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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朱雀苑位于皇宫深处,地势较高。各殿的花已经开了不少,名花迎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而朱雀苑的海棠却只长了叶子,花骨朵偶尔冒出一两颗。宫中最喜种梅、兰、竹、菊四君子昭示宫廷的祥瑞。

    所有皇子帝姬在五岁到十六岁十二年的光景都要在朱雀苑学习,齐国所有皇子接受的都是储君式教育,也就是说若太子无德无才便可由其他皇子取而代之。而帝姬,总归是要为他人做嫁衣的,学一些大道理和女红就够了。

    五岁到十岁时进行基础教育,学的都是浅显的知识,过了十岁才是真正的可以成为储君的政治与策略性教育。

    颀相思与六皇姐颀春朝处于基础阶段,说白了呢就是幼儿园。但是皇宫这地方毕竟与别处不同,宫中的孩子尽是早熟,因为他经常会被六皇姐戏耍。作为一个弱智更兼一个有气度的七皇子怎么会与一个九岁的小女子一般见识,便是能忍则忍,不能忍就瘪嘴。

    终于挺过了十五日的‘禁足’期,颀相思很‘不情愿’的早早来到朱雀苑,看着园中的海棠树又长了几颗花骨朵,看着武校场上又多了什么兵器。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等着先生来。

    先生有个好听的名字,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对了,先生叫柳下舟。与被孟子赞誉为‘圣之和’的圣贤君子柳下惠一样,也是个坐怀不乱的人物。何以见得?因为无论六皇姐用多么柔媚身姿和水嫩的声音都无法令这位先生神态出现半毫变化。九岁的女子,对于颀相思来说固然是个小孩子,但是除了没有发育健全,其他已与一般女子无异,九岁就嫁做人妇的也比比皆是,不过也许,厄,只是童养媳,不行房事

    “七皇弟又是这么早啊?”想曹操,曹操便到。颀春朝与年龄无关的妖艳着身姿的影子在清晨斜阳的照射下投在了殿门口。颀相思起身恭恭敬敬的给颀春朝见礼,便又趴了下去。

    他总会是最早到达朱雀苑的人,因为身体较差连带着神经也有些衰弱,无论是否有事叨扰他都不能熟睡到天明,早期闲来无事便会早早到书苑耗时,而白天则会精神不济,好在他只是个‘白痴’,人们也不屑拿这件事说事。

    巳时(九点)一到,柳下舟便踏着沙漏的翻转背着阳光出现。他也只是双十年华,书香门第世代都在朱雀苑教习。他爹继承了他爷爷的事业,而他也沿袭了他爹的意志。

    颀相思觉得这位先生像是蒙了尘的美玉,他自心知肚明却不想别人也知道。只是甘心的教书。

    柳下舟看到从自己踏入便改变坐姿坐的一板一眼的颀相思,慰问性的点了头,翻开了课本,平平淡淡的读文章。读完一遍,再重复一遍,便合上书,用眼神示意有没有人要提问。然后习惯性的坐在红木方桌后两眼一闭,哼着不知什么小曲,惬意的品茶。

    颀相思在听柳下舟读第一遍时便能将文章记得八九不离十,第二遍便能默诵下来,然后对着课本,将里面奇怪的字对号入座。他不知道别人都是如何识字,他会汉字,英文,日语,有了这么多的先入为主的语言学习方法,学起齐国的字便特别的困难。好在记忆力尚佳,仗着勤能补拙,只要出现过的字他便能记下来。如今他不识得的字已经很少了。

    许是皇族的人都有奇高的骄傲,他从没听到过有人提过什么问题,而先生也并不像传道授业解惑之人,只像个轻闲的白领。

    巳时过,铜漏转。柳下舟站起来宣布课程结束,进到他的内室午休。其实不过是腾时间,因为下午的武课与他并无关系。桌案上是一本蓝皮不到半厘米厚的书,颀相思看颀春朝兴奋的跑了出去,便坐在柳下舟的椅子上,翻看那本书。

    这本书是志述当今三国的国君和国君登基后采取过什么政策以及人民对这些政策的反映。颀相思看了书页,原来真的只是相当于八卦杂志的不定期书刊。那些政策是百姓都熟知的而这类书刊最大的优点是有重点的表达出人民的呼声与民生疾苦。

    颀相思歪着头从头翻到尾,又翻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新意。看着铜漏转了再转,一个半时辰很快便度过了。随便吃了几块FR糕,站起来整理衣袖,向武校场走去。下午是学武的时辰,也是颀相思觉得头痛的时刻。因为很累很痛,比上体育课跑步还令人畏惧。

    武场很大,两旁是惯见的两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样样不缺,可以随意挑选趁手的兵器。

