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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蔚王府的车马如约而至,我经过昨晚一番休养,灌下两大碗据说定惊凝神、补气益血、疏经活络的苦药,又被月无双强逼着敷掉一整瓶最好的治伤膏粉后,身体已然恢复了大半。
??但月无双担心车马颠簸会使我伤口迸裂,于是要求车夫尽量缓慢地前行,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蔚王府总算翘首在望。
??蔚都是蔚王爷的封地,同时也是太梁国内的第二大都城,故而建在此处的王府规模自然小不了。而且我一直都怀疑太粱国的地域是否过为辽阔,因此这些个富庶贵族的宅子才建得一个比一个大,眼前巍峨恢弘、宽广起伏的宫殿群便是铁证。
??金黄色的琉璃瓦连绵铺展,一望无际;朱红色的院墙曲折环绕,没个尽头;穿梭往返的丫鬟侍卫密密麻麻,晃得我眼花,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皇家气象?可为什么我只觉着头昏气闷呢?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全让四周的建筑给压抑了,说不出沉郁疲惫。如果让我长期住在这种地方,我真宁愿端个破碗、拄根拐杖出门讨饭去!
??“小姻,你怎么啦?伤口又疼了吗?”月无双换上我设计的团服,一身银白色中世纪宫廷骑士装,外披纯黑丝制大氅,俊美得一塌!
??我眯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精神已逐渐恢复过来,“啧啧啧,双双,我要是意志再薄弱一点儿,恐怕现在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你真不愧为咱们云意的王牌杀手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男女老少,大小通吃的那种。”
??“唉……看来你没事了。”月无双浅浅一笑,拍拍我绑着马尾的脑袋道。
??“安啦,安啦!我只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什么毛病都能不药而愈!”我作势一甩披风,昂首叉腰,摆了个目空一切的pose。
??月无双失笑,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伸手捋着披散的长发,忽而柔声道:“小姻,我能不能把头发……”
??“不能!这个发型可是专为这套衣服配的,加上额前的半月型白玉,多衬你呀,不能换!”我连忙噘嘴,一票否决。
??“但我实在……”
??“月公子!”一声惊呼蓦然打断了我同月无双之间的对话。
??“紫澴公主?你怎么……”我看到来人也是大吃一惊,那天回去以后听妙娘说起这位公主,我方才知道她真是紫轩的亲妹妹,也是皇上最疼爱的长女,更是众所周知的刁蛮公主,因此没人敢惹她,包括她那位太子兄长。
??不过公主眼里显然没有我,被她飞奔而至的冲击波猛力一撞,我重心不稳朝后连退好几步,直至有人适时扶了我一把。
??“谢谢!”
??“你对我何时如此客气了?姻儿……”惑人的嗓音在我耳畔懒懒响起,酥酥麻麻的气息不遗余力地挑逗着我敏感的耳廓。
??“你,紫……紫……”我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结结巴巴,形象俱无地抖手指向紫轩道。
??“每次见你,你总能带给我新的惊喜呢!”紫轩一个错步,探手由大氅内揽住我的腰,将我贴近他胸前,姿势极度暧昧地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你啊……”
??我心神大乱,抬腿便准备赏他一脚,紫轩却先一步松开了手,还冲我无辜地耸耸肩。
??火冒三丈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揪住他便一通怒吼:“要不是你,我至于远走他乡,卖艺流浪吗?你以为我喜欢这种‘惊喜’啊?拜托,千万千万忘记我吧,我们两个不、可、能啦!”
??“姻儿,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认为我们两个不可能吗?”紫轩狭长的凤目微芒闪烁,竟看得我不由心虚起来。
??“小姻,他们都是谁啊?你认识?”月无双三两下摆脱了公主的纠缠,侧身挡在我与紫轩之间。
??我暗暗舒了口气,低声道:“太子和公主,全是些难缠的角色。”
??“这位是你的新护花使者?呵呵,杜大少爷瞧见不知会作何感想呢?”紫轩斜挑了下眉尖,恢复他一贯颓靡的本色,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瞥身后一重重的深院高墙。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内张望,结果……我晕!是不是但凡我认识的,今儿个全凑齐了呀?杜若玄、容秋墨、玉吟逍,前前后后,一溜排开,相继往外走来。
??“玄,秋墨,玉兄,呵呵,真巧啊,大家都来了哦!”我干笑三声,自作多情道:“你们这是集体来迎接我的吗?”
??
??早春的风,夹杂了些细细碎碎的花香,幽隐浮掠,沁人心脾。我默坐于临湖的窗前,想起上午的事便抑制不住地笑意盎然。
??杜若玄一身月白对襟长袍率先笔直地飘到我跟前,衣袂厮磨,软语轻声道:“自打听说这云意团创班,我就猜到是姻儿你在后头做的策划,一个多月未见,你的鬼主意倒是不减反增,现下更如鱼得水地混进蔚王爷这儿了,三年后我真想象不出你又会以怎样的身份站到我面前。”
??“玄!”顾不得大庭广众,抱一个先。我舒舒服服嗅着他身上独有的草木清香,感觉时间仿佛从未流逝过,我们俩仍待在杜府的一方小天地内,彼此拥有,彼此需要,温馨而踏实。
??“姻儿……”拥着我的臂膀紧了紧,“收到你被追杀的飞鸽传书,我连夜就赶往了万业府,直到宝源货行送来消息说你没事,我悬着的心才总算着地,以后可不准再那么莽撞地插手江湖纷争了,否则我决不轻饶,明白吗?”
??“明白!”干脆而不经大脑的回答。
??“唉,你啊……”杜若玄对我的秉性知之甚深,当下惟有一声叹息的份了。
??“不管那些啦……我好想你哦,亲爱的!”我不嫌肉麻地偎近他耳边喃喃道。
??“咳!时兄,其实我早就想说,你这动不动就……”玉吟逍下面的话被我转身一个同志间的拥抱完全挤飞,待我松开他对杜若玄吐了吐舌头,再改而去抱容秋墨时,他依旧浑身僵硬,跟中邪似的瞠目结舌,一动不动。
??“姻……小姻……”容秋墨刚要张嘴,一看到我在挤眉弄眼,立即知机换了个称呼,我是女子的身份暂时仍需保密,给公众多留些猜测想象的空间,也不失为一种良好的炒作手段嘛!
??“小姻,你刚刚那么欺负玉当家可是你的不是了……”容秋墨忽然压低声音,难得八卦了一回:“听说他脾气古怪得紧,谁要惹着他,下场一律是远遁避祸,然后音讯杳然,影踪俱无,想想便知该有多可怕了,你竟还敢当众整他!”
??“玉当家?玉兄莫非是……”我心念一闪,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便是居沂玉家的现任家主呀,你不知道吗?难怪你敢这么捉弄他了,要论起辈份来,他跟我爹爹可是同辈的!”
??“我说他怎么那么古板呢?原来是欧吉桑呀!”我斜瞄一眼继续魂游的玉吟逍,感叹老天待他甚厚,若非有财大气粗的玉家在背后撑腰,以他那副执拗刻板的性子,早不晓得死过多少回了,哪轮得到他现在给我摆行为艺术啊!我猜容秋墨口中远遁避祸的人也不是被刻意驱逐的,而是因为怕了这位唐僧他爷爷的碎碎念,才主动消失的。
??忿忿然再瞪他两下,却不经意扫到紫轩犀利冻人的眼风,他这是怎么啦?难不成因为我没公平地实行人均一抱,所以生闷气啦?开玩笑,假如我真抱上,估计就甩不掉他了,后果只怕更惨。
??一堆人拥在前庭互道近况,直至围观的宾客越来越多,我们云意的名声也随着我身边诸位风云人物的特殊身份而愈加水涨船高,大部队这才转移了阵地,进入专为我们划定的一座水榭内接着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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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公子,王爷有请!”午膳后,众人俱已告辞离开,月无双同小宓还在练曲,我独自望着窗外做思考者状——发呆,幸好这一声恭敬的请命把我从呆到快睡着的境界中解救了出来。
??整整衣冠,我们三个随即精神抖擞地以明星走红地毯的架式,绕廊穿巷,一路媚眼横飞,招摇过市。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免费宣传,最主要的还是便于实施之前的计划,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敢贸然对我们出手,同时在表面上形成跟蔚王关系匪浅的假象。可惜没等张扬多久,便已抵达了目的地——乐阳殿。
??乐阳殿是蔚王招待故友熟客的便殿,规模虽不算大,但也金碧辉煌,气派非凡。从门梁上精细繁复的雕刻到殿内奢华珍稀的摆设,无一不彰显着此间主人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
??“草民参见王爷!”撩衣、曲膝、行礼,三人动作整齐划一,利落而又帅气,这可是我们苦练数日的成果。
??“起来吧,很少听妙娘那么夸耀过谁,今日亲眼目睹,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真人比传说的更加卓尔不群,潇洒出众,莫怪乎她赞不绝口了。”清和悦耳的嗓音似春日暖阳,能瞬间消融掉所有人的防备与戒心。较之双双的柔缓若水,紫轩的魅惑慵懒,他的声音更像是一剂灵药,能让闻者心境平和,安宁泰然。
??我起身抬眸,原来蔚王是这样一个人物:年约三十,瘦削俊美,除却“雅”字,再没别的词能够形容他的那种气质,且他跟韩子苑非常相像,只是前者比后者要多些威严,少许文弱而已。
??“王爷过誉了,草民的仪容纯粹是装扮出来的,实在难及王爷风度之万一,相信不论何人有幸得见王爷清雅若仙的隽容,也会同草民一样,如此折服神往的。”我满脸诚挚地发扬着韦小宝同学的马屁主义精神。
??蔚王闻言轻笑摇头,道:“你这耍嘴皮子的能耐倒不曾听妙娘提及,恐怕她对你的了解亦不够全面呐!”
??“草民所言全部发自肺腑,哪算得上是耍嘴皮子呢?”
??“呵呵,你这孩子,是个聪明伶俐,讨人喜爱的丫头,我那侄儿眼力不错呀!”蔚王直视着我,浅浅地笑道。
??我挂了抹微笑默不作答,心里却想着他讲这话究竟是何用意?紫轩跟我的事他又是从哪儿得知的?
??“不过丫头,你当初为什么拒绝进宫呢?我可从未见轩儿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过,以他的条件还打动不了你吗?”蔚王亲切的语气像是年长的前辈在同自己疼爱的后辈随便聊着些家常,可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辞之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蔚王有什么可怀疑我的?因为我拒绝了紫轩?还是因为我们方才的举动露出了马脚?
??“回王爷,太子没什么不好,此事全赖草民,是草民自在惯了,心性难定,怎敢进宫去丢人现眼,平添事端呢?”我斟酌着字句,谨慎答道。
??蔚王看似满意地点点头,“宫里是非多,留在外面或许更适合你,就怕我那侄儿舍却不下,他的手段我也见识过……”
??我愈发困惑地拧紧双眉,这人本质上不会是大八卦吧?所以才一个劲儿地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儿女情长的事?
??蔚王见我脸色阴晴不定,随即柔声道:“好在轩儿自小与本王亲近,相信由本王出面劝他几句,他还是会听的……”
??“那就有劳王爷屈尊替草民当一回说客了!”我顺势揖了揖。
??“这个容易,况且没什么比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快乐的了……不过,今后当你们乐团遍游天下时,可别只顾着自个儿高兴,本王也少不得有一些小事需要交托,你明白吧!”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我恍然大悟。作为一支巡回演出的乐团,免不了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富豪权贵,而他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我能当他的眼线,既可为他拢络人心,又顺便监视下头那些人的动静,一举数得啊!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
??我不禁再度细细打量了蔚王一眼,优雅温文,谦和儒秀,根本瞧不出分毫野心权欲,这么一个人若果真对那把龙椅有所企图,那他的心机城府之深沉,掩饰手段之高明,便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王爷想让草民做些什么呢?”我垂目淡淡地问道。
??“你这丫头,是不是把本王的话想岔啦?唉……本王是让你收集一下各地的民乐曲谱以及寻访几位著名的制琴师傅,并尽可能将他们请来蔚都,你又想哪儿去了?”蔚王仿佛一眼便瞧透了我那些心思,无奈的神情看来不似作伪。
??拍拍脑袋,我暗怪自己多心,或许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经历的阴谋诡计太多,人跟着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请恕草民适才无礼,王爷的想法又岂是草民可以猜度得出的……”我再次曲膝抱拳,恭敬道:“草民谨遵王爷之命,定当不付所托,达成王爷心愿!”
