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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8-9-9 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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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苗绿鸣坚信,宋青谷是他见过的最水仙的人。
一开始,苗绿鸣以为他只是幽默夸张一点,慢慢地才明白,他是真的真的觉得自己无比完美。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其完美程度,我都不好意思说。”
苗绿鸣嘴上附和他,那是那是。心里想,我也不好意思听。
但总的说来,苗绿鸣觉得宋青谷是个可取的人。
首先,他的手十分灵巧。
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象是线路啊,自来水龙头啊,或是下水道堵塞啦,经他的手一修,准好。
新买的一个挂衣架断了,他不知怎么给接上了,虽短了一大截,却成了一个别致的毛巾架。
不仅如此,他居然会修录音机,取暖器,还有一次竟修好了苗绿鸣的电脑。这就颇了不起了。
苗绿鸣认为,如果一个人精通一切雕虫小技,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称赞与敬佩的。
第二,宋青谷同学非常地敬业,坚持每天看片学习,最崇拜杜可风,杜大师的每一部片子他都看过若干遍,并且声称要将大师的每一个镜头都背下来。他虽然自命市台业务第一,但是只要是同行拍出了好片子,他也会由衷地赞扬并观看学习。有时晚上加班,会打电话回来,让苗绿鸣替他录下电视里放的某一部好的专题片。说起这个录像机,是苗绿鸣学校淘汰下来的,其实无任何毛病,因为现下学校里全部更换成了DVD机,所以把原本那些旧的录像机三文不值两文地处理给老师们了。苗绿鸣当时认为一百元买一台实在是便宜,却不料后来成了宋青谷所说的,苗绿鸣最好的一件“嫁状”。
大体上来讲,宋青谷也算得上体贴会疼人。虽然其体贴的方式有待改进。
那一次苗绿鸣感冒,宋青谷买来一种新型的药叫做氨酚伪麻片的,说是很灵,只是这药有副作用,对肾有一定的伤害,服用时需要多喝水,苗绿鸣看着宋青谷倒来的超大杯水,喝了两口,说实在是喝不下了,被宋青谷捏着鼻子按住脑袋把水都灌了下去,呛咳不止,险些背过气去。宋青谷振振有词地说,年经青青,要是肾坏了,直接影响到性生活质量,“是非常要不得的事情。”
还有一次,苗绿鸣外出听课一天,回南京时正好降温,宋青谷去接他,带去了他自己的一件棉大衣,死活非要苗绿鸣穿上,长大如面口袋,象偷来的似的,正好那天车又特别难打,苗绿鸣便穿着这怪模怪样的衣服在街上招摇了半天,心里直庆幸没有跟同事一同回来。
同样的,宋青谷对苗绿鸣的评价也是不错的,这孩子首先是脾气好,象软软的甜甜的柿子一般地可爱。有时生气了,顶多是沉默不语,转眼就没事了。
还有重要的一点,在性生活上,苗绿鸣虽然不十分热衷,倒从来不装腔作势,积极配合,可以随性搓揉,感觉十分灵敏,且不时会小小害羞以增情趣,非常可人心。
并且,苗绿鸣是个安静的孩子,不喜交友,没有纷繁复杂的关系网,每天回家来,不过看看书,改改本子,上网逛逛,或是看看碟片,比较让人放心。
所以,在姘居的初期,两个相互满意,过得很是自在。
慢慢地,也发现了一点点小的不和谐。
比如,在饮食上。
那次,苗绿鸣做了西红柿炒蛋和糖醋排骨,自觉是自做饭以来最成功的一次,谁知道宋青谷尝了一口排骨后就呸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什么味道?你放糖了?”
苗绿鸣说:“糖醋排骨不放糖怎么行?”
宋青谷说:“我告诉你绿绿,咱们家不吃糖醋的东西,以后。”
苗绿鸣小小声说:“我喜欢吃呀。”
宋青谷说:“那就一样做一个口味。”
苗绿鸣暗翻一个白眼,想,敢情,你是不用做。
宋青谷又吃一口西红柿,又是呸地一声吐了出来,叫道:“绿绿,西红柿里你也放糖了?”
