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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 男性动物笔记:平面设计

  真没意思。我早丧失了扯东扯西酝酿感情的年龄,对于女人,就是这样,她愿意我愿意,吃饭,开房,然后各走各的。我没有情人,我只喜欢如妓女般不纠缠,如老婆般有品质的女人。

  刺猬只是一个玩不起的孩子,身如冰雪,心如冰雪,有香艳无刺的小聪明,我尽收眼底,但不戳穿。 我觉得她是理论上的处女。换了别的女人,我会想,她在玩我,在戏弄我,在那样一种情景下,我是不会放过她们的,我会在尊重的基础上得逞。而面对刺猬,我始终不相信她是故意耍我。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她诉说她的爱欲和风情时,同样会显出她的稚嫩,她纯净如水,她只是说事,而不是在说自己的性情,漫不经心。我们相差仅几岁,当我拥她,吻她,抚摸她的长发,我感觉我是一个老爷爷,也许她也捕捉到了这种感觉,所以笑问:怎么连小朋友也不放过呢?

  这问题一下击中了要害,以后的行为,便有些笨拙而做作。匆匆别过,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去找她。对别的女人,金钱是上床的筹码,而对刺猬,我不知道用什么能够换取,她对我来说,或有或无,都无所谓,所以我没必要浪费时间和心情去思考。但我会记得她,我对她的了解甚少,她对我诉说时,我多半在想自己的问题。我只知道她一直在独行,带着长长的尖刺,步履艰难,尖刺使她失去平衡,失去靠近别人的心情。

  孩子让妻的肚慢慢隆起,我的欲望慢慢地瘪下去。

  我摸摸包内的隐秘处,还有两个安全套。刺猬也许觉得,是我以为必能得到她,才带上这个的,这使她更不服气。其实,这是我的个人习惯,时时备用。

  我打通了公司搞平面设计的女孩的电话,告诉她,我在水利宾馆门口等她。我要开同一个房间,在同一张床上,继续我的行为。

  在这个城市的平面上,我是最好的设计师。

  这是成年人的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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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知道结果的游戏

  周围的人忙着考研,六级,各种认证,还有托福,GRE,比大三时更紧张。我坐在小卓旁边,看她抱着CCNA认证的全英教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些什么。马上就要面对社会的竞争,我没有任何能力立足。回想这四年,沉湎在感情的纠葛中,以为自己是最惨的那个,不停地寻找一个平衡点,除了苍白还有什么呢?我翻出压在柜底里书,学过的教材新得可以拿出去买。我想我应该为以后的生活做努力了。没有什么是可以靠得住的,家庭都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更何况是拿钱养着你玩儿的情人。

  小卓对我说:“我一直想和你谈谈。我觉得你偏离大家的轨道很远了。”

  我说:“什么也别说了,我明白。”

  把大一时就放掉的英语捡起来,早晨起来背单词。又从经济管理系的同学那里借了笔记,辅助我对二学位课程的理解,有时间的时候就去听他们的课,我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搞计算机,毕业后的方向应该是工程管理。但我在上本专业的课时,已经能够做到不发呆,不走神,也不幻想。多学一些东西总是没坏处。

  和费楠在一起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很管理上面,刚开始的时候他说不谈公事。后来也慢慢说起一些。我记得他说过的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在做人。平时和别人处得好了,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利益。但和别人处不好,你试试,在你失落的时候人人都落井下石。”

  我不停地调整自己人生的坐标。但我不后悔曾经花费时间经历的一切,那些事和人,都带给我不同的启示。教我学会了看透和坚强。

  “我想你了,你相信吗?”

  我握着话筒,微笑:“相信。”

  “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一面?”

  “现在。”

  我站在学校门口。十月中旬了,天很凉。我只穿了件牛仔外套,刚到膝的裙子,与裙子颜色同是深蓝的靴子。看看表,已过了20分钟。我觉得无聊,就来回走。后面一辆车打喇叭,回头,车里的是刘清,可车已经不是他的本田了。

  “很漂亮啊。”

  “你是在说自己的车,还是说我?”

  “你说呢?”

  “我不知道。”

  他侧过身子看看我,他说:“我预感今天你会给我惊喜。”

  散开的头发垂直地披在肩上,我整理一下,说:“有柔顺头发的女人有一颗柔顺的心。”

  他哈哈大笑,然后踩油门,车平稳地开出去。

  “去喝杯茶。”车停到水利宾馆停车的时候他对我说。

    “这里有茶座么?”

    “有。”

    跟着他走进宾馆大厅,一前一后,他脸上一定没有表情,我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一丝一毫,他足够不动声色。走进电梯,他按了“10”,然后把手搭在我肩上。

    从电梯里走出来,服务生微笑着迎上来,手里有两双一次性拖鞋。他走到总台:“一个钟点房。”然后扭过脸来轻声对我说:“把鞋换上。”我想了一下,坐到沙发上把鞋换好。

    铺着地毯的房间,有电视,两张床,两个小沙发,一座茶几,一个梳妆台,前面摆着宾馆的服务台电话薄,卫生间,洗漱室,浴房。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换上宾馆提供的睡衣,半躺在床上,随意地打开电视。

    “不是说要喝茶么?茶呢?”

    他站起身,从茶几上取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茶,端到我面前。

    “这也叫茶?”我没有接,笑着看他。

    他用房间的电话打到总台,让服务生送来一壶绿茶。

    “你每天都做什么?”他放下电话问我。

    “上课,睡觉,吃饭,相互吸引。”

    “呵呵,一个小孩子为什么总把话说得这么沧桑。”

    “你的公司如何?”

    “还好。”

    “你爱人呢?生了孩子没有?”