    颀相思现在的习武任务是扎马步,无穷无止的马步。站马步一练腿力,二练内功,含胸拔背,胸平背圆。而他,每天五分钟已是极限。不会有人胆敢强迫皇子习武,因为皇子都是好强的,不需要激励便能做到最好,只是颀相思不能。

    他常常遭到四皇子颀锦字的嘲笑,颀锦字可以站到半个时辰,这对于十岁的皇子来说已经是较好的成绩。

    这天,颀相思站了五分钟的马步已是大汗淋漓,收势便要去歇息,颀锦字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面前少年老成的‘啧啧’两声说“我说,小白痴,你还不如个女人!”颀相思看了颀锦字一眼,绕开那个找麻烦的,恰在此时颀锦字伸出一脚,状似无意的绊倒了颀相思,然后哈哈大笑离去。颀入鸳匆匆赶来,扶起了倒霉的他。这招已经中了很多次了,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白痴了。

    颀入鸳一面担心的查看他有没有受伤,一面还安慰他不要难过。哎,这些兄弟姐妹也只有颀入鸳带自己如同兄弟了!

    颀相思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他没事,颀入鸳才又进入校场习武。同样是十岁年纪,颀入鸳比颀锦字要成熟的多了。

    校场的另一面,是颀鸾鉴和颀肃清的私人领地。那两个人都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能文尚武,善骑善射。此时他们二人正缠斗在一起速度快到看不清形体,只能辨识出影像。颀鸾鉴的武功就像他的人一样,华丽与妖异隐隐透了丝煞气,翩飞中招招凌厉狠毒;颀肃清的武功却让人看不懂,明明是压倒的阵势与强势的攻击,却每每处于下风,而总于绝处得以逢生,急转时柳暗花明。颀鸾鉴每一招都是拼尽全力的搏命之击,颀肃清反攻式弱却似只用出了能保命的几分力罢了。

    颀相思不懂武功,一招一式都看不懂,只是看的久了也能得出一些心得。在他扎马步三个月时,那位教他武功的武林高手便摇着头惋惜的说,“七皇子殿下奇经八脉并无异常,却无法聚集内力,既无内力便无法修习武功”。而轻功乃是武功中的上乘,没有浑厚的内力做支撑也没办法。因此颀相思之后之所以还会扎马步并不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修出内力,只是闲来无事强身健体。

    颀相思想也许就是心不诚则不灵,他的观念中就没想过世上真的存在这种神乎其神的武功,可以破招可以点穴还可以轻功踏水而行,因此失了先机。又也许他身体素来欠佳,某个可以‘聚集’内力的地方破掉了。再或者

    颀相思觉得锋芒在背,如坐针毡,对准了焦距发现颀鸾鉴正手持宝剑向自己飞刺而来,势如破竹不可抵挡。他是来得及躲闪的,若这一剑是冲着自己眉心而来,那么他躲过的下场便是瞎了一只眼,于是他不躲,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宝剑来袭。不出所料,剑尖堪堪停在了眉心两寸处,剑风掠过,刺断了他束发的黑丝缎带,缕缕发丝飞扬。

    只看颀肃清右手食中二指夹住剑中,颀鸾鉴收剑负手而立,颀肃清温柔的询问道:“七皇弟怎不躲?”温柔的表情却到达不了话语深处而温柔的声音却与眼底那抹冰凉相悖。颀鸾鉴则嗤笑一声道:“不躲?是不敢躲或是不会躲吧?真真是个呆儿,枉我还要费心与你置气!”低头将他那精致的眉眼靠近颀相思,小声道:“若想活命,就要瞎了你的眼,哑了你的嘴。”然后开心的转身而去,颀肃清也只是好奇的看了颀相思一眼便与太子同行。

    颀相思是第一次发现颀肃清内里与外表表现的如此一致,怎么,他是个痴呆这件事有这么好奇怪?

    颀相思没有躲开这剑,并不是相信太子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拿自己祭剑,在校场发生流血事件是再平常不过,他上面有一个夭折的皇兄便是如此成为不知谁剑下的亡灵。并且太子那一剑底气充足灌注了全身内力,若不是颀肃清挡住,他命已休。只是颀相思知道,颀肃清不会允许太子作出这等事,尤其是,他在场更是不允,这会给他的英明添污,若是他不在场倒希望太子做出这种事来。所以颀相思没有必要躲,颀肃清在,自己便是安全的。他自己当然是瞎了的哑了的,不然怎能活到今天?

