸,也不细看,就着温水,微仰头,一口吞下,连同我眼眶中的泪意,却依然不敢直视池华的眼睛。

    池华送我回房休息,在卧房门口,回眸道别之际,终还是对上了池华那双幽深的眸子,他的幽黑中隐藏了太多东西,只需轻轻一捅,我就能全部读懂,但我此时无力也无心。

    池华的手温柔抚上我的额头,顺着我的长发,缓缓落下,语气轻柔地说,

    “Vevay,你还在发烧,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养足精神最要紧。有什么情况,我会叫醒你的,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池华微伏低身子,在我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微凉的唇碰触我微烫的额,竟似一片雪花飘落我心口,心头冻得一颤,微微收紧,忍不住,我抓住池华的手,凝视着他,缓慢地开口说话,

    “池华,你也要好好休息,我不要你生病,不想看到憔悴的你!”

    我哭得太多,再加上长时间没开口说话,声音带点低哑,有些刺耳难听。

    而池华细长的眉眼,原本带着斜飞入鬓的黯然,却在这一刻荡漾出淡淡的柔情,微微一笑,他搂我入怀,语气刻意地放轻快,

    “傻瓜,这世间,能打败强壮的我的,只有一款名字叫“廖薇薇”,英文名叫“Vevay”的终极病毒,所以,你快快好起来,那么,我也能免遭病毒侵害了。”

    我想笑,可是,笑还未来的及展开,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躺在柔软的被窝中,我突发异想,会不会一觉醒来,灿烂的阳光告诉我,变故、真相,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南柯一梦呢?

    *

    原本以为,这一觉,会辗转难眠,乱梦连连,却不曾想,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我醒来,屋子暗沉沉的,安静地吓人,一看时间,却已经快到下午5点了,我竟一下子熟睡了近十二个小时。我心狂跳,猛然坐起,顾不上梳洗,披上睡袍,就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看到池华在书房,对着电脑忙活,我顾不上细看他在忙什么,就急急忙忙地问,

    “池华,医院那边有消息吗?贤之怎么样了?”

    “贤之没事,今天上午,王轻云陪着他的时候,他曾醒过来几分钟,然后又昏睡了。医生的意见,应该无甚大碍了,就等他完全清醒,再做全身检查。”

    池华边说,边起身引我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下午的时候,我和茹茹一起去医院看过,了解过情况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我的口气略带点埋怨,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加上一句,

    “大概是我睡得太熟了吧,真奇怪,居然这么能睡。”

    池华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眸光深长,过了一会,才回答我,

    “Vevay,对不起,你昨天的精神太差了,一定需要好好睡一觉,所以,我在你的药里放了粒安眠药,没事先和你说,是我不好。”

    我轻咬下唇,心中明白他是好意,如果没有睡过这个好觉,现在的我,一定毫无精神,根本也无力去挂心贤之,可是,不知为何,却还是有丝别扭,犹豫半饷,我轻声说,

    “我待会也想去看望贤之。”

    “好,那你先去梳洗吧。”

    池华朗声应承,背着夕阳的脸庞,有着寂寞的沉静。我忽略心底的悸动,转身跑出书房,回到卧室。

    盥洗室中,我望着镜子的自己,毫无笑容的脸庞,没有生气的眼神,原来,昨夜成梦,只是奢望而已。

    *

    坐着池华的车子,一路开往医院,越接近医院,我的心情就越怪异,想着那日记本中的内容,隐隐有些坐立不安。

    到了医院,在找车位停车时,池华的手机突然响起,池华接起,轻“喂”一声,而对方似乎已经一迭声地开口,越听,池华的脸色越是凝重,我略带担心地望着他,池华望见我的眼神,就轻捏我的手心,以示无事。

    最后,池华对着电话那端断然说,

    “我知道了,我现在有点事情,会尽快赶回去的。你先尽量安抚一下。”

    挂断电话后,池华迎着我询问的眼光,宽慰一笑,说,

    “公司有点急事找我,别担心。”

    我放下心,然后踌躇片刻,低着头,轻轻地说,

    “池华,公司有事,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去病房的。”

    我不敢抬头,怕自己的眼神,会泄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是的,我有些怕,我竟然不敢和池华一起去看望贤之,不想和池华一起出现在贤之面前,那会让我产生很强烈的负罪感和愧疚心。

    一片沉默,蔓延着,似乎没有止境。在我忍不住要抬头的那刻,池华低低的声音,没有起伏地传入我的耳中。

    “好。那我不陪你进去了,我先去公司,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就打我手机联系。”

    我抬头,望见池华漆黑的眼眸中,有着死寂般的平静。

    本应该放松的心情,却在这一瞬间莫明地疼痛,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我下车,目送池华开车离去,按着心口,我口中无声的“对不起”,随着悠悠的清风,散落无迹。

    *

    加护病房那层,格外的安静,长长的走廊,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顶上昏暗的白炽灯,拉长我的影子,随着我的每一步走动,光线会隐约的跳跃,忽明忽暗,一如我的心情。

    停在418病房前,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王轻云穿着无菌外套,静静地坐在病床边,凝望着躺在病床上的贤之。金色的阳光,浅浅地勾勒着他们的身形。

    这一刻,我的心情有着奇异的平静,之前的忐忑不安,竟轻易地停顿,换上一股子麻木的酸楚。我没有做声,但也许我的出现,依然让空气有了些微妙的搅动,王轻云忽然回眸,看向我这边,我看清了她脸上明显的泪痕,而她在乍见我的一瞬,如同骤遇强敌的猫一般,背脊紧绷,全身畜力,双眼圆睁,戒备地盯着我,好似准备随时扑出。

    对视良久,我心中的歉疚愈深,而王轻云的神情也渐渐缓和,而眼神中的暗自神伤却是愈加深刻,她转回身子,握着贤之的手,喃喃自语,然后,起身,开门,走出病房,立在我的面前。

    我有丝紧张地舔舔干燥的嘴唇,才轻轻地问到,

    “我可以去看一下贤之吗?”

    已做好会被拒绝的准备,却不想王轻云竟微一点头,语气平淡地说,

    “先去问护士拿件无菌外套才行。”

    我心头喜悦,连声道谢,便随着王轻云走开去拿无菌外套,去的路上,我们无话,回来的时候,依然无语。

    披上无菌外套,推门进去的那刻,我回头看王轻云,只见她已经坐在长椅上,侧脸柔弱无神,呆呆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专注仿佛那里盛开着难得一见的昙花,不可移动视线分毫。

    我略一犹豫,终还是独自走进病房,关上房门。

    贤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沉睡安详,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加护设备,就像他只是在这里睡个无人打扰的午觉,温煦的阳光正正好地照着他,我望望窗外,落日夕阳,嫣红满天,如此景色,竟惊地我心头乱跳。

    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细细端详贤之,熟悉的剑眉,一片舒展;让我心动过的眼眸,却紧紧地闭着,想起当年他在分手时,眼中所流露出的一片荒芜,心头不由一紧,痛心疾首。

    我把手轻轻放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合着他的心跳,慢慢地调整我自己的呼吸,就像很多年以前,我窝在贤之的怀中经常做的事情。

    我闭上双眼,什么都不想,只是与贤之一起,一呼一吸,频率一致,和谐无间,可是,泪水却顺着我紧闭的双眼,轻轻地,慢慢地滑落,一滴一滴,清浅无声。

    我的呼吸,因着哭泣,猛地一窒,我睁开双眼,迷蒙的水雾,一片白茫茫。我抓起贤之无力的手,将它紧紧地贴在我的脸颊,缓缓摩挲,过了半饷,我才低低出声,

    “贤之,我是薇薇。贤之,你太坏了,一夕之间,让我变成了罪人,所以,你一定要很快地再次醒过来,然后变得健健康康地,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我的声音合着哭泣而有些破碎,却又清晰无比,贤之的手指,有些微弱的颤动,可当我抹干泪眼,再仔细看时,他的面庞依然平静无波,静谧地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护士小姐来告知探病时间已过,我才缓步出房。门外,王轻云的身影清晰可见,看到我出来,她对我开口,声音自然地仿佛已经练习地几百遍,

    “廖薇薇,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点点头,说“好”。

    *

    滨江大道上的“reddot”,我和王轻云选了转角的沙发座,点餐时,我们竟异口同声地说,

    “一杯热奶茶。”

    服务员走后,我们之间有丝尴尬。头一次,我面对着王轻云,心中不再有恨,可却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内疚?惭愧?嫉妒?我分辨不清楚,只知道,对着她,心头依然不平静。

    我捧起马克杯,浅饮一口杯中的奶茶,暖手又暖心。王轻云美丽的双眼,怔怔望着她面前的那杯奶茶,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在她眼底划出一片阴影。

    “你一直喜欢喝奶茶?”

    她的突兀一问,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直觉地回答,

    “是,一直都喜欢奶茶。”

    她也捧起那杯奶茶,纤细的手指,轻轻在杯口滑过,嘴中低喃,

    “原来是你爱喝呀……”

    片刻后,她放下杯子,明亮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忧愁,直视着我,我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也同样望着她,听着她说话,

    “廖薇薇,我真的很恨你,恨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

    王轻云的声音又带起我所熟悉的尖锐刺人,可是,比起以往,却又多了一份颓废。我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地听她说完她想说的。

    “那一年春节,阿姨为贤之准备的每年例行体检中,检查出胃癌,鉴于贤之的太爷爷,贤之的爸爸,都有过这个病史,所以,医生说,这个遗传性家族型胃癌,第二期,肿瘤部位在胃大弯处,很容易引起术后细胞转移,而那时癌细胞已经侵入了肌肉层,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手术后的恢复期可能也要配合化疗,至于存活率也不理想,三年存活率50%,五年存活率20%。”

    “贤之不肯马上动手术,没过几天,他就瞒着我们所有人,回到了上海。”

    说到这里,王轻云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平静,带着诧异,带着怒意,狠狠地瞪我。而我,实际上,心口早就被扎得血淋淋,双手早已放下奶茶杯,放置在桌下,紧紧地交握着,指甲刺着手心,带起一阵阵的痛意,可是,我不想哭,不想在王轻云面前哭。

    我记得,那一年寒假,我去美国陪父母过春节,和贤之约好情人节在上海见面。贤之如约而至,我想吃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火锅,我记得贤之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那一天,很快乐,却原来,那快乐是建立在贤之的肉体痛苦上的。这一刻,我恨死了自己!

    “后来,贤之让我出面让你误会他变心,再然后,你失踪,贤之发狂颓废,怎么也不肯跟我回去动手术,最后,是爸爸的部下,来上海押着贤之上飞机的。可是,那个时候,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二期转为三期,癌细胞已经侵犯至胃壁最外层的浆膜层,唯一幸运的是,那个时候,美国的肿瘤科专家在B大医院做交流,爸爸托了关系,终于请动他亲自开刀,手术很成功,可是他对于生存期,也只作了保守估计,三年存活率30%,五年存活率15%。”

    我心中一片荒凉,嘴唇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蠕动,眼眶中的眼泪不停打转,我只能忍着不让它滑落。

    原来,王轻云昨天所说的,“三年前,贤之为了你,差点死去”,是这样的痛苦往事,是我的任性,是我的漫不经心,硬生生地,将贤之的存活率砍去近一半。

    “那么现在,贤之的病情有复发吗?”我带着一丝紧张,询问到。

    “没有,我一直有关心贤之的体检报告,癌细胞没有扩散转移,很幸运,他成了那30%。”

    我心中一松,默默地在心中感谢老天,然后,真诚地说,

    “谢谢你,王轻云。”

    她冷冷地撇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喝奶茶。

    “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这些?”我有丝哽咽地问着王轻云。

    王轻云偏转头,望向窗外,嘴角飘着一抹悲伤的微笑,语调带着刻意强忍地平静淡然,

    “贤之,今天曾经醒过,几分钟而已,只问了一个问题。”

    王轻云垂落眼睑,略略停顿,继续说着,

    “他抓着我的手问,薇薇,你没事吗?”

    我的心头一震,抬起双手,十指紧紧地捏着桌上的奶茶杯身,只觉得窗外暮色沉沉的天际,有着一种恍惚的神情。

    “至于我和贤之之间的关系,我不想和你细说,反正,那是我和贤之的一个协议,一个为了贤之母亲的协议,虽然我很不想放手,依然恨你。可是,我的爱情,败给了贤之。如今,我所能做的,只是不败给自己的爱情,让我所爱的人,可以快乐。”

    王轻云继续幽幽地说着,语气中的伤感泄漏无疑,

    “廖薇薇,贤之的爱情,曾经败给病魔;我的爱情,败给了贤之,那么,你对贤之的爱情呢?败给了时间吗?还是败给了方池华?或者说,从未败过?”