    “快了。”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感觉不到他,记得一个月前他打我手机,告诉我他爱人怀孕了,他要做一个好男人了,呵呵地笑着,那么假。

    服务生敲门进来,把茶放到桌上。刘清微扬下巴,他退出房间。

    他挪到我面前的床上,专注地看我。我抬头直视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的眼睛,睿智是另一种狡猾,眼神骗不了人,我知道他的精深,虽然他从不表达。

    “让我抱抱你吧。”他张开双手,像在等待一个孩子的撒娇。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想你,你知道么?”

    “我不相信。”我的生硬与气氛不相适应,我不是那种会在情欲下身不由己的女孩,让我欲罢不能的,是心绪。

    “我想你。”他轻轻吻我的耳垂。

    “呵呵,我不相信。”我歪一下头,错过他的唇。

  “你刚才还说相信的。”

  “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

    “如果不想你,我为什么要找你呢?”

    “寂寞。”

    “那我为什么不找别人呢?”

    “你说呢?”

    他轻轻地笑,呵出的热气喷到我的脖子上,很舒服。他托起我,放到床上,我才发现外套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弄开了扣子。然后一件一件,我的衣服任他全部脱了下来。

    “我看看你的身体发育成熟没有?”

    “为什么连小朋友都不放过呢?”

    “因为小朋友愿意被我欺负啊。”他俯下身子吻我,我不允许他吻我的嘴唇,在我的定义里,接吻和拉手,是很纯净的表达,神圣,不属于任何暧昧。

    刘清用洁白的被子盖上我的裸体,然后走到沙发前,打开他的皮包,拿出安全套。我微笑,他竟然准备这些,他这次有把握我与他发生关系吗?他背对着我,他不知道我晓知一切。

    走回到我身边,我用余光看到他把安全套塞到枕头下。一个男人的身体,赤裸的时候,他就是一只动物,不论在人前何等地意气风发;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丝不挂的时候,她就是一块肉,即使走出房间后如何清纯似水。

    他把我抱到自己的身上,我看他,他在微笑,我亦如此。他抚摸我的长发,然后把我的脸按到他的脸上,接着我感觉到他的两只手在我背后给自己戴安全套。我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他看不到我的偷笑,他在设计我的意乱情迷。

    “下来。”他轻轻说。

    “下来?”我故作迷惘。

    “难道你喜欢在上面么?”

    他把我压在身下,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下身那个滑稽的道具。

    “我想回宿舍。”我安静地说,推开他。

  “为什么呢?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很好啊。可是这样就不好了。”

  他边吻我边抚摸,我偏偏不给他任何回应,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没意思了。

    “等我,我去冲澡。”他是随时可以进入另一种状态的人,目的明确。我相信他在工作中亦如此,果断,进可攻,退可守,来日方长。

    他从包里拿出一小瓶沐浴露,然后浴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过一会儿,他从浴房走出来,淡淡清香,我暗笑,他也怕老婆嗅出别的女人的味道,这个男人的保护色就是沐浴露。他的手机响起,他把电视关掉,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然后我听到他温柔地说:“公司有事,不过我会尽早回家。”

  车驶出宾馆,停在柳北路口,他侧过脸,对我说:“我有事,今天不可以送你了。”

  我点点头。他从皮包里抽出一百元:“拿去打车。”

    “我自己有。”

    “拿着吧,一个小女孩,大晚上的,就不要翻钱包了。”

    “不用。”我边说边推车门。

    他一把拉过我,在我的脸上印上一吻。

    “我是真的欣赏你,不管你信不信。”

    “你也很好啊。”

    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我最怕别人和我客套。”他笑。

    站在路边打出租车,刘清早已离开。我和他身边别的女人不同,我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感情,不要他的假惺惺,只想随心所欲地相处,不委屈心情。

  收到他的短消息:“我最喜欢你的冰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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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如何努力,和宁也回不到从前了,两个人多了许多的客气。他特意让我住进上次来时住的那个房间。我感激他做的这一切,也处处留意着拉近距离。可是,我觉得他根本不能做到不介意我的过去,虽然他一直说没什么,虽然他有时候还安慰我。我想对他说明,他阻止我说:“我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忘记吧,现在是我和你。”

  到了他学校的那晚,我们都很卖力地看电视,原来我们连电视都不开的,一直相拥地不停地说话。我知道两个人都是在逃避那个难堪的时刻。看到一个台没有节目了,就换另一个。直到哪个频道都是雪花点。关掉电视,我们紧挨着躺下,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有碰我。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他很无奈地说他真的进入不了状态,让我再给他几天时间。早上他很早就起床了,洗漱完过来吻我,我醒着,但没有睁眼睛。最后听到他把门关上,我坐起来,我想我该走了,若和他再在一起,才是对他的欺骗。因为我有费楠,即使我放弃与他的联系,我的身体还记着我有费楠,还有袁可。我没有资格继续享受宁的感情。他应该找一个纯洁的女孩子,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带走的,昨天来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手提包。看到宁散在床上的衣服,拿过来叠好放到枕边。把窗户打开,让清新的空气进来,现在已是初秋了。把被子叠好,床罩套上去,房间整洁,好像不曾有人住过。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我真的很留恋宁,可是,回头太难。

  打开门往外走的时候正好撞上宁,手里提着面包和牛奶,他奇怪地问我:“你去哪?”

  我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笑笑说:“到楼下买点吃的。”

  “你就是个猪。给你买回来了。”他把吃的放到床头柜上。

  “你怎么回来啦?”

  “怕你走了呗。”他半开玩笑地说,把我抱到他怀里。

  “去上课吧,刚开学,别落下功课。”

  “我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不好好学习,以后怎么养我啊?”