    颀相思起身,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色,煦暖的和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拂过面颊,惹的人浑身舒适。他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没有人看见。

    英贵人那传来喜讯,她喜得龙鳞。英贵人是个幸运的人,原本是个侍女因帝王一次宠幸便怀上龙胎,她的小帝姬如今才四岁,尚不够年纪来苑里上学。看来宫中又能喜庆两天了。

           

第四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春去秋来,转瞬之间。园中的海棠开了又败,真的是年年相似。繁花终要落,究竟抵不过时间蹉跎。

    年秋恰逢太子满十六岁及行冠礼,又逢中秋祭月,平日沉闷的皇宫终于也生出了些许生气,各宫都在准备贺礼,宫女太监趁机也能得不少好处。

    太子颀鸾鉴的冠礼乃是皇子之中最盛大的典礼,由大齐的皇帝亲自为其主持,并有其母妃皇后作为正宾,还请了二皇子颀肃清为赞者,由全国人民百姓进行观礼,声势之浩大,令人咋舌,因此每年一度的祭月都被给比了下去。太子众星捧月般风度卓然的走上礼台,接受来自各方的奉承。他成年了,可以参理朝政了,便是更接近了权利的中心。

    而只有六岁的颀相思并没有去观礼,首先他不是主角,其次他没有受到邀请,再次,他没有兴趣。目前他比较上心的是半个月后的皇家秋游。因着好事成双,齐帝很是高兴决定冠礼之后带着妻儿子女举家南下。母妃慕容静自从自己那次翠荷池事件,整个人与平日喜静的性子不同的忙了起来。她每日早早的便去给太后请安,每日午茶之后还要去陪太后谈天。渐渐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颀相思知道,这也许是慕容静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给自己找了柄足够大的遮阳伞。

    有资格随皇帝秋游的除了皇子帝姬外,还有品位较高的嫔妃。而皇太后最近凤体维和身体抱恙,便留了下来不能同游。慕容静最近时常去给太后请安,自请留守照顾太后。皇帝只好多派了些下人照顾太后。留下值得信任的辅政大臣和五王爷颀苏共同暂理朝政。

    明黄色的仪仗随着南迁的秋雁浩浩荡荡出行。这个世界无所谓庙堂与江湖,江湖人可以为官,而官吏也可以出行江湖。因此在皇家仪仗中正经有不少武林高手护驾,也令得许多恶从胆边生的毛贼大盗望而却步。

    且行且游,路上风景怡然,平日没有机会出宫的皇子妃嫔都是眼界大开,玩的风生水起,一个月才到了此次秋游的最后一站。此处湖光山色皆是行程中最为出色的,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秀幽美如入画中,让人一见忘怀,再顾忘忧。

    下榻处在一个座落在青山青水中的大园中,是专为皇室众人准备的。园中种了许多紫藤和杜若,即使是秋季,却也遍布细小的紫色香花,枝叶柔软,随风荡起的时候,香气细细的,如在云端。

    皇帝在旅途中召见过颀相思,见他进了自己的乘辇,便喃喃道:“相思,相思,玉儿,你可知我们的相思也是如你一般玉一样的人物。”发现颀相思拘谨的坐姿,难得柔和的笑了,帝王威仪尽消,那一刻,颀相思甚至认为他可以成为一位父亲。但终归是在皇家,即使皇帝待你千般真诚,也难保下一秒自己是否会身首异处。于是只是像答辩一样一板一眼的回答问题。最后只得父皇的几声叹息。

    若要彰显父子亲情,为何只有在每年各色宴会上才得见龙颜?若是真爱玉妃,何不爱屋及乌?在父皇眼中,他只是个不祥之人,出生就导致死亡,而活着却又辱没了玉妃一般透着呆傻。

    颀相思与其他人玩不到一起,在皇子中又没什么地位,落得孤单一人,这倒是他所乐见。他每天东逛逛,西望望,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服侍他的侍从见他也不做什么危险的事,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护。

    等到第三天,没有人来寻他一起观景,打发下人各自去玩,他便去了园的后山。过了一片小树林出现的是一面峭壁。不知有多高,也不知底下是什么。颀相思并不是要跳下去,但是他却要跳。

    他围着崖边的石碑绕了几圈,歪头托腮好像在想什么,然后朝着悬崖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在他消失那一刻,闪电般飞身掠出三个绿色人影。一个循着颀相思的方向,毫不犹豫的竟是生生跳了下去,另一个迅速四望,像是在探查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剩下那个则是在崖边静候。

    几秒钟后那个跳下去的绿衣人怀抱着颀相思踏草迎风而上,将怀中之人轻轻放在远离悬崖的阴凉下,三人转身像出现时那般没入林中。只是那个救了颀相思的绿衣人在轻功起势飞身跃起不过两米外,就听到身后惊叫一声‘啊!’

    此时另两个早已无影无踪,他回头发现身后的小孩竟然没有昏迷,而是眨着闪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好似反倒是他做了什么错事。绿衣人楞然当场!

