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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我就一直被囚禁在石室中,照顾高烧不退的安宓。其间,我跟送饭的小喽罗探听到,安宓的爹爹因为奋力抵抗金钱帮袭击的缘故,结果当场便给活活打死。安宓小小年纪,即使性格再坚忍,也受不了唯一的至亲惨死在自己面前,于是就此一病不起,几近垂危。
??幸好,我瞅准来送饭的大石头四肢发达,但头脑简单,因此制定出一系列计划,骗他替我跑腿买药。
??第一天……
??“石头大哥,我看你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臂力一定也很惊人吧?”我状似无比崇拜地盯着大石头道。
??“呵呵……我大石头就是力气大,身板硬,所以大家才那么叫我的……”
??“哦,别人也都说我的臂力很大呢……不如我来同石头大哥比一比臂力,不晓得你敢不敢?”我笑得极度天真。
??“哈哈,比臂力?小姑娘,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大石头看我像看着个傻子,殊不知我看他,更像是看我砧板上的一坨肉。
??“那咱们就赌一赌吧,看谁能将这块布扔得最高,赌注嘛……就让输的人为赢的人办件小事好了。”
??“行,比就比!”
??然后大石头使了最大的劲,用力向上抛起布片,但布片仅飘舞了一丈多高,便落了下来。我不忍目睹般地摇头叹息,拿起自己那块,三折两折,捏做小小的一团,接着使劲一抛,由于空气阻力骤减,布团直升了二丈多高,方始下落。
??大石头瞧得哑口无言,心里明明清楚,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可嘴上却半句话都讲不出来。末了,垂首一叹,认输了……
??第二天……
??“石头大哥,你整天背着把刀,刀功肯定很厉害咯?”我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还行吧!”大石头学乖了,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其实不瞒石头大哥,我人虽然不大,刀法却也练过两年……”
??“小丫头,你也会使刀?”明摆着不信。
??“不如咱们来比比?这回绝对是真刀真枪地上!”
??“……好吧!”
??我满脸奸笑地端出两浅盆水,“我们就看看谁可以用刀,在不损毁瓷盆的前提下,把水给切开吧!”
??“……”大石头怔怔地瞧瞧水,再瞧瞧刀,陷入了人生之中最大的困惑里。
??我憋住笑,将瓷盆端至石室门口的缝隙处,过半个时辰再端回去,此时盆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冰。我握住大石头的刀,微一用力,刀起“水”分,“水”果然很快便给切开了。
??古代因为没有温室效应,十一月的气候相当于现代一月里的温度,再加上过堂风本就阴寒,水又极浅,所以一试之下立马奏效。
??木立于一旁的大石头长叹一声,苦着张脸乖乖配药去也……
??第三天……
??“石头大哥……”
??“别,我认输,我认输还不成嘛?你什么都别说了!”大石头对我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活似遇见了讨债鬼。
??“咦?我只不过看石头大哥目似流星,炯炯有神的样子,认为你的眼力必定不凡,想同你玩个小游戏而已。”我无辜地眨巴着大眼道。
??“哼……我不信,一会儿你一定又会耍什么诡计,骗我替你跑腿的。”宁死不屈,其情可勉啊!
??“石头大哥,我哪儿懂诡计呀?人家这次是真的想要瞧瞧你们练家子的目力的!”
??我这的确不是诡计,而是魔术。我事先已准备好了道具,三只倒扣的茶杯,等会儿让他猜哪个杯子底下有东西时,只需来个乾坤大挪移,将要猜的物品偷偷藏起,那么无论他猜中哪一个,结果都是输……
??“目力……有了!不如今天我们就来玩斗眼吧?”大石头拍拍脑袋,突然满脸喜色道。
??“斗眼?”好像本姑娘只听说过斗鸡眼啊!
??“呵呵,不知道了吧……”大石头得意洋洋道:“所谓斗眼,便是由两人张大了眼睛面对面,谁先眨眼谁算输!”
??哈啊?原来这就是斗眼啊?那事后倒确实挺容易患上斗鸡眼的……
??此后的比赛结果……啧啧,以大小姐我长期面对电脑屏幕,眼都不眨一下的卓越成就,怎么可能会输呢……
??
??“爹……爹……”安宓的呓语将我自回忆中唤醒,我习惯性地为她换过额前的帕子,却冷不防撞上一双乌黑沉静的眼眸。
??“你醒了?谢天谢地,时姐姐担心死了……”我觉着鼻子酸酸的,半是因为安宓的好转,半是出于对她的歉疚,或许当初我就不应该多管闲事的,那样可能更好吧……
??“时姐姐……我,我这是怎么啦?”安宓静静望了我一会儿,忽然猛地扯住我衣袖,小心翼翼的神情像是怕惊扰到什么美梦似的,“时姐姐,我爹,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小宓,你爹他……姐姐对不起你,都是姐姐的错……”泪倏忽而下,止都止不住。
??“我爹他……怎么了?”
??“对不起,小宓,姐姐今后一定会代替你爹爹好好照顾你的……”
??安宓呆呆地看着我,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半晌,剧烈的颤抖从她身上一直传到我心里,我扑过去抱紧了她瘦弱的身子,与她一块儿放声痛哭起来。
??“嘿嘿……是不是明白自己死到临头了,所以哭得这么伤心啊,小美人?”
??突兀的声音暂时打断了我的哀痛。我恨恨地盯向来人,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哟,小丫头还挺倔,看来不让你见识一下本帮主的手段,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了!”
??帮主屠骄,据说以前是富家公子,在败光财产,走投无路后才加入的金钱帮。仗着他自身高强的武艺,几年后他便杀了原帮主篡得帮主之位。而像这种帮派内斗,只要不波及普通百姓或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官府一般甚少干涉,故此他才会越来越嚣张。
??我琢磨着三天期限已至,莫非杜若玄没拿出五千两银子,所以屠骄恼羞成怒,跑这儿“撕票”来了?应该不会的啊,除非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否则玄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
??“帮主,你真的不想要钱了吗?我死不打紧,可那白花花的五千两银子,你就眼睁睁地看它飞了?”我晓以“大义”道。
??“哈哈……丫头,不妨告诉你实话,五千两银子我已经到手了,至于你嘛……我一样不会放过的!”屠骄面容扭曲的笑脸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堂堂一帮之主居然言而无信?”生平第一次,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恐慌,什么叫惊骇,因为此时的我,一无所恃,没有半点抵抗能力。我现在万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弄个防狼电击棒随身携带呢?触不死他,至少也能烤糊了他吧!
??电光火石间,屠骄已拎小鸡似的,把我提到他面前,身上的衣服也在快速减少当中,安宓哭嚷着试图爬下床救我,挪了没两步却因久病无力,支撑不住地软倒在地。
??我急怒攻心,状如疯妇地死命抵抗。嘴爪并用,拳脚相加,屠骄的双手被我抓出道道血痕,胳膊、下巴上也是牙印遍布。但我更惨,头发凌乱,衣服烂得基本等同于比基尼,肩头青紫一片,双目赤红,精神处于暴走状态……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渐渐地,力尽气竭,我连抬手都倍感困难,屠骄冷硬的身子完全压制住了我,而我昏沉的头脑在彻底晕厥前,想到的竟是:这个世界没有基督教,那我死后岂不是上不了天堂?见不着传说中俊美绝伦的天使啦?亏大了……
??
??嗯,好难受,骨头大概散架了……别扯我,别扯我嘛,让我再多睡一会儿,睡眠不良可是美容的大敌啊!
??“姻儿……姻儿……醒醒……快醒醒……”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感觉真像……
??“真像是唐僧哦……”细如蚊呐的咕哝,刹时让守在一旁的男子神色陡变。
??“姻儿?!你醒了?没事了,姻儿……醒了就好!”
??什么没事?仿佛、似乎、好像……曾经发生过一件不好的事……
??想起来了!绑架,金钱帮,屠骄……
??我猛地睁开双眼,大片白光扑面而至,怎么这么亮?莫非我没死?看来当祸害果然是要遗千年滴!
??“姻儿!”
??多么亲切的声音!多么熟悉的黑眸!我不顾全身的酸痛,如考拉般直接挂到来人胸口。
??“玄……呜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最近的泪水越来越有泛滥成灾的趋势。
??“傻丫头,怎么会呢?”杜若玄淡淡的微笑总能令我回复恬适宁和的心境。
??“可是我……我记得我被……”
??“没有!姻儿,别担心……我和二弟他们赶到时,你才失去意识,所以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那小宓呢?”
??“那个小姑娘也没事,不过她执意要回自己家养病,我便派了个人暗中护着她,由她去了。”
??杜若玄表面上平静依旧,可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我,他在生气,并且是非常非常生气!他深遂无波的眼眸内,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剧烈的风暴,并且随时有着吞噬一切的可能。
??我悍不畏死地试探道:“金钱帮的那些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你希望我怎么处理?”杜若玄不答反问。
??“我?”哼哼,当然是希望他们生不如死啦,谁让我身为女人这种最擅记仇的生物呢!可惜没敢说出来……
??“太子他……他将金钱帮一干人等押进了府衙,说要亲自审问。”杜若玄俊眉微蹙,对原本应当由他“审问”的活儿被太子抢去而相当的不豫。
??干得好,紫轩!我没发觉杜若玄微妙的情绪变化,只顾在心里山呼万岁,因为我知道,紫轩折磨犯人的手段绝对能媲美满清十大酷刑!呵呵,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出来混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还滴。
??我敛起笑意,调整了一下坐姿,偏首故作郁郁道:“玄,你不会再躲我了吧?”
??“我并没有躲你啊,这些天我都在处理太子那边的事,他也答应我暂时不会勉强你进宫了。”杜若玄扳过我身子认真地解释着。
??虽然不清楚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条件换得了我的自由,但想必代价不小,他整个人明显消瘦许多,为了我这个惹祸精大概是操碎了心吧!
??双手攀住杜若玄的脸颊,我向他致以最诚挚的感激之吻。
??良久……
??我笑眯眯地偎在杜若玄怀里,忽然想起另一事:“对了,那天跟踪我的侍卫是谁?是你派来的?”
