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2088
- 帖子
- 13888
- 精华
- 59
- 积分
- 50709
- 阅读权限
- 101
- 在线时间
- 1323 小时
- 注册时间
- 2006-2-18
- 最后登录
- 2012-11-14
|
玄澈又说:“除此之外,历朝历代都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将领拥兵自重。军校的建立能改善这个问题。军校教育将让将领‘为某一个人效忠’转变为‘为国家效忠’,将领只听从国家的命令,换句话说,军队只属于国家最高领导人——也就是皇帝。只要武将不叛国,皇帝就无需担心他的忠诚问题。”
玄沐羽承认,武将忠诚问题的解决让他很动心。
“嗯……最好再改变一下军队的训练方式……”玄澈低语。
“换成禁军那种吗?”玄沐羽对于禁军新增的奇怪训练项目很感兴趣,“据傅曙说,他按照那种方法进行训练,士兵令行禁止。”
玄澈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么说也是可以的,但禁军的训练方式还不完善。”
“如何才是完善?”
“不知道,关于军事,儿臣只知皮毛。”
玄沐羽看着他,忽道:“想不到澈也有不知道的东西。”玄澈闻言一愣,又听玄沐羽说:“是谁说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什么是‘希蜡’?什么是‘英国’?什么是‘炮’?什么是‘铁船’?为什么几千年后这个什么国家会用船和炮敲开我们的国门?‘东方文化’?‘现代公民’?为什么说‘你们’?澈在用谁的眼光、用哪个朝代的标准在衡量?澈,你告诉我。”
玄澈这才惊觉玄沐羽强有力的手臂困着自己的腰身,两个人紧紧贴着,他不得不抬头直面玄沐羽的质问。玄沐羽深邃的眼睛里不是猜疑,而是哀痛,因为自己欺骗了他吗?玄澈不敢确定。胶片剪掉了还会留下断痕,更何况感情。
玄澈没想到自己激动的时候竟然不顾一切地说了这样多不该说的话,或许当时是想死了吧。玄澈更没有想到玄沐羽会记住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要怎样弥补?告诉他这是从书上看的吗?那几千年后的预言要如何解释?再玩一次六年前的把戏吗?不,他不想。
玄澈的眼帘在慢慢下垂,玄沐羽看得出他眼里的迟疑。澈还是有事瞒着他,很大很大的一件事,或许这件事才是藏在他心中最隐蔽、绝不允许他人触碰的秘密。玄沐羽感到悲伤,他们之间还是隔着什么对不对?
“父皇……”
玄澈轻轻地开口,却被玄沐羽伸手按住嘴唇。玄沐羽说:“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骗我。”
“父皇,儿臣不骗你。”玄澈直视着玄沐羽,认真地说,“请给儿臣一点时间,以后,儿臣会告诉您的。”
玄沐羽发现自己很开心,澈没有把他挡在心外面。
“嗯,我知道,我相信……”玄沐羽抱着他,附在耳边低声地说。
玄澈安静地枕在玄沐羽的肩膀上,心中荡起些许涟漪。
你相信,真的相信吗?
大淼的第一所军校——西京第一军事学院在水德193年春初建立。学院里汇集了众多广富盛名的军事名家,他们或曾纵横沙场英勇杀敌,或曾隐身幕后运筹帷幄,为大淼建立了辉煌的功勋,在他们年迈的时候,又将通过军校的课堂再次为大淼做出贡献,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卓越的军事人才。
同年春末,大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所理科大学创办,以培养和发展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地理、医药学等科学技术研究型人才为宗旨,招收十六至二十二岁青少年入学,首先加入预备级,补习各科基础知识,合格者晋升本科。由通川商行所办的物华理学院毕业的学生,可直升本科。物华理学院的办学方向也逐渐由半理论半应用型转向实际应用型。
夏末玄沐羽生日,玄澈拉他看烟火。烟火很简单,不过是多了几种色彩。烟火没什么好看的,但烟火下的玄澈却让玄沐羽忍不住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虽然他更想让吻落在那两片粉唇上。为了应对玄澈惊异的目光,玄沐羽不得不伪装成一个激动的父亲形象,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入秋之际,五皇子玄泠开府,封睿王。
待到冬天来临,六皇子玄浩领兵出征西善,重创西北少数民族势力,同时收获钱粮无数,打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场不需要朝廷支付战争费用的非正义侵略战争。玄浩此举在朝廷上下饱受非议。但不论大众评论如何,御史对于六皇子的弹劾却全被太子压下,皇帝也表示默认。玄浩虽因擅自出兵受到责难,但同时也因功勋卓越晋升一级。
第二年,水德194年夏,玄浩再次出兵西北,掠回——瓜果种子无数。
“窃闻四哥嗜西北瓜果,乃因鲜果难存,故送上种子若干。以四哥之能,必能淮北为橘。——最爱四哥的浩敬上。”
玄澈才在朝廷上听说了玄浩再次擅自出兵的消息,回到东宫就看到了一封信和满院子的种子。
“这个任性的家伙。”
玄澈笑得很无奈却也很幸福。他真正体会到了杜甫吟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时的感受,皇家人的任性啊。
不过父皇也很喜欢吃西瓜,不若试试温室种植?
究竟能不能用温室大棚种出冬天的西瓜?种子怎么培育?大棚怎么盖?没有温度计,温度如何控制?在这个没有玻璃没有塑料的时代又怎么做大棚?难道要为了种西瓜去弄出玻璃吗?
玻璃的化学反应式玄澈不是不记得,但一来他前世并不是理科生,只从高中书本上看过一点相关内容,实际操作起来恐怕问题多多。二来他不希望让前世的工业技术冲击这个世界,某种平衡一旦打破就很难再恢复了。
玄澈犹豫了很久。
父皇爱吃西瓜啊……真的要打破平衡发明玻璃?
父皇……平衡……
呃……其实玻璃还可以制造望远镜不是?大棚还可以种其他蔬菜嘛,泠的胃不好,如果能一年四季都多吃点结球甘蓝也不错。嗯,浩不喜欢房间里黑黑的,点蜡烛空气不好,有了玻璃就可以把窗户纸给换掉。
玄澈决定了:让冰岚山庄制造玻璃,种植大棚蔬菜!
玄沐羽来的时候,就看到玄澈抱着一包种子傻呵呵地站在那儿笑。
玄澈也看到了玄沐羽,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父皇,等冬天的时候儿臣给您吃西瓜。”
玄沐羽没听明白,冬天怎么能有西瓜?心里只想说:你给我吃豆腐吧。
玄浩收到玄澈私人回信的时候正在西北某部落里吃水果。他虽然掠夺了西北不少部落的物资,但也因此和另一些部落成了“好友”,用玄澈曾经教导的话说就是:打击大部落,安抚中部落,拉拢小部落。
玄浩听到来信了噌地就跳了起来,看了信,拍拍那部落首领的肩膀说:“嘿,呱啦呱,我四哥说了,不准我再打你们。不过嘛,有什么好东西我们还是可以互通有无的嘛。呱啦呱,我们做生意吧!”
“干吗要和你做生意?”“呱啦呱”一边吃水果,一边不屑地回答。
玄浩一瞪眼:“你敢说不?要是让我四哥觉得我没完成好他布置的任务,你就等着被我打得连你妈都不认得!”
“呱啦呱”看着玄浩,可怜兮兮地点了头。
玄浩立刻换上笑脸,热切道:“就是嘛,我就说你呱啦呱是我的好兄弟!嘿嘿!”
“呱啦呱”苦哈哈地陪笑,他相信,一定要不了多久,“玄扒皮”的大名就会传遍大西北。
其实玄澈让玄浩在西北所做的“生意”和大淼在雄单所做的差不多,收购原材料再出售成品,利用贸易剪刀差,和平掠夺西北资源,同时传播中原文化,最终将其并入版图。当然,前提是商队的后面站着一只强大的军队。
这年玄澈送给玄沐羽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用透明玻璃作灯的精致小灯,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灯罩的底座上,用金丝镶进了一行小字:祝父皇生日,爱你的澈。
结果玄沐羽抱着这灯过了一个秋天加一个冬天。
水德194年就这么过去了,玄沐羽养猪似的喂了玄澈一年的丰盛药膳,再次找机会抱的时候终于感叹:果然还是胖一点抱起来舒服啊!