??蔚王笑意更深,虚扶我一把,紧接着便随意同我们聊了许多其他方面的话题,并将一份隐居于太粱各地的乐师巧匠名单交托给我。
??退出乐阳殿后,我们三个一反先前的高调,转而低头默行。做戏就得做全套,这个样子才更像是结束秘密交易,略带小心及慎重的姿态嘛……如此一来,应该多多少少能迷惑一下那帮家伙,令他们揣测一阵子,不敢轻举妄动了吧?
??
??“都准备好了吗?那咱们上场咯!”
??乳白色修身长衫,外罩同色广袖轻袍,束发玉带随风飘扬,腰际佩剑微泛冷光,我们三个这么站于一处,算不算鲜衣怒马的江湖少年呢?
??月无双朝我晃晃手里的银笛,眉尖颦蹙,不甚满意道:“我还是习惯吹箫,笛声太清悠了,不适合我。”
??“知道啦,双双你自我牺牲,无私奉献的崇高品德,我会打块金牌予以表彰的,现在就快点上场吧!”我拽着他纵身跳进岸边等候的柚木小船。
??船儿伴了夜色逐波前行,四周悄然寂静,唯有湖水潺潺而过。待望到前头宴席的灯光后,小宓琴弦一拨,乐音淙淙流淌,清朗的笛声随之攀高,我放声曼歌: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四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如浮光掠影,转瞬即逝,我来不及辨别清楚,小船已折向弯道,沿人工开凿的一路分支水流朝主桌摆荡而去。
??极目处,紫轩明紫色的身影慵慵懒懒,斜倚着一团粉红,再定睛细看,原来那团粉红是位绮玉花貌的少女,估计她是最近被紫轩勾引上的新宠,幼齿得很!撇撇嘴角,我遥遥举起酒杯,隔空虚敬向紫轩,继续唱道: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
??给我一杯酒,点滴心中留,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小船缓缓与一栏之隔的主桌交错而过,我能明显感受到紫轩停驻于我身上的灼热视线,也接收到了蔚王夹杂着欣赏及探究的眼神,可我只把这些当作是袖间兜落的清风,抬手一扬,风过无痕……
??乐音渐止,掌声在我背后此起彼伏,雷鸣不绝,我侧身望了望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的宴席会场,首次生出了厌恶之意,巴不得早早离开,越远越好。
??“小姻,如果你不想过去,就同小宓一起先回水榭,我一个人也没问题!”月无双轻轻挽着我,笑眸如倾碧波,水光潋滟。
??“放你独自面对那么多人,我还担心会送羊入虎口呢!小宓可以先回去,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我无奈地长叹一声,“谁让我是主唱呢!”
??没办法,下了船后再由陆路返回,待踏入宴席范围内,各种各样的目光便接踵而至。我无暇他顾,只来得及寻着杜若玄的方向,并朝他递了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衣袖一紧,就被领去主桌,向蔚王、太子及公主等人行礼、谢赏,外加承担“三陪”的工作了。
??“姻丫头,你得好好敬敬太子殿下,那件事他已经答应了我不再强求,除非你自愿。”蔚王等我们落座后,笑容可亲地对我点点头道。幸好主桌离众人尚远,蔚王那么堂而皇之叫破我的真实性别,应该没多少人听见吧!
??不过即使蔚王好意替我向紫轩讨了个恩德,谁知道紫轩会不会哪天突然心血来潮,又给我找麻烦呢?皱皱鼻子斜瞄他一眼,刚巧被他逮了个正着。
??“你若想即刻随我回去明说便是,用不着这么使眼色,皇叔他不会介意你临时变卦的。”紫轩噙了丝坏笑,修长的食指绕着翠玉酒盏来回摩挲,他身旁那位粉衣MM则小鸟依人地紧紧偎向他,从头至尾没正眼瞧过我一下。
??“太子爷又同姻儿说笑了,姻儿自知没那个能力于太子的万千粉黛中脱颖而出,独占爱宠,故而才选择继续目前的旅行……”我顿了顿,端起酒杯貌似恭顺地向紫轩敬道:“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姻儿深感愧疚,这杯酒便算是赔礼,以及多谢太子您的成全!姻儿先干为敬!”
??说罢我仰首将酒喝得一滴不剩,紫轩眯起凤目直直地盯住我,半晌展颜一笑,如飞花逝雪,魅惑妖娆,“你没试过怎知不可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呢?”
??我凝目认真地看向他道:“既有万千宠爱,就势必有万千失爱,姻儿赌不起,输不起,所以只好放弃。但假若能有人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姻儿或许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吧,可惜太子您是做不到了……”
??紫轩闻言神色陡变,他周遭的气温跟着猛然下降,我离得稍远竟也不由打了个冷颤,堪堪垂首避开他迫人的眼神,心脏一阵抽搐。乖乖,太子的威势真不是盖的,我能感觉到握杯的双手俱已冰凉!
??“殿下……您这样子好吓人呐,蔷儿害怕!”粉衣美人娇滴滴的嗓音适时响起,我对她大无畏的冒险精神,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
??但紫轩下一举动却更叫人跌破眼镜,他侧身搂过那名叫蔷儿的少女,当众来了个好莱坞式热吻,刚刚冻死人不偿命的强悍震慑仿佛从未存在,仅余一派春光旖旎,淫逸绮靡。
??“皇叔,真是对不住,侄儿尚有要事待办,便先行一步,失陪了!”紫轩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独独漏掉我,然后温柔无限地牵起粉衣少女,渐行渐远,终至完全消失。
??“唉……大哥好久没这样了,平时他再放浪形骸,总也不会太过逾矩,只有,只有那两年才……”紫澴公主不知何时倏地由我身旁冒将出来,跟幽灵似的。
??“才,才什么呀?”我对她下半截话产生了兴趣。
??“哼,你又不喜欢我哥,打听那么多干嘛!”紫澴冲我翻翻眼皮,扭头揪着月无双继续发她的花痴。
??嘁,存心耍我,话讲一半,听了能不难受吗?这一家子人全是什么性格啊?包括那个蔚王,打从紫轩离座起,他便一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我,害我浑身毛发抖了三抖,脖子后面像有一堆毛毛虫爬过似的,瘆得慌!
??赶紧捏着酒杯晃至其他桌上轮番敬酒,醉死也比让目光YY死强得多!这是当时我脑袋里唯一闪过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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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我睁开眼睛揉揉额角,感觉有一把小锥子正在两鬓来回钻动,又是宿醉后遗症,昨晚好像没喝那么多呀?
??我勉强撑起身子习惯性掀被下床,但靠外的一侧床沿居然露出整条半包半裹的修长美腿!
??“幸好不是半截……”我迷迷糊糊地庆幸道。
??等等,为什么我的床上会有穿着陌生衣裤的长腿?关键那还不是我自己的腿!我猛然睁大双眼,揪住床那端兀自好睡的男人,定睛一瞧……怎么是他?玉吟逍?我如遭雷殛,思维瞬间短路。
??玉吟逍被拎坐起身,东倒西歪、睡眼朦胧地呆瞧了我半晌,神情由迷茫到诧异,再由诧异转惊恐,最后张嘴便欲呼喊,让我抢上前一把捂住了口鼻,恶狠狠道:“你要敢声张出去,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神呐,为什么扮演奸人的总是我!这种时候受反角欺负胁迫的不都应该是女主吗?他凭什么双手环胸,一脸悲愤地怒视着我,我还欲哭无泪,投诉无门呢……
??“听好了,如果要我把手松开,你就不准叫唤,否则惹来其他人的围观,你也很清楚以我俩现在的模样会有怎样的结果,对吧?”不论我的真正身份是男是女,与他同床共处一夜的事实足以引发无数猜测,造成轰动性绯闻,并直接导致我们两个声名扫地。
??玉吟逍醒过神,忙不迭地点头,我这才收回死死蒙着他的双手。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何会睡在此处?”玉吟逍可以开口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
??“我还想问你呢?你是怎么爬到我床上来的?究竟干过些什么?”我毫不示弱地顶回他道。
??“我,我不记得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你的房间?我明明睡在自己屋里的啊……”玉吟逍狼狈万分地跳下床,待发现衣服仍好端端穿在身上后明显松了口气。
??失忆,宿醉的后遗症之一,别提玉吟逍了,就是我自己对昨晚的宴会何时结束?怎么回的房?为什么跟他躺在一张床上?也丝毫记忆都没有,不过所幸我们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这点显而易见。
??“算啦,我看这事儿咱俩需得好好合计合计,尽量理出个头绪来……”我挨坐至玉吟逍旁边,他立马警惕地闪身坐到离我最远的圆凳上,动作之迅速敏捷着实令我叹为观止。
??“玉兄,我们衣衫完整,又没任何行云布雨的痕迹,那足以证明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不过是碰巧睡了同一张床而已,你怕什么呀?”他干嘛摆了副小受的模样畏畏缩缩的,引得我真想暴力犯罪一下。
??“在下并非害怕,只是为了避嫌,望时兄莫要见怪!”玉吟逍端正的面容略带矜持,垂注于靴尖的视线一动不动,这就是所谓的君子风范吗?虚伪了点吧!
??我轻蔑地瞅瞅他,漠然问道:“你想怎么办?是让这事不了了之呢,还是追根究底查个一清二楚呢?”
??“依在下看,天色已然大亮,一会儿宾客们便该出来走动了,不如趁此刻无人发觉,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带了小仆再过来与时兄详谈,时兄认为可好?”
??“嗯,只能这样……”我话刚讲到一半,外间猝然响起阵阵敲门声,骇得我跟玉吟逍神经高度紧张,面面相觑却又不知所措。
??“小姻,小姻……你醒了吗?”原来是月无双在外头,我长舒口气,但不准备让他瞧见我同玉吟逍现下的状况,于是瞪了眼仓皇不安的某人,示意他别出声。
??“双双,我有些头疼,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沉着嗓音撒娇道。
??“我拿来了解酒汤,你喝完再睡……”月无双柔柔地絮叨,“昨晚喝那么多,连路都不会走了,还得我抱你回来,今天能不头疼吗?快起来开个门,我放下汤药便离开。”
??玉吟逍瞥了瞥我,似乎对我和月无双之间的暧昧关系颇有微词。
??我却满不在乎地隔着门板继续同月无双发嗲,“双双,我正睡得舒服呢,懒得起,解酒汤等会儿再喝不行吗?”
??“也好,那我午膳时再过来叫你……”月无双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只叮咛我注意身体什么的,随即便走开了。
??我贴近门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没人,朝玉吟逍打个手势,他这才鬼鬼祟祟地推门而出。我方宽了心,准备插上门闩,换身衣服,玉吟逍竟又迅速退着返回了屋内。
??“有人正向这边过来,我……我再躲躲。”
??“躲哪儿不行啊,非躲我这儿,你存心给我找麻烦是吧?”我低声吼道。
??“不,不是,因为我屋子离得尚远,怕未到半路便会被人发现,所以……”玉吟逍像做错事的小孩,垂着头,解释的话音也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你……你又没怎样,干嘛要做贼心虚啊?”