    犹豫只是一个瞬间,他当即决定离开,但是好像自己与那个孩子之间有着什么牵引一般,动一起动,停一起停。只好回身正视这个问题。

    颀相思看他折腾完了,才咯咯笑了出来。晃了晃手上几不可见的丝线,意思是就是他把你给绑住了。看绿衣人才要动,颀相思懒懒的说:“你现在就可以解开丝线离开,我也可以再跳崖一次哦!”软糯糯童稚的声音伴着隐约的沙哑,不经意的说出令人奇怪的话。

    原来刚才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这孩子设的计!

    这种丝线是集万根蛛丝芯拧结而成,同细度的铜线铁丝已经是结实非常,不易断的,而蛛丝线要比铜线铁丝的韧度好上何止千万倍。这是颀相思在父皇给慕容静的赏赐中无意发现的,进而向她讨了来。他在石碑转圈时已经将丝线牢牢固定在碑底,又检查了石碑的坚固程度,才放心的‘跳崖’。不过这些当时这位绿衣人根本不知道。

    颀相思看着这位全身上下连脸部都不放过的‘绿人’,心想他们还挺聪明,知道迷彩效果。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得到对方的沉默。又问:“是谁要你们保护我?”看对方依然无动于衷,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解开两人之间的丝线,快速朝那个深渊跑去,被对方挡住,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却实是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你能保得了我一次,却不能保我一世。你若不能告诉我你的目的,我就让你任务失败。”这时另外两个绿衣人赶了回来。

    三个人齐齐下跪,“皇子殿下!”颀相思有些找不到眉目,他们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这又是哪出?

    一个清脆女子的声音想起,“启禀殿下,玉隐不善言辞,由玉灵解答殿下的疑问。”

    颀相思让这三个起身,听到婉转的声音将事情娓娓道来。三个人分别是主修武学的玉箫,轻功卓绝的玉隐和可医可毒的玉灵。而刚刚救自己的自然是善使轻功的玉隐。他们三人受华夷族长所托暗中保护他这位七皇子。除了人数有些出入,其他与自己所猜相差不多。看来那天救了自己的也是这三人之一了。

    “咦?那一天引了两个侍卫走的是不是也是你们?”就是他无意闯入颀肃清的玉华殿的那次。

    这次说话的是玉箫,恭恭敬敬的答道,“那天属下本该引导殿下,但是殿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对于我的提示完全没有反映,而守在玉华殿的两人身上有杀气,属下恐殿下遇到危险,擅自引开了两位侍卫,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责罚!”说着竟是跪了下去。受惊?恩,看到那种画面,是很受惊的,责罚?也是有的,颀相思让玉箫站了起来。与三人又说了一番话,便让他们散了。

    看来那个玉隐真的很不喜欢说话,从头到尾一声不出的。既然是华夷派出的人,应该是能够保护自己值得信任的人,要找机会将他们带入宫中,这样自己的安全能够在明面上得到保障。

    华夷是自己的亲生母妃玉妃的族家,是当时和亲送来的华夷第一公主。而自己的外公想要保护外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只怕另有内情啊。

    远远的沙漠之地,一个黑衣人站于飞沙走石之中,周身竟是太极八卦似的图形,好像在推算天命天机,身形入谪仙一般,只是面上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有些不忍。

           

第五章

    有人保护的感觉很好,原来自己还有外公这么个大树好乘凉,颀相思觉得心里有底一些。先不管华夷到底有什么目的,总之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成,也就不会受到威胁。而如何能让三玉堂而皇之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才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老老实实呆了几天,颀相思也有些烦闷了,他不能擅自离开,却没有人愿意带自己出去玩。出宫一趟不易,在自己成年之前也许都没有机会了。因此他趁着其他四位皇子协同出游带走了大量‘家丁’的同时,决定早早的落了自己的门闩,然后跳窗偷偷出去玩,仗着有人保护,酒壮怂人胆。

    天朗气清,月明星稀,下山的路上只有他自己,本应是静得出奇,只是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伴着各路昆虫的鸣叫,仔细听来,却是热闹非凡,另一番喧嚣。

    走的久了,看到稀稀疏疏的烛光跳跃着柔黄的节奏,一个转弯,就像从桃花源突然闯进了长安城般,繁华尽现!颀相思突然想古时苏杭的晚集便也是这般景象了吧。人来人往,喧嚣入市,摊贩争相吸引主顾,而行人也都放下匆匆的脚步,时常驻足。

    颀相思强压下心头的欢愉,跟在一个妇人身后亦步亦趋慢慢行走。有卖玉的,不是和田玉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这是真是假个个都心知肚明,顾客却也买的开心;卖扇子的,随便一盒都是檀香扇,不然就是王公贵族亲自提笔的绝品;还有亘古不变的新兴行业——乞讨,讨的火热。只见前面一个瘦弱的十来岁的男孩急急跑来,后面好像有人在追,男孩跑的快,不小心撞到颀相思紧随的妇人,随后惯性的也撞到了自己。颀相思第一反应便是那妇人的钱袋,及时出声提醒,“婶婶,你看看你钱袋还在不?别是招贼了!”跑过去的男孩回头瞪了他一眼,接着夺路而逃。而那个妇人摸了摸发现没什么异样,发现与自己说话的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进巷里,竟是到家了。