冬天的时候西瓜还没出来,弄得玄澈一段时间里看到玄沐羽就躲。
水德195年,玄泠结婚,娶了一个侍郎的女儿,说不上多漂亮,但为人温柔娴静,善琴萧,写得一手好字。
同年傅鸢擅自跑西北找战争玩,结果被沈煜心急火燎地抓回来订了婚。虽然沈煜因为先斩后奏、擅离职守被罢了官,不过他看起来还是挺高兴的。不久,沈煜被调入军中担任涉外文职,和躲在军队里玩的傅鸢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夏天过去的时候,小狐狸突然不见了,留下了一张画,画上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株梅花,旁边写了一行字:为君求药。玄澈感动到把玄沐羽的生日给忘记了,玄沐羽气得将小狐狸诅咒一百八十遍还不肯解气。
这年冬天,西瓜终于长出来了。虽然比不上真正的西北大西瓜,但玄沐羽仍然觉得冬天的西瓜特别甜。当然,一起出来的还有结球甘蓝。玄泠在府上看到宫里送来的一箩筐甘蓝,有种想哭的冲动。
水德196年。
春天的时候小狐狸回来了,只可惜两手空空,它看起来很沮丧,看到玄澈立刻扑上来抱着他脖子哭,吱吱地表达着自己的歉意。玄澈特地给了它一个吻作为安慰兼奖励,为此小狐狸背地里向玄沐羽多次示威。玄沐羽开始研究狐狸的十二种烹饪法。
夏天是个让人躁动的天气。太子妃仍然没有怀孕,太子还没着急,大臣们已经忙着想给太子纳妃了,结果被皇帝和太子同时喝止。
玄沐羽觉得自己容忍一个云昭已经够胸怀宽广了,再来三千佳丽他可保不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玄澈却知道云昭不孕八成是自己的原因,加上他对云昭有一种愧对感,更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拥护人,自然不允许那帮没事找事的大臣瞎掺和。
太子拒绝纳妃,苦坏了一群人,却也高兴了四个人:玄沐羽那是一定的,云昭也倍感幸福。
其实玄澈因为平日里都和玄沐羽在一起的关系,陪云昭的时间很少,云昭不可避免地感到寂寞,所幸玄澈的温柔和体贴弥补了这些。现在玄澈拒绝纳妃,让云昭始终有些不确定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女人啊,无非就是想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依靠,玄澈做到了,再寂寞云昭也认了。
还有远在边关的玄浩,他发誓回去要把那帮大臣打一顿。
至于另一个,就是没事偷着乐的玄泠了。
夏末的时候玄沐羽过生日,玄澈亲手做了一块蛋糕表示庆祝,把玄沐羽美得走路都飘起来了。
冬天里玄浩冒进西北,结果是被傅鸢带兵突袭给救了回来,傅鸢因此从一个在军中玩耍的将军之女成了朝廷特封的“巾帼将军”。从此傅鸢见了玄浩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趾高气扬的。玄浩恨的那个咬牙切齿。
水德197年,玄浩终于要回来了。
注1:“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出处是元朝郑廷玉的杂剧《金凤钗》第二折:“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玄沐羽所在的时代应该是没有听过这句话的。可玄澈却和他说是“古人”说的,故而玄沐羽有此一问。
注2:“东方文化”那是西方人的说法,俺们中国人向来认为自己是中央之国,要说也是说“中原文化”。至于“现代”这个词的说法更是非常遥远之后才会有的。
注3:“炮”作为某种具有攻击性质含义的文字应该很早就有了,以前的鞭炮就叫“炮仗”,而鞭炮在西汉就出现了(那时候是“爆竹”,把竹节放到火里烧,发出爆裂的响声),、。所以玄沐羽能正确猜出“火炮”的“炮”是“炮”,应该没有问题。
注4:中国古代一直认为只有木头才能造船,中国古代的船只上甚至连一根铁钉都没有,全部是用契合的方法拼装的(真是惊人的思维方式),直到慈禧的时候,中国的官员还不明白为什么铁能浮在水上。所以玄沐羽不能理解什么是“铁船”。
基本上我认为玄澈说的那番话里,会让玄沐羽不理解提出疑问的就是这些。至于其他的“科技”等词汇,玄澈好歹和玄沐羽共事四五年了,“后勤”这样的词都听过了,一些新词汇玄沐羽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归来
归来夏天马上就过去了,风过的时候能带起一阵凉爽。书房隔热的帘子被卷起,阳光洒落,将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而这些,却都比不上书桌前那安静的身影来得动人。
“殿下,再过十天六殿下就回来了。”林默言递上折子的同时轻声说道。
玄澈终于从折子中抬头,看看墙上那副歪七扭八的“浩”字卷轴,这是前年玄澈生日时玄浩寄来的,声称四哥绝对不可以忘记他。玄澈微微一笑:“这么快就五年了。”
林默言顿了顿,说:“这次殿下回来应该就长大了。”
“哦,长大了呢……”
玄澈轻轻地说,再次埋首于奏章之中。
玄浩会在中秋前一个月赶回来。
自从当年三王叛乱落得接连身死之后,皇宫里的人就少了很多。旁系的皇族见识了太子的厉害,都安分地守在自己封地的府邸里兢兢业业,而直系的皇室血统除了嫁出去的皇女,就只剩下的玄沐羽和澈、泠、浩三位皇子,于是每年到了中秋,太子便召集这些直系皇族们过个团圆节。浩因为镇守边关已经连续五年不曾回来,今年自然不能再错过。
玄浩带着一千骑兵回来,回来当日,太子率百官出城迎接。
玄澈站在城门口注视着由远及近的沙尘,一道乌亮的身影一马当先,所有的尘土都被扬在他身后,阳光也被乌色铠甲的光芒逼退三尺。
乌亮似乎是直冲着太子奔来,甚至在不足百米的地方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然而太子却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黑马在他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嘶鸣着人立而起,太子脸上微笑也不曾变过。
乌铠战士坐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太子,太子也这样的静静地抬头看他。风无声地流过,带起些许交缠的绵柔。他们之间的视线是平行的,他们的光芒交相辉映着。
静默片刻,乌铠战士终于展开一个漂亮的笑容,道:“四哥!我回来了!”
玄浩长大了,圆润的脸部线条变得消瘦刚毅,那双灿比繁星的双眸更加幽深,混合着无尽的墨黑藏在深邃的眼眶中,白皙粉嫩的肌肤晒成了古铜色,身材挺拔高挑,背挺得笔直,张扬着沙场上的肃杀之气。
玄澈面对着阳光,晕染了一身金色,他伸出手,纤长白皙的手指揽着天地间的流光溢彩,他淡淡地微笑,清朗的嗓音带着无限的温柔:“欢迎回来,六弟。”
玄浩看得呆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四哥是天下绝美的人物,他以为离开五年或许会淡化那份奇特的爱恋,可以减退对这份美丽的执著。然而他还是忘记了眼前人的美不是一幅画、一段文字所能形容的美,他比太阳更耀眼,比月亮更稳,他是星空中的星辰璀璨迷离,又是冬日里的大海深沉辽阔,他可以化身天神你挡风遮雨,也可以坠入魔道引人犯罪。
五年的分别只会让自己更加眷恋这份温柔,他在马背上时就知道了,看到城墙他就忍不住飞奔,那样冲动只是为了更早一点再早一点见到他!
玄浩下马痴痴地看着哥哥,直到随后而来的军队在他身后整队完成才回神。
副官上前报告:“太子殿下,将军!整队完成,随时可以驻扎!”
玄浩猛然清醒:是啊,我是将军了,我拥有了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力量了!
玄澈温和地对那副官说:“请这位将军安排好诸位军士的驻扎吧。”
那副官红了红脸,慌忙行礼道:“是!太子!”
玄浩不快稍稍移动身形站到副官前面,对那副官说:“你赶快下去吧!”
“是!”副官很听话地下去了,只是临走前不忘再偷瞄一眼天人一般的太子,正好对上太子轻微一笑,面色霎时涨红,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四哥!”玄浩不满地唤一声,“我和四哥一起回去!”
“好。”玄澈笑。
玄浩拉过缰绳,道:“四哥,这是我从草原上找来的宝马墨影噢!四哥和我一起骑好不好?!”
随行而来的几位老臣大惶恐起来,纷纷要出言阻止,却听到玄澈温和的声音说:“好。”
“四哥先上马。”
玄澈虽然因为身上的伤很久不曾骑马了,而身上服饰又略显拖沓,但还是很优美地上了马。见玄澈坐稳,玄浩也一个大跨飞上马背,从后环住玄澈,一甩缰绳喝道:“墨影,走!”
黑马嘶鸣一声,噌地窜出去,周围侍卫掉头想要跟上的时候墨影已经跑出了二三十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玄浩挑人少的大道朝皇宫骑去,他紧紧环抱着玄澈,前胸贴着玄澈的后背,下巴枕在玄澈肩膀上,如同十年前的玄澈北征回来时那样,撒娇般地说:“四哥,我好想你呢!”
玄澈轻轻地笑,说:“都大将军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玄浩见后面已经跟不上侍卫了,便放慢了速度,下巴蹭了两下,说:“我在哥哥面前就是孩子啊!”
玄澈还是笑,说:“那我这长不大的弟弟甩开侍卫又是为何?”
“我要和四哥俩个人一起,才不要哪些碍眼的东西跟着!”玄浩说的理直气壮,随之又黯然说,“四哥,我这次回来你不会把我赶到什么将军府去吧?我要在宫里和四哥一起住!”
玄澈笑说:“皇子成年了就要开府,更何况你是将军,哪有住在宫里的道理呢?”
“可是不住宫里就没办法天天都见到四哥了啊!”热气喷在精致的耳轮上带起一片红晕,玄浩痴迷地看着淡粉红色的耳垂,伏在玄澈耳边轻轻地说,“我好想四哥呢,在西北的时候每天都想,时时刻刻都想,看到弓箭就会想起这是四哥发明的,看到城墙就会想到这是四哥站过的,看到将军府,就会想到四哥曾经在这里运筹帷幄,谈笑间倾覆了整个关外……每次受伤,就会想起四哥曾经为我上药,四哥的手指凉凉的,抚摸在伤口上似乎疼痛就没有了……每天梳头,就会想起四哥的头发,好柔好顺,散开就成了一片乌云,我老是抓不住,会从手里逃开一样……”玄浩渐渐收紧怀抱,似乎是舍不得让怀中人像发丝一样逃开。
玄澈始终微笑着,眼睛被温柔的宠溺淹没,长长的睫毛随着步调而颤动,粉唇弯起,秀美的五官脱去淡漠的外衣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他们骑在马上,光辉熠熠,犹如天人一般,所过之处百姓皆出门相望,却又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供他们通过,成了临澹最奇妙的一幅景象。
入了内城皆是宽坦大道,玄浩不再顾及,拍马直奔宫门。到了离宫不远的地方,玄浩突然说:“四哥,我们骑进去好不好?”
玄澈微微一笑,从腰间摘下印绶,信手一掷,那墨玉化作一到黑光“铿”地打在宫墙上,嵌入一指多宽。守门的侍卫吓了一跳,正要怒骂,却被旁边一个人拉住。那人看清了印绶上的太子标识,连忙散去赌在门口的兵士。
看到玄澈这一手,玄浩道:“四哥又厉害了!看我给四哥取回来!”
话才出口,马已经奔及门下,玄浩伸手屈指一抓,那印绶从墙中生生拔出落入他的掌心。这手功夫当真精彩!玄浩献宝似的把印绶摊到哥哥面前,炫耀地叫了声:“四哥!”
玄澈笑,伸手想取过佩玉,玄浩却把手收了回去。玄澈不解地看他一眼,身下马匹已经放慢速度趋于步行,玄浩亲手将佩玉仔细挂回玄澈腰间,在耳边呵气道:“我为四哥挂好。”
玄澈依然是笑,温柔如水。
进了皇宫其实也就只能再多骑几步就要下马。
看太监将墨影牵下去,玄浩随玄澈入了御花园。
偌大的花园里只有兄弟二人,玄澈略带责备地说:“你这样大胆,明天肯定要有些无聊的人上折子说你了。”
玄浩漂亮的眼睛弯成两波秋水,靠在玄澈身上笑嘻嘻地说:“四哥一定会护着我的。”说完他突然拉起玄澈的左手快步往宫里走,说,“哥,我回来身上脏死了,你陪我去洗澡!”