??杜若玄把玩着我的发丝,轻轻在我耳边道:“杜荣吗?他确是我的侍卫,我看你最近时常出府,所以命他暗中护你周全,这次也幸亏得他及时回府通禀,我们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金钱帮的老巢。”
??是他呀!早前在西街的集市上见过一面,我记得他神出鬼没的身手,还有……他对某人的不同寻常!
??呵呵,正嫌闷得发慌呢,看来终于可以找点乐子解解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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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荣,荣大哥……我是时姻,我可以进来吗?”我特地挑选了一个晴空如洗,日暖风和的早晨,带上礼物,来慰问伤势不轻的杜荣。
??他那天以一敌四,拼死相护,重伤之下才不得不回府搬救兵,却在勉强汇报完情况后不支倒地,一躺便是十多天,因此,于情于理我都得要好好“答谢”这位救命恩人的。
??“姻儿姐,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在外头等你吧!”蓝衣娇俏的少女忸怩着细声道。
??“镜儿,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独自同一名单身男子共处一室呢?你就行行好,陪陪我嘛!”唉……睁眼说瞎话还不脸红,真是佩服我自己啊!
??“那,那你快点哦!”
??“放心吧,我说完几句话就走。”
??推开房门,简单质朴的陈设一目了然,虽不精雅,却也干净利落,一如他的主人,实用性极强。
??“时姑娘?你怎么……”杜荣半靠在床上,当目光投向我身后时,苍白的脸色倏然泛起诡异的粉潮,左颊的细疤勾勒出暧昧的曲线,红艳动人,“镜,镜,镜儿姑娘……”
??我心里笑得直打滚,表面还得装作没看到,用略带愧疚的语气对他说:“荣大哥,都是我害你受的伤,我今天是来给你赔不是的,对不起呀!”
??“不,保护时姑娘是我的任务!更何况,这次也是因为杜荣保护不力,才会让时姑娘身陷险境的……”杜荣面对我说起话来,那叫一个流畅。
??“无论如何,我都得报答荣大哥的救命之恩,所以姻儿特地备了份小礼,请荣大哥笑纳!”我走近床头,伸手塞给杜荣一个小包袱,以“你要敢拒绝,你就死定了”的眼神,温柔地凝视着他。
??杜荣打了个冷颤,惊疑莫名地解开布包,里头是件深蓝色缎面披风,袍角还绣了枝白梅。
??“我的女红不好,是让镜儿妹妹帮忙绣的梅花,荣大哥可还满意?”我笑盈盈地问道。
??杜荣捧着披风闻言瞬间愣成一根木头,只懂得发呆了。
??“莫非荣大哥不喜欢这份礼物?”我故意扬声失望道。
??“不……不……喜欢,我喜欢……”杜荣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赶紧解释。
??真够纯情的,我邪恶地眯细双眼,凑近他压低嗓音道:“喜欢什么,是喜欢披风呢?还是……镜儿呢?”
??杜荣像被火烫到似的,面上神色数变,偷眼瞧了瞧镜儿,见她并未注意到两人的谈话,方才松了口气,微红着脸低首呐呐道:“我……我都喜欢!”
??哇!榆木疙瘩开窍了,勇气可嘉,孺子可教呀!也不枉我掺和一脚,硬是要乱点鸳鸯谱了。
??“既如此,为答谢荣大哥,姻儿便替你牵一牵红线吧!”我诚恳地眨巴两下明眸,小小声道。
??“时姑娘……不,不用……”
??“不用客气是吧,不客气,不客气啦……那我改天再来探望荣大哥,顺便详谈,告辞啦!”
??说完,我敛裾行礼,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转身拉起镜儿就同她携手一块儿离开了。
??
??此后数日,我几乎每天跑去“骚扰”杜荣,名义上是为了将他塑造成人见人爱,神见神睐的超级好男儿,实际上是……因为我近来穷极无聊嘛!
??杜荣很清楚,镜儿虽然不讨厌他,但也不喜欢他。我心里更明白,镜儿其实一直都暗恋着杜若玄,碍于身份低微,故而她只能把爱意深埋心底。我此番想方设法撮合她与杜荣,也算是别有用心,顺便为自己扫除了潜在的情敌。
??要彻底改造杜荣,首先需要对其形象、气质、身材、能力、品德、性格及财政状况进行一番综合评价,确定改造的难度,以满分35分而言,我给他23分,勉强合格了。
??当然,我心里也有悄悄地替杜若玄他们打分。不是我臭屁,玄各方面俱是最优秀的,给他满分亦不为过。小微子嘛,除了嘴巴吐不出“象牙”外,33分还是有的。双双美则美矣,就是个性上比较“特别”,32分差不多了。至于紫轩……一想到他我就起鸡皮疙瘩,脑电波自动自觉地便将他屏蔽在外,那个人算我不认识。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将杜荣从头到脚,彻底改造一番了。他的个子虽说不高,但好在体形瘦长,穿剪裁合体,较为修身的袍子,便能很好地突显练武之人挺拔健美的身材。
??令我苦恼许久的问题却是,杜荣的气质偏于阴沉,再加上他左颊的细疤,使他透出股凶煞的感觉,不易亲近。应对方案除了用化妆术修剪、突出他双眉及眼眸干净澈亮的视觉效果,以转移旁人在其伤疤上驻留的视线外,还有就是教他学会如何微笑。
??笑仅三分,过则轻浮,欠则不觉,只有那样才能最好地缓解面部曲线,形成平易近人的柔和度,不过在火候的把握上极难控制,故此我下了“懿旨”,命杜荣每日对镜练习半个时辰,十天后我再验收成果。他起先不以为然,等我抬出镜儿连哄骗带威胁后,这才不得不遵从,也不知腹诽了我多少次,方认命地回去努力扯脸皮。
??最后一项任务是纠正杜荣一面对镜儿便犯结巴的毛病。紧张过度非但会给人留下别扭、不自然的印象,还容易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不过关于这一项,杜荣是完全没救了,N次“巧遇”镜儿搭讪失败后,我也只得无奈地宣告放弃。好在纯情有纯情的优点,大男孩的羞涩没准还能唤起镜儿心底隐藏的母性呢!
??经过我小半个月的折腾,崭新的杜荣终于在我的魔爪下诞生了。跟之前阴郁、不起眼的小侍卫相比,如今这个长身玉立,双目炯炯,明朗亲切的男子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变得颇具魅力和吸引力了。
??我心花怒放地望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成就感如潮水般将我吞没,想不到我时姻在改造型男方面,居然还有两把刷子嘛!将来如果没地方混了,开间美容整形医院也不失为一条绝妙的出路啊!
??“时,时姑娘,你能不能别那么盯着我?我心里发毛……”杜荣竭力回避着对面贼亮贼亮的眼神,感觉怎么像是遭遇饿狼了呢?
??“荣大哥,我的工作可都完成啦,剩下的求爱三步曲就全凭你自己自由发挥了,我最多负责牵个头,送个信什么的,加油干吧!”
??所谓求爱三步曲,即泡妞三招:一是眼见为“实”,让杜荣经常在镜儿面前不经意地出现,以增加其存在感,使镜儿不能忽视;二是鱼雁传情,用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情书,来打动佳人芳心,但不可署名,神秘的魅惑往往会更引人入胜;三是死缠烂打,在真情告白后若镜儿依旧不愿接受他,那再接再厉,不死不休的追求,便成为一项终生使命了,古话不是也说:烈女怕缠夫,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滴水穿石,守得云开见月明嘛……(抹把汗先!)
??“我……尽力吧……”杜荣暗自嘀咕:不晓得那个加油又是什么意思?估摸着不像好话,真是奇怪,为什么少爷们的眼光都如此特异,全喜欢这个整死人不偿命的姑娘呢?
??我一无所觉地继续欣赏眼前的作品,近几天听府里丫鬟们私下里喁喁细语,谈论的多半是荣侍卫变得英气逼人,温和开朗了,一定是正在恋爱的结果。被他喜欢的女孩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撞大运了,谁不晓得荣侍卫现在可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刚提拔为诸卫副统领,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殊不知那幕后英雌恰是姻儿我,哦呵呵呵呵……
??“咳……时姑娘,我先告辞了,你……你多保重!”杜荣再也受不了满脸扭曲的某人,多待上一秒恐怕自己就要崩溃了,年纪轻轻的怎么某些人的神经便已失控了呢?想想真叫人寒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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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青山换玉尖,了无尘翳半痕兼。
??清晨推窗一望,入目处银装素裹,细雪皑皑,不知不觉中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好像在哪本韩剧里听过,说初雪的时候表白的恋情如果被接受,那相爱的两人便将获得永远的幸福,我要不要跟杜若玄再来表白一次呢?最近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隐隐有些不安的说……
??犹豫着踏雪踱至慕秋园,正遇上镜儿出来扫雪,一问之下方才知道,杜若玄、杜若微陪同太子一大清早便出府办事去了,害我担了半天的相思,没得说,我还是乖乖地探望安宓吧!
??安宓现住在青岚、青黛那边,是我拜托她们代为照顾的,毕竟安宓才十二岁,自己一个人住凶宅我也不放心,若不是杜府对人员进出管理甚严的话,我早把她接来我这儿了,她现在可是我心爱的小妹妹,前些日子我们已经正式结拜了。
??雪瓣零落纷扬,絮絮洒洒,我换了身烟霞色纹锦对襟长裙,外罩银白翻绒披风,撑着把伞施施然而去,一路上颇为自得地臭美,我这副模样应该也算是标准的古装版丽人了吧。于是,抬头挺胸,我完全忽略掉路人狐疑的目光,腰扭得越发青蛇起来。
??但令人发指的是……
??“哇!姻妹妹果然最适合穿这身衣裳!”
??“对呀,瞧她那身段……活脱脱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嘛!”
??“喂喂,够了吧,你们俩,为什么替我做男装?”幸亏今天安宓不在,否则她铁定以为新认的姐姐有易装癖!
??呜……我可怜的长裙!披风!纸伞!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的?银灰色云纹修身锦袍,配以白裤雪靴,银冠玉簪,铜镜里那个风仪楚楚的俊秀少年还是我吗?感觉浑身不对劲。
??“姻妹妹,哦不,姻公子,你觉得我做的这套衣裳如何?”青岚挂着温柔的笑意,姿态妩媚地伸出纤纤玉手搭上我肩头。
??我皱眉噘嘴,不屑道:“敬谢不敏!”