苗绿鸣委屈地说:“我看我妈做就是放糖的。”
其实师兄也放糖,苗绿鸣没敢说。
宋青谷接着批评说:“你们苏州人,什么都往里放糖,上次我去苏州采访,吃小笼包,肉馅居然是也甜的,把我给恶心得。下次蔬菜里不要放糖。”
苗绿鸣说:“哦。”
从此以后他们家的菜不放糖了,有时宋青谷也会记得从饭店里给苗绿鸣叫一些酸甜的菜来让苗绿鸣独吃,他自己,“闻都不要闻。”
又一次,宋青谷心血来潮要在家包饺子,小小的饺子,南北的差异居然也很巨大。
宋青谷说;“绿绿,你的饺子为什么样子这么怪?”
苗绿鸣说:“哪里怪?我妈妈就是这么包的。”
宋青谷说:“南方人,哪有会包饺子的?要说包饺子,还得说是咱们北方人的强项啊。”
苗绿鸣小声咕哝:“我的饺子是有骨气的饺子,个个都站着,你的饺子都是趴着的。”
宋青谷说:“正宗的饺子都趴着,象个荷包懂不懂?”
苗绿鸣说:“哦,懂了。”
再比如,在作息时间上。
宋青谷是艺术家,有着艺术家的一大特点:爱熬夜,越晚越精神。
苗绿鸣是教书匠,优秀的教书匠也爱熬夜,但是越晚越辛苦,不能超过十二点。
宋青谷第二天如果没有采访任务可以补眠,但是苗绿鸣不行。
跟着宋青谷熬了几次,苗绿鸣觉得真是熬不起,再熬就灯枯油尽了。
有时,宋青谷加班十一点多才回来,苗绿鸣已经睡意朦胧。宋青谷还要拉着他看恐怖片,说是恐怖片要两人看才有感觉,其实他是害怕。
苗绿鸣看着看着,竟然睡过去了。
宋青谷看着苗绿鸣歪在枕上,鼻息沉沉,面容清净如水,暗叹看不出来小鱼儿不是凡人,看贞子居然能睡着,赶紧关了DVD也睡去了。
再有,就是宋青谷对苗绿鸣的身体不好颇有不满。
话说宋青谷是喜欢细巧身材的孩子,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身材细瘦了往往身体也弱一些,说起来,苗绿鸣也没什么大病,偶尔头痛脑热,不时胃抽个筋岔个气之类,无伤大雅,且招人疼。可是宋青谷觉得多了就不妙了,要是影响了性致就更不妙了。
而且苗绿鸣比较容易疲劳,有时做了一半就惨呼救命,宋青谷认为他急需锻炼,不由分说在网上定了一个跑步机放在阳台上,每天要求苗绿鸣跑半小时,为了便于监督,宋青谷要求他晚上跑。
苗绿鸣苦着脸说:“吃完晚饭跑步肠子要断的。”
宋青谷说:“人民教师怎么能说这样无知的话?谁叫你吃过饭就跑,临睡前跑。”
宋青谷于是每天躺在床上监督苗绿鸣跑步锻炼。
这项运动终于在一次苗绿鸣跑完大吐一场之后宣告结束。
其实说起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小不和谐,可是,苗绿鸣发现宋青谷有一个毛病实在是可怕啊可怕。
宋青谷,他--有--洁--癖!