玄澈微微一愣就被玄浩拉着往前走,左手甩不开,玄澈只能无奈地跟着他走。
东宫的浴池和五年前比起来一点也没有变。
玄浩哗啦啦扯了衣服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捣腾了两下从水下浮上来,看到玄澈还站在池边,便说:“哥,你也下来嘛!”
“我又不像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大白天的,洗什么澡?我去找人给你拿衣服,你慢慢洗。”
玄澈笑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可是刚才你抱过我啊,我身上脏,就把你也弄脏了啊!”
玄浩这么说。玄澈发觉玄浩的声音就在耳边,下意识地回头,却有一双手环抱住他的腰,一个使力,玄澈摔在玄浩怀里两个人一起落入了水池。
巨大的落水声,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让玄澈很不舒服,心口闷闷的,他难过地靠在玄浩身上喘息。
“哥?哥!”玄浩怕了,他后悔了。
胸口的烦闷渐渐过去,玄澈才抬头,摆摆手,微笑道:“没事。”
“哥,对不起,我忘记了……”玄浩用力抱着澈,低声地道歉。
玄澈一如既往的温柔:“下次不要这样了。”
玄浩将玄澈抱在怀里保护得很好,虽然突然摔入水中触动了玄澈的心伤,但玄澈也没有被呛到,只是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这回真是不洗也不行了。
“浩!”
玄澈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又气又好笑。
“洗嘛,洗嘛!”
玄浩嘿嘿一笑,就不安分地开始扒玄澈的衣服。玄澈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上衣已经被脱得干净,露出细腻的象牙色肌肤,光洁的胸膛上两颗茱萸红艳欲滴。玄浩偷偷吞下一口口水,上半身又粘上了玄澈的身体,撒娇地磨蹭,却没有伸手去脱玄澈的裤子——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好了,快放开好好沐浴。”玄澈说,但玄浩根本不放手,反而撒娇道:“不要,人家这么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就是要粘着四哥,四哥不准把我推开!”
玄澈真的拿玄浩没有办法,勉强将自己与他推开一点距离,叹气道:“好了,别粘了。让我把衣服脱了。”
玄浩连忙点头,巴巴地看着玄澈上岸将湿透的衣物除去。
玄澈的身体还是一样的漂亮,只是消瘦了很多,腰身窄细得似乎两只手掌就能握起来。他的腿修长而笔直,同时也充满了力量,两腿之间的青芽颜色淡淡的,让人无法想象这是成了家的人。但腰上一道五指宽的粉红色伤疤破坏了这份完美,玄浩看了心痛,这道疤在提醒他,你曾是这样的任性。
玄澈下水,站在离玄浩不远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清洗身体。视线顺着他葱白的手指在肌肤上游弋,玄浩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在勃发。他慌忙掩住鼻子贴在池壁上不敢再看,用身子挡住了玄澈的视线,怕被发现他丑陋的思想。
“四哥……”
“嗯?”
好容易等欲望平息了一点,玄浩想说点话转移注意力,结果半天才冒了一句:“我有好好喝牛奶噢!”
“嗯?”玄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曾告诉玄浩让他可以多喝点牛奶,对长身体有好处,不过中国人自然有中国人的饮食规则,他也只是说说并没有强求。玄澈笑道:“是啊,浩长高了。”
玄浩兴奋地走到玄澈面前,挺起胸膛,骄傲地说:“哥,我比你高了哦!”
果然,玄浩已经比玄澈高出了小半个头,对比玄澈纤瘦的身躯,玄浩看起来更加矫健。玄澈自那次受伤后就不怎么再长了,一方面固然是过了生长发育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所有的血气精力都消耗在了病痛上了。
玄浩搂过哥哥,心疼地说:“四哥,你太瘦,又这么轻,简直会被水冲走一样。”
玄澈只是轻轻地笑,并不介意玄浩的说法。
玄浩靠在玄澈肩膀上,低沉地说:“对不起,四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玄澈的声音柔柔的,引诱人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因为……”玄浩不敢说,怕说了玄澈就会离他而去了,“哥,对不起……”
玄澈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玄浩只是摇头:“你不知道……”
玄澈微微眯起眼,笑了笑,不再作声。
果然第二天就有人弹劾六皇子越矩。
弹劾的人是个胡子眉毛都一大把的老御史了,生平最看重祖宗礼法,昨日听闻六皇子见太子不下马,还携太子同乘一骑,最后再直闯宫门,顿时气得五脏喷火。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看那奏折便知道,从楷书到行书再到草书,最后一个字已经演变为狂草,可想而知其心情是多么激昂。
之可惜太子不理会他,压下折子,只说了一句:“六弟刚刚归来,心情难免激动。”便不再多提此事。众大臣到此就明白,六皇弟依然是太子最爱的弟弟,即使成年也不会改变。
玄浩自然不能住在宫里,在皇城中开了靖王府,但巍明宫仍然为他空着,玄浩得了太子的令牌时不时就入宫缠着太子玩闹,玩迟了就留宿巍明宫。若是有大臣弹劾靖王“有违礼法”,太子则说“孝悌乃人伦”;若是有大臣说“靖王意图不轨”,太子则说“大人多虑”;若有大臣敢说“有伤风化”,太子则冷眼相看,道:“大人是怀疑靖王,还是怀疑本太子?”于是无人再敢妄言靖王之事,玄浩更是来去自如,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玄浩在参军之前,身边就只跟着绿尘和苏行之,绿尘早在太子做主之下嫁给了相好的侍卫,已不在宫中,而苏行之还留在边关,玄浩不爱别人跟着,倒落得个孤家寡人,他乐得独来独往,快活自在。
玄浩是快活自在了,玄沐羽可不开心,本来玄澈白天的时候都是他独享的,现在玄澈却分出了一半的时间去陪玄浩。玄浩这家伙忒粘人,缠着澈半点缝隙也不留下。玄沐羽想插个嘴都困难,还要时常面对玄浩的挑衅,太令人郁闷了。玄沐羽真想用诏书把玄浩直接砸回边关,可是看玄澈挺高兴的又不忍心。
但很快,玄浩就郁闷了,因为玄沐羽要过生日了。
六月
六月六月下旬开始,东宫书房里的灯就时常亮到很晚,太子一个人躲在里面不知在折腾什么。
入夜了,玄浩还赖在东宫里不肯离去,硬是要跟着玄澈进书房。
玄澈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大盒子,放在桌子上,从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最柔软的丝绸,丝绸上放着一个大大的圆筒状玻璃瓶,玻璃瓶肚子很大口却很小,里面装着一个锥形的木头物体,不知是什么。玄澈又拿出两个盒子。玄浩好奇地打开,一个盒子里各式各样的小木头片整齐地摆放着,另一个里收着各种各样的镊子。
玄浩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玄澈微微一笑,一手扶住玻璃瓶不让其晃动,一手握住镊子挟起一个小木片。手控制着镊子将小木片送入玻璃瓶中,准确地插在瓶中锥形木物上,玄澈轻轻地摆动小木片,确定它是否固定住了。固定好了,他又夹起另外一片,重复刚才的动作。
瓶口很小,细长的镊子伸进去本就不好控制,偏偏锥形木物在瓶肚里稍稍用力就会移动,让小木片的固定更加困难,有时安装一块就要耗去一盏茶的功夫。
玄浩才看了两下就觉得眼睛酸痛,腰腿更是僵硬,却见玄澈全心全意地摆弄着小木片,竟是完全沉浸其中,一点疲倦也没有。
玄浩注视着哥哥全神贯注的侧脸,忍不住轻轻唤一声:“哥?”
“嗯?”
玄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有半分停顿。
玄浩问:“哥为什么要做这些?”
“下个月就是父皇的生日了啊。”
玄澈回答得理所当然。玄浩听得一愣,沉了声音问:“这是送给父皇的礼物?”
“嗯。”
“四哥最近每天晚上忙的就是这个?”
“是啊。”
“父皇知道吗?”
“不知道,我让别人不要告诉他。”
玄浩沉默了,看着瓶中的锥形木物在玄澈的摆弄下渐渐形成一个船的模样。玄浩惊异道:“哥要在这个瓶子里拼出一只船吗?”
玄澈没作声,在装好手上的木片之后终于停下来,扭动一下僵硬的脖子,笑道:“是啊。以前还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么麻烦,都拼了两个月才做到这个程度。”
玄浩咬咬唇,扑上来钻到玄澈怀里,撒娇道:“四哥,不要装了,今天很迟了,睡觉睡觉啦!”
玄澈环上玄浩的腰,却是把他从自己身上移到一边,哄道:“浩不要闹了,父皇还有二十多天就要生日,再不赶赶就来不及了。”
玄浩龇牙道:“可是太医交待过,四哥绝对不可以劳累!”
玄澈微微一笑,摸摸玄浩的头,说:“没事的。”
玄澈再次埋首摆弄玻璃瓶,投入的模样弄得玄浩一肚子话说不出来。是谁说认真的男人最吸引人?玄浩只能无奈地凝视着玄澈的侧脸,为这份美丽心悸,也为这份美丽心酸。
哥,你不要这样为他好不好,他不适合你的……
七月的时候,太子做了一个决定:明年开科举。
举朝哗然。
科举在大淼科举制还算不上首创,但这时候官员的推举主仍然以九品中正制为主,以往所开科举仅仅是制科,即皇帝下诏临时举行的考试,.用于选拔特殊人才。但太子此次却说要开“常科”,即将科举作为制度固定下来,每三年举行一次,中举者称“进士”。但是这并不是大臣们哗然的原因,真正令大臣们哗然的是,太子竟然要考核三项内容:诗赋、律法和时政!
考诗赋不奇怪,考律法也能理解,然而要求学子们必须在卷子上写出自己对时政的观点——这完全颠覆了“莫谈国事”的传统。而且为了防止学子所写之言触怒某些大臣而蒙受不白之冤,此次科举又将使用糊名和誊录。
常科在明年三月份开始,在此之前,地方将在九月今年间进行乡试,考核帖经墨义,合格者和由各地官员通过九品中正推举上来的人并称“举人”,共同参加殿试。殿试优异者即进入朝廷任职。
而在常科之后一个月,也就是四月份,还将举行武举,内容包括兵法、马术、箭术及剑术。考核优异者将进入军校开始为期半年的学习,半年后进入军队成为中下级军官。
御书房——
“将差役和审判权分离出来,成立公共安全局和司法院?”