??青岚勾住我胳膊,无视我杀人的目光,轻笑着似撒娇般呢喃道:“姻公子的话太伤人心了,岚儿为你数宿未眠,你怎能如此无情呢!”
??“好啦,岚姐姐,我投降,我服输,你做的衣裳是天底下最好的,行了吧?别玩我啦!”她那演技逼真地可以拿奥斯卡,害我连脚底心都寒了。
??“呵呵,瞧你说的,岚儿只希望姻公子每回在我这儿都这么穿着而已,谁让岚儿喜欢你呢!”说罢居然还蹭向我颈窝。
??我杵在原地,深刻体会到嫖妓的感觉了,原来竟会——让人想吐!
??“姐姐,你看姻妹妹吓得脸都白了,你就别再耍她啦!”青黛拉开化身牛皮糖的青岚,美眸薄怒微嗔。
??“我不是给吓得,是给恶心的好不好!岚姐姐,你若要存心赖饭,直接说一声嘛,其实我吃得又不多……”
??恢复正常的我摇头晃脑,故意把意思曲解到吃饭上,因为她们清茗楼的茶点实在是鲜香味美,光想便能令我食指大动,故而我每次来都会趁机狠搓一顿,让青岚、青黛好一通大出血。
??“呵呵,晓得了,今儿管保叫你吃个够,省得老以为我们俩姐妹小家子气呢!”
??正当青岚甩了两棵秋天里的菠菜给我时,外头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位四十来岁,略显福态的中年人匆匆赶至。
??那名中年人叫财叔,是清茗楼的副掌柜兼账房先生,我曾见过他两次,也知道没要紧事他从不离开柜台。
??果然,他一开口便道:“小姐,楼里来了个吃白食的小姑娘,她扬言要钱没有,但可凭异术为本店免费看一趟风水,或是解一回灾厄。我瞧她年纪尚小,不忍心送官,因此特来请示小姐们的意思……”
??吃霸王餐居然还吃出花样来了?奇闻啊!我得去看看,是谁那么富有创意!青岚、青黛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三人跟随财叔,几个转折便已来到店内。
??清茗楼规模虽不大,但布局上独具匠心。上下两层均以巧妙手法分隔出一间间雅室,供不喜吵闹的骚人墨客吟诗作对,静静品茗。事发处便位于二楼临窗一间视野极佳的包厢。待我们赶至,那名白吃白喝的小姑娘仍靠着椅背一脸饕足,还不停地打饱嗝,舒适惬意的神情倒像是待在自家的饭厅内。
??“姑娘,你小小年纪怎么学人吃白食啊?”
??我瞧那女孩子也就十四岁左右,相貌绮丽,轮廓略深,小麦色皮肤泛出自然健康的光泽,一头乌发扎成两根发辫,随意地垂在胸前,印花彩绘服饰不像太粱国所有,倒有点像千湖国水寨少女的装束。
??“你是千湖国的人?”我不由脱口问出声道。
??“是啊,我是出来修行的,结果盘缠用尽,没钱吃东西了。路过这家店我闻到菜香,一时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少女轻脆的嗓子带点模糊的鼻音,但听起来却格外娇憨,“不过,我虽然没钱,但略懂相术、风水,可以替你们消灾解难,逢凶化吉的!”
??“相术?”说实话,我不太相信那鬼玩意儿,或许是由于现代整容的人太多,隔上几日便能面目全非了,仅凭一张脸哪儿做得了数呢?
??“你不信?”少女嘴翘得老高,探手抓住我右掌,闭目凝神片刻后,又睁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我,好半晌才嘟囔道:“奇怪……你的命数运程我推算不出,好像,好像命程的轨迹被打断了似的……”
??“这也没什么,大概是因为我的命运比较坎坷吧……”我淡淡地抽回手掌,对她那句“命程的轨迹被打断”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心旌动荡。莫非她果有异术?
??“小姑娘,你别再装神弄鬼了,我只要你留下来干活还债就行,我们这清茗楼可没有吃饭不付钱的规矩,你明白吗?”青岚斜睨向那名少女,神态语气皆有不容忽视的强势,竟如同变了个人一般,看得我莫名诧异。
??“干活?嗯……可我不会干活啊,不如……我替这位公子当护卫吧,我的功夫不赖哦!”
??“公子?护卫?”我愣了半秒方才醒悟到,原来自己穿的是男装,我险些给忘记了。但那名少女不是自称会看相吗?难道她还瞧不出我是个女的?
??“公子,你长得可真俊,叫什么名字呀?成亲了吗?还有……我叫小妖,以后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行啦!”小妖自说自话地蹦到我身侧,揽住我右臂,笑得明媚如花。
??“小丫头,你放手啦!姻公子可是我的人!”青岚的话吓得我差点咬到舌头。
??“姻公子?原来你叫姻公子呀……你不愿意小妖当你的护卫吗?那……小妖当你的丫鬟吧?”
??“小妖,小妖,我说你是小妖精才对,我们姻公子不需要什么丫鬟、护卫啦!”青岚勾住我左臂,同小妖吵得不可开交,不知情的乍一看,真会以为那二女是在为了我这么个小白脸而争风吃醋呢!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两个跑题了啦!现在不是争谁的皮肤嫩,谁生得漂亮,谁又是小不点儿之类问题的时候啦!你们的声音太大了,想引起外面客人们的围观啊?”我双手成“一”字型平展,左右两边各被一位野蛮女友用劲拉扯着,“求求你们松手好不好?要拔河能不能换根绳子先?”
??“不行!”
??“不行!”
??很好,还真有默契啊……我额上青筋抽搐,忍不住暴喝一声:“那就干脆拿把菜刀劈了我吧!”
??四周一片寂静,是我的话生效了吗?抬眼瞧去,众人的目光却不是看向我,而是越过我头顶,瞪住门口。我好奇地回头一望,MyGod!不该来的全到齐了,杜若玄、杜若微还有紫轩,一个都不少!
??杜若玄幽深的眸子里写满无奈,杜若微想笑又尽力地憋住不笑,紫轩一如往常,慵懒而散漫,只是让我有种猎物被盯上了的糟糕感觉。
??唉……眼前这究竟算是哪门子的事儿啊!那头是爱慕我的男人,这边是爱慕我的女人,那我算是爱慕我的男人的女人,还是爱慕我的女人的男人呢?我晕了……
??“杜大少爷,关于那个交易我现在能否反悔呢?”紫轩惑人的嗓音于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悠悠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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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兽衔香铜炉燃起的细烟,回环缭绕,香雾阵阵。我默坐于桌前,恍惚中陷入了记忆的漩涡。
??清茗楼内,紫轩用他惑人心志的声音对杜若玄说:“杜大少爷,关于那个交易,我现在能否反悔呢?”
??接着,除去小妖,满屋子的人全刷白了脸色。
??奇怪的是,理应只有我、杜若玄和杜若微知道交易内容,此刻方会猝然变色,可为什么连青岚、青黛都怔忡失神了呢?隐约中我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甚分明……
??“太子说笑了,您是储君,一言九鼎,又怎会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呢?”杜若玄的神色平静无波,讲出来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紫轩不置可否地笑笑,径直朝我落落走来,于我仅半步之隔后停下脚步,貌似深情款款地俯身凝视着我,“如许有趣的人儿,叫我怎生割舍得下!”
??我遍体恶寒,他还真敢说,可惜惹上了本姑娘,算你倒霉!
??“错蒙太子抬爱,小生不胜感激,只不过……小生自幼习读圣贤之书,断不能亵渎了先人遗训、教诲,成这伤风败俗之事。”我边说边摆出一副沉痛、扼腕的模样,倒像是为太粱国的将来忧心忡忡似的。
??紫轩愣在当场,看了看我的衣着,继而放声长笑,震得我耳鼓蜂鸣。杜若玄面容清冷,杜若微则望着我直摇头,我知道这样一来,紫轩对我的兴趣或许会越来越浓,但我就是心里头有气,憋着难受。
??“姻公子说得对,两个大男人还……还那样,怎么可以呢!”小妖昂首怒视紫轩,正义凛然地让人发噱。
??紫轩狭长的凤目里寒芒微湛,我立马替小妖捏了把冷汗,她这是来蹚哪门子浑水啊?紫轩对我或许还能容忍几分,换做其他人……那就难说得很了。
??青岚、青黛飞速对视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一左一右挟住小妖,说要带她下去熟悉熟悉工作,小妖求助般看向我,我估摸着她还是离开比较好,于是决定举头望明月,装没瞧见。
??厢房内又只剩下我、紫轩、杜若玄和杜若微了,气氛一时变得尴尬起来,我咬咬唇瞄一眼紫轩,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跟他耗到底。Who怕Who?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终于,紫轩懒懒地斜睨着我发了话,“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欢迎你给我更大的惊喜!”
??说罢,当先拂袖转身,风仪优雅地噙笑而去。
??
??“姻儿,姻儿!你是不是又走神啦?”杜若微抬手在我眼前来回晃荡。
??“我哪有?你刚刚是在说太子那儿恐怕不容易对付,而且宗亲们对你大哥很不满意,认为把我交出去才是最为妥当的解决办法,对吧?”
??“事情没二弟讲得那么严重,我可以应付。”杜若玄淡淡的语气包含着无比自信,然而他削尖的下巴却看得我心底隐隐抽搐,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揪紧一般。
??“唉……我真的很祸水哎,每次都会惹上大麻烦,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姻儿!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我和大哥是不会让你离开的!”杜若微打断了我莫名的颓意,我猛地一惊,不由为自己这消极想法感到错愕,从何时起我竟有了这种念头?
??“你真那么想?”杜若玄清俊的容颜骤然变得冷肃冰寒。
??“不……我只是担心,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我看着杜若玄深遂难测的双眸,急切地辩解道。
??“姻儿,我不会再逃避,希望你也不会!”杜若玄绷紧的表情渐渐松缓,语气也柔和起来。
??我点点头,有他这句话我便不枉穿越千年时光,投身于这片莽莽红尘中了。
??“咳……姻儿,你知道十二月十六的帝君寿诞吗?”杜若微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帝君寿诞?是皇帝生日吗?”我来了兴致。
??“不,那天是紫尊帝的祭典之日,全国上下都要接连庆祝三天,沧浪府也不例外。除了焰火大会,放灯许愿,彩龙游街外,上安街的大广场还要搭戏台,唱上三天呢!”杜若微得意地笑道。
??“唱戏?”昆曲?京剧?黄梅戏?我对这里的戏曲没有一丁点儿概念。
??“是呀,莫非……你没看过戏?”杜若微望向我的目光算是同情吗?