    颀相思叹气,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难得出来,不能空腹而归,颀相思嫌路边摊不卫生,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饭馆,上了楼坐在二楼靠窗的桌旁,与他同坐的还有一个年轻人。因为赶夜集的人多,吃饭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小二问那位青年是否介意有人同坐,得到允许就把这个一定要吃东西的小孩请了过去。

    颀相思也没注意别人,只是好奇的盯着下面繁华的街道,兀自出神。点了一盘FR糕,味道没有宫中的香甜细腻,却有一种山泉的香洌之气,倒也不失为特色的糕点。

    边品尝糕点,边听着饭馆的人津津乐道的谈着这次皇帝南下巡游的事。说太子生的怎样美颜俊逸,看起来和善大度以后也必是明君;说二皇子怎样温和体贴平易近人,也是治国良才,好像真的有那么了解。这就是舆论啊。当颀相思听到那几个看起来像举子的人说道七皇子的时候,竖起了耳朵,只得了人们一声惋叹。他眨了眨眼睛,一挑眉,笑了。看来这些人还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善良呢,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刻意毁谤,只是为自己惋惜几声。却听同桌另一个人呵呵笑了出来。

    颀相思抬头,第一次与对方照面,只见对方眉目生的秀气,五官看起来颇为顺眼,只是眉宇之间稚气未脱,看起来还不到柳下舟的年纪,却要做出成熟市侩之举,不知是为何?

    那青年拇指中指托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不过是个痴傻孩童,难成事。”竟然如若无人般公然诋毁皇族,置皇家颜面于何处?颀相思还没想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青年却抬眼看着他,眯着眼笑道,“小孩子是不是与哥哥有同样的想法啊?”

    颀相思愣住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在听到别人谈论自己时笑了一下,让这位青年误以为遇到知音了。

    青年看着颀相思无甚反映的面孔,自觉无趣,起身便转身离开了。颀相思也吃的差不多,掏出银子结账,结果惊奇的发现,原来那位妇人没有被偷走钱袋,真正遭偷儿的竟然是自己!惊了一身汗,自己这不是要吃霸王餐了么!回头趴在二楼的横栏上,发现方才那位青年正闲庭信步般走出饭馆,忙叫了一声,“哥哥!”青年左右看了看,才抬起头,看到颀相思的小脑袋,笑问“什么事?”

    “我爹说了一会便来找我,可是已经等了很久,怕是忘了。”编的是不很符合逻辑,倒也是事实,他爹确实会忘了自己的。看着青年示意他继续说的眼神,颀相思忙双眼期待,注满泪水,呜咽的说,“我吃了FR糕,我爹不来领我,我就要被扣在这了。”

    青年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出来,然后继续向前走,身后留下一串话:“就跟老板说,记在我钱程的账上了。”

    钱程?好,冲着你这顿FR糕,你刚才说我的坏话,我就当没听到吧。反正以后也遇不到了。

    从饭馆出来,颀相思便顺着人群朝着更拥挤的方向走去。听说那里是在开花灯会,许多人都到那去猜灯谜了。他找了个看起来可靠的人,一步不离的跟着,不知道的以为是那人的孩子。

    听到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说道:“似闻妻语心有怯,可不是个‘去’字!”说完人群中就有掌声响起,原来那钱程吃饱喝足来这猜谜来了。又听人说,“我说钱大少爷,您有钱有势,别跟我这耗着了,我今天已经没什么好东西能奖励您了。”然后听到那个稍显嚣张的声音笑着远去了。

    人群中出现一阵躁动,然后熙熙攘攘的就有人喊着,“闲杂人等都站在两侧,太子殿下要猜这灯谜!”

    颀相思随着人群就被挤到了路旁,踉跄了几下,伸手要扶住房廊的立柱,没想连站都站不稳了,冲着那根木柱倒了下去。“啊!”人群听闻太子要猜灯谜,都静候着,这一声痛叫便明显异常。颀相思爬了起来,右臂手肘处擦破了皮,他奇怪的四顾,这么多人,就没人知道扶他这可怜的小孩一下,却不知人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八名壮汉开路,八名侍女跟从,八名武林好手护卫的一行人完全夺了去。

    颀入鸳听到那声音,感觉耳熟,寻声望去,竟然看到颀相思皱着眉头,看着手肘,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糗样子。忙赶了过去,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土,急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颀相思还在想终于有好心人扶弱了,抬头竟看到是颀入鸳,向他身后望去,果然其他三人也都看着自己,厌恶,惊讶,幸灾乐祸三位表情不一而足。