玄沐羽看着玄澈给他看的折子,觉得自己的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事实上,在玄澈提出的各种新制度新事物面前,他时常觉得茫然。
玄澈说:“是的。衙门只剩下行政权力。”
“行政?”
“对。”玄澈耐心地解释,“儿臣认为,国家权力分为三个部分:行政、立法和司法。立法就是制定法律,司法则是根据法律裁决各种罪行和事件,行政则包含这三种职能之外的所有职能,主要是组织、控制、协调、监督各种社会活动。”
玄沐羽问:“为什么这个权力要分开?这样一来岂不是办事就慢了?”
玄澈斩钉截铁地说:“绝对的权力将导致绝对的腐败,官员不能一手握着所有的权力。”
玄沐羽一愣,却不赞同地摇头:“怎么能这么说……”
玄澈反问道:“父皇可认为官员都是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如此?”见玄沐羽点头,玄澈微微一笑,道,“可儿臣先前查处的贪官又那个不是读圣贤书的人?”
玄沐羽不语,心里还是不赞同。
“况且,”玄澈顿了顿,寻找措辞,“为官以民为本,官员若是连律法都背不熟,他们如何能为民伸冤?”
“所以你这次特别开明法科?”玄沐羽这么问,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又说,“官员怎么会不熟律法?”
玄澈并没有注意到玄沐羽的蹙眉,只是笑说:“不信父皇大可以抽几个命官来问问,儿臣保证他们十个里起码有五个答不上来,另外四个也是不熟,最后一个熟悉的品级绝对不高。”
玄沐羽想了想,对玄澈的话不置可否,又问:“你开科举是为了这次的改革?”
玄澈却摇头:“不完全是。现在的官员全部是通过九品中正制推举上来的,然而推举的权力却把握在地方豪门手中,推举的官员不可避免地成为豪强门阀的保护伞。而科举给了寒门子弟晋升的机会,这将大大打击门阀势力。”
玄沐羽笑道:“这话让那帮老家伙们听到,定不会让你开科举。”
玄澈抿起唇狡猾地微笑,像只偷吃了鱼的狐狸。
玄沐羽也跟着笑了一笑,却又思考起刚才玄澈所说。澈的话超出了他的认识,按照玄澈的说法,人性本恶,即使圣贤书也无法教导,所以必须律法和制度进行约束;又或者是什么“行政”,如果把所谓的“司法”权分离出去了,那么还要郡守和县令做什么呢?还有差役就是差役,又要说“公共安全”?
玄沐羽的脑子被玄澈搞得有点混乱,他不能理解玄澈的思想,想拒绝却又不忍心。他知道玄澈的理想,伟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谈到那个理想时澈才是真正的澈,不用淡漠伪装,不用温柔掩盖,耀眼、神圣,强烈的令人无法直视。玄沐羽想支持他,却又无法接受自己无法想象的东西。
玄沐羽在犹豫,他毕竟是个帝王,不能那样放任一个人——不论他对这个人有着何样的感情,又或者这个人有着怎样的才能和抱负。
玄澈知道玄沐羽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从“三权分立”里脱胎的分权法超越了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同样也超越了封建帝王的思考范围,连同玄澈自己也没有办法肯定这个做法是否正确。
玄澈不在意这片土地最终会走上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但他在意社会主义或者资本主义究竟能不能适应或者说振兴这片土地。他的一个错误极可能将自己的国家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在怕,非常怕,以至于他甚至在隐隐期盼玄沐羽说“不”!
两个人都在思考,书房里一度沉默,直到两个人同时开口——
“父皇……”
“澈……”
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两个人都停了话。玄澈微微一笑先道:“父皇先讲。”
玄沐羽道:“你先说,我想再听你说说。”
玄澈垂下眼帘,抿抿唇,道:“儿臣想说,还是先不要改革了。”
玄沐羽怔了怔,却说:“为什么不改?我只是想说,要不要先在几个地方试行,看看结果如何。你说的我不太懂,但我想既然你会提出来,必然是有自己的思考,澈从来没有判断错什么,我相信澈的决定。”
玄澈心中一个角落小小颤动一下,说不出的感觉,有点酸又有点甜却还有些苦涩。玄澈抬眼捕捉玄沐羽的目光,似乎想确认什么,轻声说了声:“谢谢父皇。”顿了顿,他又正色道,“就在辽阳试点吧,那里的情况儿臣比较熟悉,有什么问题儿臣也好调整。”
玄沐羽道:“照澈的意思做吧。”
玄澈下意识地点点头,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绪,思考着这次变革可能带来的后果。
任何变革都不得不慎重,中国人有一种奇怪的牛劲,一旦什么东西第一次尝试失败,以后想要再试就会变得万分困难,这种执拗的惯性有时很让人烦恼。
待到晚上,玄澈又躲进了书房,忙了一个时辰,月色当空之时硬被玄浩拉了出来。
玄浩理直气壮地说:“四哥,你太不爱惜自己了,我要监督你!”
于是玄浩把玄澈衣服扒了扔到床上去,自己也脱了外衣钻进被窝,用手脚将玄澈死死缠住,怎么样不让他走。
“我的浩啊……”
玄澈无奈地叹息,只换来玄浩喝令兼心疼的瞪眼。
玄澈认命地睡下。玄浩在武学上的造诣早已超过玄澈,即使正面交锋玄澈也无法取胜。现在玄澈失去了左手力量,只靠一只手更是推不开玄浩。与其这时候做无用功,倒不如想想明天该怎么办。
玄浩看到玄澈不再反抗,心里高兴,稍稍松了手脚,怀抱着玄澈也睡了去。睡到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时,玄浩一个翻身触手之处却是空无一物,一惊之下醒来就发现怀中人早已不见,冲到书房一看:果然看到玄澈正在认真地拼装瓶中船!
玄浩气得直咬牙,发誓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上朝的时候,太子宣布了辽阳试点实行新制度的敕令,不出所料地引起轩然大波。然而在皇帝支持下,太子执拗地将命令发放到了辽阳。
改革的敕令在朝廷上翻腾,到了辽阳当地却没引起什么反响。辽阳豪门被太子“教训”过,辽阳官员是太子一手提上去的,辽阳民众见识了太子的英明再加上他们对政治向来漠然,辽阳人从上到下除了对未来的期冀和揣测之外,倒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改制简单地说来,就是设立一个公共安全局和法院,原先隶属衙门的捕快、差役、狱吏和仵作等人编入公安局,专职对案件进行调查,而法院则收录部分计簿、曹掾和讼师,负责公安局上送的案件审判,原先的衙门只剩下社会管理功能。另有御史系统也有调整,御史监察官员,如有发现贪污可向上级法院提请审查,如通过,御史将获得颇为广泛的权力对怀疑对象进行秘密及公开调查,调查结果呈报上级法院,经审理确实将一律对被告进行判刑。
改革就这么开始了,辽阳官场冲进了一批鲜血,各种新兴名词让一些人很是振奋。
白天弹压了大臣的“反动热潮”,晚上玄澈继续他的“酒瓶船”大业。
玄浩果然又来,玄澈看了他一眼,就说:“你等一会儿,我手上弄好就去睡。”
玄澈正在捣弄一个小零件,玄浩知道他不弄好这一片不会停手,于是就到一边去等。
玄浩等了一会儿觉得口渴便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喝。
茶水下肚,眼前一黑……
早晨——
玄浩悠悠转醒,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从未睡得如此舒服过,然而懒腰伸到一半却停住了。玄浩看看周围:竟是自己的巍明宫!再想想昨天晚上……
“四哥!你给我下!”
愤怒的嘶吼响彻巍明宫,东宫里某人坏坏地微笑。
第二天大臣继续上述抗议,太子保持沉默。
晚上玄浩又来。
玄澈仍然是看了他一眼,说:“你等一会儿,我手上弄好就去睡。”
玄浩坐到昨天的位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不屑地轻哼,绕道而行,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绝不会掉入同一个陷阱的决心。
玄澈摆弄了一阵,果然停止了拼装,收拾了东西,他走到玄浩面前,突然说:“浩,有点东西。”
玄浩抬头,就见玄澈伸手在他人中处轻轻一抹,一股芬芳袭来,于是……
早晨——
“四哥!你又给我下药!”
愤怒的嘶吼再次响彻巍明宫,东宫里某人又在坏坏地微笑。
第三天大批大臣上书抗议,太子准备了一个大垃圾桶放在上书房。
晚上,玄浩不折不挠再来。这次他学的更乖了,不喝水,更不让玄澈抚摸他的人中。
玄澈看玄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能无奈地停下工作,收了东西,说:“好吧,我们回房吧。”
玄浩狐疑地看了一眼,见玄澈似乎没什么不轨的,便点点头,起身准备跟着玄澈回房,谁知才刚转身后颈就是一疼,最后的记忆只剩下玄澈作怪的微笑和一个温柔的怀抱。
早晨——
“四哥!你居然点我昏睡穴!”
玄浩抓狂地掀翻了巍明宫的屋顶,东宫里某人悠闲地喝茶。
第四天部分大臣放弃了,但太子的大垃圾桶还是很满。
晚上——
玄浩不由分说制住玄澈双手,连抱带推地将他弄到了床上,然后他将自己也躺了上去,手仍然不放开。
玄澈眨眨眼,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说:“我要睡枕头。”
于是玄浩用身体压住玄澈,腾出一只手拉过枕头放在两个人头下,看玄澈躺上去闭了眼睛似乎真的要睡了,于是他也躺了上去……
早晨——
“四哥!你怎么可以把放在枕头里!”
巍明宫的屋顶又要换屋顶了。
玄沐羽奇怪地问:“好像最近巍明宫很热闹?”
玄澈笑眯眯地说:“是呀,浩最近睡眠充足,精力旺盛。”
第五天大部分的臣子们都停止的抗议,只等辽阳的改革失败再跳出来。然而玄浩的太子捍卫战争还未结束。
玄浩将房间里所有物什都检查了一遍,搜出各类或疑似,又将玄澈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衣物都换了一套,才放心地抱着玄澈上了床。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玄浩瞪着眼,脸上分明写着:这次我绝对不会中招了!