刚认识的时候,苗绿鸣很喜欢宋青谷整洁的衣着,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觉得这个人真是有气质有品味。
可是,后来的发现再一次说明,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
宋青谷整洁,但是他整洁得有些过头了。
宋青谷在家时总穿着一件非常豪华的睡袍,手插在口袋里,气宇轩昂,看上去象个古堡贵族。
可是他的口袋里却始终装着一样很不谐调的东西。
一柄细毛刷子。
随时用于刷去桌上,电视上,电脑上,窗台上,床栏上的细小灰尘。
每天不论回来多晚,必得吸尘一小时,那响声夜晚听起来特别地刺耳,嗡嗡嗡,轰轰轰。
这倒也罢了,有时他回来早,必得叫过苗绿鸣来,把他全身上下也吸上那么一吸,这就比较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会如影随形地跟在苗绿鸣的身后,苗绿鸣走一步,他就吸一步。
有次,苗绿鸣回家来,看见难得早回来的宋青谷低头在地上巡视,便问:“你找什么呢?我帮你找。”
宋青谷说:“找头发?”
苗绿鸣没有听明白。
宋青谷说:“不是说帮我找的吗?愣着干什么?快找!今天常征来过,她最近掉头发严重,跟狗掉毛似的。”
于是苗绿鸣跟他一起低头在每一个房间里找了四十多分钟。
宋青谷唠叨:“乱掉毛还不自觉,来了就到处走。”
苗绿鸣起先觉得他这样讲朋友真不对,找到头昏眼花后也觉得这常征姐姐的确不自觉。
宋青谷很爱惜地板,每星期必打蜡一次,地板光光亮亮,可以照见人影,跟站在水边似的,有点儿桥下春波绿,曾照鸿影来的意思,比较浪漫。但是,真的真的很滑啊!
苗绿鸣在天气不凉不热时不习惯穿拖鞋,喜欢穿着袜子在地上走,却悲惨地摔倒,四仰八叉,一次,又次。
苗绿鸣觉得自己的这把小骨头真是经不起,所以,一到家就乖乖地换上拖鞋。
宋青谷总是说苗绿鸣不够整洁,苗绿鸣说:“我算是很好的啦,你没看见过我们原先宿舍里的那些弟兄们呢。袜子穿得可以脱离了脚自己站着。”
宋青谷说:“你别跟那些不讲卫生的学,要多跟我学。回到家东西衣服一定要挂好,东西别乱放。”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苗绿鸣还是有些乱糟糟。
宋青谷渐渐地开始不让他进书房,并把他的电脑搬到了卧室。苗绿鸣说他拿书不方便,宋青谷说,他管给他拿。服务到家服务到家。
苗绿鸣生气了,什么嘛,居然被管得象囚犯。所以沉默着不理宋苞谷。
苞谷看出来了,凑过来说:“哦,绿绿生气啦?我也没别的意思,你看啊,我成天工作那么忙,回来还要收拾,多么辛苦,你能保持家里的整洁我不是可以少累一点。来来来,来给我咬一口!”
苗绿鸣说:“不要。你每次都真下口咬。疼死人。”
苞谷腆着脸说:“咬一口,咬一口。快点儿快点儿!”
苗绿鸣惨呼:“啊呀!救命!”
事情到此也就算了,苗绿鸣也就不气了。
那一天,宋苞谷花了两千块钱买回来一条非常美丽的羊毛地毯,铺在客厅里。
棕色底上起大朵大朵橙色与浅碧的花,雍容又雅致,苗绿鸣一进门就惊呼好看啊好看!
可是没过两天,便发现了它带来的巨大的不方便。
宋青谷说,不要在地毯上走啊,这玩艺儿,落上了灰和污垢可就容易生螨虫。
苗绿鸣说:“那那那......这地毯这么宽大,把地板都遮住了,我走哪儿?”