  他看着我说:“你放心,我会让你过最好的生活。”

  中午的时候他带我去食堂吃饭。一路遇到同学,都冲他鬼笑。有熟识的,问:“你女朋友又来看你了?好幸福啊。”他让我坐在那里,自己去买饭,我说一起吧,他说:“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要好好照顾你。”他一趟趟地跑着,慢慢地,我面前摆了一堆食物。

  下午要开会,他不能不去。他说:“要不你去计算机中心上网吧?”我说:“不了,我想睡觉。”他抱着我说:“一定等我回来。”

  我想我还是给他留句话吧。从总台要了纸和笔,写下:

  宁:

  我们还是分手吧。

  现在,我已经是别人的女人。

  不要忘记,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你是她的爸爸,我是她的妈妈。

  对不起。

  把纸条放在手机充电器下面,他很容易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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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那天,早早起来把电脑装了箱,到小区门口叫了辆出租车,然后一个人费力地把机箱和显示屏弄到门口,下楼的时候,我就把箱子拖在地上,很慢很小心地往下接,箱底和楼梯磨擦发出刺耳的响声。等我好不容易把这两个大箱子都挪到楼下打开楼门的时候,发现出租车已经离开了。

  挤到人群里排队,交学费,住宿费,领收据。再排另一个长队,注册。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我们已经大四,是这个学校最老的男男女女。去超市,买洗衣粉,卫生纸,毛巾,洗发液,护发素。结帐时看到袁可,站在另一队的队尾,身边换了女子。他也看到我,等待我的目光与他的相交后,把头转向一边。用默然的方式提醒着对方自己的存在,也算是一种表达。

  吕超给我发短信:“你们怎么也不请我这个媒人吃饭?偷偷地要把他放走。”

  我回:“他走?什么时候?”

  “你还能不知道?你们合伙赖饭是吧?那小子今天晚上的火车。你不去送?”

  他还在太原,我以为他已经去了学校。从太原开往商丘的那列车,晚上开,我是知道的。想到他还和我在一个城市,想到我可以去火车站,我心里就腾升了一种希望,我还可以再见到他,在他没有完全忘记我之前。奋力跑回家,从抽屉里翻啊翻,终于找到药流时开的单子。我要告诉他,他有过一个没有成形的孩子。

  很早我就到了火车站,进了候车室,坐在离检票口最近的地方,我想这样就不会落掉他。

  过了一个多小时,形成熙熙攘攘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这趟车,是不是今天走,还是已经走了。开始检票了,人群涌动起来。我坐在那里,死死盯着每一个人,不敢眨眼,怕在那一刹那,宁就从我眼前闪过。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觉得特别沮丧,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他了。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望着候车厅的大门,希望他会神奇般地出现。

  我看到他了,他和周围的人说着话。他说过的,每次走的时候全家都要过来送。我还看到了吕超,提着一个大包跟在后面。宁没有看到我,吕超看到了,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他往前看。我站起来,宁的目光一落到我身上马上就转开了。

  “你们赖我饭。”吕超说。嘻嘻哈哈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里攥着的单子都湿了。宁站在那里,一眼都不看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可能是他妈,催促他说:“还不快点走,看看都几点了。”然后他们就从我面前过去了。吕超边往前走边小声问我:“你们吵架了?”我把包从他手上接过来,对他说:“把你的站台票给我。”

  头一次活得这么贱,跟在宁的后面,随着他家人上了火车,也称是送站的。我一直害怕宁把我赶下去,可他一句话也不对我说,好像我是空气。他家人围着他嘱咐这叮咛那,他们都没有时间问他关于我,我悄悄走开,躲到卫生间门口。

  直到车快开了,他们才下车。我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宁的脸,把手里汗湿的纸递过去。

  “干什么?”

  “你看一下。求你了,就看一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起来看了。

  “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懂。”

  “我怀过孕,是你的。”

  他愣住了,终于肯看我。他问我:“真的?”我狠狠地点头。

  这时候,我发现车厢缓缓摇动。窗外的人开始倒退。我想完了,就往门口跑,宁也跟着跑过去,可是车已经开了,车门已关上。我转过身,看他。他失控地把我裹到怀里,我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呆呆地任他抱着,像梦一样。

  他松开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的泪痕,伸出手替他擦。他说:“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我觉得我太惨了,真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不知道怎么来找你。”

  就像我们从前的每次闹别扭,他总是不知怎么张口对我说别生气了。可是这次不同了,如果他能早点来找我,就不会有费楠,不会有北京之行,不会有与袁可的那夜,是我错过了他,还是他错过了我?

  “你说话啊。”

  “下一站是哪儿?我要下车。”

  “你不能原谅我?”现在是他这样对我说。

  我沉默着。他可以对我的从前不再计较了,可是我的现在呢?我的现在是自己都不能容忍的,他能吗?

  “不要离开我。”他抱紧我。

  这句话是这么得熟悉,我想起电话里他的低语,想起短信里的亲密,想起吵架后的彷徨和犹豫,想起我和别人谈起他时的幸福,想起他对我的诺言,想起我决定好好和他一辈子,想起难挨的等待,想起我们曾有过那样彼此珍惜的日子,想起他是唯一一个给我感情的男人。

  “你还会娶我吗?”

  “会。”

  这一刻我的心里又被融入温暖的东西,宁还会娶我。我有幻觉他就像当年在我身边出现一样,再次挽救我的生活,带我离开我低靡的世界。

  “跟我去郑州住几天,好吗?”

  我哭着点头。我想我又得到了这个男人和他的温暖,他的宠,他的宽容,他的承诺,他的怀抱,他的人。可是当我再靠在他的身边时,为什么觉得这样不合适?