    果然是太子殿下,样子就是摆得十足,面上带着微笑,走到颀相思身旁,责备的说道:“七皇弟也想出来游玩,何不知会我一声,太子哥哥带着你才不会受伤,看看你现在,弄的跟个泥人一样。”说着还蹲下貌似爱怜的拍了拍颀相思的膝盖。

    人群中像是被谁投进了一枚炸雷般沸腾了,“原来他就是七皇子啊!”“好小哦,好可爱啊。”“难道传言是真的?”“看他跟别的皇子差了很多。”人们窃窃私语,好赖话不一,却又迅速重归寂静。颀相思认命的被颀鸾鉴领着进入了太子仪仗。看来今天的出游计划告罄了。颀鸾鉴的话还真恶毒,既显示了他的亲和,又贬损了自己。不知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被他撞到了,总是与自己过不去。

    灯摆的老板看到这些皇子都朝着他走去,顿觉三生有幸蓬荜生辉,摆出最大的微笑,好生招待这些天大的贵客。

    “借问流莺与飞蝶,更知何处有幽花,这词牌定然是探芳信”颀鸾鉴胸有成竹的提着一个明黄雕花的华丽花灯,娓娓道来。

    “会当凌绝顶,应该是小重山吧。”颀肃清还是一贯的谦和。

    “皇弟智慧超群,才思敏捷,为兄佩服。”

    因为猜个灯谜就能看出有多聪明?真的让现代人很难理解。

    这些皇子都猜了灯谜,奖礼并没有拿,只有颀相思没有猜,颀鸾鉴说他还太小,这种灯谜他猜不到的。颀肃清看到他望着那些灯,便随手提了一盏很小的菊花灯,递给颀相思,就好像哥哥照顾弟弟一般,“是不是很想要,二哥将这个送给你,可好?”颀相思看着颀肃清,那双琥珀色的双瞳中没有折射出任何的光芒,反而是深不见底的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颀相思礼貌的谢过,接过了花灯,心里很是高兴,能够提着灯笼走在黑夜的路上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

    一队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园子的路上,一共有两个轿辇,颀入鸳就抱着颀相思踏进了自己与颀锦字的轿子。路上还能听到颀鸾鉴的笑声,颀相思心想,那两个人同乘一轿,也方便有什么亲密举动。

    走过了不到一半的路程,颀鸾鉴也笑的差不多了,便止了笑声。颀相思却渐渐觉得有些诡秘的安静。来时即使是他孤身一人,好像也没有这般寂静,那是林中没有了鸟鸣声音,那鸟儿都去了哪里?正想着,轿子突然停住,还是颀入鸳及时抱住了他,不然他可能直接就飞出去了。

    颀鸾鉴大喝出声:“狗奴才,都不要命了?”听到外面闹嚷嚷的,然后有人说“护驾”,原来是树大招风,遇到强盗了。这强盗胆子也忒大,竟然惹到当今太子爷头上了。

    于是听到了打打杀杀和女侍哭叫连成一片的声音。然后好像颀鸾鉴和颀肃清也加入了战局。

    猛然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冲进了自己的轿子,是颀入鸳和颀锦字挡了下来,对方好像也没灭口的决心,反倒是像要捋人。颀相思乖乖的呆在轿子里,自己没有武功还是个小孩,保命要紧。外面好像进入了白热状态,不知道颀入鸳有没有事,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又一个人闯进了轿子,抱着颀相思飞身夺门而去。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已经成肉票了。

           

第六章

    颀相思有身为肉票的自觉,他不哭不闹以免被不明真相就灭了口。他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与宫中并无二致,自得其乐的一天一天,等着被放人或被解救。若不是他有着比外表不相称的人生经历与年龄,他也不会察觉,察觉这批绑匪真的很特别。他们像是一批侠士,从不做过分的威胁。因此颀相思纳闷了,他这是掉到了谁设的陷阱里,这陷阱又是为谁而设的?原来也曾怀疑是华夷的人想要借机见自己一面,可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回想起那天被绑架的一幕,也没什么好回忆的,因为他被掳走之前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颀入鸳那边的情况,好在有颀肃清保护,好像不会有什么事。只是为什么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颀肃清还是镇定自若的轻剑出击呢,为什么要将自己隐藏的如此之深?当晚三玉便破了防线要解救他,只是这群人也并不全力阻拦,颀相思还不太想走因而交代三玉放下自己逃走,他要在这看看这些人有什么目的。