宋青谷说:“你挨着边儿走。千万别踩上去。”
苗绿鸣想:挂在墙上的叫挂毯,盖在身上的叫毛毯。地毯铺在地上不就是让人踩的吗?这下倒好,人给地毯让道儿了。
每次常征要来的时候,家里就象对付鬼子扫荡的一般,卷起地毯,撤下沙发上的靠枕与装饰布(以免粘上常征姐姐的长头发),给每个椅子穿上布做的“小鞋子”,(以免她把椅子拖来拖去划伤地板)。
苗绿鸣虽觉荒唐,但是每次都耐心地跟着一起做繁复的迎接准备工作。
宋青谷常常告诫常征:“没事儿在家呆着别乱跑,掉头发的人要自觉。商量节目在单位就可以了,老往男同志家里跑影响不好。”
常征嘲笑他,“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谁敢乱说看我给他一个大耳括子。再说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欺负宝贝的,我怎么样也算是你们的媒人。”
宋青谷说她是狗屁媒人。
常征不以为然地说:“宝贝儿啊,也就你好脾气由得他这样折腾。换了我,我一天也跟他过不下去。”
宋青谷说:“你想得美,我就是喜欢女人也跟你过不下去。一个女同志,这么不爱卫生,你惭愧不惭愧。”
常征说:“比你洁癖好,丰子恺先生认为洁癖是病态的。”
苗绿鸣在一旁打哈哈。
宋青谷有时打扫得累了,会感概一番:“我这个人,上辈子一定是皇帝的命,有人侍候着,所以才会这么讲究,这辈子做不成皇帝,只好一切自己动手,我一个皇帝命都沦落至此了,你说我可不可怜?你是不是应该加倍地对我好些?”
苗绿鸣天生面慈心软,三下两下就给他绕进去了,真觉得宋青谷真是不容易,真可怜,所以要加倍对他好,好好保持屋子的卫生,不要让他太累了。
苗绿鸣原先有个小习惯,喜欢在床上吃零食,比如看电视时吃点儿薯片什么的。
可是,宋青谷不允许。
他说要吃的话,也要由他拿着喂着吃。
苗绿鸣说:“你剥夺了我吃东西的乐趣。”
宋青谷说:“你的乐趣不能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苗绿鸣只好就着他的手来吃零食,看上去浪漫温馨,实在是很有点儿别扭,慢慢地,苗绿鸣也就改掉了这个小习惯。
也有一些习惯,是苗绿鸣怎么也养不成的,比如,宋青谷要求他每天至少洗两次澡,早晚各一次。
苗绿鸣气鼓鼓地说:“我不要,皮都要洗脱咯。”
宋青谷批评他不懂生活,人家外国人都是每天洗两次。
宋青谷说他现在就要一切以外国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以免今后到了外国不适应。
宋青谷是个出国迷,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国家地理频道或是动物星球工作。
苗绿鸣想,我又不想去国外生活,天天洗啊洗啊,皮真的要洗脱哉!
又有一次,苗绿鸣在家改卷子的时候,笔不出水了,他便随意地甩了甩,溅了两三点红墨水在墙上,赶紧拿布给擦了,谁知宋苞谷眼尖还是看到了,便买来了乳胶漆把那一小块墙重刷了一下。
刷完之后一看,好象这一块的颜色跟其它地方不一样,干脆把这一面墙都刷了吧。
这面墙一刷,哎,好象跟其它几面墙的颜色也不一样了,干脆把其他的墙也刷了吧。
再一想,哎,既然这间屋刷了,那干脆把那间也刷了吧,干脆把客厅的墙也刷了吧,还有书房的墙也刷了吧。
苞谷又去买了几桶环保漆,天天晚上回来忙活,先在地上铺报纸,然后开刷。
苗绿鸣也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忙,只好过来帮忙。
好容易墙全刷完了,还得重新拖地扫灰,重新铺排桌椅沙发床。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的那一天,苗绿鸣累得半死,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宋青谷叉着腰做茶壶状站在旁边问:“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把墨水甩墙上!”
苗绿鸣喘着气摇着手:“不敢啦,雄借我一个心,豹子借我一个胆,也......不敢啦。”
那天没课,苗绿鸣听到办公室的姐姐阿姨们之间有如下一段对话:
“唉,你听说没?葛荟离了。”
“啊?不是说她那位是外贸的,很有钱,对她又好,幸福得不得了吗?”
“啊哈哈,幸福是幸福,听说那人有隐疾呢。”
“什么什么,什么样的隐疾?”