??“没……”我还同情你没看过电视、电影咧!
??“那今年我陪你好好瞧瞧,上安街选唱的戏目可都是由府里安排的……对了大哥,今年我们要请哪个班子过来啊?”
??“去年的咏庆班不错,明天你就让吉叔照去年的安排准备吧。”吉叔是府里的外务总管。
??“等等,我有个主意!”我念头一转,插口道:“老是看同样的戏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我给你们换换口味!”
??“哦?那你是要来点新鲜的?”杜若玄似乎一眼就堪破了我心中所想。
??“Bingo……大少爷何不交给我去办呢?保证极具新意,绝无雷同!”我谄媚的笑容灿若春花。
??“这帝君祭典可非同寻常,你得先把你的想法跟我们说说才行。”杜若微的好奇心显然也给吊了上来。
??我眯细双眼,朝他俩勾勾小指,待三个脑袋凑近后,方才嘀嘀咕咕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
??
??接下来的几天里,为恭送太子一行回都,又是全府总动员,所有人围绕着他忙得天翻地覆。
??但不知道是不是杜若玄的交涉起了作用,反正紫轩之后便没再出现过,我心里谈不上失落,可总有些别扭。幸而帝君祭典迫在眉睫,我忙于联系人手,编排节目,布置戏台,很快就将这茬儿抛到爪哇国去了。
??十二月十六转眼即至……
??由于上安街的大戏要等酉时才正式开锣,所以我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约了一帮姐妹淘上西街shopping先。
??好在太粱国民风甚为开放,我们一帮年轻女子结伴出游,却也不显招摇,因为整条西街熙来攘往的,几乎全是青年男女,连深闺中的小姐,多半亦借此机会出门寻觅命定的良人了。故此我得出结论:这三天内私定终生的比例绝对是全年最高的。
??安宓、镜儿、梨香毕竟少女心性,一看那么热闹,也跟着兴致勃勃,容光焕发起来。特别是自从父亲过世后便再未笑过的安宓,脸上竟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不得不令我叹服,这帝君祭典的魅力确实不一般呐!
??我们来得早,灯会、庆典尚未开始,不过零零散散的小摊贩大多已摆出各式货品,竞相售卖。随着人群兜兜转转,逛了大半个时辰,我手里仅多了两包梅花糖,镜儿与梨香倒是人手一大袋,收获颇丰。
??“小宓,你想要什么呀?”
??“姐姐,我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出门前我就说过要给安宓买件节日礼物,叫她自己随便挑的,只是一路逛来,她没跟我要任何东西,小小年纪便早已知晓生计不易,懂事得让人心疼。
??“其实……姐姐没你想得那么穷啦,不用替我省钱。”我咬着耳朵,偷偷对她道。
??安宓捂上嘴巴,学我的样子轻声回了句:“姐姐的钱要留着做嫁妆的,还是省着点用吧。”
??我晕,她想得可真够长远的,鄙人自愧不如啊!
??梨香是顺风耳,早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一会儿才抹抹泪花,拍拍安宓道:“你姐姐确实挺有钱的,她可是《时尚》的老板,现在各地印刷局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她呢,谁让这杂志如此畅销,太粱国双都,九城,三十六府的女子,有哪一个不知道《时尚》的?”
??我暗自摇头,悔不当初啊!梨香和镜儿是少数几个晓得我这层身份的人,但梨香属于移动传声机,指不定这事儿已经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众所皆知的秘密了。
??梨香瞧我懊恼沮丧的模样,忙堆起笑脸,“姻儿姐尽管放心,我从未跟其他人提及姻儿姐办《时尚》的事,也只有当着咱们自己人的面,我才拿出来说说的。”
??我心里腹诽了无数次,面上还得故作释然道:“我相信梨香妹妹就是了,反正我这个副业也并非见不得人。”
??“姐姐,《时尚》真的能卖大钱吗?”
??安宓会好奇不是没有道理的,最近《时尚》刚一上市便会被抢购一空,销售情况好得出奇,预订量也在成倍往上翻。另外,因其独特的创意和新颖的版式,除了我本人外,再没旁人设计得出相似类型的杂志了,想要盗版更是谈何容易。故此太粱国各地的私人印刷局都想承印兼贩售《时尚》,我从这边的六个销售点上,亦先后接到数十封要求同我见面洽谈的信件,目前正在积极接触、筹备当中。
??“小宓不必担心,姐姐肯定能连你的那份嫁妆也一并赚到的。”我冲她眨眨眼睛,揶揄道。
??“姐姐……”安宓俏脸嫣红,赶紧转移话题,“我听岚儿姐姐说,你排的戏可感人了,今晚你会亲自上台唱吗?”
??“想看姐姐上台唱戏?”
??“嗯,姐姐这么厉害,唱戏也一定很好听!”安宓明亮的眼里满是崇拜。
??我沉吟片刻后作出了决定,“既然我最可爱的妹妹有令,做姐姐的当然无所不从啦!走,姐姐唱给你听!”
??镜儿、梨香见有热闹可瞧,自然积极响应。一行四人匆匆赶到上安街时,戏台上的灯光、舞美、服饰、照明等等,都已按照我的要求完成了。
??据我之后了解,太粱国的戏剧与我们那个世界的传统戏曲,有些微相似之处,全是以地方的古腔,唱出某段历史或故事,不过太粱国的戏剧基本都是武行,还没唱两句呢,就先干上一架,等一场戏下来,除了精彩的技击表演外,内容统共就那么一小段,空乏无聊至极。
??于是乎,我想起百老汇的歌剧,以及《麻花》系列、《暗恋桃花源》等等舞台剧,试着将这种形式搬来古代,与传统戏曲融合在一起,拼凑出如今这般的新型歌舞剧。
??由于祭典要持续三天,每天的剧目都不能重复,因此我共排了三出戏,今晚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明后天排的《沉香救母》和《白蛇传》,全带有神话色彩,故事性强些,也足够感动人,相信不难被这里的百姓接受。
??梁山伯我原本找了青岚扮演,青黛则饰演祝英台,现在我想亲自出马,少不得同青岚做一番交涉。谁知她不但欣然让出主角的位置,还反倒比安宓更兴奋。
??“姻公子要上台表演,岚儿真巴不得呢!只不过这戏服恐怕要不合身了。”青岚就比我矮半个头,衣服勉强凑和一下应该还能穿吧?莫非她……
??“呵呵,刚巧,前几天我又做了两身衣裳给你,一会儿我让人取来便是现成的戏服了,改都不用改。”
??果然如此!我敢断言,她要生在现代,铁定是cos达人。青黛投给我同情的一瞥后,便任由青岚随意摆布起我,其余人等通通不遗余力地向青岚发表着个人意见,个人对我造型的意见,结果我就成了调色板兼试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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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场,走位,对台词后,夜色悄悄降临,街面篝火通明,人潮汹涌而至,一年一度的帝君祭典终于拉开了帷幕。
??酉时锣响,戏台前排的火树银花也瞬间点燃,紧接着,空中飘落下七色彩蝶,如雪片般悠然四散,琴声恰于此刻绵绵响起。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
??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默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不论冤或缘,默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一位白衣纶巾的俊秀书生踏歌而来,迎面又与另一位匆匆忙忙的绣衫少女擦肩而过,错身微让之际,两人四目相投,仿佛前生今世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的回眸。
??底下围观的人潮里,惊呼声此起彼伏,如许唯美、直白、浪漫的戏剧,恐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吧!
??背景墙上暗纱拂落,戏台一宽,场面已转为书院室内。数十名白袍书生摇头晃脑,席地诵经,只后排那个相貌俊秀的少年,偷偷跟身旁娇小的同学递着纸条。那位同学笑靥如花,像极了之前出现过的少女。
??然后同窗三载,两情相悦,山伯终于得知了英台原是女儿身,乐音欢娱,风吹馨香,宛若天地皆喜,与之共庆。二人琴瑟合鸣,梁祝一曲缠绵柔婉,如春风化雨,丝丝缱绻;又如冬日暖阳,缕缕融怀。
??蓦然,琴曲破碎,风月不再。背景一幕幕变换,十八相送,马家逼亲,拒婚不成,山伯病逝,英台投坟……
??观剧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带的头,呜咽抽泣之声响成一片,伤感的氛围愈漫愈浓,是女子的几乎全为山伯与英台掬了把同情泪。
??戏台上音乐急转,半空扬洒的白色纸钱如蚕蛹破茧,幻化为七彩蝴蝶,飞扑至山伯坟头。坟裂,那个俊秀儒雅的白衣书生面带微笑,伸手扶起地上的少女。少女清醒,抬眸,两人携手凝视,空中翩舞的彩蝶越来越多,最终一阵轻烟袅袅散去后,坟前的两人均凭空消失,但见漫天彩蝶中多了一双金色羽翼的蝴蝶,似在见证这段至死不渝的爱情……
??全戏终了,场外寂静无声,有幽幽的叹息传来,仿若出自每位观戏者的内心。下一秒,如飓风横扫般的欢呼、鼓掌之声,骤然掀起了阵阵波潮,绵延不绝,直冲云霄,连焰火迸放的巨大轰鸣都被淹没其中。
??我站在后台,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我体内膨胀,像是幸福,又像是失落;像是激动,又像是虚脱;像是畅游于云端,又像是闷窒在海底,截然不同的两股感觉不断冲击着我的内心,一浪高过一浪,我豁然顿悟,原来这就是我想要的,或者说这就是每个人深埋心底的潜在欲望——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姐姐,你,你演得真好……我长大后也能像姐姐这样吗?”安宓的大眼睛又开始星光闪烁了。
??“小宓喜欢演戏的话,我,还有岚姐姐她们都可以教你哦!”对不起啦,安宓她爹,我不是故意引你女儿入歧途的,虽说戏子地位较低,但名气够大的话也能当全民偶像的嘛!