??“笃笃笃”,敲门声蓦然又起。
??我拍拍胸脯,告诉自己别跟书呆子计较,然后做完两下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才开口问道:“哪位?”
??“姻儿,是我,有些东西要给你……”杜若玄清冷中透着温柔的声音在门外悠悠响起。
??我揪着的心一松,打算干脆开门向他“坦白从宽”,找他帮忙解决这事得了。玉吟逍却冲我一个劲儿地摇头,还可怜兮兮地拉住我袖摆拼命眨巴水眸。
??唉……瞧在咱们同床一夜的份上,兄弟再拉你一把吧!
??“玄,有什么急事吗?我正在洗澡呢,不方便开门,要不过会儿我去你那边找你吧?”情急之下,我扯了个最烂的借口。
??“洗澡?你一大清旱洗澡可别着凉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杜若玄含笑轻声问道。
??咳……玉吟逍看我的眼神又变了,我尴尬地接口:“暂时不需要,我自己能洗,玄,你先回去等我嘛!”
??说罢,连我都觉得语意太过暧昧,而玉吟逍的脸色早跟红绿似的,变了一茬又一茬,气息也渐趋紊乱。
??好在杜若玄非常听话地抛下句:“好,那我回去等你!”紧接着便快步离开了,留下我和玉吟逍大眼瞪小眼,不排除暴发武装冲突的可能。
??“你们两个……无耻!”玉吟逍攥着拳头,双肩不住颤抖,一抹似激愤似受伤的神情浮于表面,令我产生他在吃醋的错觉。
??“恐怕玉兄还不晓得什么是无耻吧?”哼,管他怎么想的呢,不给他点教训尝尝,他真以为我时姻是吃素的!
??我唇畔勾勒出一丝邪笑,欺身逼近玉吟逍,探手沿他前胸的线条一寸寸打着圈儿往下抚摩,而后停留于小腹处来回巡梭,玉吟逍英挺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好不容易钳制住我滑溜的双手,细密的汗珠早布满了额头。
??“你……你究竟想怎样?为什么如此耍弄我?我……我……”玉吟逍气怒交加,看来真被惹毛了。
??我好整以暇地任他抓着双手,笑容明媚无比又欠扁至极。看你敢拿我怎么办!
??正僵持间,“笃笃笃”,不死心的叩门声再度不合时宜地响起,今天这是撞的什么邪?若再来一位我的旧相好,玉吟逍保不定要当场发飙。
??“谁?”我语气不善道。
??“时公子,小人是玉府的家奴远儿,冒昧请问一句,我家少爷在您这里吗?”脆脆的嗓音听着耳熟。
??玉吟逍闻言一把推开房门,看到他那小家仆后只差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地相拥而泣。
??“少爷,您大清早跑出来怎么也不和远儿说一声?咦,您的衣裳……莫非少爷昨晚没回房睡觉吗?那您后来去哪儿啦?该不会是又迷路了吧?”远儿叽里咕噜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
??我却及时把握住他话里的关键——迷路!
??“玉兄经常迷路吗?那喝多了会不会跑错房门呢?”
??玉吟逍若有所思,远儿则先一步回道:“少爷迷路那是常有的事,至于喝多了跑错房间嘛……远儿倒从未听说,难不成少爷昨晚酒喝得太多,误闯进了时公子屋里?”
??估计这小家仆的猜测虽不中,亦不远矣!昨晚玉吟逍极有可能是因为喝多了,结果半醉半醒间摸错房门,恰好我又醉得人事不省,大门未闩,于是便出现了两人同床共度一宵,却半分记忆也无的诡异情形。
??“不,那倒没有,昨晚其实是我留玉兄接着喝了几杯,然后就将地方借予他睡上一宿,我自己则暂住在朋友那儿,刚刚看天色不早,我才回来准备叫醒他,哪知你这么快便来要人了。”玉吟逍这种书呆子不会说谎,我送佛送到西,干脆替他跟我想好个托辞,先将此事圆了过去。
??玉吟逍抿紧双唇,皱眉凝视我半晌,转身朝远儿道:“事情就是这样,此番要多谢时兄的关照了。”顿一顿,接着看向我,“在下尚有要事,不便继续打扰,先行告辞,时兄好好休息。”
??我见玉吟逍的脸色颇为不自在,心想今天的事确实够他郁闷上一阵子的,况且又欠我这么大的人情,他现在仍能保持镇定,心理承受力应该算是强韧的了,我就暂时放他一马吧!
??“玉兄慢走,改日再来找我喝酒聊天啊……”我摆出好客的亲切嘴脸,末了还是忍不住故意加上句:“我等你哦!”
??玉吟逍脚步一个踉跄,随后拉着他那小家仆,飞一般迅速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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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情就这样了,我怀疑今后他要是遇见我,会不会连路都绕道而行,省得又让我逮着,好生捉弄一番。”
??“唉……他虽是堂堂玉家家主,但惹上你这么个泼皮无赖,被整也在预料之中……”
??我换身衣服如约寻到了杜若玄居住的客房,他特意支开所有下人、侍卫,悄悄与我这个当红偶像明星发展地下恋情。
??“哼,你说谁无赖来着?迷路迷进别人房里的可是他哎,怎么能怨我!”叉腰竖眉,我义愤填膺道。
??杜若玄“扑哧”一笑,摇头叹了句:“你当初还迷路迷进我浴池呢,如此想来,倒也并非没有可能了。”
??“我和他不同啦,我……我是由于某些不可抗拒因素,一不小心掉进去的。他纯粹是自己太笨,这么几步路还不认得,住哪儿都不知道,依我看他今后出门啊,最好在脖子上挂块木牌,刻明家庭住址,省得跑丢了回不去。”我刻薄地嘟囔道。
??“姻儿,从没有人说玉当家笨过,他的才赋众所皆知。玉家近年来在他的经营、带领下,已隐有称霸太粱商界的趋势,任谁都不敢小觑他的。何况人无完人,他的那些缺点比之优点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杜若玄客观地向我说明。
??我撇撇嘴,大大地不以为然,“如果他背后没有玉家撑腰,恐怕早让得罪过的人碎尸万段了,据我所知,他连一点功夫都不会呢!”
??杜若玄奇道:“你是不是误会了,玉当家的武艺虽不算高,但等闲三四名壮汉根本近不了他身,他们玉家家传的裂风刀法也很有些门路,玉当家不可能全然不懂的呀?”
??我怔了怔,回忆起清早的事,不禁怀疑玉吟逍故意任我那么“欺负”他,莫非他有被虐倾向?或者他其实是信上帝的,因为主告诉他,假如我打了他的左脸,他不仅不能还手,还得把右脸凑来让我接着打,然后等反作用力将我累个半死?
??“不会吧?”光想就觉得很寒,他的想法真是“深不可测”啊!
??杜若玄轻轻搂着我,忽然柔声道:“以后别再喝那么多酒了,昨晚我便该竭力拦住你,那你也不至于醉到被人给抱了回去,还忘记闩上房门。这万一碰到什么歹人可如何是好?”
??我环上他的脖子,眯眼娇笑,“玄在吃双双的醋吗?怎么办呢,双双是我的好姐妹,更是我的工作拍挡,我又没打算离开他单飞,只好先委屈你忍上一段时日咯。”
??“姻儿,我的意思是,你如今到处游历,不比过去待在杜府有我暗中照顾,凡事须得自己小心,多加谨慎些才好。另外,月无双的身份你我都知道,就算他不是采花贼,终究来历不明,品性难测,提防一点亦不为过。”杜若玄扳正我蹭来蹭去的身子,认真道。
??我点点头,涎着脸窝进他怀里,“玄,早上你不是说要给我东西吗?是什么呀?”
??“先合上眼睛,把手伸出来!”杜若玄神神秘秘地抿唇一笑。
??挑了挑秀眉,我乖乖地闭紧眼眸,伸出双手,但觉左手无名指微微一凉,有股温润清和之气萦绕而来,睁目一瞧,竟是枚白玉戒指。这戒指纤细小巧,剔透莹白,当中嵌了颗切割作十六面的银色宝石,辉光流转间仿佛群星划落,银河倒泻,说不出的纷呈迷离,煊煌璀璨,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宝石。
??“这个是什么?”我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杜若玄轻吻了下我的指尖,“它叫芥尘,取自海外某孤岛上独有的珍稀矿石,经反复打磨抛光,历时三年方可成形,我也是托一位朋友辗转许久这才购得的,你看它像不像你所说的钻石?”
??“……像!”泪盈于睫,我胸口不禁融融地涌起一团暖意。
??记得数月前我同他聊到家乡风俗,曾提过一句,我们那边求婚或结婚时,男方必须用镶了钻石的戒指来表达矢志不移,恒久不变的心意,而女方如果将它套进左手无名指中,便是许下了终身的承诺。他当时问得仔细,原来竟已存了默默寻找的念头,这份用意绝非像现代那样随随便便找间珠宝店,买上一枚钻戒可比拟的,至少证明他心里一直有我,且一直惦念着我。
??“还有两年零十个月,姻儿,我会等你戴着这枚戒指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
??“嗯,我们约定了!”伸出小指与他打个勾勾,幸福的笑靥彼此辉映,若能永远这么喜乐安平,余愿足矣……
??
??午后,我匆匆忙忙赶回水榭,远远便望见安宓拎了一只鸡腿,四处转悠,走近些才听明白,原来是流川枫不知跑哪儿去了,小宓翻遍水榭也没寻着它,正急得满世界乱找。
??“姐姐,它会不会跑出去叫王府里的人给抓了?”安宓看到我,红着眼眶问道。
??“流川枫比人还精,又知道趋吉避凶,没那么容易被逮到,我们不如分头去附近找找,估计它不会跑得太远,兴许一会儿它就自己回来了呢!”我拍拍安宓,示意她别担心。
??当下我往东,安宓往西,兵分两路,各自揣了只鸡腿进行地毯式搜索。东面是通往乐阳殿的方向,我尽量做出散步赏景的姿态,闲适自然地东张西望,目光却一味流连于草丛、墙根,待拐过七八条抄手游廊,穿越三四道垂花拱门后,我眼尾总算扫到一撮银灰色绒毛,就在乐阳殿后院一处偏厅附近。
??“死狐狸,千万别让我逮着,否则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我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发觉没人看见,赶紧伏下身子,摸出鸡腿,悄无声息地沿外墙角缓缓挪动。
??绕行至偏厅背面,我一眼就发现十多米外的花圃间,有团小小的灰影蹲在太阳底下抓耳挠腮,梳理毛发,还惬意地眯眼仰头,十足晒日光浴的模样。
??“流、川、枫!”我累得半死,新制的衣服也擦了满身污屑,它倒好,大老远跑这儿逍遥快活来了。我简直七窍生烟,恨不得立马把它拆做成狐裘围脖,偏偏安宓视它如珠如宝,害我现在只能一肚子火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用目光戳了它无数个窟窿后,我不甘不愿地向它靠近两步,在路过一扇封闭的花窗时,耳畔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支言片语,稍加分辨,竟是蔚王温和可亲的声音,想必他正在偏厅内会客。
??“……替我转达对贵主人的仰慕之意,今后还得继续倚仗他的帮助……皇兄的寿数恐怕就在这几年了,我们必须加快步伐……”话音渐不可闻,我好奇心起,索性舍了流川枫凑到窗台下凝神细听。
??另一个雄浑的声音以极为古怪的语调接口,“探子收到消息,说他前两个月假借求医问卜之名接触了千湖国数位祭司,主子猜测,他大概是想暗中同那边结盟。”
??“千湖国兵力虽众,却分布过散,七大族寨又各怀心思,互相牵制,除非是侵入他们的领地,否则不会有哪个寨主肯较易调兵,打破一方均衡,因此他暂时成不了大气候,关键是皇都外那位……”蔚王沉着的嗓音仿佛是天下霸主在指点江山一般。
??“王爷尽管放心,那位的最大障碍尚未跨越,且恐怕他指望的人并不一定能带给他希望呢!”另一人冷冷回道。
??“哦?此话怎讲?”