“听说是洁癖哦,好吓人,连进门时鞋子都要摆成某个角度。每天洗无数次手刷无数次牙,还要葛芸也这么做。”
“哎哟,是挺吓人,就为这个离了?”
“是啊,这种事情,非亲身经历不知其可怕啊。听说两个还是有感情的,洒泪而别呢。”
苗绿鸣被姐姐阿姨们的八卦弄得心慌意乱的。
不知道自己的耐性比起葛荟姐姐来如何。
转念又一想,这个,没有可比性啊。
人家是男人与女人,正正经经国家人民都承认的夫妻,虽然是曾经的。
我们不过是凑在一起过日子,是一个松散的结构。随他去吧,倒也是个乐子,苗绿鸣想。
苗绿鸣不知道,其实宋青谷也发现了他的一个不小的毛病。
15
都说记者与教师是天敌。
那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主持人批评起老师来真是咬牙切齿的。
以前宋青谷从不关心这种事,现在再听到同事们说教师的坏话总不勉跳出来争辩几句。
开玩笑,他们家绿绿已经如此不容易了,谁还敢那么说他!他们看到他有多辛苦了吗?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他宋青谷可是亲眼所见,有着第一手资料的,虽说这资料尚不便公开。
当老师是一个所得与所付出完全不等值的工作。
自认识以来,宋青谷就觉得他在不停地改本子改卷子,也不知哪来那么多要改的东西。有时宋青谷想要亲热一下的时候,苗绿鸣会说,“放手啊放手啊,我还有一点儿东西,等我改完。”
宋青谷会问:“我说绿绿啊,你没事为什么老考小孩儿,烦不烦哪你!”
苗绿鸣说:“我以为是我想考吗?是学校要考,区里要考,省里也要考。你当改作文那么好玩哪?那些小孩子,作文写得那个差,看了会反胃的。”
而且,苗绿鸣也不知哪来那么多古里古怪的东西要写,随笔啦,案例啦,反思啦,季度总结啦,新教师思想汇报啦,不一而足,成天就看他趴在电脑前吭嗤吭嗤地写啊写啊。
宋青谷觉得苗绿鸣这孩子有点儿死心眼儿,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个道理一个学中文的居然不懂得,难怪那么累。
苗绿鸣愁眉苦脸地说:“我们校长说了,他看过许多文章,凡是在网上下载的或是抄袭的,他全能看出来。”
宋青谷嗤笑道:“这种骗小孩儿的话你也信。”
苗绿鸣说:“万一要是真的呢,万一呢。我们校长说了,不想干的趁早走,有的是人哭着喊着要进类思来。”
宋青谷怒道:“你们那校长就是穷横穷横的,一月那么点钱还那么横,我们单位,扫地的大爷跟接电话的小姐一个月都是两三千。”
苗绿鸣装哭:“宋苞谷,不要刺激我啊不要刺激我。”
过一会儿又高兴起来,用我想去桂林的调子唱:“我要去扫地啊我要去扫地。”
宋青谷觉得苗绿鸣真是一个好孩子。怪让人心痛的,一心痛,宋青谷就想把他拉过来咬一下。
宋青谷表达爱的方式,有一点贪乏。
好孩子苗绿鸣没有什么大野心,乐天知命,稍稍有一些天真,宋青谷想,都是被那什么师兄护出来的,但是绿绿不笨。
生活得稍久一点,他也发现,好孩子也有缺点,比较严重的一个是:吝啬。
起初是因为有一次苗绿鸣生病,咳了快半个月也不见好,宋青谷难得有空,硬逼着他去看病。
苗绿鸣说要去X医院,宋青谷嗤之以鼻,“那里全是二百五医生,去鼓楼医院。”
苗绿鸣说:“不要,我们的协作单位是X医院,去鼓楼看病学校不给报销。”
宋青谷说:“钱要紧还是命要紧,去鼓楼。”
苗绿鸣说:“命要紧,钱也要紧。没命就没钱,没钱也要没命。”
宋青谷不理他,把他压送至鼓楼医院,临进门前,苗绿鸣说:“我要去提款机上拿点儿钱。”
宋表谷说:“拿什么钱,我身上有钱。”
苗绿鸣说:“不要,我要用自己的钱。”
宋青谷说:“你身上现有多少钱?”