    我沉默无言,因为,我现在只觉得心乱如麻,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咆哮翻涌。

    临走时,王轻云扔下一句话,

    “廖薇薇,希望你接下去的行为,不会让我后悔告诉你这些。”

    我独自坐在“reddot”,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辉煌风景。望向左边,透明的玻璃屋“riverside”,静静矗立,映着对岸,灿烂美好,一如那夜和池华一起看到的美丽烟花;望向右边,哈根达斯屋前的长椅,空荡荡,无人落座,可是,我却依然能看到我和贤之的快乐身影,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轻轻回荡在耳际。

    我的世界,从昨晚贤之扑上来那刻,就开始颠倒,而如今,再也控制不住的心,更是失去重心,滑向暗无天色的深渊。终于,我忍不住扑到在桌上,让眼泪放肆地打湿我的袖子。

    *

    坐在出租车上,吹着冷风,吹干我的泪痕,也冷却了我烦乱的心思。

    回到家中,一开门,屋子暗沉一片,只有餐厅的方向,有着隐约的光线。我没有打开客厅的大灯,只是换上拖鞋,轻手轻脚地走向餐厅。

    池华坐在椅子上,背着着我,头微仰,搁在椅背上,手中玩弄着遥控器,而餐厅的屋顶,满天的繁星,随着池华的手势,一明一灭。

    眼光流转,望见餐桌上的蛋糕,本以为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口,还是紧紧地一抽,难过而自责。

    今天是18号,池华的生日,而我,居然,完全忘记了。上个周六,我们还嬉戏着,筹划着美好的生日,原来,世事变幻,一如白云苍狗。

    我走到池华身边,缓缓蹲下,双臂横抱,将头趴在他的腿上,轻轻地说,

    “池华,对不起,我忘了你的生日,也忘了买你的生日礼物。”

    我撒了一半的谎,我早就买好了生日礼物,那件性感白色睡衣,正害羞地躲在我的衣柜一角。曾经,我想在今夜,将自己全身心献给池华,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可能了。

    池华的手指,很温柔地穿过我的长发,轻抚我单薄的脊背,声音同样轻柔如同微风,

    “没关系,vevay,没准备,那就送我现成的吧,好吗?”

    我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满天的繁星,都落在他的黑眸中,晶亮幽深,

    “陪我在月光下跳舞吧,我们错过了两次机会,就在今天补上吧,好吗?”

    我回他灿烂一笑,点头说好。

    *

    我们把蛋糕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插上蜡烛,关上所有的灯光,拉开落地窗的帷幔,让月光毫无保留地流泻进来,然后,池华打开音响,浪漫的女声轻柔哼唱着不知名的情歌,最后,池华又打开了那遥控器,原来,客厅的屋顶,也是可以幻变出无边无际的清朗星空。

    烛光点点,星光灿灿,月光华华,乐声柔美,舞步轻盈。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晚了。

    “vevay,你喜欢流星,还是恒星?”

    “流星。因为我想许很多很多愿望。你呢,池华?”

    “恒星。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在同一方位,永远守护和注视所爱的人。”

    注视池华深情的眼眸,眼中的情意,毫无保留,而我心中的感动一阵又一阵,而随着感动而生出酸楚,也一层又一层地堆积,越堆越高,终于漫溢出来,我乱了舞步,紧紧搂住池华的脖子,大口地喘气,却停息不了心头酸痛的悸动。

    池华轻拍我的背,抚慰我,然后,抬起我的下巴,静静注视,柔柔出声,

    “vevay,如果,你有想说的话,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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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难

    莫非天不许人痴狂,幸福由身边流川,心好乱,谁把梦锁上

    *****************

    那一夜,我又走进了熟悉的梦境,徘徊难解。

    温柔的清风,清新的空气,淡雅的花香,脸颊上还有轻柔的触觉,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美景,让我惊叹,春暖花开,蝴蝶翩飞。

    此时的我,正躺在一片如茵的绿地上,环顾四周,发现我的左边不远处,竟有一汪碧池,而临近我的右手边的,则是一座青翠山峦。

    碧波荡漾的湖泊,引我心帜摇曳,想要飞奔过去,亲近嬉戏;而那黛青色的高山,却隐隐有着山谷回音,在不断地呼唤着,惹我心生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却又觉得山高路险,内心含惧。

    正琢磨着,是先玩水,还是先爬山,我又感到有轻柔的物体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望向天空,原来,天空正下着花瓣雨,粉红、纯白的玫瑰花瓣,在暖暖春日中,显得格外的娇嫩,惹人怜爱,我欣喜地欢笑起来,想要抬起双臂,用双手去迎接那从空中落下的美丽花瓣。

    岂料,不管我如何用力,我的双臂都无法抬起,我大骇,赶紧试着用劲起身,却发现,全身都无法动弹,就像是那片绿地有着巨大的吸力,将我的身体牢牢地扣住,不能移动分毫。

    我开始慌乱,却无从挣扎,正想要呼喊,却猛然发现,天空变色了,明媚的春色,已然变成阴云密布,而原本轻柔的微风,也加大了力道,顿时,左边那波澜不惊的碧水,竟掀起了阵阵怒浪,而右边的山峦,失去了阳光的照耀,竟黯然无色,愈加深沉可怕。

    而空中的花瓣雨,变成了花朵雨,一朵朵怒放的玫瑰花,从空中飘落,明明该是柔嫩轻盈的,可是落在我身上,却有着明显地疼痛感,玫瑰的刺,借着重力,深深地扎入我娇嫩的肌肤。

    刺痛感,让我想要挣扎躲避,可是大地的强大吸力,却让我的百般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而咆哮的湖水,阴森的高山,更是扩大了我内心的恐惧感,周遭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起初的春意盎然,变得阴暗可怖。

    对着这遽然发生的变化,我内心的恐惧感,也到达了极致。终于,我找回了声音,大声喊出一个名字,就在我发出声音的一刹那,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而我也猛然睁开眼睛,大汗淋漓地醒来。

    眼前,浓墨色的黑暗,大片大片地压上我的心口,我拥着丝被,慢慢地蜷起全身,将脸深深埋入被窝中,而无法克制的悲伤却汹涌地涌上心头。

    第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了那个名字,那个强悍地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的名字。

    池华。原来,是池华,竟然,是池华。

    曾经,每次梦醒时,我会揣摩梦境的含义:静默的高山和粉红玫瑰,是代表贤之吗?柔软的碧水和纯白玫瑰,会是池华的象征吗?

    曾经,每次梦醒时,我也努力克制自己去猜想,那个总是记不起的名字会是谁?就像明明是个急于知道谜底的好奇孩子,却不得不装成成熟的大人样,然后在天亮时选择遗忘这个梦。

    却不想,在今夜,在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谜底的今夜,谜底以一种最残酷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无法忽视,也让我觉得好绝望,疼痛着的悲伤从心灵深处紧紧地攫住我,让我本就因为愧疚和不安,而摇摇欲坠的心,以最快的加速度,滑向暗无天日的深渊,直到最深处。

    我以为,上帝为我关上了一扇门,然后,仁慈地为我开启了一扇明亮的窗,而事实上,那扇门从未关闭过,一直默默等待我回去,而我却背对着那扇沉默的门,越走越远。

    所以,天使才来惩罚我,让我知道往事的真相,让我明了今天的心意,让我的心在反复煎熬,左右为难中迅速憔悴枯萎。

    三年前,贤之不要我,不是因为他背叛了我,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战胜病魔,给我长远的幸福,所以选择忍痛放手。这是贤之爱我的一种方式,即使当时,我无助到以为自己的世界从此毁灭,疼痛到以为自己的爱情再也不会到来。而现在,我明白了当时贤之是爱着自己的。可是,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日子里,不知从何时起,我对贤之的爱情已经凋谢了,败给了时间,败给了池华。

    原本,除了贤之最后的变心以外,我和他相拥的时间,都是那样的幸福甜蜜,但后来,渐渐地,在我的脑海里剩下的已不是幸福的回忆,更多的是贤之的变心给我带来的绝望。可是,再后来,连这个——那种绝望、伤痛、愤怒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淡薄了,只剩下一根刺,扎在心口,偶尔隐隐作痛,提醒我那些有过的曾经。也许,对伤痛变得麻木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感觉不到伤痛的时候,我也感觉不到太多的快乐,已经变得对很多事物,都没有了太强烈的感觉。直到遇到了比烟花更绚烂,比春水更柔软,比围巾更温暖,比热粥更温馨的爱情,池华所给我的爱情。

    是岁月无情,还是我太无情呢?

    我想怪贤之,当初为什么要隐瞒我,让我远走他乡,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知道,当年他的痛不亚于我;

    我想怪池华,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让我变心,可是我也做不到,因为我知道,他的爱情有多珍贵;

    我想怪时间的无情,想怪老天的捉弄,可是依然做不到,因为我知道,那只不过是人的逃避之词;

    最后的最后,我做不来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当年的幼稚轻忽,怪自己如今的懦弱无能。

    可是,即使这样,我依然想不出,可以让每个人都不受伤的法子。

    这一夜,辗转难眠,流泪无数,终究在天际亮出一丝光线时,我带着犹豫的决定,晕晕沉沉地再次入睡。

    *

    当我再次醒来,已近午时,可是天色很阴暗,没有和煦的阳光暖身。

    我走出卧室,发现整个屋子都是静悄悄的,餐桌上,摆放着几个可口小菜,而电饭煲盛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粥,一张纸条被压在瓷碗下。

    我抽出,打开纸条,夹着张照片,细看纸条内容,是池华写的。

    “Vevay,今早看你睡得很熟,就不叫醒你了,白粥是我的试验性成果,我试吃了,觉得还行,要是你不喜欢,冰箱也有牛奶和蛋糕。

    昨晚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愿意,在你身后,像恒星那样,守候,无论那需要多久。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做你认为对的事情,照顾好自己的心情就行。

    今天开始,我暂时搬回原来的住处,留了张照片给你,是我的私心作祟,舍不得自己退出你的视线,希望你能偶尔想起我。

    Vevay,我爱你!”

    水雾半盈的眸光,落在最后一句话上,我忽然想起,我好像,从未对池华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以后,还能有机会吗?!我心中酸楚,忍着快要落下的泪,微颤的手指拿起那张照片,是池华在这个屋子里,亲手制作85%巧克力蛋糕,给我品尝的那天拍的,我和池华乐不可支地争夺着那一口甜蜜的美味,照片中的我们,笑容可掬,灿烂无比。

    翻到背面,秀丽挺拔的字迹,写着,

    Vevay,你的笑容,是我想要捧在手心的小小太阳!

    凝视良久,我轻轻抹干眼泪,然后,露出了浅浅的真心的微笑,送给照片中,深情凝视我的池华。

    *

    时间,并不因为我的凝眸而停下脚步,依然固执地前行着。

    而我,面对着,难解的困境,一切的纷扰,也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也许,永远到不了想去的目的地,也许,下一个路口,就是勃勃的生机。

    走出家门,来到“新加坡旅游局”的上海代表处,见到了Lisa,才隐约知道,那天宴会的事故,并不是个意外,可能是和那个叫陈岚的女主持人的后台有些关系,现在警方正在调查中。而“新加坡节晚宴”依然要择期再举行。

    我听着听着,心底的悲凉,一丝一缕地漂浮到心口,堆积着无言的疼痛。

    一个针对别人的预谋,却演变成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是命运太过强悍吗?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我也只会是个,心口扎着刺但又被池华的温暖包围着的幸福女子,在某一日,刺会消融,化为全然的快乐。

    而如今,刺早已不是原先的刺,可是,往事依然扎人;而池华的温暖,依然温暖,我却不知道是否可以坦然无碍地接受了,我的快乐心境,更是飘散到虚无之地。

    Lisa拉着我的手,关怀地说,

    “Vevay,你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身体要先顾好呀。”

    我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笑笑,对Lisa说,

    “Lisa,不用了,‘奢华新加坡’的主题宣传活动,时间很赶,也不能就此落下的,我会继续跟进,不过,‘新加坡节晚宴’我就不参与协助了,可以吗?”