??“王爷一定知道,听闻他天生……”下面的话他刻意压低了嗓子,我没听清。
??蔚王跟着讲了什么“宫闱”,什么“规矩”之类的,声音愈发低沉,我不由伸长耳朵整个人贴在屋墙外,试图再偷听得一言半语,却蓦地发现里面的人骤然噤声,似乎察觉到了隔墙有耳。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袋里有无数应对方案闪逝而过,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衣袂破空之声已纷至响起。
??直觉告诉我找个地方避一避先,但手脚却使不上半分劲,眼瞅着即将被当作刺客乱刀砍死,血溅五步。千钧一发之际,腰间陡然一紧,我只感到冷风迅速灌入口鼻,堵得无法呼吸,身体则如堕云端,轻飘飘浑不受力,眼前花花绿绿一片,根本不辨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度缓过神来方才觉出,原来是月无双及时施展他那冠绝天下的轻功,将我带离险地,堪堪救了我一命。
??“双双……”刚要道谢,月无双抬手便捂住我嘴巴,另一手则抱紧我的腰将我按进他怀里。
??刚硬强韧的男子线条同我的身躯贴合得严丝密缝,我头一回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月无双其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平时他阴柔的气质总让我忽略了他的性别,赖着他撒娇亦无关男女之情,我仅仅把他当成人肉沙发、人肉抱枕、人肉坐垫,窝得比较有安全感罢了,可是现在……我不由心跳加速,耳根发热,好像触犯了某种禁忌似的,烦躁不安起来。
??月无双仿佛接收到了我的异状,搂住我腰际的左手微微一松,然后蚊呐般朝我耳朵里吹进几个字:“别动,他们就在附近。”
??我定定神,侧耳倾听,周围果然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接连不断,接着似乎又传来一阵更大的响动,继而一道沙哑的男声咒骂了句:“TMD,是只该死的小狐狸,跑得还真快。”
??流川枫!我居然把它给忘了,要是你被宰掉可千万别怨我呀,主子我尚且自顾不暇呢,你这狡猾的小东西就只能自求多福啦!
??声响渐次远去,直至完全消失,我舒了口气刚准备撤离月无双的怀抱,忽然灵光乍现,想到武侠小说里常有的情节,立即又缩回了身子继续待在原处。月无双低头看着我,然后用颇为赞赏的眼神朝我微微一笑,娇若春花,媚如秋霞,我捏捏无名指上的芥尘,好不容易才排除掉繁杂的绮念,回给他一抹得意的甜笑。
??盏茶工夫后,外头依旧毫无动静,看来那些侍卫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奸诈到故意装作离开,诱我们出现后再一网打尽的地步,如此瞧来,仍是我比较阴险啊!
??月无双轻轻拍了拍我肩头,我笑着蹭了他两下这才转身离开藏身处。举目四顾,我们躲藏的地方离偏厅不远,乃是中庭东北角一座巨大的花架背后,浓密的叶片层层叠叠覆盖了有半面院墙,瞧不出丝毫空隙,倒真是个绝妙的藏匿之处,也亏月无双找得到。
??“双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刚刚幸亏有你……”
??“你还敢说,若非我听闻你在找流川枫,又恰好一路寻至此处,你再多十条命也早成刀下亡魂了!现在我们赶紧离开,今天这账回去后我再跟你算!”月无双貌似凶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怕怕”地抚了抚胸,接着便慷慨赴义般猛一甩头,当先举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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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平安回到水榭,流川枫竟已先我们一步,爬上桌子大块朵颐地享受起晚餐。安宓趴在它旁边,满脸宠溺地瞧着它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还时不时夹一筷子菜放进流川枫的专用饭盆,那模样简直比妻子对着丈夫还要更体贴、贤惠。
??我与月无双相视苦笑,流川枫如今的地位已赶上我们两个了,咱们连吃饭都只能吃它剩下的,这做人怎么就做得那么失败呢?
??胡乱扒完两口饭后,低头默默地跟着月无双走进内室,聆听他绵绵不绝,绕梁三日的训斥。月无双在问明完所有情况,阐述完所有道理,恫吓完所有威胁后,末了决定,即日起正式传授我内力、轻功。我的资质估且不论,反正能学多少是多少,只要增强了临场反应力,遇到危险便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引颈就戮,任人宰割了。
??我不甘不愿地任由他放手施教,好在紫澴公主于我扎马步扎得濒临崩溃时,派人来诚邀月无双赏星。说是邀请,其实基本属于强迫性质,月无双无法拒绝,只好反复叮嘱了我几句,便随同来人一起出了门。
??我伸伸懒腰,心想这多灾多难的一天总算可以结束,让我好生睡个安稳觉了,殊不知衣服还没来得换,小厮又传来话说太子有请。
??不晓得紫轩玩的是什么花样?这么晚找我肯定没好事,我犹豫半天,最终抵不过小厮的再三催促,跟着他绕进王府某处别院内的一座六角重檐亭。
??“坐下来陪我喝杯茶!”身穿明紫色刻丝螭纹缎袍,腰垂珠绦缨络的紫轩,半倚着一张拥锦堆翠的软榻,冲我懒懒说道。
??“晚上喝茶容易失眠,我从来不喝的,太子还是自个儿慢用吧!”我施施然坐到他对面,拈了颗茶果送进嘴里。
??“失眠?即便不喝茶,今晚我也注定要失眠了……”紫轩斜睨向我,意有所指道。
??我埋头吃我的东西,全当他的视线作空气。
??“姻儿,昨晚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紫轩惑人的嗓音似片羽悠悠然划过我心房,荡起层层涟漪。
??我长吁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受他声音的诱惑,垂首淡淡道:“是,昨晚所言句句出自姻儿真心,太子乃万乘之躯,又何必再为我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小女子枉费心思。”
??紫轩凤目轻扬,以指叩桌,一下接一下仿若带着某种特殊韵律,我正听得入神,耳畔忽而传来他闲适散漫的话语:“不费心思即可得到的东西,我没兴趣,但如果费尽心思依旧得不到的东西,我便会毁了它……你不怕吗?”
??“我是人,不是东西,所以我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了解我自身的价值,留下我绝对比毁灭我要有意义的多,太子您觉得呢?”我粲然一笑,带点奸商的狯狡。
??“呵呵,你的价值我拭目以待,不过哪天你想实现自身的其它价值时,尽管带着这块玉玦来见我,我随时欢迎。”紫轩指尖一挑,竟凭空变了块巴掌大小的浅紫色圆形镂花玉牌,递至我手里道。
??“我不需要……”刚想推拒,紫轩白晰的手掌已扣住了我右腕。
??“你不是要上寒照国求取圣石吗?”
??“你怎么……”我一惊,他的情报网不简单呐,此事仅年华、月无双、韩子苑等数人知晓,连杜若玄我都没告诉,他究竟打哪儿探听来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若真想取得圣石,那早晚有一天你用得着它!”紫轩成竹在胸地亲自将玉玦系至我腰间,而后顺手拥紧我,梦呓般喃喃道:“明日我便启程回宫了,且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离开,你当真舍得这么放我走,不如……”
??唇上一暖,霸烈的深吻极尽挑逗之能事,害我猝然由方才的震惊浑噩中清醒,用尽全力推开紫轩,呼吸却不由急促起来。他真不愧是欢场高手,轻易便能撩拨起人心潜在的欲望,我不过一个闪神,就险些中了他的蛊惑,看来下次面对他时连一分一毫都大意不得啊!
??紫轩被我推开却并不着恼,只定定地凝望住我,眸眼深深,浅笑盈盈。我心下不忿,咬唇恚怒,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话几欲脱口而出,但鉴于彼此身份悬殊,无奈忍了半晌,憋得我险些内伤。
??“姻儿,有何怨怼你不妨直言,如此直勾勾瞪视我,很不敬哦……”
??“草民不敢!”我干脆低下头,眼不见为净。
??紫轩又饮了一会儿茶,看我始终闷不吭声,便淡淡道:“此间的事,你好自为之吧,我皇叔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超然物外,相信慢慢你就会发觉了……我还想再泡壶茶,你不愿待着就先回吧……”
??我如蒙大赦,没等他讲完便侧身一福,逃命似的一溜烟跑远了。是夜梦魇不断,反反复复俱为白天发生的一切,将我拉陷入一个接一个的迷沼之中,难以喘息。最后左手一凉,人好像给凌空拎起,醒转后才发觉原来是芥尘碰到了床柱,再闭上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
??次日清晨,我精神不济地爬下床,预备找月无双弄点儿静心凝神的香料回来熏一熏,最好再配些补气安眠的药,省得今晚又噩梦缠身,害我一宿不得安睡。
??慢吞吞拖沓了脚步推开院门,进到前厅,莺莺呖呖、喧哗嬉闹之声忽然迎面扑来,疑似闯入某处烟花之地。我猛一转身,急退三大步,待停下后定睛四顾,没错啊,这的确是我们暂住的水榭,我没跑错地方呀,那外头那些人是……
??我再次推门走进厅内,这回瞧明白了,原来是七八个锦衣丽服、容貌娇俏的少女正簇拥着一身墨绣长衫的月无双,听他讲解时下最流行的某种刺绣针法,说到深奥精妙处,她们还极为配合地爆发出阵阵惊呼,然后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间中更夹杂了诸如以下各类问题:
??“月公子今年贵庚?”
??“娶过妻,定过亲没?”
??“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月公子可愿来我府上表演两场,小住几日?”
??我兴灾乐祸地找了把椅子,捧杯热茶,悠悠闲闲等着瞧好戏。谁知月无双眼尖,一发现我的存在立刻撇下诸女,告了声罪,拿我当挡箭牌,拉起我说是要去排练新曲。
??“双双,人气很高嘛,这些富家小姐可是轻易结识不到的,你别辜负她们的美意呀!”一路上,我禁不住含笑揶揄他道。
??“我是为了谁才不得不去应付她们的,你居然还敢取笑我?”月无双温软的声音听来盈满委屈。
??“我这哪是取笑,分明是关心……”
??“你不关心我皇兄,却在关心谁?”一袭石榴色笼纱大袖衫的紫澴公主迎面姗姗而来,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转进我们后院的,居然没人发现。
??“公主兴致真好,一大清早就来我们后院赏景,怎么也不唤个人作陪呢?”我猜她八成是想直接去月无双的房间找他,结果没找着,这才又绕回了前庭。
??紫澴公主略一羞恼便恢复常态,傲慢道:“本公主爱去哪儿去哪儿,你管不着!”说罢狠瞪了我一眼,然后侧身看向月无双,语气遽然变得娇柔无比,“月公子,昨晚澴儿听闻公子这里有许多新奇玩意儿,今天一早便按捺不住,想要见识一下了,公子可别笑话澴儿呀。”
??月无双眉眼一弯,神色清媚中透些妖娆,“公主何出此言,应该是在下深感荣幸才对,不过那些玩意儿全是小姻的杰作,很多用处连我都闹不明白呢!”
??“有那么多古怪吗?”紫澴公主不以为然地瞥了瞥我,“晚上还有表演,时姑娘一定需要加紧时间练习,我看由月公子一人陪我随便瞧瞧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公主是贵客,姻儿说什么都得一陪到底的,否则岂不坏了礼数。”哼,想同双双独处?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我还偏偏当定这发光发热的超级大蜡烛了,怎么着吧!