苗绿鸣说:“十块。”
宋青谷拿看外星人的眼光看向苗绿鸣,苗绿鸣脸微红道:“干嘛?我身上一直都只放这么多钱的,五十一百的票子一破开了哗哗地水一样地就没了。”
宋青谷说:“我发现你很犹太。”
宋青谷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苗绿鸣的犹太。
他记得第一次把苗绿鸣拐上床的时候,发现他的内衣很特别,是穿旧了的T恤,领口都磨毛了,内裤也是旧的,居然在屁股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洞。
旧衣旧裳下面是年青新鲜的肉体,当时宋青谷觉得,那真是一种别样的性感,足以令人热血沸腾。
可是,也不能常年累月地这么穿吧。
宋青谷叫他换些新内衣。
苗绿鸣睁大眼睛惊讶地问:“内衣为什么要那么新?穿在里面人家又看不到。”
宋青谷说:“我看得到。”
苗绿鸣低头笑。
宋青谷后来送他两套新款内衣,苗绿鸣也挺高兴,一听那价钱,差一点吓一个跟头,直呼商家黑心肠,”要抢钱哦!”
及至打开那内衣来看过后,苗绿鸣死活不肯穿,坚持认为那不是正经人穿的,所以至今那套新内衣还压在橱底,苗绿鸣仍然穿着旧内衣心满意足地裹在被子里睡。
却有一天,宋青谷发现他穿了一套新睡衣,图案十分可爱,颜色也好,浅浅的蓝,碧空如洗的感觉,可是,实在是,太大了,苗绿鸣穿着象掉进了陷井,手与脚都淹没在衣服里。
宋青谷问:“绿绿,这套睡衣哪来的?”
苗绿鸣高兴地说:“新买的,老便宜的,只要三十块钱,那家店不做了。哭着喊着大甩卖。”
宋青谷又问:“没有你的号了?这个太大了。”
苗绿鸣说:“有小号的,可是这个好啊,多二尺布都不止呢,赚到了。”
他说得很认真,宋青谷目瞪口呆。
两个人的消费理念实在相差巨大,有一次,宋青谷刚好下班,苗绿鸣叫他顺路在超市买一点菜回来。
等啊等啊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宋青谷才回来,手里拎了足足六个大口袋,沉颠颠的,很多吃的,新鲜的速冻的,还有一包一包的饼干,大袋的面包与水饺,各色果酱与水果,薯片巧克力,应有尽有。
苗绿鸣惊问为什么要买这么多的东西,宋青谷说:“我就喜欢冰箱里满满当当的感觉,心里特别地踏实。”
苗绿鸣想起《野性的呼唤》那篇著名的小说里的主人公,走出绝境后总在床边堆满了干面包,宋青谷不会有相同的遭遇吧?
宋青谷说:“那是,我可是吃过苦的人。有一段时间,我养父病重,他生活讲究,大冬天的也要吃西瓜,一年四季人参养着,再加上那医疗费,他去世以后我跟我大姨吃了好长时间的豆腐青菜呢,直到他的一部旧做被改编成电视剧拿了版权费我们才缓过劲儿。”
苗绿鸣说:“噢哟你真可怜。哎呀,以后不要在超市买水果,又贵又不好,哎呀,这个果酱不健康的,以后也不要买,这个薯片为什么要买筒装的,纸袋的就好了吗,一样的东西啊,哎呀哎呀,我只叫你带一点菜回来,你用不用这么夸张啊?”
宋青谷说:“夸张的是你。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照理说你家里条件也不差,怎么这么犹太?”