    是的,我不想放假,心情落寞的时候,每一秒的时间,都会扩展成无限长,滋生出更深刻的痛苦,与其如此,不如以忙碌为麻醉剂。而对“新加坡节晚宴”,我却是不可避免地有了心理阴影,不想再去面对一次。

    Lisa点头同意,表示理解,又体贴地问候几句,才放我离开。

    走在南京西路上,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的路人,面目模糊,我的视线抓不住任何一个定点。秋风骤起,凉意丝丝,我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原来,没有阳光的秋日傍晚,竟寒冷地一如冬天。这一刻,我无法抑止地思念起池华,然后,又将思念硬生生地压下。

    *

    加护病房层,依然安静,昏暗的长廊,漫长得恍如时光隧道,每一个足音,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口。

    走到418病房前,不意外地,又看到房间里王轻云的身影,依旧是在深情凝视贤之,我的眼眶有些湿热,默默地避开身,在门外的长椅下静静落座,不想惊扰房内的人。

    我发着呆,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轻云才走出房间,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也惊醒了我。

    “你来了。”王轻云看到我,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不施粉黛的娇颜,掩不住一丝憔悴的苍白。

    我轻轻地点点头,只听到王轻云继续说道,

    “贤之今天早上的时候,苏醒了,下午的时候,做了检查,检查报告要过几天才出来。医生给他打了一针,现在他已经睡熟了。你可以去看看他,最好不要吵醒他。”

    王轻云的话,让我原本阴霾的心,陡然绽放出一线明亮的阳光,太好了!贤之醒了!

    略为轻快地向王轻云致谢后,我就飞快地赶去取了无菌外套,等我再转回来,王轻云已经离开,我轻巧地打开门,悄悄地走到病床边。

    贤之一如我上次所见,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沉睡安详,这一次,没有午后的温暖阳光照耀,只有入夜的暗色,伴着墙壁上晕黄的灯光,在屋内撒上柔和的光。

    我不敢碰触他的身体,怕会惊醒他,而视线却胶着不断地投射在他的身上,思绪和着他浅浅的呼吸,汹涌地彭湃着。

    第一次见到在台上光鲜的贤之,曾让我以为自己见到了所喜爱的“悠长假期”中的獭名,从此心动;

    第一次与贤之偶然的肌体接触,望见了他那双闪着温暖光泽的眼睛,就此化心动为行动;

    第一次打电话给贤之,忐忑、羞涩、满怀期待,鼓足勇气的小女生心情,是现在的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的;

    第一次与贤之亲吻,甜蜜的滋味,曾让我觉得空气都是冰淇淋做成的;

    第一次与贤之约定未来,幸福的感觉,曾让我整晚整晚地兴奋着,即使入睡,也会在梦中微笑起来。

    模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凑近一听,是贤之在低低喃语着,声音破碎,语调哀然,

    “薇薇,别走,别走……”

    曾经企盼过无数次,能从贤之口中听到的恳求,今天听来竟是那样的凄凉,巨大的愧疚感,一层一层地压在我的心口。

    像是有沙纸摩挲着我的心脏一般,一道道地刮著,痛得我全身紧缩。一阵又一阵强烈的酸楚渐渐涌上我的眼眶,明明浑身冷得想抖颤,眼睛却溘出热辣辣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

    曾经的甜蜜,曾经的转折,让我走近了黑暗的隧道,走过低潮,经过泥沼,终于看到出口写满了美好,可在那最后一刻,隧道的另一端传来了你曾向往的天籁,你该转身吗?你会转身吗?你舍得转身吗?

    “我不走”,多么简单的三个字,而我此刻却只能哽咽无声,我的泪水滴落在贤之的脸上,他竟似有感触,额头微微皱起,却终究没有睁眼醒来。

    回到家中,黑暗再次袭来,冷清的空气,让我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想着,池华怎么还没回来?却在一转念之间,想起他已经搬出去了,心中的疲倦感传遍全身。

    *

    每一夜,入睡前,接到池华的电话,闲言碎语后,他总会说,“vevay,我想你!”

    我心中一动,却只能低低“嗯”一声,所有的感情都被封锁。

    我不敢直接地说“我也想你”,怕说出口,就抑止不住自己的软弱;

    更不敢说出“我爱你”,怕说出爱语,却不能陪伴所爱的人终生。

    而入睡后,噩梦纷乱,依旧不给我丝毫的平静。

    每一日,醒来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着厚重的黑眼圈,也只能苦笑一声,继续踩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未知。

    *

    检查报告还没有出来,而贤之的情况似乎已经开始在一点点地好转了,但却总是很嗜睡,即使清醒时,也说不了太多话,可只要我在他身边,他的眼神总会很温柔地望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呼唤,

    “薇薇,薇薇……”

    仿佛这个名字放在他心中很久很久,却一直被压抑着,如今,终于从缺口逸出,就再也不能停止。而我也会强忍着内心的酸涩,露着灿烂的笑容,一遍遍地应承他。

    池华人不来,而他送的问候鲜花却每日必到,贤之看到时,总是微微一笑,有时无语,有时冲我说声,

    “池华送的鲜花,很漂亮。”却从来绝口不提,让我带池华来看望他;也不问,为何池华不来看望他。于是,我也默默以对。

    *

    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贤之半躺在床上,深邃的眼眸闪着柔柔的微光,看着我削完苹果,递给他,他接过,却不急着放入口内,只是握在手中,定定地看着,嘴角勾起一道柔和的弧度,笑着说,

    “薇薇,这个苹果一定会很甜,甜得我有点舍不得吃掉它。”

    心里面,酸酸的,涩涩的,我却还是笑着说,

    “再不吃,可要被我抢回来自己吃喽,我正嘴馋着呐!”

    “抢病人的水果,你好意思哦!”贤之的话虽是调侃,而眼中的宠溺却显而易见。

    “当然好意思啦,大不了以后再削给你吃喽!”我厚脸皮地说。

    贤之的眼眸一亮,如金色阳光撒在蔚蓝海岸般闪耀,笑着低喃,“以后~”,然后,半垂下眼眸,平静地说,

    “薇薇,轻云说她已经告诉你三年前的真相了,你怪我吗?”

    我心头一紧,摇摇头,说,

    “我不怪你,只怪自己太不相信你,那样任性地离开。”

    贤之抬眸望我,一如曾经地深情,轻声说,

    “薇薇,你还是那样善良,总是不忍心伤害别人。我相信你一定有些小小埋怨,明明一开始,我是有50%的三年存活率的,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努力争取那50%的生机,对嘛?”

    贤之还是了解我的,那的确是我心中所难过的,为什么不一起争取呢?50%,一半对一半,几率还是很大的呀!

    贤之看到我犹豫地点点头,就笑着抓过我的手,把苹果放入我的左手,而他厚实的双手紧紧包裹住我的右手,就像呵护着小小的心头珍宝。而他的声音却遥远地恍如跌回了昨日的哀伤。

    “薇薇,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些心结,或大或小,当它们发生时,无论是你的本能反应,还是你的认真思虑,都会告诉你,悲观的一面。我也有这样的心结,就是我得的这个病。”

    “很小的时候,爸爸也得病了,当时的我记不清病名,却记得医生说,‘手术后,会有50%的生存几率’,那个时候,妈妈笑着支持爸爸,‘有一半的机会呀,一定会顺利的!’爸爸笑着安慰我们,‘50%的几率,很高了,爸爸一定会健健康康陪着你们的。’医生也笑着鼓励我们,‘我们一定尽全力做手术,还给你们一个健康的爸爸。’而年幼无知的我,也傻笑着,相信那一半的生机。可是,手术后,我们全家没幸福上多久,两年不到,爸爸的癌症就转移了,末期,无救。”

    “爸爸走后,妈妈是一夜苍老,而我却一夜早熟,从那天起,我再也不相信侥幸。所以,当我得知我得了和爸爸一样的病后,我无法心存侥幸,骗自己相信我会和爸爸有不一样的命运,我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个时候,我想过,要告诉你我的病,可是那样,你会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可我却只能留给你死亡的伤痛,甚至让你的爱情沉睡。薇薇,你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美好,我不忍心。”

    “薇薇,你一直很感性,我猜想,如果你知道我的病情,一定会更急着和我结婚,要求一个我们爱情的结晶,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理智,拒绝得了你的要求和我的私心。我也好想,看到有我的姓氏和你的名字的孩子,可是,如果我死了,那对你,对孩子都太不公平了。单亲妈妈的伟大和痛苦,是成正比的,我从小就深刻体会过,而单亲孩子的寂寞,我更是深深明白。所以,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受同样的苦痛!”

    “薇薇,这些话,当年我反复思量过,这些年,也为此反复煎熬过,今天,我终于有机会亲口告诉你,也可以亲口问你一声,薇薇,你能原谅我吗?”

    “你能原谅我吗?”,多么寂寞的语言,多么深刻的情意,我的心紧紧地绞成一团,呼吸一窒,望着贤之的专心模样,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贤之的话,每一句都是真情实意,想给我最好,忍着自己的痛,为我在两“痛”之间,择选其轻。

    心结?!贤之对他的病有心结,而我何尝不是也有心结呢?

    如果我心中,从不曾在意过,是我主动追求贤之,他才同意交往的;

    如果我心中,从不曾苦恼过,为何贤之从不曾,正面回答他爱我什么;

    如果我心中,从不曾介意过,存在于贤之生命中,青梅竹马又美丽大方的王轻云;

    那么,也许,我就不会轻易相信贤之当年的那出戏,也不会那么任性地远走天涯。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心结,解开,又扎起,再解开,再打出新结。

    我泪眼朦胧,声音哽咽在喉,只会拼命地用力点头,“我原谅你!”

    贤之一脸温柔地拥我入怀,温热的唇,轻轻地吸吮我不断掉落的泪水,我手中的苹果,不知何时滚落在地,我的脑袋有些晕沉,反应迟钝,而贤之的唇,缓缓下滑,带出一串缠绵的痕迹。

    我的身子渐渐僵硬,贤之的唇和我的唇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都深深地拥抱着,只要再近一点点,他就可以亲吻到我。

    他的怀抱也如以往一般的温暖,身上仿佛带着我曾迷恋过的海洋气息,我们都望着彼此,近得可以数地清彼此的眼睫毛,而我却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只是傻傻地望着贤之的黑眸,望着映在他的瞳孔中,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我。

    下一秒,我被完全拥入他的怀中,他的右手摩挲着我的长发,左手紧抱住我的腰,脸颊蹭在我的耳畔,伴着一声悠长的叹息,是不止息的深情低喃,拨动着我的心弦。

    “薇薇,薇薇,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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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

    你微微的笑,温暖我的心,只欠一句我爱你,没胆亲口告诉你

    **************

    清晨,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全身微微酸痛,竟似是感冒发烧的前兆。试着清清嗓子,发现从昨晚开始就有些难受的嗓子,今早变得有点疼痛了。

    我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最近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默默发呆,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上次生病时,池华陪在身边的情景,眼眶不由一红,我一拉被子,盖住头,把自己整个身子都蜷在被窝,闭上眼睛,而思绪却依然混沌。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我才从被窝探出头,伸手拿起话筒,轻“喂”一声,听到对方问,

    “请问是廖薇薇小姐吗?”

    我哑着嗓子出声应承,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幸福小馆的周师傅,‘薇薇假期’的方董昨晚打电话给我,让我今早给你送碗桂花百合粥,我现在就在你家的楼下,方便上来吗?”

    我本就有些头晕,这下更是糊里糊涂的,随口说声,

    “好的,请稍等几分钟。”

    下床,迅速穿好衣服,稍做整理,没过一会,就听到了门铃声,打开门,一个憨厚的中年女子,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外。

    “廖小姐,这是桂花百合粥,对治嗓子很有效的,还有一包‘金嗓子喉宝’,也是方董吩咐我买的。”边说,边把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连声道谢,一边询问要多少钱。

    周师傅笑笑,按住我要打开钱包的动作,说到,

    “不用了,方董是我们幸福小馆的常客。上次那碗杏仁川贝百合粥,也是我送过来的。廖小姐,好福气呀。”

    说完,周师傅就告辞离去。

    到此时,我大概猜到事情缘由了。昨晚和池华通电话时,我哑着嗓子,咳嗽过好几声,大概那时他就留心了。

    心中的感动,如同五彩的泡泡,在心田冉冉升起。慢慢地喝完粥,我下意识地,从餐厅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书房,从书房走到客卧,再从客卧走到主卧,在每一个角落,淡淡地追思。

    池华,你是不是在那碗粥里,放了什么奇怪的药?