??紫澴公主气冲冲地盯住我,我假作不觉木木地回视着她,空中电闪雷鸣,火星四溅,目光要能杀人,估计我早让她劈成了焦炭。
??“咳,依在下看,内室窄陋,不宜待客,公主还是先至兰麝亭小坐一会儿,容在下取来物件再与公主赏玩便是。”月无双见形势渐愈失控,赶紧出来打圆场,暗地里还伸手掐了我一把,示意我安分些少给他惹事。
??我垂首偷笑,却也不再逗弄公主,真把她逼急了,只怕没我好果子吃。紫澴公主不愿驳双双的面子,于是勉强答应由我陪着她前往水榭左近的兰麝亭稍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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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双大概怕我又跟公主抬杠,所以丫头们茶还未上,他人已经赶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两块用五色丝绦编织的网状木拍并三四只黑漆小木盒。
??“这些纸片是……”紫澴公主掀开其中一个盒子,反复把玩手里的那套塔罗牌。
??“回公主,这是算命用的纸牌,共二十二张大阿尔克那牌,以不同排列阵型可演算出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当然,这纯粹是游戏而已,信不信随你,准不准也由你自己决定。”我毫无责任心地解说道。
??紫澴公主拎起另一副牌翻了两翻,“这也是算命用的?图案跟那副不太一样啊!”
??“这种叫扑克牌,可以算命,可以游戏,不过我家乡那儿的人通常用它来赌博。”若非我们乐团只有三人,我早教月无双和小宓学打80分了,想当年这可是我的强项。
??分别介绍完飞行棋、搭搭木、汉诺塔后,紫澴公主明显对羽毛球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刚简单讲解了使用方法及比赛规则,她便迫不及待地拉上月无双要求拜师学艺。月无双推说不会,她却仍旧软磨硬泡地死缠不休,不由令我无名火起。
??“公主,学打羽毛球最快的方法莫过于实战练习,你要是真想学……”我随手抓过一只球拍,酷酷地道:“我来奉陪!”
??紫澴公主黛眉紧蹙,半晌憋出一句:“好,你可别后悔!”
??两人握了拍子寻片空地,站定后却并不急于交手,因为我清楚地接收到紫澴公主锐利的目光中传达出来的讯息:我们以球赛为赌,你若输了,今天月无双归我,你不得干涉;我若输了,他便归你,我今天绝不再纠缠他,如何?
??我扬起嘴角,眯了眯双眸,以眼神示意:赌便赌,就怕你赢不了我!
??公主抬高下颌,俯视向我:凭你?本公主还没放在眼里,要赢这种小小比赛对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我皱皱鼻子:反正吹牛不用交税,随你扯呗。
??紫澴公主狠剜我一眼:是不是胡扯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月无双等在一旁左瞅瞅右望望,终于禁不住纳闷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站着大眼瞪小眼快盏茶工夫了,还不开打,到底玩不玩这羽毛球啦?”
??我揉揉撑得泛酸的眼睛,暗自嘀咕:若论目力,她同我还真是势均力敌,看来此女不易对付啊!
??一个时辰的球打下来,果然应证了我之前的想法。紫澴公主虽是初次上手,但学得很快,而且她一味死命叩球,吊位又偏,我使出浑身解数见招拆招,才勉强守住优势,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胳膊好像断了似的,基本不听使唤。不过公主的情况只比我更狼狈,衣襟歪斜,发髻散乱,喘气如牛,握拍的手抖个不停,整个人已然摇摇欲坠,可她死不服输的倔强眼神却越发闪亮,瞧来竟让我觉得颇合心意,同她交个朋友应该还不赖吧!
??又打个三四个回合,紫澴公主忽然不再发球,反倒毫无形象可言地半蹲于地,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却冲我绽开朵明朗的微笑,点点头,顺手丢掉了球拍。我会意,抬手一甩就势抛掉另一只,接着与她并肩坐在翠嫩油绿的草坪上相视大笑,状若癫狂。
??月无双愕然瞧了一阵,便心领神会地静静陪坐在我们身边。春风拂阑,群花芳菲,彼时的流年肆意而又烂漫,人生中最好的辰光仿佛挥霍不尽,我们三个就那么坐看云起云灭,然后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地聊了整整一天,直至金乌暗垂,方才意犹未尽地相携起身,各自散去……
??
??“干杯!”转眼间,明日就是离开王府的时候了,趁着杜若玄还在,我当然要抓紧时间同他温存一番,譬如现在的烛光晚餐。
??说是烛光晚餐,其实不过是我提了一篮子酒菜,拉他躲进古今幽会第一场所——某偏殿后花园内,再点上两支红烛,对酌浅饮罢了。
??亲亲密密地讲会儿悄悄话,我丢下酒杯搂住某人的手臂开始撒娇,“玄,讲个笑话来听听吧!”
??“咳……你不嫌冷吗?”杜若玄神色微赧,长长的睫毛轻轻一跳。
??“呵呵,我正觉着有些热呢,不怕啦!”他说的冷笑话虽不好笑,可他努力讲述的样子很是可爱。
??“还是算了,你知道我不会说……”
??“玄!”嘴巴翘得老高。
??“那个……姻儿,此番离开你打算去哪儿?”杜若玄赶紧岔开话题,将我抱坐于腿上,“蔚王……好像召见过你们,他可曾要求你帮他做什么事?”
??我笑眯眯地贴着他道:“我们这次准备上寒照国求取圣石金曜,路途会很长,故而需要多拉一点赞助,所幸王府的肥羊真不是一般的多,随便宰两头就够我吃喝上三五个月了。至于那个蔚王……敷衍他一下即可,反正到时候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能奈我何?”
??“唉,蔚王势力之广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若要你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方法多得很……”杜若玄清俊的容颜仿佛蒙了层如烟似缕的月光,薄薄地透射出隐隐愁绪,“姻儿,蔚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幺子,亦是皇上最信任的手足,当年他十六岁便领兵五万击溃长期于边境扰民的寒照国流寇十二万,夺回被强占数载的怀阳府和君门府,其才干、能力深受先帝的肯定及赞许,那时还有一部分老臣认为应该立他为储君,虽然最后仍由当今圣上继位,但其影响力可见一斑。如今他人虽不在皇都,三省六部却仍有他不少门生及故友,下头的官员又多半与他交好,其对朝廷政务的影响力甚至还在太子之上。你说面对着这么一位人物,自己是不是该更加小心地提防他一些呢?”
??我边揉开他眉心的褶皱,边为当朝皇帝的宽阔胸襟感到惊诧不已,“皇上他都不怕有人功高盖主,图谋不轨吗?”
??“皇上仁爱宽厚,蔚王又极为尊重敬慕这位兄长,当初也是他断然拒绝了重立储君的提议,因此皇上铭感于心,即位后除按祖制封其王位令其迁都外,并未限制蔚王其它权限,他的五万亲兵也照旧跟随左右,任其调遣,蔚都更成为除皇都之外的太粱第二大都城。不过蔚王这么多年来倒的确不负圣上所望,一直安分守己,做他的逍遥王爷,假如能长此以往,却也是江山社稷之幸了。”杜若玄小抿一口酒,默默叹道。
??“我看江山社稷没那么幸运,蔚王过去之所以不曾谋反,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也可能真是顾念兄弟之情,不过这将来嘛……”我摇头晃脑,悲天悯人地仰首一叹,“难说得很啊!”
??当下,我把前几天偷听来的对话绘声绘色地同杜若玄现场秀了把,杜若玄闻言神色陡变,沉吟半晌后狠削了我一通,比月无双的训斥还要严厉,我耷拉下脑袋认命地挨批,谁让自己以身犯险,差点惹上杀身之祸呢!
??“姻儿,你这样冒冒失失怎么让我放得下心?还有,之前你说因为搅入门派争斗而被人追杀的事,当真只是一场江湖恩怨吗?那后来为什么他们又追至梵仙楼行刺呢?”杜若玄伸手拨开缠进我领口的发丝,抚上我脸颊,柔声道:“姻儿,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沾惹的,否则一旦被卷进去便将万劫不复,永难超脱,我害怕会看到这样的结果,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最多以后我不再贸然多管闲事了啦!”被人多次追杀的情形我至今记忆犹新,午夜梦回之际还常常心魂不定,惊骇莫名,看来若要长命百岁,这闲事是绝对管不得了。
??“玄,既然我都答应你啦,那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杜若玄幽黑的眸子泛出几许疑惑。
??“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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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花府,乐乡镇。
??“云意乐团此番受邀蔚王府,共逗留十日,表演三场。期间蔚王府内富贾贵胄云集,无数年轻士族为争相一睹云意风采,不惜重金买通王府各院总管,谋得靠近主桌的席位,而后更纷纷以厚礼聘请乐团过府演出,但除极少数权贵之邀被云意接受外,其余众人均遭拒绝。蔚王亦明确表示支持云意自由择演,云意声望经此遍传天下,人气风头一时无两,成为名副其实的太粱第一乐团……”一个略带稚气的翠衫少年捧了本三掌大小的书册,煞有介事地梗着脖子朗朗诵读。
??围在他旁边的一名中年货郎见他顿了会儿,不由催促道:“还有什么?这位小哥,上面有介绍那几位乐伎的年龄样貌,具体行踪,联络方式吗?”
??“是啊,我们家老爷也打算许以重礼诚邀他们来府里表演呢!小哥,这书上有没有写明他们是男是女,现下何处呀?”另一家丁模样的矮胖男子跟着询问。
??“我听说他们共有三名成员,全是俊秀的男子……”
??“不对,我说她们应当是绝色女子才是,否则哪有那么多富家少爷丢了魂似的追捧呀!”
??“也有女子给迷得神魂颠倒啊,《时尚》不也提及紫澴公主与云意相交甚笃吗?可见他们一定是貌美的男子!”
??“女子之间就不能相交甚笃呀?我认为她们八成是女子……”两个同翠衫少年邻坐的小丫鬟忽然七嘴八舌、旁若无人地大声争辩起来。
??四月初的某一日,春雨润如酥,风轻近午天,一座精雅小巧的二层酒楼内,热闹激烈的全民大讨论刚刚掀开帷幕。
??“呵啊……”,隔了薄薄的布帘,话题中的某人却毫无顾忌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偶尔听一两句闲话,发几声牢骚。
??“双双,他们说的是咱们吗?你觉得我用《时尚》宣传得会不会太夸张了些?”
??月无双黑衣披发,愈加显得姿容俊美,丽质倾城,此刻听到我的话,一边支颐继续逗弄流川枫,一边柔声回道:“过犹不及,你再宣传下去只恐适得其反,目前这样就已经差不多了,等着邀请咱们表演的人,一天一家也得轮流演上个三五年的,知足吧!”
??小宓清理完去前工部尚书李大人家表演后收到的各类礼物,抱过流川枫亲了亲,跟着附合了月无双一句:“姐姐,这里的珠玉首饰足够我们来回七八趟寒照国的,实在犯不着再那么大肆宣传,徒惹旁人猜疑了。”
??“哎,我不过就随便嘟囔两声,你们倒趁机联合起来教训我,是不是还有什么革命统一战线呀?”我斜瞄向他俩,顺手拣出一枚墨玉扳指套在指尖来回转悠。
??“……听说是‘探花郎’月无双……”无意间飘进耳朵里的半句话骇了我一跳,手一抖,不慎将扳指跌落地面,幸好底下铺的是木板,扳指滚了滚,停到月无双脚下。难道外头有人猜出了双双的身份?
??“他们讲的并不是云意乐团的月公子,你放心好啦!至于‘探花郎’月无双的真面目反正没多少人见过,相信不会有人将二者联系在一块儿的。”月无双拾起扳指,把它递给我时凝眸望了眼我左手无名指上的芥尘,微一皱眉,便移开了视线。
??我光注意外头诸人的谈话,压根儿没发觉他神情有何变化,只听大堂内有一尖细嗓音道:“此事太过离奇,想那赵氏守寡多年,一直恪守妇道,贞洁自爱,且从未传出她有任何失德败行之举,会否真如她所供……”
??“金兄此言差矣,像这种表面上越清高的妇人,骨子里其实越放浪,依我看府尹大人该当判其通奸之罪,刺配边疆才是。”
??月无双和小宓见我伸长脖子,贴至门边,也不由好奇地安静下来,偏首侧耳细听。
??“赵氏的公婆也真叫可怜,唯一的儿子五年前病死了,连根苗儿都没留下,如今媳妇又红杏出墙,还闹上了公堂,啧啧,这让他二老往后怎么见人,怎么活呀?”