??“嗯,我会跟姐姐们好好学本事的,黛儿姐姐她还夸我有乐伎天赋,古琴弹得很好呢!”
??对了,青黛从刚刚下台起便不见踪影,若是等会儿需要谢幕,上哪儿找人啊?
??“小宓,你看到黛儿姐姐了吗?”
??“她和岚姐姐好像跟着什么人出去了,就一眨眼工夫,我都没看清楚。”安宓皱皱细眉,困惑又好奇的模样。
??我淡笑着抚抚她的脑袋,心里的疑惑却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青岚、青黛两姐妹铁定不是普通歌妓,凭她二人的才貌跟经济实力,没理由还固守于青楼之内,不得脱身,除非是另有目的。
??但利用青楼可以获取的东西很有限,无外乎男人、钱财还有情报。前两样可能性不高,青岚、青黛几乎是不接客的,钱她们也有的是,唯后者利用率最大,如此看来,那个极需大量消息的神秘幕后首脑,身份绝不一般呐……
??“公子,姻公子?果然是你啊,姻公子!”
??后台入口处倏地探进一张绮丽的小脸,我回过神方才认出那是前些天结识的吃白食少女小妖,她便以超音速冲进了我怀里。
??可怜我弱质纤纤,受不住她彗星撞击般地球的冲力,猛地仰面后倒。小妖欲待收势已然不及,结果……
??我俩以极度有伤风化的姿式——唇唇相印,手手互搂,被涌进后台的无数粉丝亲眼见证,并在之后争相传颂为:一段发生在戏子与舞姬之间曲折而浪漫的异国之恋!(太粱国内的千湖少女多为舞姬)
??呜……我发誓,我不是双性恋者啦!谁来救救我……
??“唉……我知道你戏演得好,可有必要每次都在我面前来这么一出吗?”熟悉的调侃适时响起。
??“小微子……废话少说,救命要紧啊!”
??杜若微撇撇嘴,将全身僵硬,神魂消散的小妖自我胸前拉开,我翻身坐起,深吸了口气,小妖的体重沉得超乎想象,再晚片刻,估计我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突破这堆人墙了?”杜若微脸色奇差地扫了眼四周,我瞅瞅塌掉一半的临时后台,不由感叹:真没想到古代的粉丝也这么疯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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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拜托轻一点嘛……疼!”
??祭典结束后,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在杜府侍卫的掩护下,由重重包围住戏台的粉丝堆里逃出生天。待回到自己处所,星移斗转,明月高悬,亥时已过,而白衣涤然,神色落落的杜若玄斜倚窗台,独自候了我近半个时辰。
??“为何不告诉她你是女子?”杜若玄面无表情地托了个白釉瓷瓶,在替我擦伤的手肘上药,听我不住嚷疼,他轩眉微蹙:“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又不会轻功,那种情况下哪儿闪得开呀!对啦,玄,你不是在吃小妖的醋吧?”我抱紧他胳膊,贼忒兮兮地笑道。
??“我是说正经的,那个小丫头对你,对你……”
??“对我动心了是吧?唉……我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机会说啦!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下揭开来讲,对她的打击未免太大了,我准备私下里找她聊聊,顺便再说个一清二楚。”
??杜若玄点点头,将我拥得更紧了些,“姻儿……其实……”
??“什么?”欲言又止的,莫非他遇到了难处?
??“其实,秋墨的爹爹,容家现任家主容还复,昨天来府里退婚,爹已经答应了,只不过……爹他坚持要我改娶秋墨的二妹为妻,以示杜容两家交好的决心,同时也便于稳固和拓展彼此的生意及影响力……”
??“这两年居沂玉家靠着丰富的海产及海上运输,财势声望渐涨,对朝政的涉足愈深,已隐有与杜容两家分庭抗礼的趋向了,长此以往,我们杜家处心积虑谋求的地位恐怕再难维持……”
??我心一沉,杜若玄接着说了什么我压根儿没听进去。他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玄,而他所背负的责任和压力,也不是平凡普通、毫无权势的我可以分担的,我到底能给他什么,能为他做什么呢?答案单薄得可笑,因为除了爱,我带给他的好像只有无尽的麻烦了……
??“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讲这些恼人的事,让你心烦的。爹那边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他也并非不近人情……”杜若玄幽深的黑眸里潜藏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但积压得过多,现在也快到达极限,濒临崩溃了吧!
??我眼眶微热,既心疼又不安,头埋进他怀里,嗡声道:“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你不用那么压抑自己,或许讲出来之后你就会发现,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或许吧……”杜若玄的怀抱温暖如春,可我的心却好似被窗外冰冷的霜雪浸透,堕入了无尽的寒渊。
??玄,我曾经不顾一切爱你的勇气跑哪儿去了呢?为什么我对于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自己,会越来越没有信心了呢?
??
??烟囱,长筒袜,烤火鸡,再加上一棵圣诞树,假如按照原来世界的阳历来算,今天便是铃儿响叮当的日子。最爱热闹的我,此刻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无精打采地缩在翰修园内的杂物间里,独自面壁发呆。
??听说杜若玄断然拒绝了与容家的再度联姻,而被杜家宗亲当众责骂,并表示要废除他杜府继任家主的位置。
??其实杜若玄大可以坦然接受这门婚事,迎娶容二小姐为正妻,待到以后再纳我做妾便是了,毕竟古人俱都如此。但他偏偏知我甚深,我骨子里秉持的一夫一妻制婚姻观念,不经意间仍会流露出来,被他发觉并铭记于心。因此,他清楚地知道,我可以不在乎他婚前有多少未婚妻,却不能容忍有另一个女人称呼我的丈夫为夫君,更加淡不上与其共侍一夫了。
??玄了解我,所以他不强迫我改变,宁愿自己触怒众亲,独自承受一切非议和责难,甚至是失去未来家主的地位,也不想我受到半点伤害跟委屈。可是玄,假如必须要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换取我的幸福,那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呵呵,我看你哪儿是愁啊,明明是懒,躲在角落里偷懒!”明朗的笑声穿透了笼罩在我周围的愁云惨雾,投射进如同六月艳阳般的灿烂光芒。
??“小微子,你已经回来啦?不是说要到新年前两天才赶得回吗?”我潮湿的心情被他一晒,顿时阳光了三分。
??太粱国的新年同样是正月初一,不同的是,这里另有春节,大约在二月初,那是真正的春耕下秧日,还会举办祭典,与新年一样重要。
??“我这不是怕你闷嘛,府里很多丫鬟都回乡过年去了,你一个人,我是说……你一向喜欢热闹,讨厌冷清的不是吗?”
??杜若微原本想说,我一个人又无家可归之类的话吧,不过好在我已经习惯了,现在也极少再梦见那边的家人,以后这必将成为我藏匿于心底某处的一抹伤疤,渐渐被岁月磨平直至完全麻木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看似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模样。
??杜若微伸手拉过我,眉头紧皱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看看你,脸上都沾到灰渣了!”
??“有吗?”抬手蹭蹭。
??杜若微卷起衣袖,仔细擦了擦我的额头,忽而俯身在我颊边印上一吻,害我竟脸红了那么一下下。
??“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哦!”
??“姻儿,几天没见着你,我真的好想你哦,该怎么办呢?我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今后怕也再没别人能如你这般打动我,所以你要对我负责……”杜若微居然用撒娇的语气说出这话。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我板起脸,并不领情地坐回原地,“对不起,你说的责任我负不了。”
??杜若微默默凝立,久到我差点以为杂物间又新增一座石雕了,他才幽幽叹出口气,哀怨道:“每次都这样,败给你了!”
??“知道还来?”
??“唉……为什么你和大哥都是这种一旦认定了某件事,便不再转念的人呢?其实那样会很辛苦,难道你不怕吗?”
??“怕!我一怕苦,二怕累,三怕麻烦,你最清楚了,不是吗?但我又极懒,懒得做任何改变,才会只想着维持现状,一条路走到底的。”杜若微对我而言也很重要,可我仅仅是喜欢他,当他是窝心的朋友,却没办法进一步爱他。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走得累了,不妨回头看看,我会永远等着你的!”
??永远?有多远?或许他此刻的这份心意,能够成为他和我记忆中的永远吧……
??“姻儿,想不想开party?”杜若微蹲下身,恢复他一贯嬉笑的表情,拽了个从我那儿偷师的英文。
??“你,你是说圣诞party?”我愣了半秒后问道。
??“是啊,听你跟梨香提过,所以我在微翠园布置了间屋子,还给你那些个姐姐妹妹们全发了请柬,估计一会儿人就会到,你快点跟我过去吧!”
??他竟然刚一回来就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心头不禁一热,待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呈大字型抱住杜若微了,这个人即使不能令我心动,可总能令我由衷地感动。
??杜若微戏谑地揉揉我的脑袋,“这么快就转移阵地,爱上我啦?”
??“美得你吧!我那是用我们家乡表达感谢的方式谢谢你而已。”人家国外可是一见面就抱抱的,我矜持多了。
??“你的家乡究竟是什么地方呀?糟了,你以前不会经常这么谢人吧?”杜若微夸张地瞪大双眸。
??我猛甩了两颗白眼给他,随即扯住他的胳膊拉他站了起来,“我很少如此隆重地表示感谢的,你应该偷笑了。”
??一路胡侃乱吹,到得微翠园后,果然见着不少熟人。除了没回家过节的镜儿、梨香及府里的几位少爷小姐外,还有青岚、青黛、安宓甚至小妖也来了。
??同各人打过招呼,惟有小妖一副见鬼的模样狠狠盯住我,我霎时醒悟:我现在穿的可是女装,怕要刺激到她了。
??“小妖,呃……我其实早就想说了,我不是……”
??“你是!你就是小妖的姻公子……小妖喜欢的姻公子……”
??我尴尬地瞧着面前泪雾弥漫的少女,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到底是哪个害我现在这么惨的?
??青岚被我瞪得缩到青黛身后,两人一起推说要去准备节目,一溜烟儿便跑得没影了。其他人怕我转移矛头,三下五除二,立马散了个精光。
??求助无效,我只好哄小孩似的一边拍抚小妖后背,一边喃喃道:“小妖是喜欢姻公子还是喜欢我呢?”