    我看不到你,但到处都是你的痕迹……

    我,现在真的很想你。

    当视线最终落入床头的镜框时,甜笑着的我和池华,映入我的眼里,也击碎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池华,我想见你,我要见你!

    *

    坐在疾驰的出租车上,我逼着自己不去多想在医院的贤之,就怕心底的愧疚会打散自己的决心。

    车窗外,飘入一片落叶,我捏住,放在手心,思绪起伏。

    曾经,我问过自己,有过的记忆会不会随着更多的新鲜记忆填入,而慢慢消失?而事实上,有过的美好记忆,它的形状还是会留在脑海中的,只是,那幸福的味道淡了。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在季节中,被人小心翼翼地制成干花,夹入心爱的书本中,留住了那抹红,却怎么也无法留住那曾经甜美过的花香。

    车子很快到达淮海中路上香港新世界大厦,我搭电梯直达16楼的“薇薇假期”,前台小姐早就熟识我,甜笑着问我,

    “廖小姐,你好!需不需要我拨内线给方董?”

    我笑笑,摇摇头,说,

    “谢谢你,我自己进去找你们方董就行,不麻烦你了。”

    熟门熟路地走到池华的办公室,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了谈话声,不由地动作缓了一缓,悄立门外,凝神静听。

    “方董,你真的不打算亲自去法国吗?这次我们旅行社在法国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法国旅游局已经很不满意了。所以,他们才会提出,让我们把“寻找爱情”的企划提前做出来,也指明,希望你亲自去法国面谈这个企划。”

    “与法国旅游局合作的‘寻找爱情’大型企划,是我们明年夏季的重头戏,大家努力了那么久,这几天我们也是熬夜赶企划,如果,你不能亲自去的话,很可能所有的心血,都要付之流水。明年初的董事会,你也很难向股东交待呀。”

    我听得出,那是范恋微的声音,我屏息,听到池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小范,我已经决定,近期不会离开上海的。你和方董,再带上小陈,一起去法国,到了法国那边,与Alice汇合,这次企划谈判,由你们四人全权负责,至于责任,我会承担,你们只要尽力而为就行。”

    范恋微的声音陡然变尖,变换了称呼,痛声说,

    “池华,你不离开上海,是为了廖薇薇吗?可是,你心里只有她,她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天天陪在那个利贤之身边,你最近天天熬夜,忙着和法国那边沟通,她有关心过吗?就算你心中一千万个放不下她,可是,反正你在这边,也见不到她,为什么不先去法国,把公事处理好,再回来陪她呢?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难道都比不上一个这样子的廖薇薇吗?”

    门外的我,涨潮般的酸楚涌上我的眼底,原来,池华搬出去住,不只是尊重我要照顾贤之的心,更是因为怕他的忙碌工作,会加重我的心理负担。而我,竟真的一无所觉。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坏透了,差劲到极点。池华的声音,仿佛遥远地来自天际,却字字句句打落在我的心口,

    “恋微,不许你那样说vevay。这段时间,她的苦,她的煎熬,才是最严重,所以,我不能离开上海。即使见不到vevay,但是我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一个转身,一个起念,就随时可以找到我。如果我去了法国,隔着时差,隔着空间,我就再也不能随时照顾她的心情了。”

    “恋微,从公司创立开始,你就跟着我打拼,同甘共苦,我一直很感激,也把你当成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而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属。所以,我坦白地说,这个公司,本就是为了vevay而存在的,没有vevay,这些通通都没有意义了。项目失败了,可以再想出新的企划;公司倒了,可以再重起炉灶,可是,vevay,全世界只有一个!”

    泪水一点一滴地落在我捂住嘴巴的手上,脑海中,池华的深情话语,如旋转木马,飞旋,沉落。

    夏朵中,他刻下字迹,“廖薇薇,我爱你!”

    复兴公园中,他说,“Vevay,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在这里。你唯一要记得的,就是看著我,直直的走过来,不要再看别的地方。”

    FullHouse里,他说,“我的愿望,从来不贪心,只要我的vevay,永远在我身边,永远只是我的vevay,那就足够了……”

    月夜下,翩翩起舞,他又说,“Vevay,我对你的爱情,覆水难收!”

    现在,他还是说,“可是,vevay,全世界只有一个!”

    而我呢?一句最简单又最重要的“我爱你”,也从未对池华表白过。我的双眼因泪水而完全模糊,心痛地全身虚软,紧紧靠在门边的白墙上。

    门内似有片刻沉默,然后,我听到池华轻轻一笑,缓和着语调,说,

    “别难过了。我们的企划很出色,相信能吸引到那些法国人的,和法国旅游局合作的‘寻找爱情’一定可以拿下来的。万一失败了,也不要担心年终奖,我一定自掏腰包补上的。”

    又是一阵沉默,池华的声音再次响起,淡淡地,

    “恋微,你先出去准备去法国的各种事宜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范恋微低低应了声好,一会儿,门被打开,我看着范恋微走出,关上门。

    她走开几步,似有所觉,侧脸向我的方向望来,我看见她脸上,隐隐有泪痕,而她乍眼见到我,眼中的惊讶之情表露无遗。我试着想要露出个笑容对她,却失败了,因为我的心,剧痛无比。范恋微也不在意,冷冷看我一眼,便又回头,转身离去。

    我抹干眼泪,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力气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身体。

    我推开池华办公室的门,静静走入。池华坐在转椅上,背对着我,头微微仰靠在转椅上,望着窗外,似乎正在默默出神。

    听到我的脚步声,池华的声音有些疲倦,又有丝不耐,边转过身子,边说到,

    “恋微,我说过了,我要一个人静一会……”

    他的声音在看见我的那刻,嘎然而止,我定定望他,他也静静望我。

    几天没见,池华竟憔悴如斯。深邃的凤眼,含着疲倦的红血丝;下巴有隐隐的胡渣,颓废地露头;指间的一支香烟,闪着一抹寂寞的红星。

    我又有些想哭。这些天,我只知道,自己心力交瘁,却没有认真地去感受过池华的心情。总想着,他是坚强的,却不知道,等待答案的人,心情最是脆弱。

    池华按灭烟头,声音哑然,带着诧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激动和紧张,问我,

    “Vevay,你怎么来了?”

    我不语,一步一步走向池华,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眼中的我,绽放了一朵最绚烂的真心笑容,然后,一字一句,缓缓地,清脆地说,

    “池华,我来,是因为,我不能控制地想见你;我来,是因为,我想要告诉你,我爱你!”

    池华的身子震了一下,他的手有些微颤,他的呼吸变得沉且重,凤眼深邃,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出口。

    我再走近一步,握住他的手,抖着嗓子,低低诉说,“池华,我爱你!”

    语落的那刻,池华用力拉我入怀,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我,我也紧紧地抱住他。

    他仿佛梦呓一般,“Vevay,我刚才听到的,是真的嘛?”

    我拼命点头,“是真的,是真的,我爱你,池华!”

    “Vevay,我一直怕,怕听到你对我说,你依然爱着贤之。”他小声地,低低喃语,像个小孩子一般,“可是,我更怕,你会因为对我内疚,而说不出那句话,变得不快乐!”

    我把脸埋在他的颈项,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地漱漱落下,顺着他的脖子滑下去,引起他微微轻颤。

    池华温热的手掌顺过我的长发,抬起我的头,眼中流光溢彩,修长的手指默默地擦开我的眼泪,然后,缓慢地俯首而下,轻轻贴向我的唇,四唇相贴之际,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语,“vevay,我爱你!”

    那一刻,曾经与池华一起,在滨江大道所遇见的那场烟火,在我的心中再次绚烂绽放!

           

如果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

    那一天,我终究没有去医院看望贤之。

    坐在池华的车内,他一手拨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由他的手心传来的暖意,让我莫名的心安。我不看窗外掠过的风景,也不问车行向何方,只是看着池华,看着他的嘴角弯起了温柔的弧度。

    “池华,我想帮你刮胡子。”我突然冒出一句傻傻的话。

    池华的手更紧地握住我,带笑回眸,“好。”

    手中方向盘一拨,他将车子打了左转,驶向我住的小区。

    池华牵着我的手,打开家门,走进家里时,我心中的喜悦淡淡泛起,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味道。

    站在盥洗室内,我把刮胡膏细细地抹在池华的下巴和嘴唇边,细腻的白色泡沫柔软地像是最甜美的奶油,而擦过那些冒出头的胡渣时,又会刺得我手心发痒,惹得我不由地微笑起来。

    偷眼看池华,却不想和他的专注眼光撞个正着,我脸微红,心中却暖暖的,像是有道徐缓的暖流,透过他静静凝视的目光流入我的心中。

    当拿着剃须刀,准备刮胡子时,我却有些犹豫胆怯了,

    “池华,我从没帮人刮过胡子,不知道用力的轻重,要是把你刮出血,留下伤疤,怎么办?”

    池华的唇角含有笑意,狭长的丹风眼,秀长而明亮,却没说什么,只是伸手紧紧地拽住我持着剃须刀的手,按到他的脸上,似乎在给我勇气和信心。

    我深呼吸一下,调皮地用手指挑了一点白色的剃须摩司在他的额头,笑道,

    “那我开始喽。你别害怕哦!”

    我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握着剃须刀,小心翼翼地让刀锋顺着他刚硬的面容线条而下,一刀一刀地顺着他的脸滑过,温柔仔细地将他脸上的胡子刮去,随着刮胡膏的离去,池华的光滑脸庞,也一点一点地露出。

    我左右端详,轻柔出声,“好了!”

    “好了?”池华在我想将手缩回时,突然抬手将我的手又压回他的脸上。

    “呀!”我脸一红,轻呼一声。

    池华牵握着我的手,摩挲着他刚刮完胡子的脸颊及下巴,嘴角牵出一朵浅笑,“都刮干净了?”

    “嗯。”我回望着他,轻应了一声,任由他握着我的手。

    “还会刺吗?”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凝视着我的眼中带着暗涌的情潮。

    “不会……”我唇轻启,逸出微弱语音,双眼迷蒙地回视着他的深邃黑瞳,只觉得他的凤眸像是会点火似的,让我不由得心跳加速,体温上升。

    “真的?”他低问,另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搂上了我的腰。

    我启唇欲答,未等声音逸出,池华已将我揽到了身前,低首便吻上我的唇,辗转缠绵。池华的唇带着薄荷的清香,清清爽爽,却让我沉醉难醒。

    直到缺氧、喘息,我们的双唇才分开,池华垂眸凝视我,修长的眉眼间,泛着淡淡的温柔和珍惜,让我的心恍如徜徉在辽阔的星空,喜悦而安宁,一切尽在不言中。

    *

    我们都不提贤之,也不提明天,只是在傍晚时分,我们又手拉着手,象对最普通的夫妻或情侣一般,逛超市买了些菜回来。

    当晚,我试做了可乐鸡翅,有些咸,可池华却很捧场地吃了好几个,连说好吃,逗地我直笑,而我自己吃时,每当酱汁粘在我的嘴角,池华的修长指尖便会温柔抚过,带出丝丝缕缕的酥麻。

    洗完碗,收拾了桌子,池华坐在沙发上,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明亮的凤眸,含着珍爱的柔情,定定地望着我,指腹沿着我的脸部曲线,轻柔地摩挲滑下。

    “Vevay,不许再瘦了。”池华的音调低沉,似有些心疼。

    “嗯。”我用力点头,伸出一只手,掌心贴着他的面庞,“你也一样,不许再瘦了。”

    池华低应一声,搂我入怀,我听着他那有力地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就落在我的心上,引我和他同一频率地起舞。

    “池华,你答应我,亲自去法国谈判那个‘寻找爱情’的企划,好吗?那个一定是你们的心血,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而让它付之流水。我希望它能实现,也相信它一定能实现,就象我一直相信着你一样。”

    池华的心跳有片刻的紊乱,过了半饷,他抬起我的头,目光幽深,淡淡流转在我的脸上,轻声说着,“vevay,如果我答应,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无论经过多少时间,一定要让我,来给你这辈子的幸福。好吗?”

    我凝神望着池华眼内那晶莹剔透的波光,我的唇边不由漾出笑意,竖起小指,声音清脆,认真地承诺,“好,我一定不放弃我们的爱情,等你来给我一辈子的幸福。”

    池华的眸中,骤然一亮,流光溢彩,也伸出小指,与我紧紧一勾,与我异口同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随之,池华伏低下头,用温热的唇瓣亲吻我的眉梢,不舍地低喃,“一百年不变!”