苗绿鸣说:“我留着养老的。”
宋青谷回脸看了看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一派认真。
从此以后,宋青谷管苗绿鸣叫小犹太。
从此以后,苗绿鸣剥夺了宋青谷购买日常用品的权利。
自两人发现各自的特点之后,彼此都吃了天大的一惊,都觉得对方匪夷所思。
但是还算好,并不妨碍两人在一块儿过日子,至少目前还未看出太大的负面影响。
苗绿鸣想,这个时候嘛,两个人总归是要相互谦就一下子的,日子长了可就难说了。
总之呢,两个人在一块儿,就好比两只螃蟹,都有八只脚,在一个窄小有限的空间里,要找到一个妥贴的姿式才能得以相安无事。
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姿式,who knows? 苗绿鸣对自己做一个鬼脸。Who cares? 苗绿鸣苦笑一下。
宋青谷洁癖,苗绿鸣就尽可能地收敛一些小毛病,每天小心翼翼地沿着地毯的边儿走路。
苗绿鸣犹太,宋青谷便爽快地把自己的工资卡交与他,请他负责掌管家里的经济大权,要苗绿鸣随意支配他的钱。
苗绿鸣说:“我又不是你管家。”
宋青谷说:“谁说拿你当管家啦?两人在一起,当然有一个人要管管经济,经济基础牢固了,才能谈到上层建筑。”
苗绿鸣说:“我觉得吧,咱们现在这样,钱方面还是分清点比较好。人家男人与女人结婚还搞个婚前财产公证呢!”
宋青谷说:“那种报道我也做过几个。可是,你说这样有什么意思?两个人离心离德的,那干嘛还在一起?钱这个东西,身不带来死不带去,那么死扒着不放干嘛?我说小犹太啊,我告诉你,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别那么省,以前省还好说,现在,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的钱还是你的钱。”
苗绿鸣笑眯眯地回答:“你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怎么变成我的钱了,我的钱才是我的钱。”
这一通顺口溜下来,宋青谷不禁又好好看了看说话的人。
苗绿鸣问:“你怎么有两张工资卡?”
宋青谷说:“一张是工资卡,一张是福利卡。密码上次跟你说过。”
小犹太看着那明晃晃的卡微笑,一会儿说:“你不怕我卷款私逃了?”
苞谷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耳朵,“小犹太,你没读过三国吗?”
小犹太看看他,笑起来:“行,我算是替你保管了。”
苗绿鸣是犹太,但愿犹太得非常有原则。
他绝不占人便宜。
虽然拿了宋苞谷的工资卡,可小犹太一次也没动用过里面的钱,并且,牢记着当初自己所说的一个月给五百元做房租的话,每个月领了工资,第一时间打五百块进苞谷的账户。
小犹太存着一分自保的心思,现在算是风平浪静安安生生地过着小日子,可是万一呢,万一跟宋苞谷闹翻了,他可不想两人在金钱上有什么算不清的烂账。
在小犹太的影响下,宋苞谷也渐渐地略略收敛了一些过于奢侈的习惯。每当买东西没有节制时,他的眼前会突然出现苗绿鸣惊讶地睁大了眼说:“抢钱哦。”的样子。宋青谷会微笑起来,收回拿东西的手。以至于在两人姘居一年之后,宋青谷突然发现,他的银行卡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数字,他实在是觉得小犹太真是不错,犹太有理,吝啬无罪。
在姘居之后苗绿鸣第一次回家看爸妈的时候,宋青谷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定要他带上,说是表示对岳父母的一片衷心。
苗绿鸣笑道:“宋苞谷,你当记者可真是屈才。”
苞谷说:“我也这么认为。”
苗绿鸣说:“你的脸皮真有研究价值,可以用来作火箭的外壳儿。”
苗绿鸣走的时候,宋青谷唱“风吹杨柳”相送。
小犹太觉得这个人真不是一般地赖,光鲜的外表下水灵灵的一个无赖。
不过宋苞谷的东西还是深得苗妈妈苗爸爸的心,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没白养,东西是小,难得孩子的心。苗绿鸣想,若是他们知道东西是谁送的,怕是要活吃了宋苞谷,自己睡在床上又是笑又是苦恼。
他惊讶的发现,原先高中的同学,没考上大学的,居然有结了婚的,送了喜糖来。
苗妈妈说:“小小年纪就结婚,有没有考虐清楚呢?鸣鸣,你目前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
苗绿鸣把头埋进饭碗里说“哦。”
结婚?苗绿鸣想,要是你们知道了我的事以后还能留我一条命在的话,那再说吧。
苗绿鸣从苏州回来,是星期天的傍晚了。宋苞谷拉他去饭店吃了饭,还说给他烧好了洗澡水。
苗绿鸣觉得他有些奇怪地殷勤,非奸即盗。他也不问,反正这家伙一会儿就会一五一十地说的。宋苞谷就象自家姆妈说的:狗肚子里装不得二两油的人。
果然,一到家,宋苞谷就说:“小犹太,跟你商量个事儿。”
小犹太说:“什么?”