??“怪也怪他们非把家丑闹大,说什么不严惩那对奸夫淫妇便死不瞑目,这下可好,奸夫没找着,倒抖出个采花贼,平白惹了更大的笑话……”
??我听着听着,大概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赵家两位老人不知缘何怀疑守寡的儿媳妇偷汉子,一怒之下将她告上了衙门,结果审案时赵氏竟供出奸夫乃是“探花郎”月无双,此话自然无人置信,故而被当作了镇上的一大笑话,众口相传。
??“双双,你果真没有背着我四处去采花?”我朝月无双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双眸,貌似泫然欲泣地问道。
??月无双横了我一眼,百媚千娇,玉暖生烟,然后曼妙优雅地端起杯茶,轻轻撇去茶沫,“我对采花没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莫非小姻还会为此而吃醋?”
??我昂首努嘴,刚想反驳,外头蓦然传来句:“赵氏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月无双的,没准还真有他的一份呢!”
??噙着茶的月无双立马呛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我死命忍住笑,肚子憋得直抽筋,面容扭曲作一团,最后实在撑不住,让一丝笑声给逸出喉间,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地捶胸顿足,疯狂痴笑了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将外间客人吓跑无数。
??“呼,呼……笑死我了,双双的孩子?天哪,我真好奇双双算是孩子他爹,还是孩子他妈呀?”我夸张地捧了月无双精致无比的脸,瞪大双眼作势认真检查起来。
??“小姻,你该好奇的不是这个吧!”月无双拍开我的手,闷闷道:“那赵氏认定孩子是……是我的,总有确切原因吧,否则她一个市井妇孺,又如何知道我的名讳,还敢堂而皇之地指证、诬陷我。你难道就不想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吗?”
??“唉……我也不希望你替别人背黑锅呀,可我答应了玄少惹麻烦,不管闲事的,怎么能这么快就爽约呢!”我遗憾地拍拍月无双的手背,“想开点,反正现在没人认识你,大不了咱们立马走人便是。”
??月无双不发一言地抽回手掌,而后淡淡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掀门,须臾已至店外。我心里一悸,拉了安宓甩下两串铜钱,慌忙追赶上去,小心翼翼地扯住他衣袖,怯生生问道:“双双,你生气啦?在生我的气吗?我认错,我给你赔不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月大哥,你别丢下我们!我,我跟姐姐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洗脱嫌疑的,你别丢下我们啊!”小宓抬起晶莹水亮的双眸,可怜兮兮地扯住他另一片衣袖。
??“我,我不是要丢下你们……”月无双停下脚步。
??“可你刚刚不就抛下我们独自一个人走掉了?”我跟个弃妇似的眼巴巴看着他道。
??“方才,方才我心里有点乱,所以出来透透气,仅此而已,没其它意思……”月无双深深凝望住我,眼里的情愫不甚分明,“小姻不再多管闲事的心意份属难得,我不该拿这案子叫你破例的,咱们还是赶紧收拾行囊,一会儿就直接起程吧!”
??我双手圈住月无双的胳膊,换了满脸谄媚笑容,娇声道:“不忙,不忙,先替双双摆平此间的冤假错案再走也不迟,咱们月公子的清誉可不能叫那些无耻小人玷污了去。”
??月无双“扑哧”一笑,如云破日现,雪霁天晴,柔柔的嗓音更是掐得出水一般婉约轻缓,“谁让你学公主那么说话了,我这采花贼本就无甚清誉可言,不过是想给打着我名号作奸犯科的人一点教训而已,帮不帮随你。”
??虽说摸不透月无双的心思,但既然他没再生气,我胸口堵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向附近居民详细打听了此案的来龙去脉以及审理情况,得知明日巳时府尹文大人将提案再审,我们三个便寻了间客栈,准备歇一晚第二天跟着凑热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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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乡镇是个小镇,全部人口加起来也不过七千之众,今日府衙升堂,镇上竟一下涌来了近千人等着瞧好戏,没多久便把衙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充分发挥主妇们在超级市场大甩卖时奋不顾身的血拼精神,领起月无双和小宓一头扎进人墙里,东钻西挪,左闪右避,几个转折后愣是叫我开辟出一条新航线,冲至人群最前端。
??此际,府尹大人惊堂木一拍,赵氏与其公婆分别跪于堂下,瑟缩了身子,默然垂首。我抬眼远眺,发觉赵氏身材臃肿,相貌平平,实在称不上美女,也不知究竟凭何无缘无故被人采了花的。
??一旁的主薄朗声通读完上回审理的内容后,府尹就原告的状词又向赵氏询问了一系列问题。最关键的还是被告肚子里的珠胎到底是谁的?而他是如何同赵氏私通?现下又在何处?
??赵氏嘤嘤啜泣,抽噎着说有一名自称月无双的采花贼,三个月前蒙面摸进她房里,燃了支奇怪的香后她便昏昏沉沉地无力抵抗,让他强行要了身子。待天一亮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连他相貌都不曾看清,只模糊记得那人后背有道大疤,左肩有颗圆痣。
??月无双闻言脸色一沉,似是知道什么内情,我不便追问,瞄他两眼示意等会儿说与我听后,府尹文大人已拍案定论,认为赵氏的说词缺乏实际证据,仅凭她一句被采花贼强暴致使怀有身孕,不足取信。而赵氏公婆状告寡居儿媳与人通奸之罪,因赵氏确实被诊出有孕所以罪名成立,按律理应判处她刺配流放之刑。
??我见赵氏满目悲戚,不似作伪,心里不免对她的遭遇抱了几分同情和愤懑,没等文大人最终定案便跳将出来,拱手扬声道:“大人且慢,草民以为此案颇多疑点,还需进一步调查才是。若证明赵氏所言不虚,那她亦为受害者之一,担此通奸恶名岂非太过冤枉?”
??府尹文大人惊堂木一拍,瞠目厉声叱问:“堂下何人胆敢在此扰乱本官判案?”
??我迈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草民只是偶然间路过的普通商贩,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故而斗胆直言,望大人明鉴。”
??府尹尚未开口,赵氏的婆婆已抢先质疑道:“哪个路过的商贩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替那贱人开脱?大人,请大人明查,他一定就是私通那贱人奸夫!”
??我闻言暗自摇头,为什么就没人发现我是女扮男装的呢?貌似我并未易容啊,若说我天生男相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滴!
??围观的众人此刻哄然一片,如炸开锅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月无双轻叹了口气,他早料到要我不多管闲事,不自找麻烦,除非是太阳打晚上出来,月亮打白天升起。
??府尹文大人眼看场面混乱不堪,一发不可收拾,赶紧重重拍案,怒喝了句:“公堂之上,休得喧哗!”
??我气定神闲地接受万夫所指,甚至还学足了紫轩漫不经心的架式,随手捋一捋发梢,整一整衣带,然而此举落在府尹眼里竟使得他猝然变色,冷汗都逼上了额头。
??怎么回事?我顺着他的目光瞥向腰际,一抹玄色捻丝绦绳上的圆形玉玦莹润剔透,紫晕流转,莫非……他识得这块玉佩?紫轩可没说它是象征什么身份地位的特殊信物,所以我几乎每天都戴着它招摇过市呢!
??文大人略略擦了下汗,朝我暗递个眼神,当即宣布:“因赵氏一案疑点甚多,有待继续详查,今天权且询问至此,等找到新的证据或证人后,择日再审。退堂!”
??衙役们立即领命,将吵吵嚷嚷的人群悉数驱散,仅留下了我以及站至我身侧的月无双和小宓。府尹大人见再无外人,快步上前一揖到底,朗声道:“不知巡察御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特使见谅!”
??巡察御使?这块玉玦原来是什么巡察使的信物啊!我心下恍然,面上却摆足了官威,抬手示意府尹无须多礼,而后扯了个奉旨微服督查各地官员吏制的借口,把文大人下面的一系列招待全给推托掉,只要求他慎重处理此案,尽快追捕嫌犯,做到公正无私、毋枉毋纵,便施施然地挥袖扬长而去了。
??
??“双双,你是不是知道那个采花贼是谁呀?”我托着腮,蹲坐于缓缓前行的马车副驾上,满脸好奇道。
??月无双因为担心我这假巡察御使的身份被拆穿,走出府衙后便当即决定离开乐乡镇,赶往下一宿点明琅镇再投栈休息。我虽不以为然,但当听闻明琅镇乃是太粱国最大的金银玉器加工、批发集散地时,便乐得由他安排了。
??“可以这么说……”月无双绝美的容颜浮现出远山轻烟般朦胧的愁绪,沉吟许久,似追忆似感叹地喃喃低语道:“我若没有猜错,他应当就是与我同门学艺的师弟易怀初。”
??“师弟?莫非……你们一门全是采花贼?”我不禁在脑袋里勾勒出数百名黑衣劲装的帅哥集体施展轻功,如蝗虫过境般逢花便采的情景,呃……那个也忒寒人了点!
??月无双哭笑不得地戳戳我前额,“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呀?我师傅可是名满天下的飞鹤楼孤月长老,他脾气虽然不好,为人却还算正派,且他的轻功、易容、机括、药卜并称为江湖四绝。我学艺未精,所习却也足以受用一生的。”
??“照你的说法,你那易师弟怎会变成采花贼的?你后来又为何去做杀手呢?”我疑惑不解道。
??“易师弟的事,或许同我的一个师妹有关……至于我嘛,应该算是生活所迫……”月无双苦笑了下,放慢行车速度,脉脉地看向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小鸡啄米般奋力点头,“双双的一切我都想要了解呢!”
??月无双秋水横波,瞧得我心口一荡,“关于小姻的一切我也好奇得很,等我讲完这段往事,你把你的过去也说与我听,如何?”
??我的过去?另一时空的过去吗?只怕说出来亦无人置信,因为事实简直比天方夜谭更天方夜谭,月无双……他能相信?我不确定地再一点头,月无双拉我坐得近些,微一凝神便开始了他的叙述。
??“九岁那年我故乡发生水患,在跟娘亲失散之后,我被路过的师傅解救,并收作了弟子。而易师弟及素弦师妹也是当时一同被师傅收留的几个孩子之一。我跟着师傅专心学艺,却并未完全停止寻找娘亲,终于,七年之后我收到了娘亲的确切消息,便立刻辞别师傅赶下山去。哪料素弦师妹竟一路偷偷尾随于我,但终因及不上我的轻功,没多久就将我给追丢了。待我见过娘亲重返师门时,易师弟告诉我师妹一去无踪,直至数月后她再次出现于君门府妓院,我们才知道她居然让人拐进了青楼……”
??“等等,双双,你师妹不是会武功的吗?怎么不想办法逃跑呢?”我忍不住插上一句。
??月无双呵气如兰,淡淡叹道:“只因朝中某位权贵之子看中了师妹,故而特意请来高手废去师妹武功,否则哪有那么容易困得住她。等我与易师弟设法赶至,想救她脱离时,师妹自认既已失身,无颜再随我们回去见师傅,所以……”
??“所以她自尽了?”我顺着寻常思路把话接了过来,“然后一直暗恋她的易怀初将责任全推到你头上,认为是你间接害的她,但他的武功又远不及你,不能正面与你冲突,因此迫不得已下只能打着你的名号四处采花,借以败坏你的声誉。双双,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啊?”