    接下去的记忆,因为太过缠绵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似乎撒着娇,让池华唱歌给我听,他从范逸臣的“Ibelive”唱到黎明的“两个人的烟火”,又从santaEsmeralda的“youareeverything”唱到EnriqueIglesias的“Hero”。

    他的歌声像是一种触摸,宛如春神的手指的触摸,那指尖优雅飞扬,碰触到的地方,就会有大朵大朵的花,吐蕊展瓣,争相绽放,丛丛簇簇,芬芳五色,渐渐成片成海,一直盈蔓到人的心里去。

    望着他柔情似水的眸光,倾听着他的深情低语,“youareeverything”,我缓缓坠入梦乡。

    我仿佛在梦中吐露真言,“池华,其实我买了生日礼物给你,是件纯白色的睡衣,想要在你生日那天穿给你看的,只是……”

    他又好像在我的梦中,柔声答我,“没关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到看你穿的那天……”

    一切都美妙的宛如春日好梦,可却不会象春梦一般,醒转便了无痕迹,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百年不变的约定了!

    *

    第二天去医院看望贤之时,他一点都没有问起我昨日的去向,微笑如常地与我谈天说地,而我望着他温和的眼神,心中的惆怅就如清晨的薄雾一般,一大片、一大片的朦胧。

    池华去法国的日子,是第三天。那一天,阳光极好,医院内的梧桐树,枝上那稀疏的树叶,竟也似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绚丽外衣。

    天气好,人的心情也仿佛沐浴在阳光中一般。

    贤之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一切正常,再观察三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那一天,王轻云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留他们独处,独自默默走到走廊的窗边,阳光撒在我合什的双掌上,我在心底许愿,感谢老天爷保佑贤之平安度过了这次意外,也祈求老天爷保佑贤之的癌症不会复发。

    日子如常地走着,转眼就到了贤之住院的最后一天。

    我走进熟悉的病房,却看到贤之并未躺在床上,竟衣着整齐地站在窗边,侧脸深邃,似乎在凝神思考什么,暖暖的秋阳在他身上撒下淡淡的光泽,竟有些不真实,不知为何,我的心头泛起一丝心酸。我定定心神,才轻声唤道,“贤之。”

    他侧转身,向着我微笑,眼神温和地犹如阳光下的静谧海洋,使人不由心情安定。

    “薇薇,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好吗?”

    我有丝诧异,还未说什么,贤之竟似了解我心头所想那般,解释到,

    “我和医生商量过,现在我的健康情况完全稳定,出去半天也是可以的。明天出院后,事情太多,而我有个礼物想要今天单独送给你,所以,薇薇,陪我出去,好吗?”

    我心头一颤,点头应承。

    走出医院,坐上出租车,目的地竟是福山路上的老公寓。一路上,我的目光迷惘地望着窗外,脑中乱成一片,唯一的感知,是贤之不间断的温柔目光。

    走进那间老公寓,时间仿佛再次倒流,曾经的一幕幕,镌刻在心头,不曾忘却,只是,如今这份记忆少了几份甜美,多了几份惆怅。

    好些天没有住人,屋子有些染尘般的晦暗,而贤之进屋后,就马上拉开了客厅中落地窗的帘幕,和煦的阳光也就满满地流泻进屋,照出尘粒的影子,浅浅地漂浮在半空,如同我现在的心情,淡淡浮动,忽明忽暗。而贤之的身影,也在阳光中,半明半眛。

    我笑着说,“贤之,我先把房间打扫一下,你明天回来住,也能清爽些。”

    说着,我便走向卫生间,边问到,“抹布是不是还放在卫生间的老地方呢?”

    不需要贤之回答,我自己就看到了答案。抹布还在老地方,而我曾用过的,绣着粉红玫瑰的毛巾,竟然也被洗的干干净净,安然地放在毛巾架上。我鼻子一酸,眸中渐凝水雾,用尽力气,才将泪意压了下去。

    拿了抹布,转身出去,看到贤之斜倚在门口,眼神亦有些黯然地望着我,我强自微笑,挥挥手中的抹布,“贤之,我拿到抹布了,先打扫客厅吧。”

    我边说着,边往门外走去,擦身而过之际,贤之握住了我的手,握得紧紧的,我没有挣扎,也不敢回头,微仰着头,只想让眼泪不要滑落下来。

    过了半饷,贤之渐渐松开手,语气平静得说,“我和你一起打扫。”

    我很仔细地抹落整个屋子里每个物件上的灰尘,看着它们变得亮泽如新,心头有着淡淡的喜悦,也伴随着一丝朦胧的缅怀。而贤之始终在我身侧,宛如曾经有过的无数次。

    打扫完毕,我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贤之趁机递给我一个抱枕,我侧过脸,望着他,贤之的唇弯着一道柔和的弧度,窗外撒入的阳光,恍如都映入他的双眸中,奕奕闪光。

    “薇薇,你去沙发坐着,我要送一份礼物给你。”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点头应好,便拿着抱枕,蜷腿坐在沙发上,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贤之在钢琴前落座,侧过脸,对我微笑,“薇薇,以前答应过你,学会弹钢琴,然后为你弹一首钢琴曲,今天,这首钢琴曲,就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心中一动,贤之的琴声已悠扬响起。竟是Carpenters的yesterdayoncemore。

    我不由在心中轻轻哼唱起,最有感触的那几句:

    Lookingbackonhowitwasinyearsgoneby.

    回首过去的几年。

    Andthegoodtimesthathad.

    以及我曾拥有的好时光。

    Makestodayseemrathersad.

    使今日更加伤感。

    Somuchhaschanged!

    太多的转变!

    Allmybestmemorisecomebackclearlytome.

    所有美好的回忆都在我脑海里清晰的浮现!

    Somecanevenmakemecry.

    有些甚至令我泪流满面

    琴声落下,思绪未停,贤之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半蹲下身子,握着我的双手,凝望着我,低沉的话语,再次扬起,

    “薇薇,我们可以昨日重现吗?”

    那一刻,我没有流泪,却知道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我没办法说“可以”,因为,我已经爱上了池华,也承诺他不会因为愧疚而放弃这份爱情;

    但是,我的眼前是贤之那暗如墨色的双眸,耳边依然回响着刚才的那曲yesterdayoncemore,我也没有办法说出那句“不可以”;

    我所做出的反应,竟只是愣愣望着他,说不出半句话。

    贤之轻轻合上眼睛,再睁开时,眸色浅淡,带着了然,轻声说,

    “薇薇,我们回不去了,对吗?隔着毫无音讯的三年,我们都不再是当年的我们了;隔着谎言和病痛的三年,我们的爱,也不可能再纯粹如初了。我们,错过了继续爱下去的时机。”

    贤之语气中的悲伤,将我的心,紧紧揪住,揉成一团乱麻。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我们的爱,一定会天长地久。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我们的爱,一定会成为信仰。

    可是,生活,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我的指尖轻轻颤动,眼泪悄然滑落,贤之抬起手,略为粗糙的指腹,怜惜地,缓缓地滑过我的脸庞,抹去我脸上的泪痕,凝望着我,柔声说,

    “薇薇,这首yesterdayoncemore,是我最奢侈的心愿,可是,这一生,已经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所有的言语,都仿佛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贤之将我搂入怀中,轻抚我的背,口中呼出的热气轻呵在我的耳畔,沉声说,

    “薇薇,下一辈子,我一定会健健康康地等着你,再也不放手。”

    那一刹,我感到我的颈际微凉,似有一滴液体,无声无息地滑落。

           

一秒(贤之独白)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那一段我们曾心贴着心

    ***********

    五岁那年,我看到一块白色的布永远遮住了爸爸的容颜,看到妈妈号啕大哭,却抱着冰冷的爸爸怎么也不放手。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哭,却记得爸爸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贤之,你一定要坚强,长成男子汉,给你爱的人一辈子的幸福!”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世界,只由寂寞和理性,拼凑而成,余下了大片的空洞,再多的优秀和赞扬,也无法填补。

    如果,有人对我说,“利贤之,说不定哪天你也会一见钟情呀!”我必定只是笑笑,而心中却会不以为然,一见钟情?!对理性的人而言,那只是一千零一夜的神话。

    可是,一千零一夜的神话,竟然发生了。

    一个温暖的秋日下午,在F大的某个拐弯处,我撞到了廖薇薇,也撞见了我今生唯一的爱情。扶薇薇起身那刻,她抬眸,眸如灿星,却又充满了活力和生机,仿佛所有的快乐,都是可以喷薄而出的。当她微笑道谢时,鼻尖露出的浅浅笑纹,如同那刻荡漾在我心头的浅浅波纹。

    那一晚,月光撒入,我躺在床上,觉得这床也似船一般地摇晃,荡进寂寞的深海,只我一人独航。不期然地想起薇薇的明亮眼眸,眨得我心烦意乱,心中的陌生情绪,让我隐隐知道,藏在我的理性背后的灰色寂寞,第一次有了其他色彩。

    那天以后,我的视线习惯性地会在路上寻找她的身影,当她出现在学生会办公室时,即使不是找我,我的心跳也已泄漏了心事,冷静的利贤之,只是一个表象。

    第一次知道吃醋的滋味,竟也是因为薇薇。某个盛传会有流星雨的寒冷冬夜,我被一群朋友拖到相辉堂前的草坪,人潮汹涌,而我却在转眼之间,望见了薇薇,鼻尖微红,笑容灿烂,伴在她身边的是方池华和谢茹心。我认识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学生会的骨干力量,方池华更是出色异常。寒风吹过,我望见方池华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为薇薇细心围上。我的心一颤,涩意蔓延,心中竟烦乱地再也待不住多一秒。排开人群,走在冷清校道上,冷风迎面,却吹不散心中的烦躁,我竟有股冲动想要狂奔几圈,放声大喊。

    此后的每个夜晚,想到那一幕,心中宛如千万只蚂蚁爬过,蠢蠢欲动,却不知道该如何消除。很久以后,薇薇和我聊起星座时,说摩羯座男性,对爱情从不懂得该如何主动,我恍然大悟。

    和薇薇在一起后,薇薇总说我的眼神很温和,仿佛是一米阳光,让她觉得和煦温暖。我轻笑,却不说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没有薇薇的日子,我的眼神是如何的寂静冷清,有了她,我的世界,终于,不再只是理性和寂寞的拼凑,大片的空洞,都被心头的幸福和快乐填满了。

    曾经以为,有了薇薇,我那灰色单调的生活将会永远的五彩缤纷,却不知道,暗色调的寂寞,是我今生始终如一的试炼石。

    得知病情的那刻,爸爸的话再次回响耳边,“贤之,你一定要坚强,长成男子汉,给你爱的人一辈子的幸福!”原来,简单的一句话,要实现,竟是这样的艰难,这样的奢侈!那一刻,为这荒谬的命运,我笑出了眼泪。

    如计划一般,薇薇站在了我和轻云面前,面对她的质问,我原本的台词是冷冰冰的一句,“我不爱你了!”可是,这样的违心之言,我竟说不出口,换了句,“也许我们找错了彼此。”是的,是找错了,薇薇,你为什么会找到我这个没法给你一辈子幸福的人呢?

    看着薇薇哭着转身离去,我的心痛得宛如刀割,理智被痛得后退,我的双腿竟似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傻愣片刻后,快速追出。追到正大广场的后门,远远地,我看到了池华正在抚慰哭泣的薇薇,多年前,池华为薇薇细心系上围巾的那幕,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一步一步地后退,薇薇,你现在一定很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人会实现我的心愿,给你最长久的幸福。我宁愿所有的痛,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自己来背负,只要你受到的伤害最少最小。我慢慢地往回走,清风吹过,脸上微凉,我抬手一摸,润湿一片。

    *

    薇薇离开了上海,我的世界再次灰暗,只剩下最深沉的寂寞和思念,白天的刻意忙碌,也抵不消午夜梦回时的空洞。

    残留在我心中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花,在见到薇薇的前一月,被生生熄灭了。我的胃癌复发了,末期胃癌,我的命运,和我的爸爸一模一样。我请医生为我的病情保密,也拒绝了化疗。我开始计划去美国找薇薇,我想悄悄地看她一眼,只要看到她快乐,那我就可以安心地默默离去了。却不想,很快,我就在F大的相辉堂,再次见到了薇薇。

    原来,薇薇回来了!那一刻的内心汹涌,之后的疯狂想见,错过见面后的挣扎痛苦,其中百般滋味,只得我一人独自品尝。每一夜,想见却不敢见的痛,竟似能盖过胃癌的疼痛。在某次章伟送醉酒的我回家时,他疑惑我床头边的止痛药,我用“偶尔会头痛”的借口敷衍过去,此后,我将药瓶换成了“维生素复合片”的瓶子,以免别人会发现真相。可是,每个梦中,我又忍不住对薇薇说出真相,醒转后,我会黯然地苦笑,梦境反映内心的渴望,自己终究只是个凡人,做不到绝对的理智。

    得知薇薇会负责“知微软件”的正大广场会展,我无法信任自己的理智,终于还是忍着强烈想要见她的冲动,没有露面,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直到薇薇跌伤,我才忍不住抱起她。

    抱住薇薇的那刻,我的心情彭湃到了极点,心海波涛汹涌,威胁着要泛滥成灾。脑中的怪兽不停地叫嚣着,不要放手,不要放手。而我,也真的不舍得放下薇薇,只希望可以,就这样抱着她,走向地老天荒。而薇薇僵硬的身体,隐忍的表情,明白无疑地告诉我,她有多讨厌我。我心头黯然,却无法说出任何话语。当初做出那个决定,不就已经准备好要承担这样的结局吗?