  他去补票,列车员说没有卧铺了,只有硬座。他就让我在这里睡觉,他自己去硬席车厢。对我说:“明早我过来叫你起床。”

  把自己缩到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就从一开始数,到最后终于迷糊了。我想不起来这是哪趟车。从太原去郑州的,还是从郑州回来的,去北京的,还是从北京回太原的。我在梦里看到过去:沙帆跟我上了火车;我在站台上提着裙子奔跑;背着双肩包排队进站;袁可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闪;费楠那中年人松软的身体。我迷茫着,我现在是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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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男性动物笔记:特别伤害

  对于特别的女孩子,她该领教的,应该是特别的伤害。许多女孩子从我身边离去的时候,她们或哭或笑,但仅限于男女私情,还叫不上快乐或是痛苦。刺猬就不一样了,她不在乎我,她要忘记我了,我该以特别的方式提醒她,我始终在她身边。我要让她的情感从颠峰而低谷,从快乐到痛苦,想像她的表情,她的脆弱,她的眼泪,我觉得,我为她付出那么多,至少我还能看到这样一出戏,知足吧。

  本来以为,知道她的状态后,我会哈哈哈地笑起来。可我没有,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病态?是不是有些过份?对她付出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现在那般地脆弱,我是不是太残酷了……我努力中止这样的思维,但始终没有,我无法因为这件事而高兴,我没有找到导演一出戏的快感,丝毫没有,我突然闪过这样一个想法:难道自己真的是爱上她了?

  我不知道对她是爱还是占有欲还是责任感。如果没有我,她可能还是一个处女。她去郑州的时候,我特别不想让第二个人进入她的身体,因为我的自私。脑子里乱乱的,我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开始骂自己,一个在肉欲中沉溺的人,何必在意一个女孩子的离去,我上过很多女孩子,也有许多处女,我却从没有因此觉得谁应该是我的,刺猬除外,在她之前,在她之后。我努力劝着自己:她有着小孩子一样的面容,小孩子一样的性格,不懂风情,不经世事,试图堕落都找不到途径,受伤害了都表现出天真,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玩的类型,我可以在意她,喜欢她,爱上她,但我不应该玩她,欺侮她,伤害她。

  我他妈纯粹是在自寻烦恼。

  把我能做的做到,补偿她一下,反正她对我的没什么意义了。没心没肺的我,到老年时回忆,至少对一个女孩真好过。

  二十四 爱情该如何排练

  费楠偶尔会过来接我吃饭,还有做爱,他是不会陪我逛街的,只给我钱,让我一个人去。每次我们都在伊豆门口见面,因为那里离我家很近,而我不想让费楠知道我住在哪里。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他说一开始认识我时,就特别希望我是一个外地的女孩子。他对我不好不坏,若即若离。他不给我发短信,只打电话,而常常说到一半就有事挂断了。我不缠他,只是每隔一段时间象征性地问问最近有没有想我。我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接到过几次他女儿打来的电话,不是学校让叫家长,就是家里停电了。费楠很快地穿上衣服,看来他女儿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他对我说孩子没有母爱,所以自己得对她加倍地好。这个时候,我是喜欢费楠的,喜欢他对家庭的责任感,哪怕他因为孩子把我放到马路边,很黑的夜让我自己打车回去,我也是喜欢他的,因为我不想再多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

  我开始晨炼,去南宫广场。虽然得走10分钟到1路车站,再坐15分钟的公车。我记得宁说过他喜欢在那里锻炼身体。去了以后,我不知道该做什么,看着许多头发花白的人打太极或者舞扇,我觉得我老了,比他们还老。我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来,人们散去,上班族开始忙碌。然后从青年路口往南走,我希望会在这里遇到宁,只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肯定不发一言。可是很长时间了,我得到的只是晒黑的皮肤。

  有一天回家,发现防盗门上贴着一个纸包。捡起来打开看,第一张纸上是几行歪歪扭扭很丑的字:

  我难过的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把你搞到现在这种境地,不是我的初衷。我知道你恨我,你也看不起我,可是请原谅我爱你。也许你不相信,也对,我怎么配得上去爱你呢?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情,我很后悔对你做过的一切。如果早知会有现在的结果,我发誓那天我不会和你聊天,只专心下载我的东西。可是时间不会倒退,我想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几次到了你家门口都不敢按门铃,我把你药流时办的手续都给你拿来了,也许这些可以对弥补一些我的过失。

  沙帆

  里面果然有当时做检查的手续。我把它们胡乱扔到抽屉里,都现在了,还有用吗?

  宁都不肯见我。

  数着开学的日子,数到倒数第三天,费楠打过来电话说:“过几天就得好好学习了,今天出来吃顿饭吧。”放了电话,我想起每次开学前妈妈都会带我出去,说的话和费楠的一样,只是顺序不同,她说:“今天出去吃顿饭吧,开了学就得好好学了。”她侧重好好学习,费楠侧重吃饭。

  “费楠,你为什么不换辆车?”

  “舍不得。这车陪我很多年了。”

  “有感情了?”

  “对啊。”

  我们去了三晋饭店的自助烧烤厅。互相给对方套上透明的塑料衣服。

  费楠说:“和你在一起,来年轻的地方,过年轻的生活。”

  我发现今天他系着我送他的领带,特别高兴地拉了拉。他说:“你怎么舍得买这么好的领带,我平时都是凑合着。除了要去一些正式场合。”

  我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是嘴上娇柔地问:“今天正式啊?”

  他含笑点头说:“对啊。和你在一起,怎么能不正式?”

  我噘起嘴说:“你和我生分了,我可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内人。”

  他哈哈大笑,他说:“你知道什么是内人吗?瞎用。”

  我说:“你看,我见你都衣衫褴褛的,多亲切啊。”

  他看看我的衣服说:“你这可是在骂我呢,衣服是我给你买的,你这样形容它们啊?”