    因此,日子过得还是很惬意的,绑匪知道自己的身份,会时常派人来警告自己不要乱跑,会找满脸疤痕的莽汉时不时的瞪着自己,却会为自己备上好吃好喝。真正的六岁小孩当然不会识破这表里的不一。三天了,三玉按照约定将自己救了出去,由玉隐和玉灵护送自己回去。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颀肃清领了大批的官兵来剿匪。颀相思没有看到那些绑匪怎样了,只是看到乌黑浓稠的滚滚烟卷着呛鼻的刺激味道迅速的传播开来。颀肃清看到玉隐抱着的颀相思,接到身前,抱着他与自己一起坐于马背上。颀肃清挂着招牌的温笑,询问颀相思有没有受伤,颀相思只是哭啼啼的说:“那个满脸疤痕的坏人很凶,FR糕没有宫里的好吃。”颀肃清的怀抱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温暖,却是凉凉的,只是一个十五岁未成年的皇子,到底要怎样才能这么早就修炼出这一身的城府?

    颀肃清询问着那两个护着七皇子的一男一女,只是男的不说话,多数都是女子回答了。她说他们是江湖上一个小门派玉阳宫的两位弟子,此次下山是为了历练度劫,游走到此地听说这里的匪徒竟然毫无人性绑了个小孩子,便设计将其救出,却不想是当今七皇子。

    颀相思则半是耍赖半装白痴般泪眼蒙蒙的哀求颀肃清要留下这两个哥哥姐姐以后做自己的护卫。那两个人面露难色,颀肃清也只说这种事要回去禀告父皇,便带着二人一同回到了暂居的园院。颀相思无奈,看来他不会帮自己这个忙了。

    皇帝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平安回来,甚是欣慰,夸奖颀肃清护弟有功,还要赏玉隐玉灵二人,颀相思则是借着被吓到的缘由,乖乖任由皇帝抱着,这个时候是应该需要父爱的,然后抬头,问道:“这两个人相思很喜欢,那个哥哥为了救相思还受了伤,父皇能留下他养伤么?”颀肃清以为颀相思是要恳请皇帝留下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正想着要怎么应对,不想却只是想留下男子养伤,这便没什么不妥了,只派了人好好看着便是。

    颀相思由他的贴身小太监小华子带回了房间,好在今天皇帝没问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小华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低下嗓子给颀相思说:“因为小皇子你给人掳走,皇上龙颜大怒,还当着众人的面责怪了太子,说他连自己皇弟都保护不了。太子那人最是睚眦必报,以后小皇子您可别乱跑了,那晚给您守夜的小司子和燕儿都被打得不成人形了,要不是五皇子及时赶到给那两人说尽了好话,只怕他们也没福气能服侍您了。”颀相思心里有些不忍,我不杀伯人,若伯人因我而死,那不也是自己造的杀孽么!于是点了点头。

    小华子知道他的主人并没有别人说的有什么呆傻症,只是对旁的事没什么反映罢了,而无论谁说的话,只要他能听进去,只要他表示同意了,就一定会遵守的,因此在他们八个下人之中,一致认为七皇子反而内秀其中。

    颀相思坐在房间中,想着刚才小华子说的话,那次出去是用了太子的仪仗,太子又是五人之长,还是唯一成年的皇子,因此出了事情他便是首当其冲。再深究整件事,发现自己果然是被人给利用了。可怜了小司子和燕儿,因为自己一时耐不住寂寞,没与他们二人知会一声便偷跑,能留下命实在是万幸了。

    颀入鸳敲了门进了内室,颀相思看到他,起身见礼并道谢:“五皇兄,谢谢你救了我两个侍从。”颀入鸳看到他放下了心,原本颀相思就不爱说话,怕这一吓,再吓出说什么毛病可坏了。

    颀相思也很窘迫,自己总是出状况,害得颀入鸳也为自己提心吊胆。两人静静的坐着,一直到圆月中天。就当颀相思以为还要坐到天荒地老的时候颀入鸳才起身,高出他两头却也只是个孩子,一定要哄着颀相思入睡了才离去。

    之后的几天颀相思总是会跑到玉隐的房间看看他伤口回复的怎样,玉灵也会抱着他给他讲故事,那屋中便时常会传来七皇子浅浅的笑声。皇帝颀嘉偶然听到身旁的太监提及这件事,随便一道圣旨:嘉玉隐玉灵二人护主有功,封为从五品三等侍卫,保七皇子安全。

    圣旨一下,不论他们是什么来历,也是金口玉言板上钉钉了。颀肃清心想他一个小皇子谅也不敢兴风作浪,着人查了玉隐玉灵的身份,发现果真是玉阳宫的子弟,也没深究。

    颀相思看着玉隐的伤口,好的也差不多了,安静的陪坐在旁边,若不是自己出了这个主意他就不会故意中了一刀了。不过这次出行总算有了收获,也不算得不偿失。

    他们三个人从三岁就开始暗中保护自己,也该是对自己知根知底之人,反正他从没说过什么傻话,也没做过什么傻事,别人怎么想,他也没办法。而对这两个人,两个可以保自己性命无虞之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而那两个人却总是乖乖的什么都不问,与他无关的事也不做。这也省的他解释了。