    送薇薇回家的路上,我前所未有地将车子开地很慢很慢,只希望这一条回家的路永远没有尽头。当薇薇终于痛哭着质问我一堆的问题时,我强自支撑的理智,宣告崩溃。我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只知道,我不要薇薇哭泣,我终于吻上了薇薇,仿佛等了百年的孤寂,那从未忘却的甜蜜再次袭上我的心头,我失控地将所有情绪融入那一吻中。

    没有薇薇的每一夜,我只尝一勺哈根达斯的葡萄兰姆酒口味,不许自己多吃,因为,我怕,那样的甜,那么的甜,再多的话,一定会颠覆掉我的理智。而此刻,薇薇樱唇的柔软和甜蜜,燃烧光了我的理智。我不想再独自寂寞了,我要告诉薇薇真相。即使如今我生命的终点已在不远的前方;即使曾经怕分开时太蚀心,所以宁愿不相见,我都不想再放手这份深埋在我的心中,如同在漫漫时间长河中呼吸般的爱情。

    在我的情绪沸腾至最高点时,薇薇用力打了我,我愕然,薇薇,你已经厌恶我到如此地步了吗?看着薇薇下车,拒绝我为她撑伞,跛着脚像池华奔去时,我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沉到最冰冷的海里。原来,即使这样的幸福,是我一直企盼薇薇能获得的,可亲眼看到薇薇走向别人,我的心中依然酸痛不已,痛得我无法呼吸,视眼茫茫,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我昏昏沉沉的开车回家,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任由胃痛和心痛袭击我脆弱的神经,望着梦中渐渐远去的薇薇背影,我无声低喃,薇薇,我也爱你,很爱你!

    此后,当薇薇亲口问我,为何要住在福山路的老公寓和用那只她送我的派克笔时,我选择了说谎,望着她走出咖啡馆,我轻声叹息,胸臆忽然寥落,空空的,一颗心再也不会有归依之处。薇薇,我将暴风般的爱情藏在心底,那是为了,不再给你任何的心理压力。

    *

    新加坡节晚宴上,我又见到了薇薇,她在台上光彩夺目,我涩涩地弯唇,惘然的双眼却丝毫不能移开她半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她多久,每一秒与我而言,都是一种永恒。

    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我的身体快过思绪,猛地冲了出去,脑海一片空白,只想着,绝对不能让薇薇受伤!灯架砸落那刻,我的眼前闪出一片光亮,洁白的羽毛翩翩舞着,薇薇笑颜如花,柔声低唤,“贤之,贤之……”那声声深情呼唤,勾引出我藏在心灵最深处的念想,我回应,“薇薇,我爱你!”然后,我安然地坠入黑暗。

    从黑暗中苏醒,四周是空荡的病房,我幽幽一叹,略带嘲弄地想着,是不是老天爷,不许我死于癌症以外的情况呢?轻云告诉我,薇薇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讶然,却也有些难以察觉地淡淡期盼,如同春日的嫩芽,怯怯地探出张望的头。

    薇薇如我所期盼的那样,陪在了我的身边,绝口不提关于池华的任何话题,而我却在她的眉梢眼底,看出了淡淡的落寞和浅浅的思念。一切,终究都不可能再回归原点了。

    薇薇失陪的那天,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和煦的阳光,轻柔撒入,我伸手,却握不住一丝一缕,就如同我握不住我的生命,也握不住我生命中出现过的阳光——薇薇。

    曾经的放手,就已是各自天涯了!薇薇,如果你因为善良和愧疚,而说不出离开我,那么,就由我说出口吧。为你送上的那一曲yesterdayoncemore,是我最后的放纵,也是我今生无望的祈祷。

    *

    这一次,换我离开了上海。我不要薇薇再心中不安,也想要用剩余不多的时间,补偿轻云。我陪她去了她一直希望能和我一起回去的英国剑桥大学。胃癌的疼痛发作的愈加频繁了,再也不能在轻云面前掩饰住,我终于对她说出了实情。看着她泪流满面,我心中歉疚重重。我们决定回到移民澳洲的父母身边。在那之前,我独自回上海住了一晚。

    驱车前往福山路的老公寓,打开房门,我有刹那的屏息,一室的黑暗让我不由地自我嘲笑,薇薇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我呢?

    恋恋不舍地抚过屋中每件熟悉的摆设,那曾留下过我一生最甜美的记忆,专属于我和薇薇的。坐在书房,打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拿出那个铁盒,我轻轻打开,那里面装满了我和薇薇曾经一起做过的事情,很多张电影票,去外地旅游的火车票,一起拍的照片等等,我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微笑着,回想着。盖上铁盒,我又取出抽屉中的那本日记,缓缓翻开,我的字迹,清晰如昨,终其一生想守护的东西,却最终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划落无痕。我默然,视线下移,看到一排字迹,双眼骤然一亮,是薇薇写的。

    贤之,下一辈子,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承诺,每年生日送我57朵粉红玫瑰!我等你,等你找到我,再也不放手!

    我潸然泪下。薇薇,这一辈子我不可以了,下一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再也不放手!

    *

    澳洲的天空很蓝,空气很新鲜,而我的生命,终究走到了最后一天。望着陪在我身边的轻云,她的笑容憔悴,却始终不离不弃,我黯然,却无法补偿。

    “轻云,我欠你好多,对不起。可是,我的爱情,一生一次,再也没有力气给别人了!”

    轻云落泪,“贤之,我不怪你,我能明白,爱一个人,势必会对另一个人残忍。”

    我微笑,视线渐渐模糊,薇薇的巧笑兮然,却一如初见。薇薇,你是我的一秒,虽然,我曾经希望,一天和一秒,都是你陪在身边。

    薇薇,下一辈子,我要你,做我的,一天和一秒。

           

花开

    爱上你,我学会,心里面有花就能够怒放;我很快乐,我很快乐,花开好了

    *******

    走出福山路的老公寓时,已是暮色沉沉,我心底的悲伤,犹如渐渐沉没的暗色,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坐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我什么话都没说,贤之也是。我们两人如同被压制在沉默的世界里,不知何时,四周变得一片寂静。我偷眼望去,贤之望着窗外,嘴角抿出一道寂寞的弧度,默默出神。我只觉心痛,却毫无办法。

    我们下了出租车,一起默默地走进医院,在走到路边的那棵梧桐树下时,贤之止住了脚步,我亦跟着停下脚步,抬眸望他,贤之的脸隐在树叶的阴影中,深邃而黯淡,眸光深长,静静地凝视我,却不带任何光彩,我不由心头一痛,只觉说不出的凄凉。

    “薇薇,这三年里,我欠了轻云很多很多。我想出院后,和她一起离开上海,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也许,就不再回来上海。”

    我愕然,贤之要离开?我不由心乱如麻,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能理解贤之的这个决定,可是,我内心深处的不舍,不安,愧疚,酸痛,种种情绪却都鲜明地宛如镌刻在心头。

    “薇薇,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只要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幸福模样就好了,不要再见面,只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就好了。”仿佛喉咙哽咽,贤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的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心中酸楚,仿佛有一丝利线在心中拉扯着,我的声音含着从未有过的悲伤,带着低低的祈求,

    “贤之,像朋友一样见面不行吗?我想知道你的音讯,想知道你是否平安健康。”

    贤之那双如子夜般的黑眸,定定地望着我,一瞬也不瞬,过了半饷,他才柔声说,

    “薇薇,很多时候,相见不如怀念。不过,我答应你,等我度过癌症五年期,我会给你寄上一份礼物,让你知道我平安,让你心安,好吗?”

    厚重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终于,我含着泪,点头说,“好。”

    贤之握住我的手,将它按在他的脸庞,轻轻摩挲,弯唇温柔;另一只手,珍惜地抹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缓缓抚过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细细描绘出它们的形状,仿佛要将它们深刻地记忆在他的指尖。

    他在我掌心落下轻柔一吻,凝视着我,“薇薇,答应我,你一定要过得幸福,那样,我也会觉得幸福的。”

    我的泪,抵抗不住悲伤的引力,悄然落下,我用力点头,“我答应你。”

    贤之微笑,“薇薇,我走了。再见!”话语落下的那一瞬,我竟莫明地觉得,这句低低的告别,也许会是贤之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我的身边,迈出一个脚步时,我有种冲动,想要抓住他的手臂,我想叫他别走,想留住他,可是,想到他看着我的悲伤表情,想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给他他所想要的纯粹爱情,我微抬的手臂,颓然放下,我不能继续抓着他不放,贤之该有属于他的新的幸福。

    那一夜,我在电话中只告诉池华,贤之可以平安出院了,没有多说其他,因为我不希望池华在法国还要再为我分心,然后,我独自垂泪到天明。

    *

TOP

清晨醒来,世界并不曾停止转动,生活依然需要继续。我忙碌着“奢华新加坡”主题活动的最后阶段宣传工作,心头挂念着在法国的池华,也猜想着贤之的离期。

    几天后,我接到了王轻云的电话,约我一起喝咖啡。

    我赴约,依旧是滨江大道上的“reddot”,依旧是拐角的红色沙发座,我望着坐在我面前的王轻云,只见她已经一扫之前的憔悴,依旧是曾经的优雅淑女,神情温柔。我没出声,等着王轻云说开场白。

    沉默地喝了一会奶茶后,王轻云轻柔唤我,“薇薇,”我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亲切称呼,倒有些让我受宠若惊了。

    “薇薇,我和贤之明天就离开上海了,他会陪我回英国的剑桥大学,临走之前,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我微笑,安静地听着她往下说。

    “薇薇,上次坐在这个位置,我对你说,我真的很恨你,恨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自己。那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是个骄傲的人,从不屑做小人行径,可是,因为你,因为我爱贤之,我做过两次。”

    我有些讶然,抬眸望她,轻云低头浅饮一口热奶茶,嘴角挂着一丝苦笑,重又开口说,

    “第一次,是让我自己成为了贤之的女朋友。我对你说过,我和贤之的双方父母曾为我们订下婚约,那是实话。因为某些我不方便对你明说的原因,贤之的妈妈曾在我重病的妈妈面前,许诺,只要我爱贤之,她必定会全力成全。贤之做完手术后,一直精神很差,而我想要名正言顺地爱他、陪他,所以,我告诉贤之的妈妈,我知道她曾经对我妈妈的承诺,我请求贤之的妈妈,遵守承诺,为我演一出戏。贤之的妈妈既希望能实现承诺,也希望我能振作贤之的萎靡精神,于是,答应了我的请求。贤之妈妈假装因心事过重而悒郁成症,住院治疗,我爸爸再将当年的承诺事件告诉了贤之,让贤之以为他妈妈是因为多年来实现不了对死者的承诺而内疚成疾的。不出所料,对母孝顺的贤之便来请求我假扮他的女友,让他妈妈能够宽心。那一天,我告诉他,我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与他做一对人前的男女朋友,但是作为交换,只要贤之三年后依然活着,也没有爱上其他人,就在我生日那天,和我结婚,做真夫妻,做为我三年青春的补偿。贤之答应了,而我,也终于如愿以偿,虽然卑鄙,可我没有后悔过。”

    我听着,心头凉凉的,有些往事淡淡浮起,却又想不真切。我搁下心事,继续听轻云说着,

    “第二次,是你在锦江饭店大堂所见的那幕。那天晚上,我接到贤之同事的电话,那个同事想要问我拿几本我亲笔签名的书送人,我们闲聊几句,知道他们聚餐中途,贤之就离开了。那个时候,我很敏感,直觉告诉我,贤之是去见你了,跑去贤之的住处一看,漆黑一片,我心中更是凉了半截,我当时怕极了,贤之告诉你真相,你们又会在一起。于是,我去了锦江饭店,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我先给你打了电话,知道你在房间里,然后再给贤之打电话,说自己有意外,让他来锦江饭店的大堂接我,我想知道,贤之会从哪个方向出现,是大门,还是锦江饭店的电梯?”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嘴角似笑非笑,望着我,

    “很可笑,是吗?我自己都觉得,那晚的自己,就像一个心思深重的妒妇在寻找爱人出轨的蛛丝马迹,可是那个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住,虽然明知道,那个时候,我和贤之也只是一对没有任何约束的虚假恋人。至于你会看到我和贤之在大堂,是我未曾预料的。”

    我欲哭无泪。人的一生,究竟会有多少的错过?