玄澈微微一笑,突然翻身覆上玄浩,缓缓俯下身。
玄浩身子一僵,视线被那张朝思暮想的绝美容颜侵占,魅惑众生的笑容展开,脑子立刻停止了运转。玄澈轻轻一笑,一手抚上玄浩的脸颊,温凉的手指沿着侧脸滑落颈间,瞬间抽走了玄浩所有的理智。
玄浩像被蛊惑了,不知不觉地环抱上玄澈的腰身,迷离地低喃着:“四哥……”
玄澈温柔地说:“浩,好好睡吧。”
玄浩还没能反应已经失去了意识。
早晨——
玄浩睁开眼睛呆傻地盯着床顶看了半天。
“四哥!你用美人计!美人计——你太过分了!”
巍明宫今天注定难以平静。
注1:科举分常科和制科,常科又分秀才、明经、进士、俊士、明法、明字和明算,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为人重视,俊士科不经常举行,秀才后来渐废。所以,明经、进士两科便成为唐之后历代的主要科目,这二科内容虽然历朝是有变化,但基本精神是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
注2:糊名和誊录在历史上是从宋朝开始的,故而这里设定大淼的科举没有这两制。
生日
生日时间在玄浩每天晚上的无效抗争下渐渐过去,终于到了七月二十五日——玄沐羽生日。
在大淼,做生日本是为了让孩子记住这一天母亲曾受过的痛苦,出于儒家孝亲观念所进行的活动多是严肃正式的仪式,故而在大淼若不是老人的高寿一般是不过的。只是玄澈为生日带来了新的意义。
每年玄澈都以个人的身份为玄沐羽庆生,因为玄沐羽是皇帝而他是太子,一旦某件事情成为定势扩散开,将在全国上下形成难以制止的风潮,对于还需要大力发展得大淼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有奢华的宴席,没有喧闹的歌舞,只有玄澈送上的一份精致小礼物。玄沐羽作为皇帝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但任何一样都比不过玄澈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这里面不单是他的心意,还有一个……总之玄沐羽万分期待着生日的来临。
夜幕来临之际,玄澈和玄浩一人捧着一个盒子来到了清凉殿,进了正殿就看到玄沐羽坐在那儿摆弄棋子。
“父皇。”
玄澈柔柔地轻唤,玄沐羽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应了声:“澈。”
其实玄沐羽在天还没黑时就早早地坐在清凉殿里等待着玄澈的到来,这时看到玄澈来了反而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肯露出半点急躁。
安静夹杂躁动,温情伴随激情。气氛刚刚好,两个人间慢慢揉出一个小小的气场,却在这时玄浩硬梆梆地插进来,生生低喝了一声:“父皇!”
玄沐羽不满地等了一眼玄浩,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哼!差别待遇!”玄浩在心里冷哼,腹诽不已。本来玄澈只是一个人来为玄沐羽过生日,玄浩是硬跟来的,其目的不言自明。
玄澈一笑,举起手中的盒子,上前放到玄沐羽手上,在他额上落下一枚“生日吻”,说:“父皇,生日快乐。”
玄沐羽收了礼物,笑得美滋滋的,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玄浩。
玄浩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四哥吻、吻了父皇!
啊啊啊啊!吻了!吻了!
玄浩的脑子在暴走,幻想中他正在把手中的盒子砸在玄沐羽头上,然后将玄澈拉入自己的怀抱里狠狠地吻——吻到两片粉唇红艳滴水,吻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只剩下迷离,吻到那具完美的身子软在自己的臂弯里!
就在幻想差点付诸行动的时候,玄澈的声音传来:“浩,不要拿着礼物傻站着啊。”
“哦?噢!”
玄浩咬着牙上前将盒子重重扔到玄沐羽手里,恶狠狠地说:“父皇!生日快乐!”
“哼。”玄沐羽以轻哼表示自己的不屑和宽宏大量。
“混蛋!”玄浩企图用眼神杀人。
玄沐羽不甘示弱回以傲慢的眼神:“有本事你也让他吻你啊。”
“一个吻而已,我也会有的!”
“想都不要想!”
两个人用眼神厮杀片刻无果,玄沐羽收回目光,笑眯眯地问玄澈:“澈,今年是什么礼物?”
玄澈但笑不语。玄沐羽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盒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今年玄澈又要给他什么惊喜。
盒子里垫着一块绒布,绒布上横放着一个大肚子细口玻璃瓶,里面有什么在晃动。
玄沐羽疑惑地端出玻璃瓶,只见玻璃瓶口塞了一个软木塞,里面盛着宝蓝的水,水上浮着一只船。那船首以龙为头,龙头须发可见,栩栩如生,船身乃黄龙,上有三层小楼,前瓦帘棚,穿廊两暖阁,后吾殿楼子。龙身并殿宇用五彩金妆,装饰金碧珠翠,缀以流苏羽葆和朱丝网络,那暖阁之中能看见两人对面而坐,品茗对弈,而船尾又有紫衫金带舟子各执一篙。瓶中船一切皆以实际龙舟为模板,精巧绝伦。
龙船充塞了整个瓶肚,然而瓶口区不过两个指头宽。玄沐羽看的惊奇不已,无法想象船是如何放进去的。他自然不知道,整只船都是玄澈耗费数月时间用镊子伸入瓶口一点一点拼装出来的,但玄浩却清楚的很,他看到玄沐羽惊奇之余并不做他想,便觉得心中不快,暗暗为玄澈不值。
玄浩看不惯两个人“情意绵绵”的样子,挤进来说:“父皇,还有我的礼物呢!”
玄沐羽不屑地撇撇嘴,但还是放下了玄澈的酒瓶船,打开了了玄浩的盒子,里面平躺着一支卷轴,展开一看,原来是前朝书画名家王雅恭的草书名作《寒月帖》,笔意流畅潇洒,脱去古意了,点线之间摇曳多姿,行笔圆润,却又多带翘锐尖峰,空白的放尖锐利与字体外轮廓的圆转肥润形成鲜明对比,张力顿显。
玄沐羽精于此道,此看一眼便知是王雅恭的真迹。王雅恭的作品味前代皇帝推崇,当时的皇帝下诏广泛收集王的遗墨,建“墨阁”收藏,时人有“天下几尽”之说。只可惜那一朝的亡国皇帝是个疯子,临死前竟然一把火烧了墨阁,声称要让他最爱的雅恭遗墨与他共赴黄泉。从此天下要找出一幅王雅恭的真迹那是极难。
如今玄浩居然能弄出一轴真迹,还是著名的《寒月帖》,着实令玄沐羽吃惊。连带着玄澈也吃惊了。玄澈嗜书法,对于书法的热爱比之玄沐羽更甚,看到这幅真迹差点整个人都扑上去了。
玄浩颇为得意,这幅真迹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他知道玄澈块书法,本是想送给哥哥的,只是刚好碰到玄沐羽生日,想了想便留了下来送给了玄沐羽。
玄浩讨好般地对玄沐羽说:“父皇,这幅字儿臣本来是想送给四哥,可是既然父皇生日……”
玄沐羽听得目瞪口呆,再看玄澈,就看见玄澈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仿佛是玄沐羽抢了他的宝贝一般。玄沐羽真想马上就把字画塞到玄澈手上,只求他不要再这么看着自己,只可惜他不能这么做——不为玄浩的面子,只因为不吉利。
玄沐羽虽然受玄澈熏陶了那么一点“现代思想”,但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皇帝,一些思想是不可能改变的。这种不太吉利的事,如果不是必要,玄沐羽还是会尽量避免。
玄沐羽黑了脸,发现玄浩这招不是一般的毒。
算了算了,澈肯定只是开开玩笑,以后找个机会再给他就是了。
玄沐羽安慰自己。
玄澈当然喜欢那幅字,但也没有饥渴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他向来是个物欲淡薄的人,刚才装可怜也不过是应景撒撒娇罢了。
小小插曲过去,生日宴真正开始,然而今年的生日变成了的玄澈争夺战:
玄澈给玄沐羽夹菜,玄浩立刻把碗送到面前,睁着大大眼睛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也要!
玄澈给玄浩舀汤,玄沐羽直接把已经递到玄浩面前的碗拿了过来,气得玄浩直跳脚,玄澈一脸莫名其妙;
玄澈小心地挑鱼刺,刚挑完还没说要给谁,已经被玄浩和玄沐羽一人一筷子夹走了。
玄沐羽和玄浩大眼瞪小眼,乌龟瞪王八,两双筷子在菜肴上打架。两个人都是高手,却又都不擅长如此小范围的精妙斗争,彼此斗得不分彼此。最后一双筷子伸过来,一拨一挑,制止了正常战争。
顺着筷子往上看,竟是玄澈。
玄澈左手执筷,力量不大,却极为巧妙,四两拨千斤之法用得淋漓尽致。
玄澈不解道:“父皇,浩,你们在干吗?喜欢这碗汤吗?为什么不用勺子?”
玄沐羽与玄浩同时看去,两个人争夺的居然是专门为玄澈调制用于补肾壮气的栗子鸡汤。两个人同时缩了手,一阵汗颜。
玄澈看看两个人,微微一笑,端过属于自己的汤慢慢喝起来。
晚饭过后,蛋糕上场。
玄沐羽爱吃甜,所以玄澈让人将奶油和果酱调得比较浓厚,玄浩吃了就受不了地吐出舌头乱叫:“好甜!”
玄沐羽大口吃着蛋糕,瞪一眼玄浩,用内力将声音拧成一条丝送到他耳边:“甜就不要吃!”
玄浩不甘心反瞪回去,一边狠命吞下好大一块蛋糕,弄得满嘴巴都是白花花的奶油。
玄澈笑道:“别吃的跟小花猫似的。”
玄浩扁扁嘴,轻轻撞了一下玄澈。玄澈没站稳歪了歪身子,手不小心碰到蛋糕,右手掌心里站了一团奶油。玄澈连忙放下盘子,去找手巾,却不想被玄浩拉起右手送到嘴边轻轻一舔,灵巧地卷走了奶油。
玄浩坏坏一笑:“好好吃。”
舌头刷过掌心的热麻引得玄澈一个激灵,耳朵唰一下就红了,脸热热地呆看着自己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浩还在得意,玄沐羽的大手已经伸过来抢回了玄澈的所有权,一边瞪着玄浩,一边用丝巾为玄澈擦拭掌心。
玄澈瞅了自己的手心老半天,忽然对玄浩说:“浩,以后不要这样,手很脏,乱吃会生病的。”
此话一出口,玄沐羽和玄浩都是一愣,顿时觉得特别挫败。
天啊,请你告诉我,我们究竟在争什么!