    浩浩荡荡的南巡终于要接近尾声了,回宫的前一天,颀肃清来看望自己,也就是被救后的第四天。这么晚才来探望,不是忘了,就是有别的事。

    看着颀肃清已经蜕显出健壮骨骼的身体,随风飘摆的发带和精致俊逸的五官,颀相思有一瞬间出神。他带着自己到了那天跳崖的后园。

    颀肃清仿似心情很好,尽管颀相思多数是沉默的,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今后有人能保护你,二哥就放心了。他们俩武功很好,可保你宫中的安全。”颀相思费力的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太多的颀肃清,眨着还没长成的丹凤眼,面无表情。颀肃清看着他,笑了笑,忽然说道:“相思是不是没有爬过树,二哥带你!”说着揽着颀相思飞上了树,坐在一颗粗壮的树枝上。“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颀相思低头。“是不是显得很生分,怪我,每天习武读书没有照顾到七弟,以后七弟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二哥,二哥会帮助你,好么?”颀相思抬起头,看着颀肃清,想要看出他这话里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只是他什么都没看到,那是不会反射出任何感情的深潭,看得多了,只能使人沉迷,颀相思转头看着前方,轻轻的点头。心里却乱了,他,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颀肃清回到房中,对着心腹说道,以后要稍稍注意七皇子的动向,六岁虽然年少却不是借口,皇宫中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磨练,想当初他六岁之时,早已在皇宫各个宫殿中都安置了耳目,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如果颀相思确是深藏不露,现下便要处好关系,方便以后为自己所用,同时也好监视。若真的是根朽木,也可以做自己的替死鬼,替罪羊,总之不会是无用之人。

    颀鸾鉴来找颀肃清,说到前几天的事还是愤愤然,竟然为了那个白痴受到责备。颀肃清只得温柔的安慰这位脾气暴躁的太子。

    回去的路上无论是帝王还是各宫嫔妃都没有力气再观景了,脚程加快只用了半个月就到达皇城。

    慕容静看到颀相思落下两行清泪,紧紧的将其箍在自己怀中,当初听到飞鸽传信说相思遇难,她整日寝食难安,夜夜梦魇追随。跪于佛堂三天三日,终于盼来相思获救的消息,整个人都虚脱的昏了过去。

    颀相思看到慕容静瘦了一圈,知道定是为了自己担心害的。原本自己只是想多被劫持几天,看看绑匪还能有什么动向,却忘记了远方还有个人关心自己至如斯地步,真是千般不该。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般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发现,而是拂了慕容静脸上的泪水,小小的脸上闪亮的眼睛皆透出认真的神情说道:“母妃不要为相思担心,以后有人会保护相思的,相思不会再有危险。”

    慕容静全身一震,仿佛不可置信,看着好像一夕之间突然懂事的颀相思,难得安慰的笑了,“这话是皇儿亲口允了的,母妃信了。

    皇太后现在越来越离不开慕容静了,人老了,总是会害怕寂寞,有个真心的人能够与自己谈经礼佛,还是从不想要帝王宠爱的老实性子,越发的喜欢了。也因此常常会在皇帝面前提到也该没事去看看慕容皇妃,皇妃为皇家培育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不居功至伟,却也功不可没。一番说辞下来,皇帝总会碍于太后的面子来慕容静这里看看,也会顺便看到颀相思。

    颀相思在皇帝面前总是乖巧的,让皇帝发现他的七皇子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呆楞,只是性子好静,不愿说话。然而一旦面上出现些许表情替代原来的面无表情,整个孩子便会生动起来。很像,真的很像玉妃

    颀嘉出入潇湘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从前一两年也不得一次,如今却是十日便要去上一两次,宫中盛传慕容皇妃要复宠了,慕容静也总是会安静的陪着皇帝,两人静静的看着同样安静的颀相思,看他煞有介事的拿着本书,看他歪着头听莺儿燕儿吊嗓子唱歌,看他在秋千椅中荡着荡着便会悄悄睡着

    慕容静一颗心放了下来,皇帝心中终于有了颀相思的一席之地,玉妃当年的荣宠不衰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孩子还是会得到宠爱的,这样自己便能放心了,皇子满七岁便要离开母妃自己掌殿了,这样便放心了,以后自己常伴太后,青灯古佛又有何不可?

    回宫几日,温度骤降,便是入了深秋。北燕南飞,飞回之时又是一年春草,宫中的日子确实是磨练难熬,可是有了这么多疼爱自己的人在身边,即使终年只有这一方天地,也是欣慰至深。片片泛黄的叶子随着秋风翩飞,终于归根,又有几片能飞出这红墙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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