  我讨乖地说:“因为我买的时候想给你省钱啊。”

  他笑着摇头说:“我老了,说不过你。和个精豆似的。”

  服务生过来给我烤了两条鱼,费楠说这东西肯定咸。我站起身去拿饮料,他说要喝西瓜味的。当我接两杯饮料往回走的时候,竟然看到吴叔,他对面坐着的,是妈妈。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穿着像个居家的女人,慢条斯理地吃着,时而停下来喝口饮料,我都能感觉到她的轻松。我见惯了她什么时候都皱着眉头,有不停的电话,职业装,手提包,吃饭像在抢时间,随时要走的样子。

  坐回到座位上,费楠问:“怎么这么慢?”

  我挤出一丝笑容说:“人多嘛。”

  费楠给我讲他去德国时感受到的那里的文化,我一句都没听到心上。我一直想要不要拉着费楠,站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后悔做出的选择。想了许久,我本不想破坏他们的和谐的,可是我看到妈妈用纸巾给吴叔擦嘴,我就忍不住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关心过我的生活,果真如她说的,除了房子的贷款,其它的一切,她都不负担了。

  我知道费楠不会和我过去,若我负气把他卷入我的家事中,我和他,就没有可能继续,走出这个门,必定形同陌路了。想了想,我催费楠:“快点吃嘛,我想去玩沙弧球。”费楠宽容地笑,放下手里拿的肉串,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站起身对我说:“由你,都由你。走吧。”我假装很快乐地挽住他的胳膊一同往前走。他有点意外,因为我们在公共场合,向来都一副清白的样子,我老实地走在他身边,别人看来,很普通的叔叔和侄女。

  故意走过妈妈和吴叔旁边,临经过时还特别大声地对费楠说:“长这么大,数你对我最好了。”吴叔抬起头来,妈妈看到吴叔的神情也转过头来。我就那样花枝乱颤地挽着一个老男人从他们身边走过。

  又想起来高中时的班主任的那句话:“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给人看。”

  我看看驾车的费楠,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很容易就走近一幕悲剧,而我自己,却并不觉得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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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可站在那里。我一步步走近他。我想起来两年前的那晚,他站在操场口等我,我走过去,他把我背起来,没走几步就开始晃,他很瘦,我不忍心,一直吵着要下来,他把我放到一个树旁边,挨着我坐下。对我说:“猪,你怎么不靠在我肩上了?”我羞涩地把头扭到一边。他轻轻地拉过我,我的头就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早来了?”我对他说。

  他揽过我就开始吻,全然不顾路人的眼光。激烈,火热,缠绵,一点儿也不是他的风格了,原来他是含蓄的,温柔的。吻过之后,干脆地说:“走吧。”

  我挽住他的胳膊,坚决的姿态。这里没有熟人,他没有推开我。我们一直走,走到语言大学的招待所里,他拿出钥匙开了门,没开灯,没有语言,把我按在墙上狂热地吻。

  我们做爱,从门口一直到床上,我的每寸肌肤都注入了活力,是饥渴的,需要的。我没想过和袁可做爱会这般地神奇,这是我第一次达到高潮。抱着他的身体,我觉得我不用再和每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他了,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是我在颠峰时刻,喊的却是宁的名字。

  他摸我的脸。我想起来在电影院里看恐怖片,突然一个吓人的镜头,我往他怀里钻,他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手摸我的脸,对我说:“没事儿,没事儿。”那时我的脸热得要命,因为幸福,更多因为这是第一次有异性抚摸我。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原来准备好的一副无情的面具,现在都无法被戴起来。我哭了,我不想哭的,我对自己说,从你跟了费楠的那天起,你就不许哭。可是现在,我还是哭了,我不想让他发现,把他的手推开了。他叹了口气,他说:“猪,你过得好不好?”我哭得更厉害了,不稳固的床开始颤。他把我抱进怀里,我把他的胸口弄得一片湿。

  “咱们开灯好吗?我想看到你。”

  他扭亮了床头灯。我爬起来,细细地看他。为什么事情非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和他躺在这里,不伦不类,什么都不是。我看到他就会心痛,他是我的初恋,我在他身上寄托了关于爱情的全部希望和幻想。可他只对我微笑,语言都没有,他用微笑对抗我,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认真?也许可以做爱,也许可以什么都不是。

  我本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说,可是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我觉得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他根本就不会在乎我在想些什么,把心里一直怀念的介意的说出来,也是枉然。我们只是在北京相遇,做了一场爱,然后各行其道。我可以在费楠面前和个妓女似的,就是不能在袁可面前失去一点儿的自尊。

  他也看我。我是知道的,他一直都有这功夫,看着别人不眨眼,他就有实力营造暖昧。只是那个时候我不懂,我以为他喜欢我,被他看得满面通红。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就如我对费楠说我想你了的时候,我是没有感情的。我们都会把自己真实宝贵的东西抽离出来,留下一个躯壳去骗取关怀。

  我开始穿衣服,他默默地看着我。全部穿好以后,我打开门出去,没有回头。

  同学们都让我去和Aaron商量能不能请大家吃顿饭,我说为什么是我啊,他们都说因为Aaron喜欢你。

  课间的时候,我看到Aaron站在饮水机前面,特别腼腆地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我就没有了在别人面前的自如,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我问:“Aaron,我们能聊聊吗?”

  “好。”

  “在这里学了这么长时间,我很感激你对我任何方面的指导。”

  “Cat,我从一开始就在想,为什么你要用猫当你的名字。你说你为了逃亡来到这里,我总觉得不是一句玩笑。即使做为一个玩笑来看,它也没有丝毫可笑之处。Cat,我不知道你遭遇了怎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自信。”

  “现在,我比从前好多了,不是吗?”

  Aaron摇摇头。

  “我讲每个道理的时候,我都觉得你懂,我的意思是,在我说之前你就明白。和大家做游戏的时候,你笑得挺开心,可是我觉得你不快乐。我不知道我说清楚没有。”

  “Aaron,你说得对。”

  “你很讨人喜欢,你没有理由不自信,甚至于自卑。”

  “自卑?”