即使如此,争夺战仍然没有平息。
玄澈切蛋糕,玄沐羽要果酱,玄浩不爱吃甜但还是硬把那块涂满果酱的蛋糕抢了过来——在玄澈切下蛋糕装入盘子的一瞬间,玄浩一头撞下去狠狠地咬了一口,就此宣布主权;如此无品的事玄沐羽暂时做不出来,但是他却借口手上拿着东西腾不出手,让玄澈喂他吃蛋糕。
玄浩和玄沐羽用眼神传达着如下信息:
“你这老不死的还装嫩!”
“你一个小屁孩哪凉快哪去!”
当眼神不够的时候,以内功传音入密成了说悄悄话的最好方式:
“四哥是我的!”
“你不配!我能给他最大的支持和力量,你能给什么?”
“我能给他完全的爱和信任!你能吗?”
玄沐羽一愣,发现这场口舌之争里自己竟然败给了玄浩。
是的,他不能,或者说,他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逼宫那夜之后,玄沐羽已经不敢相信自己了,或许玄澈也不敢再相信他了吧?
玄沐羽端着盘子的手不自觉地放低,快乐的生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影。
弦月当空的时候,玄澈和玄浩离开了清凉殿。
一出清凉殿,玄浩就靠在玄澈身上说:“四哥,你也给我过生日好不好!?”
玄澈看看他,不解道:“怎么突然想过生日了?想要礼物吗?”
“我要礼物,我还要……还要……”玄浩突然扭捏起来,支吾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我还要四哥你亲我。”
“这有什么难,为什么要等到生日?”
玄澈说着勾下玄浩的脖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玄浩一怔,摸摸额头,心里却没觉得甜蜜。这个吻来的太轻易了,反倒不幸福,只觉得失落。玄浩说:“四哥,我不要你这个吻。”
“嗯?”玄澈眨眨眼,不明白。
玄浩将玄澈困在自己和墙之间,低下头,狭小的空间让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闻着熟悉的幽香,玄浩不自觉地舔舔干燥的唇,低声说:“四哥,我要你像刚才亲父皇那样亲我。”
玄澈更加迷惑:“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四哥你不明白……”
玄浩轻叹一声,松开了自己撑着墙壁的手,又恢复了灿烂得有些白痴的笑容:“四哥,我们回去睡觉吧!”
玄澈看看玄浩,又回头望望清凉殿的方向,心里有什么隐约要跳出来,却又被压制住了。玄澈不喜欢这种无法捕捉的感觉,却又觉得那将跳出来的东西并非自己想要的,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去想它。
回到东宫的时候,云昭依然在等。
云昭静静地坐在桌边,借着烛火的光,绣着丝帛,明明是专心致志的模样,却在玄澈进来的时候立刻抬起头来。
“澈。”云昭立刻放下手中针线起身,温柔地低唤,微黯的声音透着疲惫。
玄澈心疼地揽过云昭,怪道:“昭,不是说过不要在这么差的光线下做事吗?怎么还不睡,都这么迟了,不是说不要等我了吗?你看你,眼睛都肿了。”
云昭靠在玄澈怀里,轻轻地说:“臣妾不放心……殿下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昭要等着殿下回来,亲眼看殿下喝了药才放心。”
玄澈叹出一口气,道:“傻瓜,这些事让宫人做不就好了?你又不惯于熬夜,看你累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玄澈轻吻云昭的眼睛,微凉的唇似乎能消去所有的疲惫。云昭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在这个吻下面化为乌有了,再累也心满意足了。
云昭埋入玄澈怀中,低喃道:“殿下这样……臣妾也别无所求了。”
玄澈失笑:“傻云昭!我的傻呼呼的小云昭!”
宝砚
宝砚最让人郁闷的七月过去了,天气渐渐凉爽,人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改革试行不到半个月,辽阳就出现了问题。
这个问题不大不小,职能的分离和细化造成了工作岗位的增多,先前被九品中正制推举上来的备用官员都被赶到了辽阳,然而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专业人才明显不足,特别是“律师”。
律师是法院下的专职人员,脱胎于讼师,为原告和被告辩护,收取一定的费用。但除了辽阳境内原有数名讼师可以充当之外,备选官员之中竟然找不到几个精通法律的人才!这让玄沐羽很是尴尬,前两天他才和玄澈争辩官员到底是不是知晓法律,今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玄澈说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从官员到百姓,我们的人民都没有法制观念。”
玄沐羽不得不承认,玄澈的话有时候准确的令人胆寒。
人才问题勉强解决之后,辽阳太守又出了问题,罪行自然是贪污。辽阳监察使在中秋之前将辽阳太守告下判了流放。这真是个举朝皆惊的大消息。
上次赈灾之后,辽阳太守换成了张竖,而辽阳监察使由沈煜担任。后来沈煜私自跑路去找老婆被撤了职,换上了沈煜推荐的学生,而张竖也在两年前上调吏部,辽阳太守换成了一个从外郡调来的王真。
上个月太子下令改革,原辽阳监察使调去做了法院院长,新来的监察使苏佩德是个直肠子,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做出一番事业报效朝廷赋予他的权力,一上台就着手查处辽阳太守王真的污迹。苏佩德确实有能力,先秘访获得了线索,再按照新的程序上报中央御史台,获得调查权之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搜查了王府,果然找出大批金银财宝和作为证据的若干黑账本。苏佩德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不到十天审判结果就出来了:王真撤职流放。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办案过程和结果中却出现了四个问题:一是御史台里有人将风声透给了王直;二是因为消息走漏,苏佩德不得不在调查令还未到来的时候带人搜查了王府;三是苏佩德没有调查令,公共安全局局长赵毅还是将下属捕快派给了苏佩德;四是那苏佩德在将证据移交大理寺之后,又向张竖和沈煜打了招呼,大理寺承受着来自吏部和兵部的压力,匆匆结了案。
结果固然是大快人心,这过程却不堪细看。
人权啊人权,人情啊人情。
玄澈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官员和公民的意识没有改变的前提下,这种体制会造成很大的问题。现在是好官苏佩德,那日后换一个昏官张佩德呢?
这一切都在中秋前一天爆发。勉强过了一个快乐的中秋的第二天,玄澈又不得不陷入苦思。
对于御史台消息泄露的问题,玄澈颁布了保密条令,所有申请调查的折子一律标明“机密”,非经皇帝允许不得泄露,违者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论处。只是这次泄漏消息的人却无法再追究了。
苏佩德和赵毅虽办案有功,但也违反了法律,奖赏之余也给予了惩戒。张竖和沈煜虽然没有接到正式敕书,却被太子私下教训了一番,严告他们二人今后不准再做逾权之事,同时也以此警告其他大臣。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辽阳太守被流放了,那么太守现在由谁担任?有个苏佩德在辽阳,还有太子天天看着,谁都不想去。
最后竟然是玄泠请缨,这出乎了任何人的意料。
“比起那些官员,我更能领会太子哥哥的意思。如今改革正是刚起步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完整地传达哥哥的意思。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为哥哥做点什么。哥哥请不要拒绝我。”玄泠如是说。
玄泠很坚持,这是他唯一坚持的一次。玄澈没有办法拒绝他,玄澈也不想拒绝。他确实需要一个人真切地反馈和实施他所想听、想做的事。
玄泠就这么去辽阳当了太守。他在玄澈的直接授意下指导着辽阳的改革,一切都还算顺利,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方案实行下去,说不好这样是对是错,但起码辽阳在改变,农民吃好一点,官员谦逊一点,经济繁荣一点,在街上议论国事的人多一点,将仕途视为唯一的人少一点。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让玄澈略觉欣慰。
书法,是玄澈最大的爱好,连带着,他爱上了砚。
这块砚,柔和细嫩似一块紫蓝色的天鹅绒,处处泛着青、白之气,青花、蕉叶白、金线、黄龙交织在一起,云蒸霞蔚。更扣人心弦的时砚额处雕的一条巨龙,在云雾中摇曳盘旋,龙颔中喷薄而出的波涛回程一汪砚海。
此砚不大,却大气,一尾祥龙呼之欲出,一双龙目如闪电,炯炯有神。刀法简练,粗狂中见大刀阔斧,细微中毫发不爽,取舍自如,疏密有致。
玄澈抱着砚玩赏个不停,前世他家虽然也小有余钱,却也很难买到如此珍品,今世生于皇室,各种极品砚台却如流水般转过,让他目不暇接,然而最爱的却还是这方山子落在昨天送给他的端石深海游龙砚。
玄浩已经盯着玄澈看了半天了,玄澈除了开始时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再没有理过他。
玄浩用力喝一声:“哥!”
“嗯?”玄澈看着砚台傻兮兮地笑,随意地应了一声。
玄浩十分怀疑在玄澈心目中自己是不是还不如一块石头!
玄浩沉了声音说:“哥,我是不是还不如一块石头?”
“嗯?不会啊。”玄澈这么说目光却没有从砚台上移开,只是笑着说,“你是我弟弟啊,怎么会不如一块石头?”
玄浩扁了嘴:“那你干吗盯着这块石头根本都不看我?!”
玄澈终于看向玄浩,却是瞪大了眼,认真地纠正:“这哪里是石头,这是砚——砚!极品的端砚!”
玄浩不以为然地翻出白眼,说:“端砚还不就是一块石头!”
玄澈不与他争辩,收了砚台,跑书桌后面看奏章去了。玄浩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也走了。
折子里混杂着傅鸢和沈煜的私人来信,他们希望明年新年的时候能回来,因为他们终于决定结婚了。
五年不见,傅鸢那小丫头也有十七八岁了吧,女大十八变,也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玄澈也有些想念这个聒噪爱惹祸却又让他耳目一新的小女孩,想了想决定同意让他们回来,顺边也让这两个人接受一下军校教育。
还有傅清川也结束了军校为期一年的高级军官教育。玄澈准备将他调入城防军,跟在他父亲身边学习。而林默言则进入禁军顶替傅清川的位置。
说起来,卫青兰今年也快奔五十了,禁军统领的位置已经不太适合他了。玄澈考虑着再过两年就可以让卫青兰去军校教书了,那么到时让谁接任呢?
过了两天玄浩又来,张口便是:“哥,我要那块砚!”
玄澈惊愕地瞪着玄浩,手下一顿,墨汁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大大的黑豆,毁掉了整幅字。
玄浩径直走向藏砚的地方,却被玄澈拦住,玄澈以防虫害的姿态挡在他面前,高声说:“你又不懂砚,你要那砚台干什么?!”