    如果我回上海之初,贤之身旁没有王轻云这个女朋友,也许我会去怀疑当年的分手真相;

    如果我和贤之没有错过那次见面,也许我早在那时就知道了真相,也许我也不会爱上池华,也许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

    可是,终究,我和贤之,还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指尖不住轻颤,身子有些发冷,猛喝一口热奶茶后,才问轻云,“你为何要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坦白,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然后,我想要和贤之,一起开始新的生活。”王轻云的话,一字一顿,“对不起,廖薇薇,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真的很爱贤之。”

    我说不出话,心中千愁万绪。

    怨她?是的,我有怨!恨她?没有,我不恨!

    爱情的领域中,对与错,永远模糊不清,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执念和心魔,无人例外。

    走出“reddot”,有些凉意,我抬头,夕阳西沉,霞光也只剩落寞。

    *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浦东机场,虽然贤之说了不再见面,但是,我还是想要远远地,默默地,目送他一程。

    入闸处,人潮汹涌,我远远凝望,看到贤之与很多人告别,然后进闸,快要拐弯时,他忽然回眸,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是在朝我的方向凝视,他看到我了!我挥手,弯起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我仿佛也看到了,贤之对我温柔地回笑,然后,他再次转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再也看不到后,我蹲下身子,不顾人来人往,痛哭出声。

    我心中明白,这一次,贤之背对着我走,是真地走出了我的生命。

    我无声低喃,贤之,我们都要幸福!

    *

    两天后,池华终于从法国回来了,谈判顺利,“寻找爱情”大型企划得到了法国旅游局的认可,就等过完圣诞假期,即可双方一起投入准备工作。

    那一夜,我将这几天累积的心事,通通向池华低低倾诉,我的泪止不住,池华的吻也随之落不停,最终,在差点演变成擦枪起火的氛围下,我止住了哭泣,沉沉睡去,独留池华一人煎熬。

    *

    时间走得飞快,一转眼,我就要回新加坡旅游局交待并准备“奢华新加坡”主题活动了。某晚,池华载我去新天地的“透明思考”(TMSK)吃饭,说还约了茹茹和另一个神秘朋友。我连问了几次神秘朋友是谁,明知道好奇心已经挠地我心头发痒,池华就是只笑不答,气得我趁他开车不防备时,猛掐他大腿一把,才算解气。

    “透明思考”依旧如同大多数西餐厅的风格,灯光昏暗,烛影闪烁。不同的是那色彩绚丽,夺人眼球的琉璃。从整块吧台到餐桌餐具,从地板到屋顶到处都闪耀着琉璃魔幻般的色彩,宛如黑夜中绽放的一朵花,稀有而绝艳,玲珑婉转,让人不禁暗自期待某个流光溢彩般的故事。

    当我见到那个神秘朋友时,我兴奋而愉快地笑了。是那个陌生人,Chouse的主人,那个儒雅如诗的男子,我记起池华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叫孙烨。

    席间,我们四人谈笑盈盈,气氛融洽,说到高兴处,茹茹提起一件往事,

    “vevay,你现在住的那个房子,就是孙烨介绍给我的哦~”

    我心头一喜,不由地微笑,连忙问到,

    “孙烨,你能说说那个房东的情况吗?那个房子布置得太迷人了,我住在那里,简直就是在享受,很希望有机会和那个房东说声谢谢!”

    孙烨的笑容,在幽暗光泽的琉璃映照下,有些暧昧,他端起红酒杯,小饮一口,声音醇厚如天鹅绒,却刻意的拖长语调,“那个房东嘛~~~~~”

    他停顿不语,只是笑着,双眸凝视着某个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见了池华,正似笑非笑地专注看我。

    我心头一跳,一些模糊的细节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奇怪的合同条约;

    池华轻易地得到房东首肯,入住;

    池华熟悉房子,甚至连灯光效果的遥控器都能找到;

    池华在孙烨的蛋糕店中制作85%巧克力蛋糕,他们是好朋友,而孙烨又介绍这个房子给我居住;

    池华说,如果我见到孙烨,也许又会得到一个惊喜!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居住的,美好地宛如我梦想中的家的房子,是池华为我亲手布置的!那一刻,我幸福地想要流泪!

    不敢置信的惊喜,在心底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我柔着嗓子,说,“池华,房东是你。”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池华只是笑着,凤眼修长而秀丽,黑眸伴着琉璃微光而流光异彩,他握住我的手,那是他给我的重复肯定!

    那一餐饭,如同“透明思考”般的迷离美好,我觉得,我所品尝的每一样食物,就连一杯白开水,都是甜的,甜入我心。

    走出“透明思考”,池华牵着我的手,去取车时,他问我,

    “vevay,你说你要谢谢那个房东,你打算怎么谢呢?”

    我偏头望他,池华的眼神让我脸发烫,我微漾笑容,轻握双手成拳,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地印下一吻,正打算快速退开,就被池华搂回怀中,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薄唇带着微笑和柔情吻下来,四唇相贴,我合上眼,听到他轻声低吟,“vevay~~~~”

    这一刻,我愿沉醉不再醒!

    坐在车里,两边的风景不断倒退,而我注视着前方,心头朦胧喜悦,池华,我们一起回家!

    *

    回到家中,我再环顾四周,熟悉的景物,如今再看,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不由地握住池华的手,真心的笑容,不知疲倦地挂在我的脸上。

    池华带着温柔的眼神,凑近我的耳畔,带着如丝地诱惑,轻声说,

    “Vevay,你先闭上眼睛,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我眨眨眼,好奇看他,然后就乖乖地闭上双眼,任由他带着我前行,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我觉得很安心,暗自猜想会看到怎样的神秘惊喜。

    我听到了钥匙开门声,然后,听到池华让我睁开眼睛。我缓缓睁眼,有些不适应光线而微微眨了眨眼,等到看清眼前的一切,我却又因为难以置信,而使劲地眨了眨眼,微张着口,愣在那里,这里是那个我从未进去过的房间。

    我仿佛置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世界,幽蓝的灯光淡淡地撒满整个屋子,一切如梦似幻。我步履轻盈,宛如舞蹈,目光流连过每一个摆设,我认出来了,是施华洛世奇2005-2007的年集——“深海魅力”三部曲。以小丑鱼为主题的“和谐”,以海龟为主题的“永恒”,和以蝴蝶鱼为主题的“博爱”。以及其他一些非系列的水晶摆设。每一个水晶摆设都闪烁着干净而透明的独特光芒。

    我再凝神细看,靠窗的透明圆桌上,摆放着一个剔透晶莹,如海草般自然的水晶相框,那里面有我的灿烂微笑。我望地出神,浅浅的水雾盈上眼眶,池华从我身后搂着我,在我耳畔轻语,“Vevay,那是我最爱的你的笑容!”

    轻轻的一句话,却在此刻重重撞击了我的心,荡漾出我心头的美妙情漩。这么多的爱,这么深的情,我何其幸运!

    我回眸,眼中闪着泪,喃喃轻唤,缠绵悱恻,“池华,池华……”感动已不是言语可以表述,只能不停呼唤这个停驻在我心口的名字。

    池华的眼神温柔地宛如春水,带着动人心魄的力量,将我的目光牢牢吸引住,他唇角微弯,牵出一道快乐弧度,轻声问我,“Vevay,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收集水晶作为送给你的礼物嘛?”我傻傻地摇头,视线依然不能移开他分毫。

    “因为,我对你的爱,没有任何杂质,就如水晶一般透明!”他缓缓地从裤袋中拿出一个小盒子,然后,单膝下跪,打开小盒子,单手托起,一枚晶莹的钻戒安静地躺在盒中,池华用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仰首凝视着我,声音温柔,带着浅浅的紧张,

    “Vevay,嫁给我,好吗?我保证,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含杂质,永远不会褪色,永远像水晶一般透明!”

    池华的手很温暖,让我仿佛整个人漂浮在阳光照耀下的蔚蓝海洋,快乐而满足,我又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急速流动,心如小鹿乱撞。周围的水晶闪烁着最纯洁的光芒,却敌不过池华眼中的璀璨深情。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那一声,坚定地一如我对池华的爱!

    池华微颤着手,将戒指缓缓推入我左手的无名指,那一刻,我喜极而泣。

    如果没遇上那么多转弯,怎能来到你身旁?

    现在往回看,每一步混乱,原来都暗藏方向。

    曾经还以为,再不能承担,一滴泪水的重量,

    今天终于知道,眼泪也可以蕴酿出芬芳。

    再不用从别人身上去寻找信仰,爱上你,我学会心里面有花,就能够怒放。

    颜色艳了,香味香了,花都开好了;

    你是我的,我有爱了,世界完成了;

    心紧贴着,手紧握着,没有遗憾了;

    我很快乐,我很快乐,花开好了!

    *

    两年后,在我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张没有回邮地址的贺卡,是贤之寄来的。贺卡上画了一个微笑着怀抱一捧粉红玫瑰的美丽女子,我凝眸良久,缓缓打开,只得一句,情深意远:薇薇,我很幸福!

    想到贤之临走前所留下的承诺,我心中久久未落的心事,终于在这刻放下了。我垂眸,唇角漾出甜笑,模糊地想着,曾经因为虚假的往事而扎在心头的刺,因为贤之的深情,因为池华的柔情,早已经变成一瓣玫瑰馨香,温柔地嵌在我的心口。

    我将贺卡紧紧按在心口,微笑着,默默地在心中对遥远的贤之倾诉:贤之,我也很幸福!

           

薇薇和池华的番外

    睡衣记

    主卧的浴室,水声哗哗,热腾腾的蒸气,弥漫散开,朦胧了视线,镜子染上氤氲的雾气,雪白瓷砖湿漉一片,渗着晶莹的水珠,顺着砖墙淌落。

    薇薇额上的汗,也顺着绯红的脸颊,轻轻滑落。她躺在浴缸里,回想起刚才池华又在浓情蜜意时,绅士离开,而客卫的水声顷刻传入耳内。薇薇蒙住脸,她心中明白,池华那样做是为了尊重她曾经的心愿。那么,是不是她也应该主动做些什么呢?想着想着,薇薇原本就热烫的脸庞,更是红艳了几分。

    大冬天洗冷水澡,是什么滋味?如果问池华,他会回答,冰火两重天。

    落下的水洒,稍稍冷却刚才骤然勃发的激情,可一想到,薇薇刚才双瞳氤氲,对着他甜笑时,那模样要命的可爱,害他身体再次紧绷坚硬,像烧红的烙铁,渴望将她揉进怀中,互相盖章,用彼此的身体铸下爱情的印记。只是想像,就让他渴望得心痛。

    可是,池华一转念,又想到他一直就知道的薇薇心愿——将初夜留到新婚之夜,他爱薇薇,所以一定会尊重。凉凉的水花,流淌过他的全身,却冷却不了他对薇薇的爱意。池华在心中默默倒计时,再过98天就是他和薇薇大摆婚宴的好日子,忍一忍,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池华走出浴室,在客厅歇息擦干头发时,猛然听到薇薇的惊叫声,从主卧的浴室中传出。他心一惊,快速起身,奔入主卧,隔着浴室的门,边敲门,边紧张地问道,“vevay,你怎么了?”