宋苞谷笑:“那个,咩咩呢,手术算是成功了,但是还需要调养。可是,又不能长期住在医院里,那点儿捐款用得不剩什么了,我跟他爸妈联系了一下,想先把他接到咱们家来修养一段时间再回去,毕竟他们那儿条件不好。这样,也便于医生做复查,你看行不行?”
小犹太松一口气,“有什么不行?咩咩那么可爱,正好我还可以给他辅导一下作文。他的文字,还真不错,有模有样的。壁橱里不是有张小折叠床吗?拿出来正好给他用。”
宋苞谷说好。然后,又说:“还有件事儿。”
小犹太问是什么。
宋苞谷突然扭泥起来。
这可真是少见的事。
小犹太卷起袖子给他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这副样子好吓人,求求你干脆点儿说。”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宋青谷虽选择了与苗绿鸣在一起,可是,与何滔,一直没有断了联系,总觉得情人做不成还可以做朋友做家人,隔三差五的,两个人也通通电话。现在何滔正与几个朋友一起搞了个小公司,做什么短信平台的业务,刚刚起步。这个周末,何滔打电话说那边的旧房子到期了,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住,问可不可以借地方住一段时间,一找到地方就搬。
宋青谷想了想答应了。
他觉得开不了口拒绝。
何滔在电话里笑,说最好跟小苗老师商量一下,不行的话,也无所谓。
宋青谷说:“你就收拾好了准备搬吧,罗嗦什么。”
这事呢,宋青谷想,是有点儿尴尬,可是,难道看着何滔睡大街上?还是在公司那巴掌大的地方打地铺,怎么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于是宋苞谷便对小犹太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小犹太的脸色。
小犹太听完了,歪头想一下笑说:“行。”
说完就往卫生间里走。
苞谷上前拉着他说:“小犹太,生气了?”
小犹太说:“生什么气?我去洗澡。”
苞谷不松手:“你听我说小犹太,我呢,是真心喜欢你。既然决定了要跟你在一起,就不会三心二意的。可是,我对何滔吧......总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他就跟我一个家人似的,也就是家人那么多了,你明白吧。这事儿呢,是有点儿......那个什么,可是,你懂吧......。”
小犹太想,我懂什么我。
苞谷又说:“小犹太,那个......你别生气,啊?”
小犹太看着苞谷似青似红的脸色,难得为难里带着肯求的眼神,不禁心软。
“我说行就是不介意啦,我是真要洗澡啊,哎你放手,我包里有带来的苏州点心,你去吃,啊?”
小犹太躲进浴室里慢腾腾地洗啊洗啊,冲啊冲啊,身子被热水冲得滚热,那心里的燥热也是一阵一阵地,倒比没洗前更热。
终于洗完了穿好衣服,拿着大毛巾擦头发,看着镜子里的人,然后一屁股坐在抽水马桶的盖子上,撑着下巴,牙痛似地哼哼叽叽。
My God, 这家里,会有大大小小四个男人。
一位病孩子,三个健康人。一对老相好,一双新冤家,谁来告诉我,这日子怎么往下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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