“谁说我不懂的?!”玄浩说,“你那砚乃是端石砚,又有金钱火捺紫轮芒晕,随形砚式,石品之高乃百里挑一。体如瓜肤,呵气成云,下墨无声,发墨如油。石质细腻、幼嫩、温润、致密、坚实。拊不留手,至水,墨则油油然、如胶如漆,书于纸,几十年光泽不退……”
“停停停!”玄澈连忙打断他的话,道,“你去哪儿看的这些东西?你会背也没有用,我不给!”
玄浩嘿嘿一笑,抱上来磨蹭道:“哥,这不是我会不会背的问题,我只是要证明我也喜欢砚台了。”
玄澈抬起下巴又侧过头去,负气道:“喜欢也不给!”
玄浩开始无差别大撒娇:“哥~四哥~”
“不给。”玄澈态度很决绝。
玄浩眼神一闪,沉声道:“真的不给?”
玄澈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是倔强地说:“不给!”
玄浩坏坏一笑,突然一个使力将玄澈推在书架上,双手环着玄澈的腰,又用身体压制住他,附在玄澈耳边呵气道:“哥做坏事了哦!”
玄澈想脱身奈何力量比不上玄浩,动弹不得,只得说:“我做什么坏事了?”
玄浩对这玄澈的耳朵呵气,欣赏着耳朵慢慢变红,口气却是无比认真地说:“哥曾说过‘上行下效’,天子偶用一物,而奉行者即为定例,所以哥你从来不把你的爱好表达出来。现在四哥如此喜爱砚台,若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必然取之献媚。然,端砚虽好采石难,采水坑石尤难,四哥不会不知,即使这样,四哥还要这样护着一块砚台吗?”
玄澈愣住,无言以对。
玄澈不是完全没有欲望、没有喜好的人,他喜欢书法,喜欢砚台,喜欢吃西北瓜果。但是他作为太子,一举一动都被下面的大臣们盯着,一旦有什么特别爱好表现出来难免被某些人利用来献媚,所以玄澈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尽量不表露喜好。他喜好收藏砚台的嗜好只有山子落一个人知道,甚至连玄沐羽都不清楚,怕的就是玄沐羽为了让他高兴而下令收集好砚。故而玄澈所见之珍砚虽多,却只收藏了包括山子落所送在内不到三块的端砚。
玄浩见玄澈心动,继续说:“四哥,你想啊,砚放我那儿,我一定好好保存着,你若想看了就来我的王府,我们躲起来偷偷看,别人都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呢,多好呀!”
“这……”
玄澈毕竟不舍,有些犹豫。玄浩也不着急,他了解玄澈,虽然他也会脆弱也会痛苦,然而清醒的时候却是对自己最冷酷无情的人,他是一个为了理想可以完全压抑自己所有感情和欲望的人。也正因为如此,玄浩既心疼他,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嫉妒。
玄澈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那你拿走吧。”顿了顿,玄澈突然抬头很认真地说:“你要好好保存,我随时要到你家去看的!”
玄浩被突然抬头的玄澈吓了一跳,四片唇相距不到一个拳头,玄浩干脆在唇角轻啄一下,高兴地说:“知道啦!我的四哥最可爱了!”
玄澈垂头叹气,看起来有些沮丧。
“呵呵,四哥不要不高兴哦!你这是造福万民呢!我爱死你了,四哥!”
玄浩又在玄澈脸上狠狠地落下一个响吻,揣着砚台活蹦乱跳地就走了。
造福万民呀……我真是伟大。
玄澈摸摸脸颊,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就听到玄浩在门口大声地喊道:“四嫂!”
果不其然,就看云昭端着药站在门口,对玄浩微微一笑:“六弟。”
玄浩揣着砚台怕玄澈反悔,对云昭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去。
玄澈看起来心情很好,微笑比平时都灿烂,他接过云昭手里的药,轻唤道:“昭。”
云昭看着玄澈喝下药却欲言又止,在玄澈询问的目光下,好半天才说:“澈,浩弟他与你这样亲昵,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不太好?”玄澈有些疑惑。
云昭不敢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只说:“恐怕于礼不合。”
“哦,没关系。”玄澈不在意道,“浩从小就粘我,现在身子长大了,心还跟个孩子似的。”说到这里,玄澈露出一个微笑,像是想到了珍惜的东西,无比地疼爱。
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云昭总觉得浩看澈的眼神并不像是弟弟再看哥哥。云昭不好再说,算是默认了玄澈的说法,却在心中种下一个疑问。
注1:深海游龙砚的描述是借用清代的端石天骄海王砚,估价只有两万八,不是很贵,但个人很喜欢这块砚。
注2:端砚虽好采石难,采水坑石尤难:采水坑石需选冬季江水落差最低时,石工相约三四十人,沿洞鱼贯而入。洞窄,仅容一人裸体匍匐爬行,进洞后先将进水清除,列坐其间,燃火照明,以瓮汲水,依次将水传出。日夜兼淘达一个月,水尽采石。还要着人监守洞口,以防盗石。宋代苏轼曾说:“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
新年
新年终于等到了十二月,傅鸢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还有一个满脸“慈祥”微笑的沈煜。
一大早傅鸢就跑来找云昭。
“昭姐姐!”
傅鸢一身红色劲装,艳如烈火,给云昭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云昭可承受不住如此热情的大礼,被扑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是身后的宫女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
傅鸢撇嘴道:“昭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难道澈哥哥对你不好吗?!”
云昭戳着傅鸢的脑袋失笑道:“想什么呢!你澈哥哥那样温柔,怎么会对我不好?”
“哼,我才不信!”傅鸢说,“我听说了,澈哥哥受了伤,身体很不好,一定是你照顾他照顾得累了,才这样瘦。澈哥哥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云昭笑笑,她又怎么和傅鸢说,若自己真能为澈的身体做些什么,哪怕再瘦些她也心甘情愿。
云昭让人端上精致糕点,看傅鸢狼吞虎咽,不觉吃吃低笑出声。
傅鸢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将起她在边关的各种事迹,自然不忘将自己从西北救回玄浩的那番事好好渲染一番,说的趾高气扬,末了又问道:“昭姐姐在宫里快乐不?”
云昭笑道:“有你澈哥哥在,怎么会不快乐?”
傅鸢想想,道:“澈哥哥很爱昭姐姐吧?我听说那些老头们老催着澈哥哥纳妃,可是澈哥哥都不肯。昭姐姐一定很高兴吧?!”
傅鸢撑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云昭,云昭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了,支吾着不出声。傅鸢大笑:“昭姐姐害羞啦!昭姐姐你不用害羞,沈煜和我说,男人若是为一个女人放弃了整片森林,那不是傻了就是爱惨了。澈哥哥那么聪明,一定是爱惨了昭姐姐!”
云昭听了这话心里甜滋滋的,却调侃道:“那沈煜是不是也爱惨了我们的鸢儿?”
傅鸢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他敢?哼!”
云昭笑道:“鸢儿的小性子还是一点也没变,这么不温柔,小心沈煜生你气。”
“他才不会呢!”傅鸢说,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昭姐姐,我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噢。每次沈煜惹我生气,我就会说:你不要我就去找澈哥哥。沈煜就会很急,给我道歉呢!”
云昭哑然失笑,却听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笑音:“小鸢又拿我做挡箭牌了?”
傅鸢看去,果然是她思念已久的澈哥哥。傅鸢一声欢呼就要扑上去,却不想沈煜突然从玄澈身后窜出来,傅鸢没扑到玄澈却被沈煜给抱了个满怀。沈煜低声怪道:“你又气我!”
傅鸢撇撇嘴,嚷嚷着:“我才没有!你快放开我,我要抱抱我的澈哥哥!”
沈煜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只能死抱着不松手。
玄澈笑道:“小鸢都多大了,哪能乱抱呀?小心你昭姐姐不高兴。”
傅鸢看看云昭,说:“昭姐姐才不会呢!”
玄澈走到云昭身边拉起她的手,笑道:“那也不成,你澈哥哥是属于你昭姐姐一个人的,不能让你乱抱。”
傅鸢听了哇哇乱叫:“澈哥哥你偏心!呜,昭姐姐,把你的幸福分我一点吧!”
沈煜连忙按下傅鸢的脑袋低喝道:“你有我还不够吗?!”
傅鸢开始胡说八道:“不够不够,我要澈哥哥!”
玄澈和云昭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对视而笑,玄澈轻声说:“昭,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了。”
云昭轻应了,跟着玄澈离开了院子。
路上玄澈感慨道:“小鸢现在很幸福,沈煜是个好男人。”
云昭也点头,忽儿想起了什么,面上一红,啜啜道:“妾身也很幸福……”
玄澈听了脚下一顿,又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云昭不知怎么了,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有些惶恐地低下了头。玄澈轻轻揽过云昭,轻声道:“昭,你太温柔了。”
云昭愕然地看着玄澈,只听玄澈慢慢道:“昭,我总在忙碌很多事,不能陪着你,不能给你更多的快乐,让你寂寞,却又要你陪着我这具残破身子受罪。我知道你顶着很多压力,我却不能帮你分担,反而让你承受我的烦躁。昭,你还不够幸福,你这样容易满足,会惯坏我的。”
云昭靠在玄澈怀里,耳朵里除了柔柔的话音只剩下一声又一声轻微而坚定的心跳。云昭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求什么,寂寞、压力,从立志要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就应学会承受了。可这样一位夫君:他高贵,他美丽,他温柔,他体贴,他专情,他负责,他才能卓越而谦和宽容,他这样的完美却还惦记着自己的感受。云昭觉得自己会被幸福淹没,陷在一个名为“玄澈”的深潭里无法自拔。
新年的早上仍然要办公,中午在清凉殿用了膳,玄澈便回到东宫休息。新年的传统是晚上要大家一起吃饭,图个热闹和团圆,吃了晚饭再一起“守岁”。玄澈身体不好,若要通宵下午就不得不去补个午觉,不然晚上根本撑不住。
回到东宫,就看到玄浩早已坐在房中等待,他手里还拎着小狐狸。
新年的到来让消失已久的小狐狸也出现了,带着一身的花香。
“嗯?这是什么香味?”玄浩拎起小狐狸放在自己鼻子下面晃来晃去嗅个不停,惹得小狐狸吱吱抗议,玄浩却又抓起小狐狸的前爪扮出一脸狰狞地问,“说!偷藏了什么香料?前段时间都没影了,是不是跑什么女人哪儿鬼混了?”