??“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素弦师妹并未轻生,她……她反倒选择留在青楼之内,如今已是边境一带最红的名妓了!”月无双摇头无奈道:“易师弟怨忿难平,原也怪不得他,我的确是没尽到师兄的责任好生照顾师妹,但他一再用这种法子嫁祸予我,就大错特错了。又或许这其中仍有什么隐情是我所不知道的,故此他才会用那么极端的手段来报复我也说不定。”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师傅都不管吗?”
??“师傅他老人家三年前便已过世了,其他师兄弟各奔前程,压根儿没人来管我们之间的恩怨。再加上易师弟犯案隐密,行踪飘忽,除却我本人,几乎无人怀疑那些案子是他所为。而我也是经过这么多年来暗中查访,才总算由一些蛛丝马迹摸清了他的惯用手法,确信真的是他在背后再三诬陷我。”
??“对啦,莫非……你刚听说这个案子时就已经猜到此番又是你那师弟在搞鬼?还有,之前沧浪府的案件你会干涉其中,是否也是因为他的关系你才特意现身调查的呢?”我突然醒悟道。
??月无双揉了揉我脑袋,“不错,还好那次的人命案与他无关,而且我又得以结识了小姻你,倒可谓不虚此行呐……”
??我笑眯眯地蹭进月无双怀里,用力嗅了嗅他身上清淡的玉兰花香,良久感慨一句:“无论你师弟当采花贼的理由是什么,如此肆意败坏女子名节,终是他的不对,必须要按律严惩才是,否则像赵氏那样的无辜女子岂非冤枉至极?”
??“嗯,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劝他自己去投案的,实在不行……大不了我亲自出手。”
??月无双眼神一黯,愁蹙眉尖,我见状赶紧转移话题道:“听说明琅镇比沧浪府还要繁华,十里软红,珠玉蔽天,最是人间奢靡富贵、淫逸风流之所在,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多逗留几日,到处玩玩,好好享受一番,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你高兴就好,但不许给我惹事,咱们背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我吐吐舌头,虽不甘心,可也不得不承认我好像真是容易招惹事端的体质,跟那位毛利某某某有得一拼,低调什么的基本同我无缘。莫非因为流年不利?舒舒服服倚着月无双的肩膀,我不知不觉由深思渐渐陷入了沉睡。
??“咦,这么快就睡着啦?你的往事还没说呢?”
??午后的阳光羽翼般轻轻柔柔覆盖了我一身,顽皮的南风吹拂起我披散一肩的卷发,丝丝缕缕缠绕住月无双胸前交扣的盘襟。月无双微笑摇头,伸手去解,却反而越解越乱,愈纠愈紧,顿时停下所有动作,怔怔地瞧着被青丝牵绊住的衣衿幽幽然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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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姻,小姻醒醒,明琅镇到了!”水样温柔的嗓音如同香滑醇美的冰淇淋,诱惑着我睁开双眼。
??“明琅镇……”我无意识地喃喃重复,一抬眸就撞见铺陈于面前宛若天际虹霞般光华耀目的一匹细长锦缎,绵延伸展,直至夜色的尽头。
??那是什么?我诧异地眨眨眼凝神再瞧,方才看清原来面前这条长长的锦带竟是掩映于烛火下的碎石小径,只不过它全由七彩斑斓的各色宝石铺成,乍一望难免让人惊疑不定,以为是浮云九天,星汉倒卷,浑不似人间风貌。
??“哇,不愧是明琅镇,果然货真价实,够明亮,够琳琅的!”我爬下马车,直接趴在地上对着宝石路面流哈喇子。
??月无双哭笑不得地将我拎起身,“小姻,这些不过是劣等原石,即便全挖出来也值不了多少钱,真正昂贵的稀世珍宝都收藏在街道两边的店铺内呢!”
??我闻言立即扯住月无双,劲头十足地准备开逛。月无双却顿住脚步,把我拉回他身畔,“你啊,说风就是雨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店铺早已经打烊啦!”
??“啊?这么晚了吗?”我才反应过来。古代最令人扫兴的莫过于此,除去特殊节日外晚上几乎都没有任何活动,店铺更是早就关门打烊了,害我唯一的娱乐就是每晚盯住月无双,让他陪我聊天至深夜。
??“小姻,我们先进客栈吧,这间惜缘客栈远近闻名,听说它不仅仅是明琅镇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亦是整个婺花府最美最舒适的客栈,肯定能符合你的五星级要求。”月无双居然仍掂念着我以前抱怨过的话。
??“双双挑的客栈不管是不是五星级的,我都喜欢!”我冲他甜甜一笑,牵起他和小宓,昂首迈进了右手边虚掩着的乌木大门。
??门后敞亮开阔的空间让我禁不住眼前一亮。环顾四周,这几百平米的大堂里竟竖了三十六根合抱粗的雕花白玉柱,所有墙壁则嵌满大大小小、闪烁着微弱星光的夜明珠片,而客栈的屋顶上还倒悬了九盏硕大通透的莹黄琉璃灯,像极了九轮朦胧清冷的圆月,将点点银辉遍撒天下。置身其间,仿佛正处于某个迷离虚幻的梦境当中,美得难以名状。
??“请问三位公子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呢?”掌柜的瞧我光顾着打量客栈,半晌不发一言,只好自己扬声问道。
??我回过神,刚想说住店,一道温软的嗓音已抢先应了句:“他们是我朋友,房间就安排在天玑、天璇两处吧,记得先预备好一桌精致点儿的酒菜,晚些再送上香汤供贵客沐浴,明白吗?”
??掌柜的连连哈腰,我则兴高采烈地蹦到来人跟前,亲亲热热唤了声:“子苑!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自打跟他建立业务往来后,我们每月至少通三封信,我对他的称呼也由韩公子、韩兄、子苑兄升级到了子苑,而他并不介意这些,所以我叫得愈发顺口。
??“明琅镇乃是北上寒照的一大必经之地,我专程赶来此处等你,主要想把新制的《时尚》样版送给你过一下目,同时也为了当面庆贺云意乐团成功出道。”韩子苑身着象牙色掐丝绣袍,发簪珍珠玉冠,仍旧是一副疏秀俊雅、弱不胜衣的贵公子模样。
??“那贺礼呢!”我眼巴巴地摊开双手,毫不收敛地用目光对他浑身上下来了番大扫荡。
??只听另一熟悉的声音接口道:“呵呵,姻丫头,想要贺礼就随我走吧!”
??“秦叔,你也过来啦?到底是什么贺礼需要这么神秘,透露一点点嘛!不会又是令牌吧……莫非是珠宝首饰……”我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前头带路的秦叔,边走还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韩子苑、月无双等人则静静尾随其后,只偶尔交换一两句寒暄的话,更衬得我聒噪无比。
??拐进客栈偏堂,穿过两扇角门,看大致方问,秦叔似乎要把我们领往马厩,我正暗自纳闷呢,秦叔忽然慢下脚步,停在了一辆不甚显眼的双辕马车前。
??我愣愣地指了指车,“这便是你说的神秘贺礼?未免也太……”抠门二字于我舌尖打了个滚,终究没忍心吐出来。
??“丫头,先别忙下定论,你且上车瞧瞧!”秦叔挂着丝得意的浅笑,扶我登上车驾。
??我将信将疑地拉开移门,车厢内的布置立马跃入眼帘。木质的板壁皆以淡紫色绒布重重包裹,左右车窗对衬镶着两扇类似玻璃的透明晶体,还可自由开合;顶篷四角各嵌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使得即便在大晚上车内光线依旧会很充足;地上则铺了厚厚一层锦榻,摸上去柔软而富有弹性;两边的座椅不仅罩垫设褥,还能够折叠翻转,一旦收起来后,整间车厢的感觉好像是张大型席梦思床,躺着绝对既舒适又安稳。
??“怎么样?姻丫头,这辆马车不错吧!而且你别看它外观不起眼,内壁之中可全夹了寸余厚的铁板,刀箭不入,如遇危险还能借此抵挡一阵呢!”秦叔自豪地拍拍车身,像是个炫耀着自家宝贝的孩子,“公子爷担心你们旅途的安危,特意命人连夜赶造出来,足见爷的诚意吧……”
??“刀箭不入?”我光注意到这一句,眸眼内不由奇彩连连,原来这车竟是古代的防弹型劳斯莱斯啊!
??秦叔宠溺地笑了笑,接着道:“好车需得良驹配,你快过来瞧公子爷为你选的这两匹马如何?”
??我跳下车,认真仔细地端详起小厮牵来的枣红色骏马,半晌得出结论:“看不懂!”
??月无双信手摸了摸马的前额,又顺势梳理一下马鬃,柔声解释道:“这两匹马毛色光润,膘肥体健,宽鼻阔口,细腰长腿,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寒照名驹,在太粱国可并不多见,小姻,你今天的收获颇丰啊!”
??韩子苑微笑点头,“想不到月兄竟也是识马之人,这对离焰胭脂我豢养已久,性情温驯,耐力缓长,最适宜远途出游时驱使,如今赠予姻儿亦算是派上了它们真正的用处。”
??“哎呀,你看你,那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呢!”我嘴上热闹,脸上却连半分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
??月无双斜飞我一眼,轻叹道:“别再演戏了,这儿还有哪个不知道你的本性呀?难为韩兄费尽心思替你张罗了如此实用的贺礼,我们收下便是。”
??怎么觉得他的话听来怪怪的?我瞟瞟月无双,没什么异样啊,大约是我多心了吧!抛开这茬,我眉飞色舞地谢过韩子苑,接着拉了安宓一起钻进车厢,在里头东倒西躺,左磨右蹭,扮家家酒似的玩足小半个时辰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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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清如洗,晴空万里,我们一票人浩浩荡荡奔赴明琅镇最富盛名的珠宝一条街——阗毓坊,参观、鉴赏兼采购。
??而韩子苑俨然地头蛇般熟门熟路地带着我们专拣那些既正宗又不失特色的小店逛,半天下来,换回女装的我除了目眩神迷,眼花缭乱外,身上所有银两尽皆落入别人的荷包,发髻、颈项、手腕间却是玎玲当啷挂满各种珠玉饰品,走在街上真跟个移动贩卖机似的,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月无双憋了许久,当某路人甲接连回头张望五次,直至不小心迎面撞上门柱后,终于忍不住亲自动手卸除了我两块玉佩,三根发簪,四条项链再加五副手镯,然后长吁口气,将东西一股脑塞进衣袖,转身施施然继续举步前行。
??我懊恼地直跺脚,韩子苑见状轻笑出声,指着不远处一家规模颇大的店铺道:“姻儿若有兴趣再多逛一会儿,前面还有我们宝源的分号,你尽可以挑几样喜欢的带走,权且当作是贺礼的附赠好了。”
??“真的?”我揪紧他袖摆,扑闪着呈现心型的双眸,“子苑,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还是你眼光独到,明白钱就是赚来花的,首饰就是拿来戴的,珠宝其实就是用来送人的,对吧?”
??“你说的倒也在理!”韩子苑笑意更深,原先病弱的气质一扫而空,秀雅的脸庞由内而外焕发出灿烂夺目的神采,翩然肆意,恍惚中竟令我产生正面对着紫轩的错觉。
??“小姻,他人已经走远了,你还不回神?”月无双酸不拉叽地冲我哼哼,“不就是有几间破店嘛,稀罕什么呀!”
??“哦喔喔,双双吃醋了!我怎么早没发现你一直暗恋我呢?唉……罪过,罪过啊!”
??“呸,就属你最不正经,没的教坏了孩子。”月无双看见安宓抱着狐狸笑作一团,耳廓不由微微泛起一阵粉潮。
??我知道他指的是小宓,却故意走前几步然后扭头扬声道:“孩子他妈,你也别唠叨了,快点跟上来吧!”
??“小姻!”月无双大窘,一路追着我踏入了店内。
??秦叔见我进来,立马笑容诡异地招呼道:“丫头,你觉得这枚嬉蝶翻花翡翠链坠如何啊?喜欢吗?”