??小妖怔了怔,“姻公子不就是你吗?”
??我摇摇头,“姻公子是那个戏台上唱作俱佳,俊秀文雅的书生,而我则是戏台下一名普普通通,但真实存在的女孩,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个呢?”
??小妖一脸困惑地冥思苦想,末了回道:“我喜欢姻公子!”
??“也就是说你更喜欢戏台上那样的少年,希望能同他开开心心地在一块儿啰?”
??小妖迟疑着点了点头。
??我使劲憋住计谋得逞的笑意,认真道:“那么小妖,你其实是作为拥趸在崇拜、欣赏姻公子,而不是单纯对于异性的喜欢和爱慕,这就表示,你想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能够带给你精神寄托的偶像,却不是恋人。”
??“原来是这样……”
??小妖让我给彻底催眠了,糊里糊涂地被迫接受:姻公子=不存在的人=戏台上的书生=偶像,这一种暗示,但过后再想想,她大概还是会醒悟到,自己完全被我忽悠了吧!
??幸好晚上的party气氛非常之热烈,既有青岚、青黛精心设计的卖力演出,又有我引进的诸多新奇游戏带动人气,再加上杜若微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倒将我心头的一点阴霾暂且消除个干净利落。
??说实话,忧郁真的不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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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天就该是大年三十,合家团圆的日子了,今冬第二场雪像要赶着凑热闹似的,恰于此时铺天盖地,漫卷而来。
??我早没了初雪时的兴致,现在只想窝在温暖的小屋里,守着炭盆打瞌睡。偏偏吴嬷嬷眼尖,揪住意图开溜的我,顺便塞了一大堆体力活来压榨我的剩余价值。
??“吴嬷嬷,这么多活儿我一个人干到明天都干不完的,能不能……”
??“不能!你前些日子告了多少假,逃了多少活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要是翰修园每个丫头都学你那懒劲儿,杜府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吴嬷嬷还做不做这内务总管了……”
??我哈腰点头,貌似恭敬柔顺地聆听吴嬷嬷滔滔不绝,字字珠矶的教诲,实则——上下眼皮子架打得厉害,都快站着梦周公了。
??“吴嬷嬷好!”一名丫头在我彻底睡着前,蓦地打断了吴嬷嬷唐僧念经般的唠叨,“奴婢玉荷奉老爷之命来传姻儿至诚和堂问话。”
??杜老爷找我?说起来我进翰修园也有好几个月了,居然一次都没正眼瞧见过这位杜家家主,他不是一向很忙吗?应酬多到可以排至明年年底,怎么会有空见我?莫非是为了杜若玄或是太子那边的事?看来来意不善呐……
??不容多想,诚和堂已经近在咫尺。我深吸口气,然后低眉垂目,迈步跨入了门槛。
??“奴婢时姻,给老爷请安!”侧身施礼,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顺畅。表面功夫我可是向来做足的。
??“丫头,走近些,到我跟前来。”温和慈祥的声音听着好像有点耳熟!
??我抬头迅速瞄了一眼,吃惊更甚,“你,你不是……你不是那天的伯伯……”
??眼前这位杜家家主赫然是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令我联想起自己父亲的那个亲切大伯。
??“呵呵,原来丫头你还记得呀?”杜琯亭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那当然啦,因为您是少数几个对我没什么敌意的人啊!”我也毫不客气,知道他定然有重要的话要讲,当即坐到了他旁边。
??“丫头,玄儿同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微儿喜欢你我也知道,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你对玄儿是真心的吗?”杜琯亭祥和的双眼似能明察秋毫,洞悉一切。
??我迎上他的视线,坚定道:“我是真心喜欢玄的!”
??“嗯……我信你,丫头!那你应当愿意为了玄儿,做出某些牺牲和让步吧?”杜琯亭的语气十分之笃定。
??“如果我的牺牲和让步,不会令玄更加难过或痛苦,我自然愿意。”
??杜琯亭闻言一愣,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之意,“玄儿的眼光果然不错,可你的身份比较特殊,他若要和你在一起,就得舍去杜家继任家主的位置,这样你都无所谓吗?”
??“能够舍去的东西便不是什么重要的存在,不值得惋惜!”我淡淡道。
??“能够舍去的东西不是重要的存在,不值得惋惜……”杜琯亭默念了一遍我的话,半晌方道:“只是玄儿年纪尚轻,他现在或许不在乎身份权势,可再过十年,二十年,等他完全长大后,你敢断定他不会为此而后悔,甚至埋怨、记恨你吗?”
??这些我当然也想到了,但我相信凭借杜若玄跟我的能力,即使做不成太粱首富,过上衣食无忧,逍遥自在的日子,亦非难事。
??“玄儿才华出众,前途无量,如果仅仅当个普通富商,岂不是湮没了他的抱负,掩盖了他的光芒?”杜琯亭看穿我的想法,一句话便触动了我心内某一根弦,引发阵阵共鸣。
??“况且,如今玄儿已与朝廷方面牵连颇多,他如果成为杜家下任家主,朝廷必当重用,声名荣耀指日可待。可一旦他离开杜家,除了会失去荣华富贵外,朝廷恐怕也很难轻易放过一个掌握太多秘密的普通百姓,不是我危言耸听,届时玄儿的生命都可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这你也不在乎吗?”
??我沉默了,杜琯亭这番话无疑正中我死穴,因为我很清楚像杜家这样由商入仕的大家族,通常和朝廷各方势力都会有暗中交易,尤其是他们同太子之间似乎还在密谋着什么,杜若玄这时候想要抽身,除非是死!
??杜琯亭见我动容,语气不觉缓和了下来,“丫头,你不想进宫服侍太子,我可以尽量替你斡旋,但无论玄儿还是微儿,你都不能嫁。估且撇去这原本亲睦和爱的两兄弟之间的感情,或许会因你而产生隔阂,你若真嫁予其中一人,另一人的心结必定就此种下了,那今后的矛盾和冲突便再所难免……”
??杜琯亭顿了顿,看看我的脸色,继而道:“但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太子此人执念颇深,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是绝对逃脱不了的,除非以他更感兴趣的事物交换,即便如此,他得不到的也不会容许旁人得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管出于哪个理由,丫头……你必须要离开杜家,走得越远越好!”
??我苦笑着点点头,试问我还能有第二条路可选吗?何况在这个强权主义社会,像我这样的弱势群体压根儿不具备任何发言权。
??“唉……你是个好姑娘,可惜注定不能成为我们杜家的媳妇了!丫头,你若还愿意,不如便做我的义女吧,待送你至别的都城后,我保证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新生活……”
??“谢谢老爷,只不过既然姻儿一定得离开,又何必牵牵绊绊,再添纠葛呢?我之所以留恋此地,并非图财,仅仅是心之所钟,割舍不下罢了。如今要走,我倒宁可走得干干脆脆,省得将来后悔,再生事端。”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固然好,可另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则是:个性使然,我绝不会就此放弃的,要比起执念来,我自认不输于任何人,所以我不想成为他的妹妹。况且,即使现在断了往来,只要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没柴烧。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
??风雪凄迷,夜色浓重,屋内虽然点了两个炭盆,但刺骨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由我心底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下午杜琯亭的一番话犹在我耳边萦绕,尽管不甘心,不服输,结果却依旧无法改变,再过几天我便得离开杜府了。
??该不该告诉他呢?说,则势必会掀起一场风波;不说,则无疑会对玄造成莫大的伤害,说与不说,都令我左右为难,头痛不已啊!
??一阵冷风扑面,我下意识瞥了眼封紧的门窗,视线所及,惊得我瞬间怔住,半天回不了神。
??“小姻……”倾国倾城的微笑,暗若幽夜的长袍,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是月无双,他回来了!
??我扁扁嘴,猛扑进来人怀里,哭了个惊天动地,风云变色。月无双好好的一件墨纹锦袍,再次遭我辣手“蹂躏”,惨不忍睹。
??“怎么啦?是因为有人欺负你呢,还是因为我回来了高兴成这样?”月无双温柔地抚着我长了不少的卷发。
??“双双……双双,我和玄要分手了,怎么办啊?”我牢牢扯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道。
??月无双俊美无畴的面容上似有什么一闪即逝,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伸手入怀,取出一方绣帕,缓缓为我擦拭着宛如开闸泄洪般流个不停的泪水。
??“那你还想待在杜府吗?”
??“我不知道……”
??“小姻,跟我一起走吧,你不是很想看看真正的江湖吗?我可以带你踏遍四海,畅游天下。”
??我抹干眼泪,呆呆地望着月无双,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是该去找回真正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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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儿姐……你在吗?姻儿姐……”
??一大早的鬼叫什么呀?不知道扰人清梦,罪不可赦呐!
??昨晚月无双陪我聊了一整夜,制定好各项计划及准备工作后,天亮方走。我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呢,才合上眼,外头人便来叫门了,搞得我睡眠严重不足,兼心情极度恶劣。
??“怎么啦?什么急事非得要大清早办啊?”我拉开房门,语气不善道。反正人都快走了,也不怕暴露了恶女本性。
??敲门的小丫头见我凶神恶煞,恨不得拆吃了她的模样,吓一大跳,哆哆嗦嗦地退后两步,小声道:“门卫让奴婢传个口信,说外面有人找姻儿姐……”话音刚落,人便跑远了。
??我一头雾水地罩上外衫,赶至正门,等我的却是一位瞧着脸熟的中年大叔。
??“请问你是……”我犹豫着开口。
??“在下韩秦,奉公子爷之命,特来请时姑娘至浥尘居一会。”不晓得是不是我眼花,这个韩秦对我的态度好得出奇。
??“浥尘居?是韩子苑,韩公子要见我吗?”我顿时醒悟过来问道。
??“正是,前次多亏了时姑娘援手,我家公子才能平安无事,公子爷一直铭感五内,想找机会报答姑娘,故而此番特意借道沧浪府,期与姑娘一会。”
??他是在讲绕口令呐?姑娘长,姑娘短的,听得我头晕。
??“秦叔,我可以这么称呼您吗?”