小狐狸委屈地大叫,玄澈立刻前来解围,嗔怪道:“浩,你乱说什么呢,不要交坏小梅花了!”
“哼,我才没有呢。”玄浩不屑地扬起下巴,瞥一眼小狐狸,凑到狐狸耳边轻声道,“小狐狸,晚上看父皇表演有意思不?!”
玄澈听不到玄浩说什么,只看到小狐狸火红皮毛在听完玄浩的话之后红得快要烧起来了。玄澈好奇地看着小狐狸,叫了声:“小梅花?”
小狐狸用爪子挠挠脸颊,突地跳开了,几个逃窜没了人影。
玄澈又看玄浩:“你对它说了什么?”
“没什么,说穿了一个事实而已。”玄浩得意地笑,却隐隐有些酸涩。
玄澈没说什么,只说:“我要睡个午觉,你呢?”
玄浩眼珠子转转道:“我也睡!”
结果玄浩就霸上了玄澈的床。其实玄浩一点睡意也没有,闭着眼睛听玄澈的呼吸渐渐悠长,他便睁开了眼盯着玄澈的眉目贪婪地看个不停。
玄澈是个善于控制自我的人,这甚至表现在了睡眠上。他的睡姿十分安稳,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有时一觉睡到天亮甚至连被子都不会乱。若是以前玄浩硬挤在玄澈怀里,那玄澈也只是保持着一手环抱着怀中人的姿势一直到天亮,只有玄浩八爪一样扒在玄澈身上扭捏个不停。
玄澈的自我控制还在于,他的睡眠不深,若是陌生人靠近他会在第一时间清醒,但如果是他信任的人,他却又不容易醒来。
玄浩肆无忌惮地用手指轻轻描绘着玄澈的面部线条。这是一张绝美的脸,线条柔和中透着傲骨,沉静而睿智。
玄浩爱惨了这双眉眼,总是温柔地将人淹没,却又清澈的让人自惭形秽。
四哥,这世间没人能配得上你,云昭不能,父皇不能,我也不能。
玄澈一觉醒来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眸中的光让他心颤了一下,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弹跳,但理智固执地一切都盖了过去。
今年的年夜饭少了玄泠,但热闹依旧。吃了饭,看了烟花,几个人聊天下棋开始“守岁”。
玄澈与玄沐羽走了两盘棋便有些疲惫了,小狐狸卷到他脖子上给他取暖,玄浩帮她按捏肩膀,云昭端来每日必喝的药,几个人都围在身边让玄澈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其乐融融。
新年就这么过去了,大年初七的时候,傅鸢和沈煜结婚了,跳脱的傅鸢难得害羞一回,穿着大红嫁衣上了花轿,只是沈煜酒量不好,结果敬酒的时候傅鸢一掀盖头替夫上阵了,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傅鸢被几个姐妹取笑羞了,不知从哪儿摸出鞭子啪啪一甩,把所有人都给赶了走。众亲朋汗颜,纷纷感叹:“不愧为巾帼将军!”
不论怎样,傅鸢和沈煜这对欢喜冤家终于走到了一起,两个人都供职于军中,虽然男文女武、夫内妻外的组和让人颇决怪异,但他们自己却无视世人的目光,感情深厚,合作默契,在日后为大淼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到了一月底,而玄泠在辽阳建立了一个防汛抗旱办公室,招收大量农田水利人才,为迎接即将到来的春汛做好了准备。谁知二月桃花汛尚未来临之时,边关却传来了战事。
准确的说,边关传来的消息是一队大淼商人在西善境内遭到不明部落袭击,人员伤亡惨重,并损失了大批货物。这件事是在一月发生的,那遭难的商人好容易逃回了两个,本没打算报官,只是口耳相传之间传入了郑志铎的耳朵里。
郑志铎此时已经退居二线,只是作为老将在一旁辅佐傅鸢、玄浩这样的年轻将领。他在这几年间与玄澈时常通信交换彼此对于战争的想法,他曾特别听玄澈嘱咐过:“如果有大淼的人民受到袭击,不若原因如何,你定然要维护,如果必要就发动小规模战争!”但这种观念与传统儒家观念产生了极大的冲突,郑志铎并不太能理解,如今碰到这情况有些拿捏不定,便与幕僚商量。幕僚认为按照太子的意思是要出兵惩治一下那个部落,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出兵的事他们不好做主。于是郑志铎就写了折子上呈朝廷,根据幕僚的建议,折子里在述说了事情经过之后提议出兵。
折子放到上书房里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中书省大部分人都认为我们乃礼仪之邦,怎么能为了区区贱商对友好邻邦发动战争,所以不能出兵;武将们听说要打战自然不亦乐乎,消息传到军校里每天都能听到类似“放我们出去”的宣言;继晏子期之后上任的尚书令固上亭是个坚定的太子党,一切以太子马首是瞻;而六部尚书则呈二四对抗之势,礼、吏二部主和,兵、户、工、邢四部主战,那兵部自不用说,工部想在战争里试用自己的新武器,邢部觉得有俘虏自然有他们的功劳,而户部却是在先前几次玄浩发动的战争里尝到了甜头,开始食髓知味了;至于民间,主战的和主和的,要风度的和要面子的,要文明的和要钱的,酒楼、茶馆各种公共场所都吵成了一片。
早朝上为了打不打一帮文武大臣差点自己先掐起来,玄沐羽难得头疼地揉揉额头,和玄澈先退回了上书房。
玄澈盯着一份情报人员送上来的西北地图发呆,也不知在考虑什么。
玄沐羽倒也猜到了玄澈心思。玄澈曾经说过我们的政府不爱护人民之类的话,后来就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的时候,玄澈就反问他:“如果我们的人民在境外受到了攻击,我们会出兵讨回公道吗?”玄沐羽当时回答:“若是本朝官员受此侮辱,自然不能轻视。”玄澈就笑了,说:“父皇的意思难道是,除了官员,其他的百姓就不应该受到国家保护吗?”玄沐羽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似乎最后两个人也没争论出什么。没想到今天真的遇到了曾经假设过的情况。
玄沐羽便问:“决定开战?”
玄澈应了一声,点点头,仍然盯着地图。
玄沐羽抽走地图,揽过玄澈强迫他看着自己,轻声问:“在想什么?”
玄澈微微一笑,道:“战要打,但也不能打没有利益的战,儿臣得看看有什么好处可以捞。”
“你呀!”玄沐羽哭笑不得地刮刮玄澈的鼻子,好气道,“怎么把自己搞的跟个商人似的,满脑子就想着这些东西!”
玄澈却认真地说:“儿臣的本质就是一个商人,只不过买卖的是国家利益而已。儿臣必须精打细算每一分每一毫,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玄沐羽愕然,他没想到国家在玄澈手下已经从“小鲜”变成了买卖。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太子在皇帝的支持下力抗整个朝廷和社会的压力,发出檄文强烈谴责了西北部落不受契约的行为,声称如果不能及时交出凶手,大淼将坚决维护人民利益,不惜以战争的形式讨回公道,同时鉴于巾帼将军傅鸢仍在新婚期内,令六皇子玄浩领兵出征,
听到这个消息,傅鸢在府里气得大骂沈煜:“都是你!说什么一定要在今年新年结婚,害我败给那个臭小浩了!”
这边玄浩却也是愁眉苦脸,此去没有三四个月定然会不来,可是下个月就是他生日了,他期待已久的礼物和生日吻啊!
傅鸢和玄浩同时向玄澈抗议,但玄澈却不理会,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西北军穿过西善之后再往西走就是西方世界,他需要一个具有侵略性的人领着一支侵略性的军队去开拓那片沃土,而大淼的南边还有半个中国没有统一,对于自己的同胞不能残暴更不能摧毁,一旦傅鸢和沈煜结束了新婚期玄澈就要将他们派往长江,为统一战争作准备。
玄浩拗不过玄澈,只能接了诏书,临行前他特意进宫拦住玄澈。
玄浩强硬道:“哥,下个月是我的生日,虽然我回不来了,但是礼物还是不能少的!”
玄澈没想到玄浩拦住他是为了这件事,好笑道:“好啦,不会忘记你的礼物,等你回来我给你补过一次生日。”
玄浩阴恻恻地说:“可是你还是害我错过了生日,我要补偿!”
玄澈只得问他:“你要什么补偿?”
“先亲半个,剩下半个回来再拿!”
玄浩说的飞快,不等玄澈回答就已经低下头在那两片粉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玄澈一愣,心中有些不适,刚要说话却发现玄浩已经跑出十几步了。玄浩边跑边嚷:“回来还有半个哦,四哥不要忘了!”
玄澈傻眼了,摸摸嘴唇,又擦了擦,最后还是回房洗了脸。
注1:我忘记将军之女结婚是什么样的了。貌似三国的时候红嫁衣还只是平民用的,贵族用的是白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化的。这里就借用大家最熟悉的说法吧。
注2:最早的盖头约出现在南北朝时的齐代,从后晋到元朝,盖头在民间流行,后成为新娘不可缺少的喜庆装饰。这里提前一点让它出现。
注3:闹洞房的习俗从汉代开始产生,当时大概是个别人的“听房”行为,到了唐代就变成集体作战,成了现在的“闹洞房”。闹洞房的时候无论如何戏闹,如何难以接受,新娘都不能生气。若气走了闹洞房的人,将被视为是新娘的任性,人缘不好,日后的光景就不会好过。不过傅鸢的性格嘛……
注4:“国家在玄澈手下已经从‘小鲜’变成了买卖”,这句话的“小鲜”是取自“治大国若烹小鲜”(《韩非子-解老》)。
杜鹃
杜鹃西北的战争进行地很顺利。
檄文发到西善,众部落都洗劫商队的说不是自己。玄浩因为错过了生日心里正不爽呢,当下领着一支高机动骑兵在草原上四处点火,将与大淼没有贸易的部落都给洗了一遍,当这支部队满载而归的时候终于碰到了那只劫掠商队的部落。
这个部落其实是在先前战争中被打散的部族人员组成的,他们劫掠经过自己地盘的往来商队,只是之前没伤人命,故而那些商队全当损失一点货品就算了,可这次下手没了轻重了,事情闹到了大淼太子耳朵里,他们就倒霉了。
玄浩指挥着精兵将这支乌合之众绞杀殆尽,又带人到他们的老窝里掏了个干净,最后的战利品还是又叫了一支运输部队才运回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