  “不是吗?”他反问我。

  “我回去好好想一下。Aaron,如果以后你有机会来太原,请给我打电话,我会陪你去看晋祠。

  “好啊。很高兴有这样漂亮的女孩陪同。”

  我低下头笑一下,接着说:“大家都很喜欢你。我们从不同的地方聚到这里不容易,明天就要分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聚餐?”

  “好。我同意。我埋单。”

  我觉得这是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最轻松的一件事情。

  回到太原以后,我强烈地怀念Aaron,一起学口语的同学,还有那个在清晨领操的意大利老头。他们给了我阳光,让我觉得自己活得不是那么萎靡,至少还有这样的一种环境,只有学习和情谊。我蜷缩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开着电脑,挂在QQ里,隐身。不和别人说话,沉默地面对另一个世界。特别是晚上,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的时候,网络上还有许多各色的人,他们不睡觉,就在那里,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转。我觉得我只不过是希望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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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北京了,我去西单购物,想给费楠买点什么回去。可是我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有。

  他给我的钱还剩了1500,我在商厦里来回转悠,想起来从前妈妈总是给爸爸买T恤,可在这里好一些的T恤都2000多了,我也不知道他穿多大号的。坐着电梯到了顶层,发现都是吃的。就买了一份意大利面,一份烤翅,一个中杯可乐。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吃。我挺饿了,突然想起宁说的:“你怎么从来吃不饱啊,将来要养不起你了。”我对自己说不要去想了。低下头吃了一会,再抬头时看到隔壁桌上一对男女,男的说:“我错了好不好?”女的嗔怪地白了他一眼,男的接着说:“我喂你吃饭算做补偿。”女的说:“谁要你喂啊。”虽是这样说着,她还是靠在他肩膀上,被他一勺勺地喂着喝粥。我站起来就走。我怕我再看下去会哭,因为虽然已到今日的境地,我还是幻想着他有一日能原谅了我,我没有资格奢求他再和我在一起,我只想让他不要再恨我。

  没有心情去想买什么给费楠了,正好路过金利来专柜,就进去看,只看标签,最后抓了一条深色的领带,500多,在这里面算是中高档的,这样我就心安了。

  想起来在北京都没有坐过一次公交,在站牌上找了一辆能到五道口的上去了,还好是空调车。北京的公交车里都有一个路程单,我才发现从这里到学校还得十几站,还没有座位,早知道就打车回去了。

  车行至语言大学附近时,我发现路上走着的一个男孩特别像袁可,想起来在火车站的那个背影,就赶紧下了车。往回跑着找他。

  那一定是袁可,我看到他脖子后面的那颗痣。他手里拉着一个女孩,很亲密的样子。我跑到他们前面,看男孩的脸,不是袁可,又会是谁呢?

  他看到我,又努力看了一下,认出我了。停在那里,他先对我说:“你怎么在北京?”

  “你怎么也在?”

  “我来看看她。”他把目光移向旁边那个女孩。她不好看,这是我对她最直接的印象。

  “她是谁?”我问袁可,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妥了,我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那女孩儿斜眼看看我,然后抱住袁可的腰,我想这是她对我的回答。可是我没有问她,我问的是袁可,我不相信他会公然称哪个女人是他女朋友。

  果然他没有回答,换上一贯的微笑。他说:“你来做什么?”

  “学口语。”

  “你换手机号了?”

  “换过N个了。”

  “是吗?”他就这样微笑着,让我感觉所有的置气都很无聊。

  女孩摇他胳膊:“走不走啊?”这个情景,让我想起当年的我,我就是这样与袁可在路上与另一个女子相遇,就是这个动作,也说了同样的话,可是他对我说:“你到一边等我一会儿。”然后就和那女子笑谈很久。

  我看着袁可,我想知道如今我做为这样一个角色出现,他将如何处置。

  “你等我一下,我和她说几句话。”他推开女孩子的胳膊,当我很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的时候,心里却全是苦涩。我有什么理由高傲呢,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晚上出来吧。”没等他说话我就先说了。

  “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我特别轻浮地笑。

  “你什么时候回太原?”

  “后天。”

  “我明天回。你回去后,到我的房子找我。这里不方便。”

  “我只在今天晚上有兴趣。”

  “那好,在哪见?”

  “就这里。9点,带好开房的钱。”我转身走了。我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那个女孩听见。我没那么善良,让她知道袁可是什么样的人,我只是想让她难过却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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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6号那天,下了课我跑到很远的一家网吧上网。到卡秀挑了一张烛光卡,写了:“祝生日快乐。”然后发到自己邮箱里。再打开163的主页,输入用户名,密码,进入免费邮箱。当我看到除了自己发过来的贺卡外,还有一个匿名的邮件时,我想肯定又是莫名其妙的组织或者病毒。打开了,也是一张贺卡,点击观看。是一个可爱的小猪,在深蓝色的天空下,站在雪地里,用鼠标点了“开始”,我马上听到耳机里传来的生日快乐歌。那一瞬,眼泪流了下来,当我没有了一切,躲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面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人的时候,这无疑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在屏幕上飘过一行字:“冬天也温暖。我从不怀疑你会做到最好,无论你做什么。生日快乐。”落款是小卓。

  回来的路上,我去一家服装店买了一件红色的休闲旗袍,老板要价要得很离谱,我没有还价,因为这是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把旗袍裹在身上,红得耀眼。前面的头发放下来两绺,挺长的,软软地垂在脸颊上,风一吹,就飘起来,后面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穿了细跟的凉鞋,走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绣春楼里的姑娘,只差一块绣花手帕。进教室的时候,他们都说我像日本女人。Arron看了我好久,对我说:“Cat,我觉得如果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他们一定愿意认识你。”同学们打起口哨来,我和Arron相视而笑。