??“姑娘请便。”
??“那么秦叔,你也直接唤我小姻,姻儿,或者姻丫头什么的都可以,千万别再叫我姑娘了,听着怪别扭的。”我作势拧了拧眉道。
??“呵呵……好吧,姻丫头,我们先上车!”韩秦微笑点头,扶我坐进马车后,一路慢慢将韩子苑的来意说与我听。
??原来我那趟凭借檀木令牌,请宝源货行帮忙查找晶匙上的石头,并得到回复说是寒照国圣石金曜的事,让韩子苑觉得并未帮上什么忙,毕竟金曜仍需我亲自去向寒照国国王求请,方有可能获得。因此韩子苑在附近办完几件事情后,决定再来沧浪府问问我是否还有其它要求,他可以尽量满足。
??其它要求?我在路上考虑了良久。今后要离开杜府生活,确实需要一点保障,倒不是金钱上的,而是联络、传递消息方面的。
??我的《时尚》现已在太粱国十来个府城广泛发售,全是由我设计、制定版面后,将先行印制的样稿快马送至各地的印刷局,然后再分发下去,全国统一销售的,麻烦得很。
??如今要四处游历,必然少不了遍布于全国各地的,能随时替我传送样稿及消息的网络。杜家我不能倚赖,那也只有想办法另寻他处了。如此一来,行商天下的宝源货行便成为了我最好的选择。
??“姻丫头,我们到了!”韩秦好像把我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态度亲切地让我有误上贼船的错觉。
??“这么快?”记得上回跟小宓来时,足足走了我半个时辰,这次虽是坐马车,但至少也得一炷香的工夫吧,怎么会这么快呢?
??我掀开车帘,极目所见果然是半隐于林,一派闲逸自在,遗世独立的浥尘居。
??“呵呵,那是因为小飞的驾车之术天下一流啊,否则公子爷也不会每次出门都带上他了!”韩秦颇为得意地拍拍那个叫小飞的瘦长少年,少年挺了挺胸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里好笑,却不知道对古人来讲,驭马驾车的技术其实是非常有用的,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比马更快的事物了。
??“走吧,姻丫头,别让公子爷久等了。”
??内堂篆烟缭绕,熏香煨暖。韩子苑一袭柔黄裘锦长袍,玉冠束发,正静静地倚靠着一张软榻,捧了本账册细看。不甚明亮的日光疏落而又朦胧,衬得他清涵秀雅,人淡如菊,仿佛随时都会化去一般。
??“公子爷,时姑娘到了。”韩秦怕惊扰了屋内人似的,低声禀报道。
??韩子苑闻言抬头,浅浅的微笑挂在与紫轩极为相像的俊逸面容上,却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
??“这么冒昧地邀请时姑娘过来,实在是抱歉。”缓慢的声音听着软软的,有点虚弱。
??“没关系,正好给我个借口翘班,我求之不得呢!”我大大咧咧坐到他对面,光明正大地欣赏帅哥。
??“翘班?何为翘班?”韩子苑眼波一转,正对着我道。
??“嗯……就是干活时开溜的意思!”我略略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
??韩子苑唇畔的笑意愈浓,“你倒诚实得很!”
??“那是!反正我也快被炒鱿鱼了,干不干活都无所谓。”我强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酸涩,故作轻快道:“顺便说一句,炒鱿鱼是指被老板辞退的意思。”
??韩子苑用探询的目光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儿,“你想来宝源货行做事吗?”
??“不,我只想请宝源货行帮个小忙。”讲到正题,我迅速恢复了精神,随即将自己的计划跟要求一并提了出来。
??韩子苑在听说是我创办的《时尚》时,眼神微微一动,待得知我要借用宝源的信息传递网后,略一沉吟,便颔首同意了。
??“你的《时尚》现在仍未完全普及,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由太粱三十二间宝源分号来为你推广《时尚》,而相应的,希望你在每期《时尚》中都要提及我们宝源的金银制品,珠宝首饰,怎么样?”
??天才呀!我万分惊讶地瞧着韩子苑,不愧是新近崛起的著名商贾,他的脑筋转得可真快,居然向我提出要为他的商号打广告,我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够借此敛财的说。
??“成交!”我抬起右手,不顾韩子苑惊诧的眼神,主动拉住他冰冷的手一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韩子苑笑得恬淡温雅,柔和斯文。奸商原来就是这样炼成滴……
??
??出浥尘居后,我并不急于回府,而是绕去了清茗楼找安宓。
??关于我要离开的事,还没来得及通知她,不知道她的态度会是怎样的?如果她愿意随我走,当然最好,定下个出发的日子便行;但假如她不想离开故乡跟我远游,那我只好留下笔钱,再把她托付给青岚、青黛照顾了。
??“姻公子……姻公子!”我才踏进清茗楼,小妖欢快的声音已如雷达般追踪而来。
??“叫姻姐姐!”我不留情面地立马泼她冷水。
??小妖扁扁嘴道:“青岚姐也是那么叫你的呀,为什么我就不行呢?小妖比青岚姐更喜欢姻公子的!”
??“不是这个原因,好好一个女孩子家家,整天被人公子、公子的叫唤,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人妖呢……”
??“什么是人妖?跟小妖的名字很像啊!”
??汗……我要是讲“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如果妖是人他妈生的,那就是人妖”,她会不会直接找根绳子去?呃……算了,还是解释泰国版的吧!
??“我们家乡那儿把不男不女,非男非女,亦男亦女的统称为人妖……所以,我不希望你这么叫我……”
??小妖皱眉思索良久,道:“真的有那种人吗?那我,我以后叫你姻姐姐好了。”
??我满意地拍拍她的肩,“小宓在后头吗?我找她有事。”
??“她应该在书房研究姻姐姐的香水吧,我带你去!”
??转进内院,再穿过两道门廊,即是练舞场和书房。记得上回来是为了排戏,这次却要告别,世事无端确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啊……
??“姐姐,你来得正好!”安宓托了个盛着浅褐色液体的小碟,递近我面前道:“我刚刚研制出一种带香味的水,同姐姐送我的有点像了呢!”
??“小宓越来越能干了哦!”我闻闻香味,淡雅清新、绵甜甘爽,除颜色差些外,倒颇具推广价值。
??“呵呵,我也是自己喜欢,随便弄来玩的……”安宓不好意思道。
??“小宓……”放下碟子,我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过几天我要离开沧浪府,出外游历去了,你……你是想留下来,还是同我一起走呢?”
??安宓怔了怔,“姐姐要去很久吗?”
??“是啊,应该会很久的。”
??“那我跟姐姐一块儿去!”安宓以坚定无比的语气回道。
??“你要想清楚了,跟着我就得背井离乡,四处奔波,会很辛苦的。”
??“没关系,从前我和爹爹也常常东奔西跑的,直到今年年初我们才回的沧浪府,所以我都习惯了。”
??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原来竟是老江湖啊,真是看走眼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敲定啦!这几天你赶紧收拾一下行李,我得空再溜出来安排具体的出游事宜。”
??最后交代安宓,把我们要离开的事透露一点给青岚、青黛还有小妖知道,提前打好预防针,省得我下回通知她们时,遇到某些危险的突发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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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晃眼即至。
??各家各户尽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欢笑沸天的。杜府内亦帘卷虾须,纱舞飞凤,金银焕然,珠玉生辉,布置得奢华无匹。
??府里不仅铲净了所有积雪,还于各个园子里增设数十只露天火盆,日夜不熄,融融暖意再加上火盆里特殊木料燃起的熏香,烘得人泰体舒畅,浑不似三九腊月的辰光。与此同时,内院的主干道都铺了喜庆的大红色长毛绒地毯,供怕冷的夫人小姐们出外串门子走动方便。还有,府里的灯笼也全部换成了罕见的七彩琉璃盏,待点上蜡烛,光线折射迷离,便宛如幻梦般美丽。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数声鞭炮的鸣响,其中更夹杂了震天的欢呼及笑嚷,可以想见,一定又是杜掬安在搞什么恶作剧了,孩子们的快乐总是这么简单。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所谓新年就该是这样吧?可我心底空落落的,止不住的凄凉扑天盖地,堵得我无处可逃。
??“你们没看到,大少爷他一身月白纹锦绡衣,丰神如玉,容华冠世的样子,迷得那些个世族小姐全都神魂颠倒,倾心不已,巴不得要立刻嫁给他呢!”
??“对啊,对啊,还有二少爷,没想一件普普通通的墨绿色丝锦长袍,穿在他身上就是俊逸洒脱,挺拔不凡,玉家两位小姐这下可要得意了,听说老爷想让二少爷娶其中一位小姐呢!”
??“真的吗?玉家的小姐脾气可不太好……”
??几个小丫鬟围住廊下的一只火盆,边取暖边凑近脑袋小声淡论着。
??我听不下去了,漫步至正在预备晚宴的得寿堂,看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却没有我插足的余地,更加郁闷,于是寻了处僻静的角落,一待便是半天。
??酉时一刻,晚宴正式开始。
??席上除杜府家眷外,另行邀请了五、六位才貌出众,身世显赫的贵富小姐,包括容家、玉家,还有一位工部侍郎的千金。杜琯亭的意图一目了然,明摆着是替儿子挑媳妇来了,只是不知道杜若玄会做何反应。
??果然,酒过三巡,杜琯亭长身而起,淡淡扫了眼杜若玄的方向,扬声道:“值此新春佳节,普天同庆之际,我杜家也恰有双喜临门,今晚我便当着诸位亲朋好友的面,做主替我两名长子玄儿、微儿定下婚事,愿他俩早日为我们杜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孙,传袭香火……”
??语音方落,第一个跳出来的却不是杜若玄,而是杜若微。他劈头就来了句:“我不要娶她们,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这下在座的亲友们纷纷炸开了锅,那几位千金小姐亦闻言蹙眉,有几个竟交头接耳起来,像是知道什么内情似的。
??杜琯亭脸色一沉,冷冷道:“你喜欢的人?那她可愿意嫁予你?”
??杜若微咬唇不语,神情愤懑已极。
??“哼……若是她不愿,你又在这儿发什么痴?”