??我随意一瞥,“雕工细致,纹理清晰,温润通透,玲珑小巧,看起来确实不错……”
??“呵呵,它的市价可值一千两银子呢,你若喜欢的话就把这个拿回去吧!”
??“一千两?”我捧了半指大小的链坠,再凝神细看,“秦叔,我怎么觉着它好像是一对的,应该还有另外半枚吧?”
??秦叔干咳一声,心虚般含糊地咕哝:“另外半枚……另外半枚其实是在……”
??“在我这儿!”韩子苑淡淡扫了眼秦叔,由怀里掏出一枚同我手上差不多式样的链坠,递予我道。
??他们的神情为何如此古怪?从昨天起我便有所察觉了,莫非……心念一转,我顿时醒悟,秦叔故意什么事都扯上他们家公子,又明知另外半枚嬉蝶翻花翡翠链坠在韩子苑身上,仍硬塞这一半给我,主要目的大概是想借机撮合我俩?可韩子苑显然不太赞成他的做法啊,秦叔为什么还要执意如此呢?更何况韩子苑可谓是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他若要找个妻室,自有成堆的绝色美人争相倒贴,秦叔犯得着把我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女子硬塞给他吗?
??我的脑袋乱作一团糨糊,有无数疑问亟欲提出,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句:“肚子饿了,我们上哪儿吃饭去吧!”
??“咦?你怎么舍得休息的,这条街只逛了一半而已啊?”月无双很清楚我以往的辉煌战绩,一般情况下,不压平商店街的马路我是从不主动离开的。
??“双双,你没听说过养精蓄锐,再接再厉啊?我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下午好接着继续!”不动声色地还回链坠,我若无其事道。
??韩子苑温和的眼波扫过我,然后落在凑成一对的坠子上,淡淡的睫毛微一轻颤,投下郁悒的阴影。秦叔不敢再多说什么,站至一角垂目待命,唯自家主子马首是瞻。而其余诸人均巴不得早点结束,寻块地方歇歇脚呢,当下便由着我带领大家进到镇上最具知名度的广福楼,提前享用午餐。
??“我要开动啦!”竹筷刚朝一碟秘糟鸭蹼伸去,我灵敏的鼻子就捕捉到某种熟悉的香味,抬头一望,不出所料啊……
??“呀,这么巧,怎么你们也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来人身穿石榴色莲纹大袖衫,柳腰纤纤,玉靥甜甜,正是同我不打不相识的公主紫澴。
??“奇哉怪也,按理说皇都在东北方,寒照在西北面,两处官道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咱们这么巧竟能在此处碰上呢?”我故意戏谑地问道。
??“那是因为……因为我打算北上探望一位病重的姨母,恰好途经此地,又恰好瞧见你们在这边吃饭罢了。”紫澴公主脸不红气不喘地搬出一个任谁听了都不可能相信的理由,毫无诚意地忽悠我。
??“丫头,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秦叔看我们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地斗个不亦乐乎,禁不住好奇道。
??我瞥瞥月无双,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这位是紫澴公主,金枝玉叶,高贵尊荣,我们升斗小民可不敢随便同她攀交。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同双双应该算是好朋友,对吧?”
??月无双笑得云淡风轻,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温柔地邀请公主入席上坐,公主却略微羞赧地低了头,也不再跟我抬杠斗嘴。
??我眼珠一溜便欲拿他俩接着开涮,却不经意扫到韩子苑苍白怖人的脸色,心底一惊,侧目再看,他好像正望着紫澴公主出神,面上的表情复杂难明,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种目光绝不涉及男女之情,究竟会是什么呢?
??韩子苑似乎察觉到我紧迫盯人的视线,偏首望向我,浅浅一笑,面色迅速恢复了正常。我思忖着该不该关心地询问他一下,旁边的秦叔已替我开口问道:“公子爷是否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客栈休息片刻?”
??“不妨,我方才不过是有些吃惊,未曾想到这位姑娘竟是长公主。”韩子苑谦和地朝紫澴公主略一颔首,仪容清贵优雅,气韵涤然出尘。
??公主呆瞧他半晌,末了啧啧叹道:“天下之大当真无奇不有,小姻你看,他长得像不像我皇兄?只是我皇兄若有他一半的儒雅,父皇便用不着伤透脑筋,成日忧心了。”
??“公主过誉,在下一介布衣,岂敢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韩子苑扬眉轻笑的模样简直就是紫轩的翻版。
??紫澴公主同他闲扯几句,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月无双身上,“月公子,你看外头的天气多适宜出游踏青,不如我们去附近的长乐山走走吧?”
??“好啊,素闻长乐山一带景色怡人,风光秀丽,尤其是环绕其间的仙纨河,不仅水质甘甜,色泽更如同上好的丝纨般雪白柔顺,所以至今仍流传着许许多多与之相关神奇故事及美丽传说。小姻,等用过午膳我们就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好……”话讲到一半,紫澴公主立即朝我猛递眼色,示意我不准再跟着当电灯泡了。我甜笑着眯细双眸,不置可否地舀一勺汤,放进嘴里慢品,就是不搭理她。偶尔捉弄一下公主真的特别有成就感呐!
??公主忍耐不住,由桌子底下一脚向我踹来,脸上却无波无澜地摆了副亲切的面孔。我毫不客气地抬腿踹回她,一边的韩子苑却猛然呛了口茶,眼神惊异地望住我。
??该不会踹错人了吧?我不死心地换另一条腿,二话不说踢过去先,另一边的月无双又眸眼盈然地看向我,我装作不解其意地左右轮番扫视,底下却双腿并用,总算够着了公主,跟她扭作一团麻花。
??但我没有料到的是,韩子苑和月无双见我没什么反应,便不约而同地朝对方望去,视线交会,彼此悚然一惊,匆匆移开双眼,心内各自嘀咕:这人原来有那方面的嗜好啊,看来以后要对他敬而远之了!
??可惜始作俑者浑然不觉,与公主斗得不亦乐乎,哪管那边厢气氛有多么尴尬诡异。一场“暗战”后,最终还是月无双厉害,他执意要求大家一块儿出游,且三言两语就将公主顺利摆平了,一行六人这才分乘五骑,兴高采烈地朝长乐山缓缓行去。
??
??半个时辰后……
??传说中的游原胜地已近在咫尺。山色空蒙,翠烟笼沙,于一径的红紫芳菲中有道莹白透亮的玉带自上而下,倾泻出落然尘外的景致。
??“双双,你看,那条白色的便是仙纨河吧?快放我下去,我要尝尝它的味道是否真如传闻所言般甘甜!”由于六人中只有我不会骑马,因此月无双与我共乘一骑,真真是羡煞了紫澴公主。
??“来,我抱你下来!”月无双利落地翻身下马,朝我展开双臂。我想学他的样子帅帅地甩镫跃下,结果……我被马镫一绊,直接华丽丽地倒入了他怀里。
??“小姻……”感觉到月无双骤然绷紧的肌肉,听到他绵柔若水的声音,我心脏竟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怎么回事?莫非因为春天的关系,令我荷尔蒙分泌过剩?
??“喂!你们两个要抱到什么时候啊?赶快松手啦!”公主冲上来一把拽开我,气呼呼地怒道。
??我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悸动,嘻皮笑脸地朝月无双和紫澴公主眨眨眼,“呵呵,放着大好的便宜不占,那可就不是我时姻了,对吧?”
??月无双凝视着我,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噙了丝忧郁。我见状心里莫名一颤,忙拉上小宓直扑仙纨河畔,捧了口牛奶般的河水便“咕嘟咕嘟”仰头灌下。
??“嗯,这水果然甘甜清冽,净爽……”我陡然僵硬地咧着嘴,呆愣愣望向河水上游某处:死狐狸流川枫此时竟欢快无比地在水里扑腾嬉戏,那我方才喝的……岂不是它的洗澡水?
??“呕……”我止不住的恶心,流川枫却得意洋洋地爬上岸,抖落一身水珠,顺带附赠我两个白眼。
??“死狐狸,你有种站那儿别动,今天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我满脸杀气地沿着河岸猛追流川枫,它忽上忽下地轻松应对,时不时还停下脚步等我片刻,引起众人一通哄笑。
??“好啦,好啦,姻丫头,你是追不到它的,这种玄睛银狐的速度迅捷如飞,除了轻功一流的武林高手外,没人抓得住它。你还是坐过来歇会儿,陪我聊聊天,给我们唱首曲子吧。”秦叔拦下我,殷殷劝慰道。
??“它……它欺人太甚……我非……非……”我累得只剩喘气的份,依然不肯善罢甘休。
??“姐姐,你别生流川枫的气啦,回去我替你好好教训它一顿,你先坐过来消消气,休息休息嘛!”安宓一边牵住我手,一边对着小狐狸挤眉弄眼,暗示它再跑得远一些。
??我彻底无力地摊在草坪上,一个个的怎么全向着死狐狸?混到我这步田地算不算“众叛亲离”啊?
??“呵……若能在如此宁静清幽的地方住上一辈子该有多好,远离尘世,忘却烦恼,过着神仙般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的生活……”月无双仰面躺倒于我身侧,用无限向往的语气对着蔚蓝澄澈的天空喃喃轻叹。
??“呼,这样真的很舒服哎……”我跟着平躺下来,闭上眼睛贪婪地享受属于大自然特有的气息,“双双,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买下整座长乐山,再盖个十几间竹舍,每天打打猎,捕捕鱼或者种一两亩薄田,自给自足,遁世隐居,你觉得怎么样?”
??月无双伸手揉揉我脑袋,戏谑道:“你的意思是想和我过一辈子吗?那便是向我求婚咯?嗯……我得认真考虑一下才能回答你。”
??“臭美啊,本姑娘什么时候跟你求婚了!”抓一大把狗尾巴草丢到他脸上,“我是好心为大家创造一个休闲度假的场所,况且我怎么可能永远待在山里不出来呢?又不是人猿泰山!”
??“是啊,你怎么可能永远……”月无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流连在我脸上,久久不曾移动,我却一无所觉,反而突然心血来潮地爬起身来四处找木棒。
??“找到啦,这根不错!”我寻着块大石头,用木捧敲击两下,声音很沉,正适合给我打拍子。
??“你又搞什么花样?不会是要拿它揍狐狸吧?”紫澴公主纳闷地凑向我道。
??“咳,ladiesandgentlemen,云意主唱时姻现在为各位献上一首最新单曲,希望大家能喜欢!”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个鼓点,我含笑望住月无双,眯眯双眸放声高歌:
??“还记得那场音乐会的烟火,还记得那个凉凉的深秋,
??还记得人潮把你推向了我,游乐园拥挤的正是时候。
??一个夜晚坚持不睡的等候,一起泡温泉奢侈的享受,
??又一次日记里愚蠢的困惑,因为你的微笑幻化成风。
??你大大的勇敢保护着我,我小小的关怀喋喋不休,
??感谢我们一起走了那么久,又再一次回到凉凉深秋。
??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把自由交给草原的辽阔,
??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
??你是我的梦像北方远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
??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我们一直就这样向前走,
??我们小手拉大手,一起郊游今天别想太多。
??噢啦啦啦啦,像北方远风,吹着南方暖洋洋的哀愁。
??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挥挥手。
??我们小手拉大手,今天为我加油,舍不得挥挥手……”
??曲子唱完,众人意犹未尽地催我再来一首,月无双脸上的笑容更是从未有过的光华灿烂,我心念一起,便兴冲冲地接着往下表演,直至夕阳晚照,倦鸟投林,我们六人五骑踏了橘红色的霞辉,方始有说有笑地策马离山。
??如果我能预知到此后的种种,如果我能早一些明白你的心思,如果我不是那么的随意任性,如果我们还能够回到这一天,如果……可惜我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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