  Arron喜欢提问我,因为我从不主动回答问题。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怎么积极,就轮流回答,可是到了后来,习惯了环境后,每个人都表现出了这个年龄热情的一面,通常在老师刚说完问题后,好几个人同时说自己的观点。我是唯一一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说话的人,我对Arron提出的问题都在心里做答了,当然,是用中文。在教学区不允许讲中文,同学回答问题碰到不会说的词语时,我就把自己的文曲星递过去。这个时候Arron会看我,对我说:“Cat,don't be shy。”Arron叫起我的时候,我就会很紧张,经常把话说得飞快,他会给我手势,让我讲得慢一点。可那样我就不会说了。他对我说:“Cat,你应该自信。”我感谢这个白白的外国人对我说的每句话。确实,是每句话。

  有一个男生搞来一个游戏:从1到9选出你最喜欢的数字,乘以2,所得数的个位与十位相加,将得到的这个数乘以9,再将所得数的个位与十位相加,最后乘以3,再加上你吻过的男生/女生的个数。这个游戏我在大一时就做过,我知道如果不做最后一步,无论你从1到9选哪个数字,结果都是27。大家都挺喜庆地给对方算。后来一个女生提议给Arron算一次。我们教室口语最好的人把题给Arron念了一遍,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写下97,想了想,擦掉了,改成99。底下就大呼小叫起来,都说他肯定中间算错了,再算一遍。后来Arron又算了两次,都是这个数。我们问他:“你吻过72个女人吗?”他先是很吃惊地问我们是如何知道的,然后坦然说自己与71个女人做过爱。有人问为什么漏掉了一个。他说:“我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日本的女朋友,她很漂亮,当时就有很多人找她拍广告。我一直想让她与我上床,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同学们都说他的生活太open了,他笑着说:“I love that feeling。”他指的是做爱。很多同学都说不可接受,有的还说很恶心。Arron把头转向坐在一边微笑的我:“Cat,你觉得这样很坏吗?”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流利地说:“无需用别人的眼光来衡量你的生活。”他走过来吻我脸一下,大家又是一阵尖叫和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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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北京的学习就这样开始了。住进一个12人间的宿舍,很大,房间有三分之一是空地,还安着水龙头。别的房间都是6人的,她们都特别羡慕我们可以在房间里洗漱,而她们就要到窄小的卫生间。早晨要起来锻炼,是“一对一”辅导班的一个意大利老头,特别精神。边做动作边让我们喊:“Today is a wonderful day!”他说自己是一个morning person,所以清晨的时候精力充沛,而到了晚上就特别想睡觉了。中午的时候吃学校的盒饭,回宿舍小睡一会儿。晚上就躺在床上听听英语,或者出去逛逛。这附近有许多家小的服装店,衣服都很另类,价钱不菲。

  费楠经常在中午打来电话,有时候是晚上,一扯就是一个小时,有他给我交费,我有的是心情和他调侃,随心所欲地甜言蜜语,撒娇,发嗲。宿舍里的人问:“你男朋友啊?”我点点头说:“对啊。”

  Aaron讲课的方式很容易引发大家兴趣。比如搞个小型的辩论会,情景模仿,或者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他总是能在每节课后总结出来一个做人的道理。讲到影响一个人的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时,我们大都认为自身大过外因的影响,Aaron摇头,他说不是这样的。我们中就有人站起来给他讲大道理,这个女孩子的口语很蹩脚,我们理解都很困难。她特别激动,可能是觉得自己论据充分吧。好不容易她讲完坐下了,Aaron在教室中间踱了几个来回,然后一拍手,用英文说:“好,我们现在做个实验,来,Judy你坐到讲台上的椅子上。现在我们要做的游戏规则是,Judy不许捡这起这个粉笔,无论什么情况下。”然后他把一支粉笔丢在椅子旁边,问Judy:“你明白了吗?不许把它捡起来,无论什么情况。”Judy做了个手势表明自己懂了。

  Judy刚坐到椅子上,Aaron就笑着对她说:“Pick up,please!”Judy无动于衷。Aaron一直不停地这样对她说,Judy被逗乐,还冲我们笑。过了一会儿,Aaron换了一种态度,皱起眉头,凶恶的样子,对Judy说话的语气让我们都觉得害怕。Judy仍然坐在那里,没有去捡它的意思,但能看出来她脸色都变了。我们也觉得这个游戏玩得太过了。Aaron说:“现在,大家都跟着我喊:‘Judy,Pick up’”。我们齐声喊。Aaron还走到她身边对她说:“你想看着这么多人下不了课吗?”没多长时间,Judy弯下腰把粉笔捡了起来放到桌子上。Aaron笑了,他说:“大家现在明白了没有?”

  我觉得悲哀,确实有太多的时候,我们做不了自己的主。我们去虚伪,去堕落,即使心里怀着美好的意愿。虽然Aaron的结论有点偏激,但还是从一定的角度反应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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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男性动物笔记:善良的小情人

  在认识刺猬之前,我对女孩子有一种偏见,尤其是喜欢在钞票上头打滚的年轻女孩。看着她们泥鳅一样,从我怀里钻出来,穿好衣服后,得意扬扬的样子,我便更得意。她们以为套到了很多东西:快感,金钱,自信。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干嘛不问问,社会认她们这一手吗?得到这些就那么容易吗?相比而言,我弄点钱,就和收废纸一样容易,所以,我花它们的时候,才叫个快乐呢。而她们呢,从我身子底下挣它们的时候,也能快乐吗?