    “我滑了一跤,起不了身了~~~~”薇薇的声音有点低,颤颤得发抖,听入池华耳内,心中的焦急更添了几分,顾不上其他,扭动门把,推开门,走入。

    氤氲的雾气中,池华看到薇薇穿着睡衣,伏倒在地上,红着脸有点狼狈地望着他,湿透的发梢,滴落水珠。来不及细想,池华紧走几步,拦腰抱起薇薇,走出浴室,将她放到床上。

    “vevay,脚扭到了吗?哪里痛?”池华细心地察看薇薇的脚踝,却没听到薇薇回答,奇怪地抬头,发现薇薇双颊绯红,轻咬下唇,双眼如诉。

    刹那间,池华觉得他接触到薇薇小腿肌肤的掌心,正隐隐发烫。真该死,仅仅只是这样望着她绯红的脸,他的胸膛竟又不可思议地涨满了幸福的感觉。情不自禁,池华倾下身,深深地吻住了薇薇。薇薇身子不由得轻颤,感觉他热热的舌头探进来,热情又潮湿的辗转亲吻。而她觉得自己柔软地如同春水,被彻底吸吮,喜悦得几乎融化。

    两人缠绵,情生意动时,池华用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拉回自己勃发的热情,想要抽开离开。却不想,薇薇的小手紧紧地拉住了他,搂住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蹭在他的耳际,低语,“池华,我现在穿的就是曾经想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池华的心跳骤然加速,修长的丹凤眼,闪过一道异彩。这样的暗示,他怎会不懂?热烈的视线,巡视着那件纯白的丝质睡衣,简单又不挑逗的款式,穿在薇薇身上,看在池华眼内,却流露出纯真诱惑的味道。他忍不住伸出手,温暖的掌心,顺着白色睡衣的曲线,轻轻爱抚,每抚过一处,薇薇的肌肤就漾出一层淡淡粉红。

    他一个长手,便将她整个揽入怀中。薇薇在他怀中颤抖,池华觉得心动又心悸,他低头,拂开她腮畔的发,亲吻她的耳朵,她的脸颊立即又热了。池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专注地凝视着,心跳飞驰。

    “我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可以现在就收下吗?”池华的声音,因为紧绷的欲望而有些低沉。

    他低沈醇厚的嗓音,薇薇听得怦然心动。她脸红地望着池华,软软的指尖缓缓抚过他斜飞入鬓的眉梢,然后,几不可见地轻轻颔首,肯定回答。

    蓦然,薇薇只觉眼前一黑,唇瓣乍热,池华热情的唇强悍地覆上她,给她一个长久的吻。这一刻,池华再也不想按捺自己对薇薇的渴望。他那秀丽的丹凤眼,带着喜悦轻轻上挑,黑眸深邃,因着渴望而晶亮有神,而薇薇脸上恍惚又愉悦的神情令他不禁露出微笑。

    池华深情地伸出手,略略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薇薇那因亲吻而变得湿润艳红的唇瓣,薇薇低喘一口气,软软地倒向床铺,他立即顺势压住她柔软的身体。

    世界彷佛也在这一刻倾倒,空气中弥漫着情动的芬芳。无需言语,他们用同样热情的一双眼眸说着最动人的对白,他倾诉着对她的深情,她的反应是对他的悸动。

    当他终于一个挺身充满她时,薇薇痛呼出声,眼角渗出泪水,痛与快乐一起袭来。池华的唇随之寻找到那晶莹的泪水,轻柔吮吸,眸光专注,深情地说,“Vevay,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而他的声音因激情而变得沙哑低沉。薇薇晕眩,无助地攀着他光滑的背脊,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如此大胆热情,却又感到暖尽心底?唯有他!“池华,我也爱你!”

    池华贪婪地把这些年囤积的寂寞和思念,深情而毫无保留地倾诉在薇薇的身上。直到他们紧紧交缠,一起到达最高处,在那纯净空白的,极致愉悦的瞬间,他们的身体紧贴得仿佛没有空隙,连结一起,颤抖着,被巨大的快乐吞噬。

    暖黄色的灯光柔柔地撒落,照亮了静静躺在地上的纯白睡衣,也熨暖了床上深情相拥的两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十七岁(番外)

    和我跳舞吧,白色的海边的沙,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

    **************

    那是份陌生的礼物。

    盛夏的午后,薇薇坐在东海岸公园的长椅上,将视线停留在手里拿着的礼物,看着看着,思绪却慢慢沉淀到最深处。

    两个多月前,薇薇告别父母,来到了新加坡,开始了孤身在异国他乡求学的生涯。而今天,是她的十七岁生日,也是第一个没有父母和熟悉的朋友在她身边的生日,本该有些孤单的生日,却因为这份陌生的礼物,添上了神秘猜想,和朦胧的喜悦心情。

    这份礼物是一块拼图,拼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粉红色玫瑰,而拼图右下角,有三个字母的署名:L.X.Z.薇薇觉得这朵粉红色玫瑰似乎珍藏了某种回忆和思念,仔细地看着那块拼图,薇薇的脑海中浮现了家中的餐桌上的花瓶,总是插了一朵玫瑰的细长花瓶,而那后面隐隐露出爸爸妈妈的慈祥笑容,以及满屋的幸福温暖。

    想起了爸爸妈妈的薇薇,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思念。只要耐心地将一块块的拼图准确无误地放对位置便能完成一幅美丽的图画,但是,回家的路,需要多久才能拼出来呢?

    夏日的微风吹过,风卷着白云,舒展自如,而浪花也惬意地追逐着前方,闯入白色的沙滩,缓缓地不肯退去。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鱼尾狮这样的生物嘛?”一个醇厚的男子声音在薇薇耳边猛然响起,拉回了薇薇的沉思,她侧转脸,眸光猛然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闪着温暖的神采。原来,不知何时,长椅的另一侧静静地坐了一个男子,白色的棉质衬衫因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抖动,浅浅地勾勒出男子的修长身形。

    也许是男子的声音太醇厚,也许是男子的眸光太温暖,薇薇竟下意识地回答这个陌生人的问话,“我不知道。”

    “很久很久以前,一次偶然的邂逅,一头狮子爱上了一条生活在海里的鱼,他想要和她长相厮守,于是,他去求巫婆,求了整整一百天,巫婆终于同意施法,用他健硕的四肢换了一条鱼尾。满心欢喜的他,以为就可以游到大海最深处,找到他的心上人,却在纵身跃入海中那刻才意识到,他没有腮,不能像鱼那样在海中呼吸,即使那样,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沉入海里,想着能再见心上人一眼也心满意足了。可是,大海的波浪把它送回了岸边,他还是没能再见到他的心上人。狮子苏醒后,又去求巫婆,求她再给他一个鱼腮,向来心硬的巫婆也被感动了,用水晶球给他看了那一百天所发生的故事,原来,鱼儿也曾日日夜夜浮在海岸边,却苦等狮子不来,连日的爆晒使她脱水,她的亲人救她回去后,设法消除了她那段和狮子相爱的记忆,如今的她已经和她的青梅竹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看完这一切,狮子沉默了,而巫婆说,她给狮子两个选择,一个是,她可以唤醒鱼儿的记忆,也可以给狮子鱼腮,让狮子去寻找鱼儿;另一个是,给狮子消除关于鱼儿的记忆,然后把他的四肢还给狮子,让他重新变回一头雄壮的强狮。”

    陌生男子的娓娓述说,伴着清新的海风,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感觉。薇薇听得入神,不防陌生男子突然停下问她,“如果你是狮子,会做哪个选择呢?”

    薇薇一愣,将视线投入不远处的蔚蓝大海,想了想说,“两种选择,似乎都不好。前一个,成全了狮子和鱼儿的爱情,可是,鱼儿身边的青梅竹马该怎么办呢?他的爱情也很珍贵呀。后一个,委屈了狮子和鱼儿的爱情,那样深刻的感情,如果被两个人都遗忘了,该有多残酷?所以,我不知道选哪个好。”

    陌生男子的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深邃的眸光,映在阳光下,奕奕闪动。他凝视着薇薇,继续说完他的故事,“狮子听了巫婆给他的两个选择后,也想了一会,最后他决定,两个都不选。然后,他又和巫婆做了一个交易。他愿意以狮身鱼尾之形永远守护这片大海,而他自己会守着他和鱼儿的爱情记忆,等着鱼儿轮回转世,在下一辈子,让巫婆把他变成鱼儿的同类,让他找到鱼儿。巫婆答应了狮子的要求,从此,这片大海,有了鱼尾狮的守护。”

    薇薇轻轻地笑起来,其实,她是知道新加坡的鱼尾狮的真正来历传说的,课堂上老师也有讲过,可是,这个蓝天白云的午后,陌生男子口中的传说却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这个传说才是真实存在过的。

    陌生男子看见,薇薇笑起来,鼻尖漾出了细细的波纹,他也微笑起来,抬起头看着天空,金色的阳光从白色的云间透出,明亮而干净,就好像天空明白自己的心情一样。

    片刻的沉默,流转在两人之间,可却不见厚重,只觉静谧。

    薇薇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个陌生男子毫无戒心,可是,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自由地呼吸着,轻轻地告诉她,那个陌生男子很温暖,很亲切,有种熟悉感。于是,她也就顺从了自己的第六感,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离开。

    “你会溜旱冰嘛?”陌生男子再次打破沉默,望着薇薇,眼神闪耀。

    “会一点点,但是不是很熟练。”

    “那不如今天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教熟练。”

    薇薇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到陌生男子从长椅边上拿出了两双溜冰鞋,带着和煦的笑容,递了一双到她面前。

    薇薇怯怯地接过,却还是有些踌躇,慢慢吞吞地穿上,而系鞋带的动作却有些凝滞迟缓。恍神间,陌生男子已经半蹲在她面前,微仰着头,专注看她,微笑着说,“我帮你系。”

    不待薇薇反对,他已经低下头,抓着溜冰鞋的鞋带,为她一圈圈细心扎起,薇薇的脚有些瑟缩地后退半步,却丝毫没影响陌生男子的动作。心轻轻一缩,一股奇妙而陌生的情漩,在薇薇心中慢慢荡漾开来,分辨不出有几分甜意。

    为薇薇穿好溜冰鞋,陌生男子也迅速地穿好自己地溜冰鞋,然后,站起身,对薇薇伸出右手,“我们一起出发。”薇薇扬起头,耀眼的阳光,让她不由微眯起双眼,用犹豫的眼光看着对方,却只感觉到陌生男子的神情专注而又透着淡淡的喜悦。

    陌生男子只是伸着手,笑着看着薇薇,薇薇难为情的慢慢抓住陌生男子的手。从他宽厚手掌传来的温暖,透过手传遍了薇薇的全身。

    手拉着手,向前滑走,风的速度,滑过耳际。来到陌生国家的不安,思念亲朋好友的寂寞,如潮水般退到了身后,而前方,却仿佛是未知的一切,而身边的陪伴,和掌心的温暖,却让薇薇觉得满心的喜悦和安定,想要欢笑着拥抱未来。

    薇薇第一次知道,夏日里,阳光和微风,都是有味道的,是一种淡淡的香气,会慢慢地往自己的心中沉浸下去,然后变成潺潺的流水,蜿蜒成一道清溪。

    当他们慢慢滑回原先坐过的长椅时,陌生男子放开薇薇的手,背对着薇薇,弯腰打开放在长椅边上的背包,而薇薇声音清脆,“能问你叫什么名字嘛?我的名字叫廖薇薇。”

    陌生男子慢慢直起腰,转过身子,凝视着薇薇,深邃的眸光温柔地宛如晴朗星空,他微弯唇角,划出一道柔情,递出手,“薇薇,这是送给你的,我的名字,叫利贤之。”

    薇薇垂眸,看到一朵清新的粉红色玫瑰握在对方手中,思绪飞转,恍然大悟,拼图的署名:L.X.Z,就是利贤之的缩写吧?!再抬眸,与对方相望,眼神疑惑,无声问着,“为什么会认识我?”

    利贤之微笑着,笑容灿烂地媲美阳光,“薇薇,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就如同那头狮子等待鱼儿那么长久。想要为你送上粉红玫瑰。”

    一颗心乱如鹿跳,又似乎被打开了某个缺口,有股暖暖的液体流出,传遍全身,薇薇轻轻接过玫瑰,在指尖柔柔抚摩,虽然不是很明白利贤之的话,可是,某种意识却又让她没有缘由的心安和愉悦。她抬头,迎着贤之的温柔目光,甜甜地笑着。

    这个夏天,微风吹过的一瞬间,似乎吹醒了一切。蓝色的思念,突然演变成了阳光的夏天,空气中的温暖,近在咫尺,是爱情的感觉嘛?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十七岁,漫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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