??“那,那大哥他也不会娶别的女子为妻的,他和姻……”
??“住口,你大哥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杜琯亭厉声喝阻了杜若微想要说出口的话,家主风范笫一次在我眼前展露无遗。
??杜若微的胸脯急剧起伏,瞪了眼面无表情,依旧默坐于原位的杜若玄后,猛一跺脚,愤然离席,扬长而去。
??“爹,我看此事不如稍后再议,二弟那边仍需设法开解一下,何况婚姻大事,不宜操之过急,总要有个准备。”杜若玄清冷的声音并不如何大,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不容辩驳的威势,震慑全场。
??杜琯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中对这个儿子的欣赏及自豪显而易见,“也好,定亲一事便待到年后再公开,这段时间你多到微儿那走动走动,顺便解解他的心结。”
??“是,孩儿明白!”
??“凡事只要想通了,便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孩儿知道!”
??杜若玄背光的面容藏在一片阴影里,远远地看不分明,可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和无奈,他的压抑跟挣扎。玄,我的离开对你而言究竟会是解脱,还是另一重伤痛的开始呢?我真的不敢去想……
??
??夜,漆黑却并不宁静的夜,四处传来鞭炮及焰火迸放的欢鸣,如此熟悉,如此陌生,好像路过的风景,烙于心底却又难以描绘。
??我呆呆地在府里幽灵般出没,始终不愿停下脚步,直至路已走到尽头,原来这便是不舍。往事种种似过眼云烟,一幕幕,一格格,重叠再重叠,放大再放大,清晰地投影至我面前,压得我呼吸困难,闷闷地连眼泪都挤不出一滴,但心口却是火烧火燎的灼热……不甘心啊,玄!
??拖着被冻得麻木僵硬的手脚,我茫然四顾,发现实在无处可去,最后仍是转回了自己的小屋,禁不住苦笑连连。可推门而入的瞬间,方才积蓄的所有悲愤蓦然烟消云散,只因他的存在。
??“玄?你为什么……”我刚要发问,浓烈的酒味便盖住了我下面的话,“拜托,你喝了多少酒啊?还说我是酒坛子呢,你也差不太多啦!”
??杜若玄独自靠坐在窗边,身前大大小小,摆了四、五个酒坛,闻这浓郁的味道,还是最烈的“冰焰”,莫非……他知道了什么,所以跑我这儿借酒消愁来了?
??“玄……玄……你怎么啦?”我跨过障碍物,俯身凑近他低唤了两句。
??杜若玄半睁双眼,待看清是我后,立马扣住了我的腰,埋头窝进我怀里,微微颤抖的身躯泄露了他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你……你要离开我吗?你不是说只要我不放手,你便……不会离开的吗?”沙哑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冷与淡漠,有的只是痛苦。
??我咬紧下唇,强压住胸口针扎般的刺痛,怕自己一时心软便再难割舍得下,“玄,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只是……现在我必须得走,因为我还没有这个资格……”
??“不要走,我不想又变成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
??“对不起,玄……”
??“每个人都敬慕我,疏远我,除了你……所以,别离开我,姻儿……”
??“唉……原来你那么怕寂寞啊?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拥紧杜若玄,喃喃自语,“虽然身边的朋友很多,可我总觉得他们离我好远,我就像是被世界遗忘、孤立的一座小岛,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一味地飘零,无根无据,令人心慌。玄,你也会有这种感受吗?这种不顾一切想要抓住什么的感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杜若玄的怀抱似乎收得更紧了些。
??“既然我们同病相怜,不如今晚就一起做个伴,你说好不好?”哪怕只有一晚,我也想纵容自己的感情痛痛快快爱一场。
??低头吻向杜若玄,苦涩的唇瓣自他冰凉的双唇渐渐转移至敏感的耳垂。说实话,虽然我准备把自己完整地交托给他,可具体该怎么做我根本不知道,只能学着某些不良小说的描述,略带笨拙地试图挑逗他。酒不是能乱性吗?我便让他亲身体验一下吧……
??正当我努力啃噬某人的耳垂时,阵阵奇怪的酥麻从我身上扩散开来,微一偏首,却不期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中。杜若玄不知是醉是醒,晶亮的眸子流光溢彩,如同黑丝绒上镶嵌的钻石,焕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
??“姻儿……”无限温柔的呢喃刹那间消弭了我全部力量。
??“怎么办,我好像也醉了?”细细的喘息熨贴在他颈畔,慵懒而又魅惑。
??杜若玄捧起我的脸颊,低头深深吻住了我,带着末世般的悲凉哀伤与灭世般的疯狂决然。
??“玄……”我如同奋不顾身的飞蛾,微微颤抖地等待着一场焚毁天地的烈炎。
??杜若玄倏地起身,抱起我三两步跨至床前,“姻儿……可以吗?”
??纤手轻轻抚向他滚烫如沸的面颊,继而缓缓游移至双唇、前胸、下腹,似是无声的邀请。
??任谁都无力再去挣脱这席卷一切的欲望,只有听凭燎原星火将自己彻底地吞没。情潮翻涌,屋内越来越高的热浪蒸腾了仅有的理智,剩下永无止尽般的索求与迎合,奏响着混合了痛楚及欢愉的乐章。
??无星无月的暗夜,角落里一朵娇柔小花正在悄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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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淡淡,如烟似缕,浸透细薄的窗纸,映照于攀枝雕花的榉木床前。昨夜的放纵与狼藉依然历历在目,暧昧而分明。
??我枕着杜若玄的臂膀,视线流连在他酣甜的睡脸上。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以及擒了丝笑意的薄唇,如此俊逸完美,这真是那个与我倾心相恋的人吗?好像做梦一样!
??抬头凑到他腮边,偷亲了一下下,柔柔暖暖的触感,确实不是在做梦呢!我眯起双眼,满足地笑了。
??“这里……”本该闭目不动的人忽然用手点了点唇,开口道。
??“你……你醒了?那还给我装睡!”我皱眉瞠目,捏面团似的揪住他偷笑的脸颊。
??杜若玄捉住我作怪的手,拢入掌心,柔声道:“姻儿,你已经是我的妻了,我去向父亲禀明,然后正式迎你进门,可好?”
??我很想立刻答应,但心里非常明白,他如果现在就要娶我的话,不仅会当不成杜家继任家主,更可能因此而惹祸上身,遭紫轩记恨,或是被朝中其他要员顾忌。无论是以上哪一种,我都不忍心让他承受,所以结论只有一个:暂时离开他!
??“玄,你爱我吗?”我贴近他胸前问道。
??“傻丫头,居然还问这个……我当然爱你了,比想象中更爱你!”杜若玄动情地在我披散的长发上,落下绵密的细吻。
??“既然如此,玄,你可愿意等我三年?”我半仰起上身,竭力与他对视道。
??“姻儿,你不必在意爹说的话,我会想到办法一一解决的,所以你别离开了,好吗?”
??我凝望着杜若玄深遂的眼眸,恨不得永远沉醉其中,只不过有太多的东西牵绊住我,叫我着实难以放开。
??因为即便除却了杜琯亭说的种种,我依然有充分的理由必须得走——我的生命,或许下一秒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而在它消逝前,尽全力找到挽救的方法,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离开,也可以是为了下一次永远的相守。
??“玄,我说过的,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格,不仅仅是你爹讲的那些理由,我自己也有必须要找回的东西。但是请相信我,我会回来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会站在你面前成为你唯一可以选择的新娘,我说到做到!”事在人为,就算我称霸不了天下,三年的时间也足以让我改变某些局势,逆转这有缘无份的宿命。
??“我知道了……我等你!”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包含的情意却是重逾万斤,我蹭着杜若玄暖暖的颈窝,暗自感谢上帝还有佛祖,并未抛弃我这个不甚虔诚的信徒呵……
??
??“让开……都给我让开!”恚怒中透着仓皇的声音,迅速由远及近。
??我正与梨香、镜儿依依话别,冷不防被一道霹雳般的爆吼魔音灌耳。
??“时姻!你在哪儿?快给我出来!”
??“二、二少爷?他怎么,怎么……”梨香的脸色骤然煞白,呆望着箭一样冲过来的杜若微,不知所措。
??“姻儿姐,我们……我们明天再去送你,先走一步啦!”镜儿一看情况不妙,匆忙拉了梨香便闪,眨眼间就消失无踪了。我不能不承认,她真的是极具“闪客”潜质呐!
??“原来你在这儿,怎么?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走人?等走了以后再让我知道啊!”杜若微一把攥紧我手腕,疼得我眉头直皱。
??“我准备跟你说的啦,早上去找你时,你人不在嘛,哪儿能怨我!”
??“要走了才通知我一声,我对你而言仅仅如此吗?”杜若微的吼声大概三条街外都能听得到。
??我就怕他这样,所以才打算瞒至最后的,“唉……即使一早便告诉你,又可以改变些什么呢?我是非走不可的,难不成还留下来参观你们两兄弟的婚礼啊?”
??“不会的,我们可以……”
??“别拿兑现不了的承诺来敷衍我!”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杜若微苦笑着放开了我,“至少不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我垮下脸拼命抢救红了一圈的手,“拜托,我又不是要跟你永别,只不过是暂时离开,外出游历一番而已,你就当我度假去了,等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度假?”杜若微拉过我手腕,抱歉地为我揉开淤红。
??“就是长途旅行啦!”
??“我很怕……以后再见不到你了……”
??“少触我楣头,我还想活蹦乱跳地衣锦还乡呢!”我怒了。
??杜若微默默凝望着我,片刻后扬起一抹浅笑,淡若轻风,“或许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也说不定,你总让我觉得早晚有一天,你必然会展翅高飞,离开杜家这个囚笼的……”
??我闻言细想了下,觉得没准真如他讲的那样,我潜意识里一直都向往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故而一旦同杜若玄做了约定,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雀跃,对未知的旅程亦是充满着期待,不安分因子蠢蠢欲动,全然没有丝毫的紧张忧虑。
??“我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呵呵,我行我素,不萦烦扰,活泼开朗,无忧无虑,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
??蓝颜知己!杜若微绝对是我的蓝颜知己啊!
??“小微子,要不要我写信给你?”笑靥娇媚若花。
??“你……有什么目的?”警觉性超敏锐。
??“嘁,人家不过怕你会闷罢了,不要拉倒。”
??“谁说不要啦,姻儿,我会天天等你消息的……”杜若微眼里俱是真诚和期盼之意。
??我点点头摊开手掌,比他更认真道:“那便将你的马匹、信鸽,还有笔墨纸砚费一并交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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