  刺猬就不同了,她没有变着法儿地从我这里弄钱,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那么一点点对等的意思。很微妙地,我们转为对手的角色。我觉得她不是为了钱,从我常带她去上岛消费几百元,她面无表情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若那么现实,不会时隔半年才想起来钱的好处,投到我怀里。再见到她时,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成熟多了,有伪装得不是很好的豁达。

  她打枪的水平真叫个嫩,作为回报,我装得也够傻。所以,我从来不问她为什么突然成了一只乖猫。一个猎人,在森林里转悠,猎取最优秀的美食,猎取最美丽的皮毛,他有必要管他的猎物,为什么跑得慢了?为什么流泪了?如果那样,我便不是一个猎人,迟早被猎物吃掉。

  得到最重要。

  刺猬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很会讨乖,让人打心眼里舒服。她会问我:老费,有一些老板,比你年轻多了,对我也挺像那么回事的,但是我就和你在一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我不知道,然后她就呵呵呵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她喜欢说实话,她说其实这样的相伴,无需考虑太多,年龄或者外表或者财富,她并非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包括那个年轻帅气的装饰公司老板,名牌大学毕业,才气像臭水沟一样到处流着。刺猬受不了的,是他们都有恩爱非常的妻子,时不时地,在和她约会的时候,夫妻表现得特别腻味。刺猬说,她知道每个人都在撒谎,但别在她面前撒谎,她受不了。

  而我就不同了,妻子在英国,婚姻半死不活,她在那边的生活很放荡,和绅士们做着最不绅士的勾当。在刺猬面前,从来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刺猬觉得我像一个单身男子,至少是一个离了婚的男子,有谈恋爱的资格,有充满外遇的一切精神条件和肉体原因。而且,她知道我把女儿当命根子,她从不计较我女儿的电话打断我们的约会,她是一个善良的小女孩,从她的眼神我能看出。我相信这点,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过客,彼此都是生命中的过客。

  二十二 用躯壳骗取关怀

  回家看了看奶奶,她还被蒙在鼓里。问我:“你妈去外地啦?你这些天是怎么吃的饭?”我看爸爸,他躲开我的眼神。我对他们说我要去北京学口语了。奶奶问我需不需要钱。我说我平时攒了一些。其实我平时根本不攒钱的,月初领了生活费,不到半个月就快花完了。我对他们说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很正规的语言学校,叫福来得。全外教授课,小班开课,最多不过14个人。他们对我说的完全不关心,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半个多月吧,反正能赶到开学以前。吃过饭我就走了。因为晚上的火车。

  没人送我,我一个人背着双肩包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好久没有背双肩包,现在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扎两个小辫子,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讲,给班里篮球赛大声喊加油,为了考试没考过谁谁谁偷偷地哭。

  开始检票了,我往前看。有一个男孩的背影特别像袁可,我笑笑,怎么可能?即使他站在我面前,我还有资格去说喜欢他么?

  费楠给我买的是下铺,我把包扔到枕边。然后给他打电话。

  “费楠,我上车了。”

  “那就好。我实在走不开。”

  “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那怎么办啊,还有半个月呢。”他笑着。

  “每天给我打一个电话好不好?”

  “好啊。都由你。行了,我得进去了。”

  “拜拜。”

  旁边一个小女孩一直看我,可能因为我夸张的语气。我脱鞋,躺下,脸冲里,还没熄灯,就已睡着。

  醒来,正好快进北京站。夏天亮得很早,从窗里就能看出来外面的空气很新鲜。到站了,背起包下车。恍惚间,觉得这里是郑州,到了出站口,我会见到宁。

  刚出站,就有许多人凑上来问去哪里,或者要不要住店。我觉得这里是这样的陌生,不是我习惯了的语言和环境。我走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对他说:“五道口。”如果是父母给的钱,不,应该说如果是爸爸,或者妈妈给的钱,我肯定会挤到公交站,向周围人打听怎么转车能到那个学校。

  东拐西绕,40分钟后,我站到了华润超市门口,司机说这就是五道口了,然后掉头就走。看看表,刚好8点,我必须在9点之前去报到。拦住一个路人,客气地问福来得学校在哪里,他指指对面。我看过去,一座楼上确实挂着福来得的牌子。可是进去了才知道,这个学校只是租了这个楼的第六层,宿舍是租用的后面宾馆的房间,上课的教室在一个制药公司里面,确切地说这称不上一个学校。

  爬到六楼,看到许多大学生模样的人,和我一样背着包,拿着钱交过去,然后得到一张贴听课证,笔记薄,衣服还有收据等等一堆东西。

  大约到了9点,办公人员告诉我们班已经分好了,她开始念名字,我听到自己是大学组一班。然后跟着另一个办公人员绕到制药公司里,看到一层的半面都被租了下来,楼道里有饮水机,教室里铺着地毯,还安有电视和空调。

  我坐进教室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但每个人都插着耳机,手里捧着英文读物,或者往纸上写着什么。我坐在那里看着门外,每隔一阵就进来几个人,我看他们都像好学生。

  最后人来得差不多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很胖很壮的外国人。他一进门就对大家笑说说:“Hello!”我觉得他长得非常不真实,因为他很白。

  他说我们可以叫他Aaron,然后问每个人的英文名字,并要求用英语自我介绍。轮到我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自己应该叫什么,前面有人说自己叫Katty,Judy,Green,Halina等等,我想模仿着她们的起一个,可就是想不起来。我用英文对Aaron说:“我没有名字,为了逃亡来到这里。”

  他笑着问我:“逃亡什么呢?”

  想了想,对他说:“一切。”

  他做了一个鬼脸,说:“那我们以后进行课堂活动的时候,怎么称呼你呢?就喊在逃亡的那个吗?”

  大家都笑起来。我突然想到费楠,我问Arron:“Cat可以么?”

  他想了想,说:“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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